第十章 老婆奴
「寶兒,你知道嗎,我從沒見子威發過那麼大的脾氣。」張可綺一臉嚴肅地看著方寶兒,回憶起那天的情景,至今還心有餘悸,「那天你走了之後,子威就進房間找江默雨,可是沒多久,他就臉色鐵青地出來,我知道他在生氣,他是真的在生氣,甚至生氣到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都不知道。」
「哦,是嗎?」方寶兒撇撇嘴,一副看起來對著話題毫無興趣的樣子。
「那你又知不知道江默雨那天是怎麼離開的?」她自顧自地繼續道,眼角上揚,斜斜地瞟著好友。
「他離開你家,需要用很特別的方式嗎?」
「很特別,或許吧。」張可綺苦笑一笑,「至少在我看來,算是夠特別,他是整個人被子威打橫抱著離開的。」
方寶兒手一顫,手邊的整杯水差點被打翻。
「在我看來,當時的江默雨非常虛弱,整張臉都慘白成一片,我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走路的力氣,所以子威才會抱著他離開家直接去醫院。」
「他……去醫院?」胸口像被堵住什麼似的,方寶兒悶悶地問道。
「可不是嘛。」張可綺盯著好友,「我真的在想,你到底對江默雨說了什麼,可以在一個小時都不到的時間內,變化這麼大?」
她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地道:「我說——我不愛他。」
張可綺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大得像是吞了整個雞蛋,「你真的這麼說了?」
「嗯,說了。」
「老天,難怪江默雨那天會突然變成那樣。」從自己最愛的女人口中聽到這句話,是男人的都會受到打擊,尤其江默雨這種人的感情細胞比別人又要豐富許多,「你和他真的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了?」她問。
方寶兒不語。
「如果你錯過了他,也許這輩子都找不到一個像他愛你這麼多,這麼深的男人了。」如果不是愛到了極點,江默雨那天絕對不會虛弱到那分上。
精神上的虛弱,很多時候比肉體上的虛弱更加的可怕。
「他去醫院……沒事吧。」方寶兒吶吶地問道。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可以自己去問子威,或者去江默雨的公寓看看情況。起碼這幾天,子威沒有對我說起任何和他有關的事情。」她所知道的是,這幾天自己的准老公甚少回家,而且每次回來,都是一臉的疲憊不堪,並且絕口不提江默雨的事。
「我……」
「你在擔心他!」張可綺肯定地道。
「……不。」她的否定,顯得那麼的虛弱無力。
「你真的不愛他的話,就沒有擔心的必要。」張可綺頓了一頓,又道,「如果你是因為他現在身邊多了一個未婚妻的話,至少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問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男女之間的愛本身就是一種很自私的情慾,顧慮得太多,反而會失去更多。」
她是因為顧慮得太多嗎?方寶兒暗自想著。
「正如你所說的,十年了,人都會改變的。江默雨十年前會犯的錯,如今未必會再犯。是你一直陷在過去的情緒中,把自己包圍得太密不透風,所以才沒發現對於江默雨來說,你根本就重要得不得了。」
「我……我只是……」
「你只是不斷地在提醒自己,和江默雨是如何的不適合,卻沒有去想過,你們適合在一起的理由。」
方寶兒輕咬著下唇,從她和江默雨的再次重逢以來,她一直就拚命地把自己的心防備好。是害怕受傷吧,害怕再去體會以前分手時的那種心情,所以一味地把自己包裹在堅硬的外殼中,不容許別人敲開一分一毫。
「給江默雨一個機會吧,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張可綺語重心長道,「寶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嘔……嘔……」嘔吐的聲音,不斷地從衛生間中傳出。
杜子威在衛生間的門口來回的踱步,而宋思銘則捧著一杯水,沉默地望著杯中的清水。
「天,他今天吐了幾次了?是七次還是八次?」杜子威不耐煩地道。
「是十次。」宋思銘糾正道。
腳步停住,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額頭,「不行,我一定要帶默雨去看醫生,他這種情形,根本早幾天前就該住院。」
「沒有用的。」虛弱的聲音打斷了杜子威的話,江默雨步出衛生間,手中握著毛巾,擦拭著嘴角的殘垢,「我自己也是醫生,所以我知道是沒有用的。」
「那你是想讓我一直看著你吐到死為止嗎?」杜子威氣急敗壞地道。
「死不了的,至少我當年也沒有死,不是嗎?」
「當年,你還好意思提當年,你知不知道你那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我根本就不想要見第二次!」他吼道。平時一向冷靜的男人,這幾天脾氣卻大得嚇人。
江默雨淡淡地垂下眼眸。
「為了一個方寶兒,值得嗎?有必要弄成這副樣子嗎?」
「子威,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去控制,我的身體,它的本能在做出這樣的反應。」
「你身體的本能就是把所有吃下去的食物都吐出來?你真應該馬上照一下鏡子,才五天的工夫,你瘦了多少!」杜子威氣不打一處來。
一直沉默在旁的宋思銘遞上了水,「默雨,如果你真的吃不下東西,至少該喝點水。」
江默雨搖搖頭,並沒有去接過這杯水。
「吃東西!」杜子威猛地揪住江默雨的衣領,「你無論如何都給我吃下一點食物,然後死也不準吐出來。」
「你明知道我辦不到。」他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空洞。
「難不成你想就這樣不吃不喝,化羽成仙?」
「成仙的話,寶兒會愛我嗎?」
「……」杜子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子威,我好像……有些困了。」身體的虛弱,讓江默雨忍不住地開始合上眼,「你說,如果可以在夢中死去那該有多好,我希望可以死之前最後的一個夢,可以夢見寶兒……」那樣的話,即使是死,也是幸福的。
呢喃的語音,等不及把話說完整便沒了聲。
杜子威眉頭緊縮,望著已經沉沉睡去的人。該死的,什麼夢中死去,他絕對會讓他活得好好的!
而關鍵,就是方寶兒那個女人!
她,很愛很愛江默雨。
或者說這份愛從她和他在青澀的校園中開始交往開始,就沒有停止過。
因為愛得深了,所以會害怕再次受傷。
她可以堅強地站起一次,卻未必可以堅強到站起第二次。
編織著所謂普通朋友的謊言,用來騙別人和騙自己。
或者說她該如可綺所說的,給江默雨一次機會,同時也是給自己一次機會。
「難得我回來一次,你也不打算好好地和我吃一頓晚飯?」坐在娘家的客廳,方晴兒對著正起身的方寶兒道,而她的老公伊利斯,則只顧著埋頭吃菜。
「我好像中午吃得太飽了,現在沒什麼胃口。」方寶兒找著借口。
「真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她轉身,沉吟了片刻后又回頭,「姐,怎麼樣的愛,才可以做到像你和姐夫這樣以一生作為承諾?」她想要知道這份答案,想要知道她是不是能夠拋開害怕,和江默雨去共度一生。
方晴兒愣了愣,隨即道:「很簡單,你只要問自己,如果你的人生中沒有了他,是不是還會快樂。」
不!她不會快樂了!
十年的時間,已經給了她這份答案,她不需要再用十年的時間去證明什麼了。
「寶兒,你還在煩惱江默雨的事情嗎?」方晴兒問道。
她的表情是默認的。
「不過說也真奇怪,聽法政部的人說江默雨已經連續請了五天的假,而且似乎還要繼續請假。」方晴兒繼續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也許是他身體不舒服吧。」究竟不舒服到了什麼程度,竟然要一直地請假?
「你不去看他嗎?」
「我……」方寶兒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把話說完,而是疾步離開了餐桌。
「晴兒,寶兒這是怎麼了?」一直沉默著的方父方母問道。
「也許在進行著思想鬥爭吧。」方晴兒一笑,望著身旁坐著的伊利斯,在愛情的世界中,她比寶兒要幸福得多,沒有經歷那麼漫長等待的歲月。
「伊利斯。」她輕喚道,「謝謝你,當年有追著我來中國。」如果他不曾追來的話,也許她和他之間的紅線會就此切斷。
絕色的容顏緩緩抬起,伊利斯開口:「你是我的,只屬於我,所以我不放手。」
「嗯,我也……不放手。希望寶兒也像我一樣,有一個可以和她相伴一生的人。」又或者這個人早已出現,只是寶兒一直都在逃避著。電話的鈴聲突如其來地響起。打斷了方晴兒和伊利斯之間的「情意綿綿」。
方晴兒小聲地咕噥著,站起身接電話。
「喂,找誰?」
「讓方寶兒來接電話。」對方的口氣像是吞了十斤炸藥。
「你又是誰?」方晴兒懶洋洋地問道。
「杜子威。」
「咳……」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你是杜子威?」
「對!」
「那個冷得像冰塊一樣的科學鑒證主任?」
「……是!」杜子威咬咬牙。
「你不是一向和寶兒不對盤的嗎?怎麼要找她?」
「她在不在家裡?」他不答反問。
看來杜子威的確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寶兒,否則他不會是現在這種焦急的狀態,方晴兒暗自想著。
「在。」方晴兒拿著無繩電話,走到了妹妹的房間里。
「寶兒,你的電話,是『杜子威』的。」方晴兒還特意強調著,能夠讓杜子威這個和寶兒向來不對盤的人來電話,十之八九是和江默雨有關。
方寶兒怔了怔,接過了電話,「我是方寶兒。」
「如果你不想默雨死的話,最好把你那天對他說的話統統收回。」話筒中,杜子威冷冷地道。
死?「他怎麼了?」方寶兒急急地問道。張可綺之前對她說的話,又響起在她的腦海中——
——他是整個人被子威打橫抱著離開的。
——在我看來,當時的江默雨非常虛弱,整張臉都慘白成一片,我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走路的力氣,所以子威才會抱著他離開家直接去醫院。
「拜你所賜,還沒斷氣就是了。」杜子威道。
方寶兒死命地咬著唇瓣。
「我真不明白,默雨對你的好,已經不是常人所能辦到的了,你竟然還可以這麼狠心地把他往絕望里推?!」
不是的!不是的!她在心裡吶喊著。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簡單地說一句想吃電視節目上做的點心,他就可以徹夜不眠地去研究這種點心的做法,失敗無數次都不在乎,只想著你喜歡就好;因為你的一個簡單請求,他可以完全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來做那些化驗報告。更甚至,你隨隨便便的一個動作,都可以讓他歡欣雀躍上半天!」
她不知道,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些!
「就連你十年前,和他分手時所扔掉的巧克力盒,他都可以像寶貝一樣地保存上十年。」
「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她喃喃著。喉間突然湧出一股味道,澀澀的,苦苦的,就像黃連一樣。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來說,你難道自己完全沒有感覺嗎?默雨把他可以付出的東西,全部都對你付出了,而你又對他付出了什麼?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從希望到絕望?」
喉間苦澀的味道更加強烈了,方寶兒握著話筒的手越來越緊。
杜子威的聲音還在話筒中持續著:「你說,你要的愛,默雨給不起。那麼除了他,還有誰給得起?」
她要的愛嗎?她一直所追求的東西,也許除了江默雨這個男人外,誰都給不起!
是什麼滴到了她的手上,好濕潤的感覺。
她甚至可以聽到「啪嗒!啪嗒」的聲音。
「他在哪裡?我要見他,我要見江默雨!」這幾句話,她幾乎是吼著喊出。
……
當方寶兒最終把電話掛上的時候,方晴兒只能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寶兒,你哭了!」
哭了嗎?方寶兒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淚水潤濕的手背,「姐,我有多久沒哭了?」
「很久了。」真的很久了,久到她甚至記不住具體的年份。
「可是我會為江默雨哭。」方寶兒猛地抱住了方晴兒,嘶啞地說著,「我不知道,我真的從來都不知道他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是我太固執,是我太傻,是我太笨,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我一直害怕受傷害,卻完全沒有想過,他受到的傷害,遠比我深得多!」
「寶兒……」方晴兒輕拍著妹妹的肩膀。
「姐,我錯了,我真的做錯了,錯得太多了!」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去見他,告訴他,她不在乎他爽她幾次的約,不在乎他是不是有未婚妻。她最愛的人,從來都是他!
「你來了?」當江默雨公寓的門打開的一瞬間,方寶兒看到的是宋思銘和杜子威。
「是,我來了。」她深吸一口氣,「我想要見默雨。」
「如果你沒辦法做到讓自己愛上默雨,就讓他對你徹底死心。我不希望再見到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杜子威冷冷地直視著方寶兒。
「他到底怎麼了?」她急問道。
「我帶你去見他吧。」宋思銘側過身子,讓方寶兒走了進來。
方寶兒跟著宋思銘,一步一步地接近著江默雨的卧室。直到宋思銘推開了卧室的門,方寶兒才看到了那個躺在床上的人。
蒼白、虛弱、瘦得厲害!
但是她卻認得出,那是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
「他怎麼會……」
「怎麼會瘦成這個樣子?」宋思銘介面道,望了一眼床上那沉睡著的「天使」,「因為這五天內,無論他吃下什麼東西,最後都會吐出來。我想,他除了能夠喝下水之外,恐怕沒有別的什麼東西能夠裝進他的胃裡了。」
方寶兒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
「這是一種病態,在醫學上稱之為精神性厭食症。」宋思銘繼續道。
「他怎麼會患上這種病的?」
「你認為呢?」
「我?」
「能夠讓他生,或者讓他死的人都只有你一個。我想,我是永遠都沒有辦法戰勝你的。」宋思銘盯著方寶兒道,「你應該不知道吧,在十年前,你們分手后,默雨在那幾個月的時間裡完全消沉了,吃下的東西越來越少。開始,我和子威都沒有在意,以為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沒什麼食慾。可是後來我們發現我們的這種認知錯了。他不是不吃東西,而是根本吃不下,不論吃什麼都會吐。醫院檢查的結果是他患上了精神性厭食症。」
頓了一頓,宋思銘繼續道:「剛巧,我父親在英國認識一個這方面的專家,於是我帶著默雨去英國治病。我以為他這病已經好了,沒想到如今又會再次複發。」
方寶兒只覺得鼻頭一陣發酸。她從不知道,他是因為這種原因去的英國,「當時的他,是怎麼樣的?比現在更瘦嗎?」
「嗯,瘦得皮包骨頭,連最基本的站立都成問題。我和子威從來都不願意去回想那一段過去。」
「為什麼當時沒有人來告訴我這些?」
「因為默雨不讓我們說,他不希望你看到他那時候的模樣。當然,這中間也有一點我的私心。我希望他和你就此斷了,以後再無牽絆。因為——我愛他。」兩個女人,如果同時愛上了一個男人,那麼註定會有一個失敗者,「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他的未婚妻嗎?因為當他的病在英國好了之後,我對他說,他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他必須要答應我一個要求,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嫁給他。」
「你——」方寶兒瞪眼,「你的這種行為,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隨便你怎麼說吧,畢竟我也沒成功,不是嗎?」宋思銘揚了一下眉,「當時,默雨只同意和我訂婚,他說他沒辦法愛我,因為他的愛已經全部給了另一個女人,已經完完全全地空了。所以我和他,立下了一個約定。」
「約定?」
「就是當他有機會和你再次相遇的時候,如果你沒有愛上他,那麼他必須要娶我,當然,也包括愛我。」
方寶兒一愣,「他同意了?」
「同意了。」宋思銘淡淡道,「我想,如果不能夠得到你的愛,那麼他娶誰都是一樣的。而愛我,只是用一具空殼在愛,一具完全沒有感情沒有靈魂的空殼在愛。你知道嗎?我以前是嫉妒你,現在卻可憐你。可憐你是因為有這麼一個好男人在你身邊,你卻完全不懂得珍惜。」
「為什麼你不早點對我說這些?」她質問。
「我們是情敵,不是嗎?」她似乎扮演不了一個合格的壞女人,因為她沒有辦法看著她所愛的人一點一滴地耗掉自己的生命。她知道的,只有待在方寶兒的身邊,他才會幸福,「你知道他為什麼要當法醫嗎?因為有一個笨女人說將來想成為警察,所以這個像天使一樣的男人就說,『如果我是法醫的話,也就能夠和她有更多的聯繫。當然,將來工作的話,最好是在一個區域範圍內,這樣,也許我能對她的工作有所幫助。即使這種可能是千萬分之一,但是對我來說,只要這麼想,就會很開心。』你說,這個天使一樣的男人是不是比這個笨女人更笨?」
眼淚又不知不覺地涌了出來。默雨在用著屬於他的方式在守護著自己。而她卻一無所覺,只會去無限地享用著他對她的好。
「更甚至,他從來都沒有對我笑過,從來都沒有吻過我。」宋思銘低頭,靜靜地看著那張熟睡的容顏,輕嘆一氣,「他說,他所有的吻,他所有的笑,都只會給一個叫做方寶兒的女人。因為,那是她說過的。凡是那個笨女人說過的話,他通通都當作聖旨一樣在執行。真不知道,這個笨女人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可以讓一個男人著魔到這種程度。」
「是啊,這個笨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可以讓他……著魔到這種程度……」方寶兒哽咽著道。
「你好好照顧他吧。」宋思銘道,而她這個不合格的情敵,也到了該下場的時候,「如果你敢再次離開他的話,那麼天涯海角,我都會找你算賬的。」
「不會了……」這一次,換成她來守護他,來守護著這份愛。
宋思銘走了,杜子威也離開了。整間公寓只剩下了方寶兒和江默雨。
「啊!」驀地從椅子上滑落,方寶兒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
她正準備從地上爬起,卻發現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時醒了,正搖搖晃晃地下床。
「默……」她張了張口。
對方卻像是沒看到她人似的,直直地越過了她,走進了廚房。
方寶兒跟著來到了廚房門口,看到的卻是江默雨正拿著一個蘋果塞進嘴裡。
一口、兩口……他咀嚼著蘋果,然後咽下。但是沒到第五口,他就趴在水槽邊拚命地開始嘔吐起來。「嘔……嘔……」聲音不斷地刺激著她的耳膜。
方寶兒怔怔地看著正拚命嘔吐的身影,真的看到了,遠比聽的時候更加讓她痛苦。
她究竟給了他怎樣的傷痛,才會讓他病得這麼嚴重?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江默雨把胃裡的東西全部吐盡,才虛弱地直起身子。
「為什麼不把你得厭食症的事告訴我,為什麼不把你決定當法醫的理由告訴我?為什麼你從來不對我說你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帶著懊悔的語音,打破了沉寂的空間。
「寶兒?」江默雨詫異地望著眼前的人。她怎麼會在這裡?不可能!她明明不愛他,她明明已經不要他了。是做夢吧,對了,一定是做夢。
恍惚一笑,他走近了她,「真好,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上帝,會實現我的願望,讓我在夢中夢見你,如果真的可以在這樣的夢中死去,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誰告訴你這是在做夢了?」悲傷的感覺,不停地湧上來。
「我不喜歡這樣的表情,我希望寶兒可以對我笑。」他喃喃著,輕輕地把她擁入懷中,吸吮著她身上的氣息,「好真實的夢啊……寶兒,我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說一整天,一整年,一整個輪迴!」
「你不怕說得口水都幹了嗎?」眼淚似乎又要掉下來了,今天,她好像特別的會哭,像是把以前沒有哭出來的淚水,全部都在一天之內哭盡。
「不怕,只要你肯聽就好。」他抱著她的力道越來越大,「你說過,你不是一個適合等待的人。我很想對你說,沒關係,就讓我來做那個等待的人,這一次,由我來等你,等你再次地愛上我,等你愛我愛到不能離開我,等你願意把你的一生都交到我的手上。無論多少個十年我都會繼續等下去的。我不怕等待的時間有多久,我只怕我永遠都等不到一個你會愛上我的結局。」這是他最害怕的。
「不會了,你等到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你哭了嗎?」
「哭了。」
「這是你為我流的眼淚,我一輩子都會珍惜的。」他輕輕地吻著她臉上的淚珠,「說,你愛我,好不好?」即使只是在夢中,他也想要聽到這三個字。
「我愛你。」她定定地望著他。
他笑了,唇角向上揚起,「如果不是在夢中的話,如果寶兒肯真的對我說這三個字,那該有多好……是我太貪心了嗎?得到了卻又想要更多,即使在夢中也不斷地奢望著現實。」
「這不是做夢!」方寶兒吼道,雙手夾住江默雨的臉,讓他面對著自己,「你看清楚了,這不是夢,是現實!我的身體是溫的,我的脈搏在跳動,我的眼淚是鹹的。」
「寶兒?」
「對。」
「真的是你?」
「是我!」
他愣愣地望著她,「不是夢嗎?」
「從來都不是。」
「我……」這該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彷彿空缺的心,一下子被填充滿了。不再空,不再痛了。
「你知不知道你很傻?」
「傻嗎?也許吧。」
「為我付出了那麼多,卻讓我從別人的口中才知道你的付出。更傻的是,你愛上了像我這樣的笨女人!」
「不!可以愛上你,我很開心。」無比的開心,用著驚喜的心情來迎接著她帶給他的忐忑。
她無言地踮起了腳尖,給予生命中最愛的他深深的吻。
「默雨,我想要告訴你……對不起,以及——我愛你。」是的,這是她最想要對他說的話。
「能愛多久?」
「一生一世。」
他滿足了,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滿足,「寶兒,知道嗎?我好想你,想你,想得不得了!」想到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控制自己的身體,「我用九生九世來愛你,只要你能夠愛我一生一世。」
他等到了她的愛,也終於明白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