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方便？？鍾未央看著他沒什麼表情，彷彿一本正經的臉，心底冷笑，不，縱聲大笑。看來，這位何先生很擅長冷幽默。

不過，她沒什麼興趣配合。

於是，她冷冷地：「看起來，你是迫不及待要將我掃地出門了？」她晃了晃交疊的腳，「還是好心地希望我早點去享受那價值500萬的豪宅？」

她當然沒有看錯，那個人眼中一閃而過的無限輕蔑。

於是，她又慢吞吞地：「何先生，我請教你件事？」

他無言，她權當是默許：「抱歉，整個大學四年時間，儘管同在一個校園，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你。說起來，我們一直都似乎沒有什麼交集，以前既沒有什麼恩怨，現在也沒有什麼糾紛，可是……」她直視他，「你好像非常非常排斥，哦不，應該是看不起我這樣一個對你而言完全算陌生的人，」她蹙眉，抱著求解的態度，「為什麼呢？」

何夕雨看著她，彷彿有一點意外她的這個問題，不過，他畢竟是在課堂上運籌帷幄慣了的老師，一下子便反應過來，他頓頓手中的眼鏡，慢條斯理地：「這樣吧，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鍾未央要的就是他這一句，注意力立刻被完全集中。

「有一個小孩，家在很偏遠的山區，家徒四壁得外人幾乎難以想像，沒有電燈，沒有電視，沒有電話，冬天連棉襖都沒得穿……什麼都沒有，關鍵是，沒有錢。他有四個姐姐，父親上山砸石頭傷了腳，只能在家裡乾乾輕活，地里的活靠母親，四個姐姐全部輟學到南方打工供他念書，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他成績一直很好，後來考上了一所好大學，給家裡掙了大光，爸爸很高興，請全村人來家裡喝酒，可是，所有人都到齊了，唯獨缺一個人，他二姐。他爸爸不許她來。」何夕雨的聲音停了一下，他知道，從他開口說第一句話，對面的那個人已經若有所悟，「我長話短說吧。在大學里，他成績還是很好，後來，他喜歡上了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也追上了，再後來，實習的時候，他分配到市政府機關，他有個直屬領導，家裡有個寶貝女兒……」他鼻孔里輕輕哼了一聲，「瞧瞧，《尼羅河上的慘案》的翻版，只不過，結局完全顛覆。」

饒是鍾未央聰明，也需要費很大勁，花老長時間，這才消化掉這番雲里霧裡藏頭去尾的話。等她終於琢磨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張縉告訴你的？」她仿照對方的思路順口溜般接著往下，「也就是說，張縉他遵從心計很深地我的指示想從領導女兒身上撈點兒好處，卻很純情地愛上了對方，痛苦矛盾卻又不能自拔，所以到後來，才會不堪黑心黑肺只認金錢不認人的我的催逼，為了滿足我的私慾最終走上歧路，落得一個可悲下場？」這下，她終於忍不住笑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吧？嘖嘖，中文系出來的，想像力就是豐富，基本上還算在同一個太陽系裡頭，只不過，人家是火星思維，她不無輕慢地，「怎麼，你現在是看不得我逍遙法外，想替天行道么？」

走出門外很長時間，鍾未央終於忍不住惡狠狠啐了一口。這個張縉，想必她上輩子一定跟他有人命關天的冤讎，否則何至於這麼往死里埋汰她？想當年，學校里那個大操場上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他那個感情最要好的二姐為了供他念書去坐台，導致父母與其斷絕來往，後來又莫明其妙客死他鄉，說到傷心處失聲痛哭的時候，自己還不是寒風中放棄自修一直陪他，何嘗有一星半點瞧不起他？再說了，她背著萬春蓮偷偷煮的腐皮蛋蔥油海蜇醋溜排骨，他是哪樣少吃了？？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

時隔這麼久，她再一次深深唾棄自己。

僅存的最後一絲絲遺憾也煙消雲散，她繼續惡狠狠地想，地板算什麼？下面還有地窖！地窖算什麼？下面還有地獄！活該他從第一層地獄自由落體到第十八層，永－世－不－得－超－生－－！！！

深夜十二點，正是好夢方酣的時節，一個俏麗端莊衣著考究的女子一手牽著拉杆箱一手用力去摁電梯開關。

她的身後，傳來輕輕而遲疑的聲音：「鍾……小姐？」是小馬那個嬌俏白皙的老婆。她朝未央尷尬地笑：「我聽見你關門的聲音，所以出來看看……」她欲言又止地，「那個，床頭吵架床尾和，既然你跟男朋友的關係都到……呃……」嘖嘖，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開放，大咧咧閃電同居也不覺得害臊，想當初小馬想牽她的手，還費了老長老長時間呢，不要說……，她回回神，繼續正題，「誰家沒有個磕磕絆絆的時候呢，要不要我幫你去……」不愧是中學音樂老師，手就是靈巧，話沒說完，手已經觸到未央家門鈴。

她一邊摁門鈴一邊回頭：「你放心－－」

哪裡還有未央的影子？只見電梯上方的顯示屏不斷閃爍。

而就在五分鐘前，她摔上門的一瞬間，何夕雨緩緩從榻上站了起來，他先是側耳聽了聽門外的動靜，而後，思索片刻，拿出手機撥了起來，僅僅片刻之後，電話通了，他對著那頭簡單地：「已經ok，下一步，要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