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西地來人
「跟著我!有本事別摔下去!笑話,蹲著飛的仙,沒得笑掉人的大牙!」凰羽瞥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往前飛。
靠!唐淼真想仰天長嘯,握緊了小拳頭默默的跟在凰羽身後。
腳下的荒原是片白色的沙漠,月夜下白茫茫一片,柔和的像塊絲綢。看不到一根草,一個活物,靜謐柔美。
飛了一會兒,唐淼漸漸熟悉了這種離地三尺的駕雲飛行。她好奇的打量著荒原,先前凰羽的話帶來的緊張感也消失了。凰羽悠然的飄在空中,唐淼終於沒忍住,先開口問道:「你說荒原上有我這個凡仙能吃的東西,是指異獸嗎?」
「嗯。」
「我喜歡吃肉,以前最喜歡吃烤的五花肉了,可香了!你能吃烤的肉嗎?我可以烤給你吃。」
「凰羽你能升火嗎?」
「哦,你是木仙,火克木,你怕火是吧?大不了,我當生魚片一樣吃好了!嘿嘿,我吃肉,你可以喝血嗎?」
「對了,異獸是什麼獸啊?獅子老虎?異形?咱們算不算是出來打獵的?」
......
「閉嘴!」凰羽突然停住,身形一轉擋在唐淼身前。
被意外打斷說話的唐淼駭了一跳,腳下的雲悄然飄散。「啊!」她尖叫了聲,不出意外的摔在了地上。
眼前綠光閃過,十丈外的土地突然拱起,浪花一般翻騰。隨著「嘶!」的破空聲,一個尺余見方的三角形腦袋從土中伸出。
凰羽板著臉,手指虛彈,嘶叫聲更烈。一條三丈長通體黝黑,的巨蛇從土裡彈跳而出,尾巴卷掃起大片沙塵。
「天啊,這是什麼?大蟒?」唐淼坐在地上失聲說道。
綠光纏繞著蛇身,巨蛇的身體驀得被割裂,片刻間蛇皮脫落,蛇頭飛離至數丈開外。巨蛇露出白色的蛇身,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凰羽這才停下來,飛馳過去,自蛇頭處取出一顆豆大的白色珠子吞進嘴裡。隨即切下一片蛇肉道:「這個估計你能吃。」
唐淼傻傻的看著他麻利的動作,心悸的想,這就是異獸?她心虛的想,還是在石峰上呆著等吃混喝好了。荒原果然不是好地方。
提著蛇肉的凰羽轉身朝唐淼走來,見她滿臉驚懼,不由得一笑:「這是沙角蛇,荒原上靈力最淺的異獸。你的靈力雖淺,對付它也行的。」
唐淼伸出手掌看了看,疑惑的想,她真的可以去對付這麼大的一條蛇?
「殺殺小蛇兒,你的靈力修鍊進步得更快。以後每天你殺條沙角蛇!」
「不,不是吧?」唐淼震驚的望著凰羽,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行,真不行!咱們回石峰好不好?」
凰羽笑了笑,抬頭說道:「好啊,自己駕雲回來!」
他提著蛇肉嗖的升到了半空中,悠然的望著唐淼。
唐淼也往上望,石峰靜靜的飄浮在空中,她欲哭無淚的想,這麼高,還要不要她活了?
「飛不回來,你就留在荒原上吧!」凰羽冷冷扔下話,身形一閃而沒。
唐淼嚇得從地上跳了起來,望天跳腳:「凰羽你別扔下我!我不行啊!這麼高,我怎麼飛得上去?你回來!」
空中已失去了凰羽的身影,唐淼驚懼的左右看了看,她對自己能殺那麼大的沙角蛇沒有半點自信。不遠處沙角蛇雪白的蛇身仍在抽搐,唐淼一驚,還沒意識到就被自己心念喚出的雲朵托到了三尺高。
她咬著唇抬頭望著石峰往上飛。她告誡自己別往下看,眼睛不受控制的瞟了一眼,也就一眼,她的雙腿又軟了,從兩丈高自動降到了三尺高。
眼裡已急出了淚花,唐淼吸吸鼻子又往上升,升了會兒因為心裡的害怕,腦子裡自動形成命令,雲朵再一次降了下來。她想哭,又害怕。蹲著蜷成一團,驚恐的想,千萬別出現一條蛇啊。
怕什麼來什麼,雪白的沙海在唐淼眼皮底下翻滾,下面像是藏了無數條沙角蛇。唐淼驚得還沒開喊,面前閃過幽藍的光,她連胳膊帶身體就被纏住,唐淼胸口發悶,張大了嘴再也沒發出半點聲音。
「幽明蛇!」躲在旁邊凰羽倒吸口涼氣,暗叫不好,身體如箭,數條綠色的長索直射而下。沙海中隨即飛出數道幽藍色的尾巴與綠索相纏,大地震動,中間升起一條蛇來。
說它是蛇,它卻像章魚似的盤坐在地上。中間蛇頭,尾部裂開長著九條蛇尾。其中一條卷著奄奄一息的唐淼。
凰羽冷哼了聲,手指在額頭一點,一片閃著瑩綠光芒的飛刀激烈而出。
幽明蛇冰藍色的眼睛盯著那片飛刀,張嘴就吞了下去。
凰羽大喝:「爆!」
幽明蛇的身體發出聲悶響,頸部以下綠光隱現,瞬息間蛇頭飛離。幽明蛇悶聲大吼,嘴裡噴出數道腥臭無比的毒液。與綠索相纏的蛇尾委頓軟下,唐淼啪的被甩飛。
凰羽飛身而下,撈住唐淼旋身躲開。一滴毒液濺到了他胳膊上,衣袖發出嗤的輕響聲,蝕出一個洞。
他皺了皺眉,抱著唐淼落在沙地上。見她只是暈過去了,這才鬆了口氣。凰羽放下唐淼站直了身體,綠眸閃過殺機。他望著沙丘冷冷喝道:「出來!」
荒原上響起桀桀的怪異笑聲。沙丘之後緩緩走出一名男子。他穿著件黑色的緊身武士服,腰間纏著條黑色的長鞭,斜眉吊眼,令人一見生厭。他雙手一拱道:「藍沼見過羽公子。早知道公子在此,藍沼也不敢讓幽明蛇兒出來送死了。好在羽公子沒有受傷,否則下仙就難以向上面交待了。」
他雖向凰羽行禮,語氣間並無半點敬意。小豆眼賊溜溜的在凰羽和地上的唐淼身上瞟來瞟去,嘴角勾起抹□。
他真的不知道他在嗎?想用幽明蛇害他,未免太輕視他了。靈力縱然只有昔日的三成,一條幽明蛇還奈何不了他。凰羽冷冷說道:「你走錯地方了。你的主子在西地。」
藍沼微斜著眼睛怪笑道:「東荒荒寂,我家公子擔心羽公子耐不住寂寞,特遣下仙前來探望羽公子。」他的目光移向空中的石峰,得意洋洋的諷刺道,「羽公子靈力深厚,居然能在東荒石峰上種出草來,下仙潛至東荒一眼就看到了石縫間的綠意,醒目異常。佩服,佩服!」
「看在你家主子面上,我今晚不殺你。提醒你一句,這是北地地界。滾!」凰羽目中閃過厭惡,抱起唐淼直飛上天。
藍沼伸長了脖子往上望,陰陽怪氣的笑道:「多謝羽公子關心!下仙能潛進來就有法子混出去。哦,我家公子已經啟程,三月後恭侯羽公子大駕榮歸!藍沼會稟報公子,羽公子在東荒有美相伴,過得甚是逍遙!我家公子可以放心啦!」
鬼面已經啟程?他,他已經成功了嗎?空中的凰羽身體顫了顫,低頭望著昏迷中的唐淼,綠眸微黯。還有多久,她才能引出淙淙清泉?想到弱水河旁那個嬌俏人兒,凰羽抱緊了唐淼,薄唇緊抿成線,臉上布滿了堅毅之色。
悄然心動
蘇醒過來的唐淼睜開眼睛發現已經回到了石峰的山谷里。凰羽已經幻出了本相。巨大的鳳凰木佇立在月光下,枝葉舒展。彷彿樹有莫大的吸引力,銀色的月光被吸附在樹葉的周圍,每一片綠葉都托著一團朦朧的銀色光暈。如果說陽光下的鳳凰木帶足了繁華盛宴的氣勢,那麼此時,鳳凰木就是場清幽夢境,呼吸重了,都會令人生出褻瀆之意。
月光下的鳳凰木,又讓唐淼想起最初見到凰羽面容的一霎那,美麗而妖饒。
「凰羽!」唐淼望定鳳凰木,咧咧嘴委屈的喊了他一聲。被那條尾巴纏住的感覺太恐怖了。他現在變成樹不和她說話,讓她憋得有些難受。
幾片樹葉被風吹落,唐淼抬頭看去,立時驚住。一根樹枝已經枯萎,綠葉枯黃,顯得格外醒目。
凰羽受傷了?唐淼被這個推斷嚇壞了。她急得圍著樹走了幾圈,想問凰羽的情況,又怕打擾了他。最後只能坐在地上,著急的等待。
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鳳凰木停止了吸納月華。那根枯萎的樹枝恢復了活力,樹葉由黃轉綠。綠光閃動,凰羽喘著氣幻成人身。
唐淼飛快的跑到他身邊,著急的問道:「你傷到哪兒了?」
凰羽亮出的胳膊上有塊黑色的班點。他以指力劃開,幾滴黑水滑落,灼得岩石冒出了輕煙。
「無事。別擔心。」凰羽放下衣袖說道。他嘴裡有些發苦。靈力下降得太厲害,連幽明蛇的毒都需要費這麼大的勁才能驅除。將來他有勝出的可能么?哪怕還有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棄。凰羽看了眼唐淼道,「在這裡等我一下。」
唐淼不敢說什麼,點了點頭。
凰羽化為一道紫影瞬間消失。唐淼沮喪極了。如果她能這樣飛行,她就不會被那條尾巴纏住了。他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吧。「你真沒用!」唐淼拍了自己一下,她什麼時候才能夠煉出馭水靈力,引出泉水來讓凰羽喝個飽呢?
才一會兒工夫,凰羽就回來了。他手裡提著一片雪白的蛇肉沖唐淼笑:「丫頭,用靈力割些灌木烤肉吃吧!」
唐淼呆了呆,他受了傷還惦記著替她弄肉吃。她胸腔里的那顆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帶出一點酸楚的甜蜜。她偏過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好。」
她刻意走得遠了,心念微動以掌為刀朝著灌木割下。第一掌只割下了幾根,後面就順利了。唐淼近乎發泄似的瘋狂割著灌木,彷彿眼前就是那條捲住她的尾巴。如果她敢駕雲升空,早就離開了荒原。如果她那時候機靈點,敢用靈力對付,那尾巴定被她斬成幾截了。凰羽,就不會受傷了。唐淼一吸鼻子,眼淚吧嗒掉了下來。
「是我太心急。你才第一次學會用靈力駕雲。不該要求你自己飛回來。」凰羽的聲音溫柔的在她耳邊響起。
唐淼回過頭,拚命的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笨!」
布滿眼痕的臉閃動著瑩瑩光華。凰羽咽了口乾沫,他真想再捧住她的臉吸干那些甘甜的淚。他有些艱難的轉開頭,以靈力抓起一堆灌木邁步離開:「我去引火。」
唐淼反手抹去臉上的眼淚,眼睛亮了亮高聲喊著:「我回山洞一趟,馬上出來。替我把肉切成小塊串好哦!」
她飛快的跑回山洞,找到那個石碗,用片枯葉墊在裡面。然後使勁的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她跳了起來,差點摔翻手上的碗。
唐淼的心嘭嘭直跳,她急切地想給凰羽一碗淚水,這是她現在最想為他做的事情。她深吸口氣,把碗放在自己的下巴處,閉上眼睛開始想爸爸媽媽,想凡界的一切,想未知的命運,想所有的傷心事。沉浸在思念中的唐淼從大聲乾嚎到思家情切淚如雨下。
晶瑩的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順著下巴滴落在碗中。
凰羽安靜的站在洞口。他站在陰影處遠遠的望著唐淼。目光落在她捧在下巴處的石碗上,心情複雜之極。
本想哭點眼淚出來的唐淼完全陷入了悲情之中,哭得打嗝。她的下巴還擱在碗邊上,身體一聳一聳的,碗依然捧得穩穩噹噹。
凰羽突然就湧出股怒氣來,他大步走向唐淼,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碗喝道:「不準哭了!」
唐淼睜開眼睛,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紅腫著眼睛一顛一顛地問道:「有,有多,多少了?!」
凰羽揚手將碗摔在地上,怒道:「白痴!」
石碗摔得粉碎,淚散落一地,像掉落了一地碎珠子。唐淼被石碗落地的聲響震得哆嗦了下。她辛苦哭出來的眼淚居然他打翻在地上?她氣得跳起來指著凰羽大罵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哭出來把我媽小時候打我屁股的事都想起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們?你知不知道我怕得要死?!你怎麼可以這麼不珍惜?!」
她咬住了嘴唇,眼睛再度濕潤,淚水涔涔而下。
凰羽深吸口氣,壓抑住心底翻騰的情緒,用力將唐淼她拉進了懷裡。他托著她的臉,輕輕吻上去。一點點舔干她臉上的淚,吻著她紅腫的眼皮喃喃說道:「這樣哭會傷本元。傻丫頭。」
他身上的草木清華讓唐淼眩暈。她下意識的抱住他,又一次魂飛天外。
良久,凰羽一震,他在做什麼?他怎麼又被她的眼淚吸引了?他推開唐淼別過頭道:「對不起。」
「沒關係。」唐淼低頭說了聲,摸了摸發燙的臉,頗有些不舍的看著地上閃著銀光的淚珠,也不敢看凰羽,飛快的跑了出去。
走到洞口她悄悄的回頭,看到凰羽沐浴在月光光柱下的挺拔身影。唐淼抿嘴一笑,唇角飛揚。
凰羽望著地上的碎淚珠,靈力引至,淚珠紛揚飄浮在他面前。每一顆晶瑩剔透,像最純凈的月光寶石。他望著它們,手指輕彈,一滴淚炸開。他出指出風,無數的淚珠炸成了水霧。他深深呼吸,仰著臉站在這團水霧之中。濕潤的氣息覆蓋在他臉上,清涼的感覺滑進他的心底。綠眸中閃動著一絲淡淡的迷惘,又帶著一點點喜悅。不知覺間,露出了淺淺笑容。
奪識之戰
灌木燒得劈里啪啦,沙角蛇肉帶著味焦香味兒,嚼勁十足。唐淼撫摸著撐得鼓漲的小肚子,攤開四肢躺在岩石上感嘆神仙也不過如此。
東荒的月亮柔柔的掛在頭頂,空中連半絲兒雲都沒有。澄靜的夜空,乾淨的月。還好,唐淼瞟了眼凰羽想,還有一個人替她趕走了可怕的寂靜。
世界上你最害怕什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回答。貧窮者怕身無分文時的欲哭無淚。富有者怕再多的錢買不了健康。天真的小朋友害怕媽媽去了天堂沒有人陪他玩。當父母的害怕子女受到傷害。此時的唐淼害怕東荒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下意識的想依賴著凰羽,她也無比慶幸遇到的凰羽不是一個壞男人。她也下意識的想了解凰羽。
他對她而言,尚是一個謎。
比如,凰羽怎麼會被放逐到東荒?比如,本相是一棵樹的他為什麼敢引火。比如,他剛才又親了她的臉......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最後這個問題是唐淼想得最多,最糾結的問題。
凰羽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微揚起臉靜默的曬著月亮。長發微微飄動,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與輪廓分明的側麵線條。
唐淼著迷的看著,怎麼也看不夠似的。風吹來,草木清香似有似無。她的臉騰得又開始發燒。縱是現代社會培養出來的現代青年,她也沒開放到被人又舔又親后當沒事發生一樣。就算是一時的曖昧吧,她也希望凰羽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外能對她說點別的什麼。
她輕輕嘆了口氣,第一次親她時,她因為他不道歉而氣憤。第二次,他說了對不起,為什麼她還是不滿意?
樹皮再厚,也抗不住她目不轉睛的灼灼注視。凰羽懶洋洋的開口問道:「看出什麼來了?」
沒料到他開口說話,唐淼一驚,收回目光望天。她那好意思問凰羽是不是喜歡她了,唐淼裝出副深思的模樣吱唔道:「我在研究鳳凰木的樹葉是不是你的頭髮。」
「嗯?」
「我的意思是到了冬天,你會不會變成禿子?」
凰羽轉過頭,盯著唐淼慢吞吞的說道:「如果我的靈力不夠,樹葉會枯黃掉落,或許會變成禿子。但是呢......你怎麼就沒想過你身上的衣裳失了我的靈力施法會突然變回成枯葉?」
衣裳變回成枯葉?然後片片掉落?接下來的自己不就瞬間光了?唐淼啊了聲,雙手條件反射般護著胸,大驚失色的望著凰羽急道:「你是說,你靈力不夠的話,這衣裳,這衣裳......」
凰羽戲謔的上下打量著唐淼,一本正經的答道:「我連自己的頭髮都保不住,你身上的衣裳么,我可不敢保證!要不,我現在就收回法力瞧瞧是什麼效果?」
唐淼打了個寒戰,從岩石上蹦起來嚷道:「你敢!」她覺得凰羽陰險之極,回身就朝山洞奔去。保險起見,唐淼決定馬上把換下來的短袖短褲穿上。
「哈哈!」凰羽被她逗得放聲大笑。
山峰空寂,他的笑聲格外悅耳。唐淼的腦袋嗡的響了聲,冒出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陣陣爽朗愉快的笑聲。這笑聲像根刺,攸地刺中了她的心房,痛得她捂著胸雙腿發軟跪倒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凰羽的笑容瞬間凝固,長袖揚起將唐淼卷進了懷中。
唐淼白著臉身體簌簌發抖。半睜著的眼睛,雙瞳煥散。排山倒海的零碎畫片像閃電穿過唐淼的腦海,她一個也看不清一個也抓不住。腦袋像被萬千根針刺扎著,她抓住凰羽的衣襟,掙扎著斷斷續續的吐出呻吟:「痛,凰羽,痛!」
細碎的呼痛聲糾住了凰羽的神經。靈力探知之下,他發現唐淼的識海翻起了波浪。青色的靈力絲網被一股力量瘋狂拉扯著。青蒙蒙的霧氣自識海中升起,越來越濃,聚為人形。像是一個幽靈正興奮的從識海深處衝出來。
「鎖魂丹!」凰羽失聲驚呼,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心。他手足無措的抱著唐淼,怎麼會是鎖魂丹?她現在的痛苦明明是被鎖鎮的魂魄不甘被困,想要衝破桎梏帶來的。她究竟是什麼來歷?她身體里為什麼還有別的魂魄存在?她為什麼會被喂下鎖魂丹?他的心神在瞬間回到了弱水河旁。
「羽哥哥,你一定要贏!」
「羽哥哥,我不想嫁給鬼面。」
「羽哥哥,我等你回來。」
「羽哥哥,你不顧及我,難道你也不顧及重羽宮?」
唐淼張著嘴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眼瞳失去了光彩。她的臉因為腦中的痛楚扭曲變形,身體劇烈的抽搐。
凰羽用力壓制著她的手腳。是救她還是放手不管?救她會傷及元神。不救......他為何如此心痛?可是她也許是鬼面故意為他設的陷井。不,不會的,她是個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的白痴啊!掙扎間腦子裡冒出了一個聲音,你答應過她,不死就要保護她。他像是給自己找了個最好的理由,被鎖魂丹帶來的震憾與掙扎瞬間消失。
這是承諾,只是對她的承諾。凰羽定神閉上眼睛,胼指點向自已的眉心,一片指頭大小晶瑩剔透的綠葉浮現出來。凰羽拈住這片綠葉緩緩將它貼向唐淼的眉間,心神飄進入了唐淼的識海。
識海之上,凰羽站在一枚翠綠樹葉上,綠光環繞周身。像磁石般吸納著那團青霧。唐淼識海中青色的靈力絲網光芒暴漲。
青霧凝成的人兒被這張網網住,一點點變小。幽幽的歌聲聲與啜泣聲在空蕩蕩的識海中飄起。「天上靈華結玉人,霜河相望淚涔涔。十載碧海飛仙路,忍叫故人等不得。上仙何苦要與我為難?」
聲音如水,婉轉哀怨,嬌柔的令人不忍傷害。凰羽靈力一頓,冷冷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為何進她體內,肉身既然已毀了,魂魄早失,餘下一魄又有何用?散了吧!」
凄厲的笑聲夾雜著無盡的怨氣響起:「她不過是個凡人,是我助她一步成仙!上仙憐她又為何不問緣由就要毀我最後一魄?安知我之痛苦?!」
凰羽冷哼揮手擊下:「本上仙管你是誰!散!」
「我不甘心!我予她一切,定要她還我!」
唐淼識海中的青霧突變,鋪天蓋地的青霧夾雜著股強大的靈力瘋狂的從唐淼識海中噴涌而出。
載著凰羽的綠葉傾刻間像波濤間的小舟,飄蕩不定。凰羽冷冷看著下方翻騰的青霧不屑地說道:「沒想到鎖魂丹竟將你的一魄和全身靈力攪和在一起。鎖魂丹能鎮住你的靈魄,也能護住你的靈魄不散。你倒是聰明,肉身雖毀,竟然藉助鎖魂丹凝為身體,想借自己的靈力奪她識海,攝她心神。可惜......你藉助的是不過是鎖魂丹而己!本上仙,恰恰能解鎖魂丹!」
他的手掌翻動,綠葉光芒四射,絲蘿一般迎面網住青霧。一團綠光如太陽般映亮了整個識海,沾上綠芒的青霧飛離出點點金色光點。尖嘯聲中,那團人形的青霧驀然炸開,變成數點光華散落在識海之上,密如沙塵。
鬆了口氣的凰羽又驚又喜。喜的是他化去鎖魂丹打散那一魄的瞬間,那女子的全身靈力竟然和唐淼原有的淺薄靈力煉成了一體。他一直想讓唐淼煉出的馭水之靈,居然出現了。驚的那一魄雖散,卻又沒有完全消失。這些凝而不化的靈魄光華和衝出來的靈力融為了一體。如果要徹底清除,就要化去這股靈力。而他,恰恰需要它。
「是什麼樣的恨讓你雖散了靈魄仍固執於斯?」凰羽凝視著靈力中的點點光華嘆了口氣。一魄已散,再無法對唐淼造成傷害。將來,再想辦法吧。
他腳下的綠葉無限的生長,溫柔的覆在識海之上。直到翻湧的靈力漸漸平靜下來。綠葉收縮,凰羽滿意的看著識海變成了一泓青色晶瑩的湖,心神自唐淼識海中悄然退出。
那片翠綠的小葉片失去了光澤,攸地在他額心隱沒。只有三成靈力催動本靈化解開鎖魂丹,凰羽的元神受損,再也支撐不住,瞬間幻出本相。
鳳凰木的綠葉無精打採的垂下,夜風吹過,紫色花朵簌簌掉落,一朵不剩。
極夜相思(上)
夜空深邃蒼茫,微微的星芒靜靜的耀亮了天幕。浩瀚無邊的極夜海拱衛著西地仙庭。子時,平靜的極夜海突然蕩漾起來。中心衝起一圈圈漣漪,不斷往外擴大,形成一道道的白色浪花迅速往岸邊滾去。
「啪!」浪花重重衝上海邊的玉石台階。
值夜的小仙被突如其來的聲響驚了一跳,忙不迭的敲響了懸挂在長廊上的雲板。雲板清清脆脆的響起,彷彿美人初醒時慵懶的嚶嚀聲。
仙庭後宮頓時飛出無數的仙侍,瞬息間站在極夜海的長廊玉階上垂手肅立。
聽得仙樂陣陣飄起,玉石長階之上的仙宮大門次弟洞開。眾仙侍齊聲賀道:「恭迎天尊大駕!」
「停了停了別吹了!那孽障又要如何?!」仙宮雲台上現出一行人。當中老者銀髯飄飄,頭戴玉冕,身穿黑色袞金綉狻猊大袖袍衫,滿臉怒意。
眾仙侍低頭沉默,目光齊齊望向自極夜海地宮中心捲來的浪潮。
「天尊息怒!」他身後幾位仙姬嬌聲勸道,眼神對視間,都噙得一絲惶恐與無奈。
西皇天尊身邊站著的玄靈上仙舉拳輕咳了聲,柔聲勸道:「天尊莫惱。如今三月已過,殿下的性子向來是等不得的!這都兩日了。」
「嘩!」又一道巨浪拍上玉階,立在最低一層玉階上的仙侍不方便避開,被海水迎面澆下,仙袍濕透,拳頭頓時攥緊,哭喪著臉悲憤得想跳海。
西皇天尊啊了聲,臉上的怒意變成了苦意。手撫著前額只覺得頭痛異常:「玄靈啊,不是我不遵約放他出來。這,這北地傳來消息,瓏冰玉沒有仙緣,連渡仙橋都上不了,飛仙之日魂飛魄散化為飛灰了呀!昊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起兵打上北地去,咱們可占不住理呀!我這兩日還沒想好對策,哪敢放他出來?」
玄靈上仙苦笑道:「天尊,總不能一輩子關著殿下吧?他總會知道真相的。殿下今夜似乎比昨日更為急躁。若是被他自己撞破地宮大門出來......」
西皇天尊愁苦的望著翻騰的極夜海,想起兒子被多關了兩日積攢的戾氣頭越發痛得厲害。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迅速的塞進玄靈手中,無視玄靈上仙的驚愕理直氣壯的說道:「逍遙島傳來訊息,天宗她老人家身體抱恙,我去探視探視。」
玄靈上仙還未及開口,一行車轅已飛臨仙宮門口。西皇天尊摟著兩名仙姬忙不迭的上了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西南方飛走。
直到眾仙侍盈盈拜別聲響起,玄靈上仙才啊了聲回過神來。天尊居然早有準備,就這樣遁走。他握著手中那把銅龜鑰匙怔了半響,有氣無力的說道:「退回長廊迎候吧!」
站在玉階之上的仙侍如蒙大赦。誰都知道,這個時候誰離太子殿下最近,誰肯定最倒霉。
玄靈上仙嘆了口氣,手捏法訣把鑰匙往海中拋去。水花濺處一隻圓桌邊的海龜浮現,沖玄靈上仙三點頭,沉入了海中。
地宮兩扇沉鐵木製成的大門又一次被撞響。一股力量從門上傳出,氣浪蕩開,守在門口的一排衛士被沖得東倒西歪。
每一次重擊下,沉鐵木門上的金漆符籙的光芒便閃動一次。門外的壓力便消失了。衛士們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才過得片刻,又一次重擊襲來,衛士們便再一次無辜的變成了搖擺的水草。
「殿下撞門撞了兩日了。」甲衛士攀著乙衛站穩妥了嘀咕道。
乙衛苦著臉道:「你說天尊是不是要把殿下關到成親那一天才放出?」
甲衛大驚:「不會吧?北地大公主身份尊貴,議了親等嫁來少說也要一年半載。一年半載......」
兩名下仙同時嘆了口氣,再同時被氣浪掀得東倒西歪。
銅龜緩緩分浪遊來,有眼尖的衛士瞧見,喜得同時跪地高呼道:「恭迎殿下出宮!」
門內的撞擊聲應聲而止。銅龜笨拙的游到門口,緩緩趴上地宮大門,轉過身,尾巴刺進門上的孔洞。然後以極其敏捷的身手飛速的後退,四足風火輪般的划動,火燒尾巴似的拚命往外游。
沉鐵木門上的金漆符籙光芒閃動了三次后變得黯然無光。大門靜默的滑開。衛士們再一次高聲呼道:「恭迎殿下出......啊!」
隨著呼聲,門口的衛士被門內衝出的強大氣流激飛。暗金色的光芒如箭矢般劃過。等到衛士們摔落在門口,地宮早已恢復了平靜。
極夜海中銅龜拚命的往岸邊游著,突然被擰住了尾巴飛到了空中,然後啪的摔到了玄靈上仙的腳邊。
玄靈上仙默念法訣,將銅龜鑰匙收入懷中,深吸口氣躬身行禮:「恭迎殿下!」
海水捲起漩渦,一朵浪花自漩渦處激跳而出。浪花濺開,露出名年輕男子。他身著暗金色的綉狻猊寬袍,頭戴金冠,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西虞昊對恭迎之聲充耳不聞。他抬起頭望著星空,手輕輕按壓著胸喃喃說道:「為何今夜如此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