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總有一些心事
第五章總有一些心事
第二天上班,走進辦公室大樓,經過製作室時就聽聞裡面一片喧雜聲。杜天天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只見清一色的女同事全圍繞在製作小沈的工作台前,對著屏幕嘖嘖驚嘆——
「太帥了,這回可真的是個極品啊!比前面所有期的man色嘉賓都要強,我對這種類型的最沒有抵抗力了!」
「是啊是啊,你看他笑起來的樣子,怎麼可以這麼性感?哦哦哦,好後悔哦,昨天錄棚時沒有跟著一起去,腸子青了腸子青了……」
「國外做醫生的應該很賺錢吧?真好,又有錢,又帥,又前程似錦,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
「小沈小沈,快快,把那段他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對話調出來,讓大家聽聽……」
製作小沈是其中唯一的一名男性,終於忍受不了地喊了出來:「我說各位姐姐們,你們饒了我吧,這節目今天一定要做完的,不然天天姐會殺了我的,你們能不能先讓小弟把活幹完?到時候我把位置讓出來給各位,你們想花痴多久就花痴多久,行不?」
杜天天聽到這裡,忍著笑,揚高聲音說:「我說你們,適可而止收斂點吧。」
眾同事回頭看見她,全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天天天天,那個封淡昔是不是真的這麼優?」
杜天天回答:「真人比鏡頭更帥。」
滿天桃心飄了起來,「好天天,把他電話給我吧,我也邀請他做個訪問,趁機親近親近,沒準就能近水樓台……」
「得了吧,你那企業家實錄的破節目也不怕糟蹋了這個極品帥哥,還是給我吧。」
「你那科技節目能沾邊嗎?」
「怎麼不能了?我決定了,下期就做心臟探秘!」
杜天天望著那群張牙舞爪原形畢露的女人,受不了地搖搖頭,心想還是趕快閃人吧,否則,真被她們糾纏上了,今兒一天就甭指望幹事了。當下她拍拍小沈的肩膀說:「下班前把帶子吐好,交到我這來。好了,你們也別吵了,我答應過嘉賓要保密的,所以不能把他的電話給你們,不過,如果你們有本事的話,自己找到他的聯絡方式,我就管不著了,總之,各位加油。」說完這番話后,她轉身前往自己的辦公室,一路帶笑,心情忽然變得好好。
她就知道會引起轟動,光看那幫同事就可以預想節目真正播出后的效果了。而且,更開心的是,當同事們還在對他的影像畫面大流口水時,她卻已經跟真人卿卿我我,關係有了突破性的大進展。都說本命年會諸事不順,可是她卻一帆風順,雖然也遇到一些小挫折,但最終否極泰來。
好開心,走路都生風。
進得辦公室,助理唐唐打招呼說:「天天,今天精神很不錯啊,聽說昨天的採訪很順利哦?」
「怎麼連你都知道了?」
「大家現在都在傳呢,說叫我也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個大帥哥。」
杜天天突然想起一事,連忙叫住正要出門的她:「唐唐,你過去的時候跟小沈說句,再剪一個三分鐘的採訪花絮出來,然後交給網路部那邊讓他們上傳到網上,給觀眾先睹為快。」
「哇,天天你這招真狠啊,這不是成心吊人胃口嗎?」
「就是要吊吊她們,想看全部訪談的話,別忘了周六晚上九點半,ftv2頻道見。」
唐唐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離去。
杜天天剛到辦公桌旁坐好,一個清潔小妹就捧著束花走了進來,「天天姐,有人送花給你。」
一大束紫色的月下香搭配著文心蘭和桔梗,被送至她桌前。
杜天天接過花束,翻看裡面的卡片,看見落款是「封」字時,心裡頓時像被熨斗熨過一般,暖意滲透了身體的每個角落。「哦,今兒個吹的什麼風,連杜天天都紅鸞星動,有人送花了?」伴隨著陰陽怪氣的語音,衛佳敏出現在門口。
自上次鬧翻后,兩人便開始公開對立,杜天天斜瞥她一眼,懶得搭腔。
衛佳敏討了個沒趣,有點不甘心地瞪了她手裡的花幾眼,說:「月下香的花語是『危險的快樂』,你可要小心點。」
杜天天微微一笑,「謝謝提醒,不過,我就喜歡月下香。」
衛佳敏哼了一聲。幸得這時,rhythmoftherain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兩個女人間的僵局,杜天天接起來,線路那端傳來圓潤如簫般的磁感聲音:「喜歡我送的花嗎?」
杜天天眨眨眼睛,雖然心底里知道對方根本看不見到她的表情,「為什麼送月下香?」
「為了紀念昨晚。」
昨天晚上,他們站在這個城市最高的地方,披著月光擁吻。
杜天天的臉開始發燙,有點羞澀,又有點甜蜜。
封淡昔又說:「晚上一起吃飯吧。」
「好啊。」
「想吃什麼?」
「你挑,我期待你給我一個驚喜。」
彼端傳來他低低的笑,見鬼了,人已經長得夠讓人嫉妒的了,連嗓音都是這麼的完美。啊啊啊,神啊,根本就不能怪她墮落啊,這樣的一個男人,當他鉚足了心思要追一個女人時,怎麼逃得掉嘛!
「五點,我來接你。」他收線。
杜天天也戀戀不捨地合上手機,再抬頭,衛佳敏正一臉探究地望著她,兩人目光相接,衛佳敏咳嗽一聲,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杜天天乾脆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想著昨晚的溫存,忍不住捂住臉傻笑。
據說唐唐事後是這樣評價的:「當我進辦公室時,看見天天坐在椅子上,笑得就像一個白痴看見另一個白痴做的白痴事而開始白痴地笑。」最後,又附加一句感慨,「戀愛中的女人啊,真是沒法說啊沒法說……」
當姐姐在工作崗位被滿滿的幸福所環繞而心情大好時,妹妹在學校里,依舊低眉斂目,安靜得仿若不存在一般。
兩節課結束后,是個相對而言時間較長的休息。她正埋首於托馬斯·品坎的《萬有引力之虹》,同桌忽然敲敲她的桌子,說:「喂,外面有人找你。」
抬頭,教室門外,嫵媚的長發少女正沖她很燦爛地笑。
同桌是個男生,無比羨慕地說:「真好,原來你認識校花?」
她合上書走出教室,譚允嘉將背在身後的雙手伸出來,手裡捧著一個很漂亮的紙盒,「昨天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是我親手做的一點小點心,你嘗嘗看?」說著,將盒蓋打開,奶油的甜香頓時撲鼻而來,裡面放的是蛋撻,做成梅花的形狀,光看樣子就令人食慾大動。
然而,杜年年注視著那盒蛋撻,卻遲遲沒有伸手接。
譚允嘉揚眉,「怎麼了?你不喜歡吃甜食嗎?」
她點點頭。
「啊,那真是好遺憾……不過沒有關係,你喜歡吃什麼?我下次做了帶給你,我很會做菜的哦。」陽光照在這個全校公認的美少女身上,映得她明眸皓齒、巧笑嫣然。
多美好,美好得找不出半絲陰霾。杜年年低下頭,有些自慚形穢地將某些情緒掩藏。
便在這時,譚允嘉啊了一聲,雀躍地叫道:「夜愚!你怎麼來了?」
杜年年抬起頭,便看見臉上貼著三個ok綳的少年挎著書包懶洋洋地走過來。
譚允嘉連忙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上課了呢?傷都還沒有好,應該多休息才是啊,而且你這個樣子被老師們看見,不太好吧?」
她的關心換來的卻是江夜愚不耐煩的皺眉,丟下一句:「煩死了。」就徑自進了教室,從頭到尾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譚允嘉輕嘆口氣,轉回身來,見杜年年正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便笑了笑,說:「他的性格真是糟糕呢,是不是?」
杜年年問:「你為什麼不生氣?」
譚允嘉露出甜蜜的表情,低聲說:「因為我知道他表面上看似冷冰冰的,其實心裡不知道有多緊張我,從昨天的事就可以看出來啦。不是每個男生都有勇氣在那種時候站出來的,而且雖然被打得很慘,但是從頭到尾都沒哼一聲,我覺得他好man,我真的好喜歡他。」我真的好喜歡他。
這七個字,像把大鎚子,狠狠地砸進某顆被刻意保護起來的心中,堅硬錶殼哐啷碎裂,往事就那樣洶湧而來,像潮水般將人浸沒。
透過窗子,可以看見教室內,靠牆的最後一桌,不羈的少年正托腮而坐,神色漠然,彷彿世間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睛。就像五年前的那個情人節,坐在紅色跑車後座的他,也是這樣,儘管身旁陪伴著笑容滿面的爸爸媽媽,但他的臉,依舊帶著淺淺的薄涼。
我真的好喜歡他……
杜年年想,這句話,為什麼是譚允嘉先說出來?明明,先看見夜愚的人是自己,她比她早三年認識他,明明是自己早的啊……
這時上課鈴響了,譚允嘉連忙說:「啊,我先走了,下次再來找你哦,拜拜。」
杜年年慢吞吞地走進教室,目光不期然地與夜愚相撞,他看她的眼神有點古怪,皺著眉頭,彷彿是在猜測她為什麼剛才會和譚允嘉在一起。
看得出來,他並不樂於見到她們兩個一塊,說不清為什麼,知道這一點后,她忽然覺得輕鬆了。剛在座位上坐好,語文老師便已抱著講義夾匆匆走進來。
「起立!敬禮。老師好——」
「好,翻開課本第126頁,我們今天繼續講古文……」伴隨著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男低音,教室里一片安靜,一些學生在做筆記,一些學生在打瞌睡,還有一些學生在偷偷看
小說。上午第三節課,大家通常都沒什麼精神,但真正敢明目張胆睡覺的,恐怕就只有一個。
「江夜愚!」語文老師拍拍頑劣學生的課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起來,回答一下『江藝善謀』的下一句是什麼?」
從來成績倒數的學生自然是答不出這個問題的,之所以提問他,也不過是為了懲戒一下在課堂上睡覺公然不將老師放在眼裡的叛逆行徑。然而,別的學生回答不出,好歹也做個愧疚尷尬的樣子,這個江夜愚倒好,依舊大咧咧地坐在位置上,目光清冷,看上去很是不屑,這下可把語文老師給氣壞了,拍著桌子說:「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要不就不來上學,來上學了也不好好聽課,你這麼愛睡覺,回自己家睡多好,起碼床還比桌子睡得舒服!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又跟人打架了嗎?」
「被狗咬的。」該頑劣學生冷冷回答。
語文老師更是氣得渾身發抖,「被狗咬?這種謊話你都編得出來,你真是……」
眼看他就要說出更為難堪的話,椅子和地面尖銳的摩擦聲突然響起,眾人回頭,發現發出該聲音的人是杜年年。
她站了起來,注視著老師,開口說:「老師,關於這句『江藝善謀,安陵纏知時』我有個問題不明白。」
一見是成績永遠no。1的天才少女發問,語文老師受寵若驚,頓時忘了繼續發火,和顏悅色地說:「哦,有什麼問題不明白的?」
「請看參考書上的註解,上面寫『從前有個叫安陵纏的女子,容貌俏麗,體態豐滿,因此贏得了楚共王的寵愛。』但是《戰國策》原文寫的是『安陵纏以顏色美壯得幸於楚恭王』。」
「這解釋有什麼不對?」
「非常不對,因為安陵纏根本不是女人,是個男人。」
全班嘩然。
杜年年繼續說:「古代女子是不可能封地的,而且妃子殉葬,再平常不過,楚王也不會因此大受感動。楚國在先秦時代,較之於中原諸國,慣以風俗淫祀信鬼著稱,而作為在中原各國社會上層普遍存在的同性戀現象,在楚國統治集團中亦十分常見。所以,史學家們認為『安陵纏,楚王妃,則以為女子』這個解釋不對,確切來說,他應該是個輿嬖。」
嘩然之聲更重,男生目瞪口呆,女生暗暗竊喜,老師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手足無措地說:「這個這個……總之我們要學習的重點在於『知時』,至於他是男人女人,這個不在討論範圍之內!」
笑聲四起。幸好這時下課鈴聲也響了,語文老師連忙收拾講冊匆匆而去,一幫女生圍擁而上,嘰嘰喳喳地說:「年年年年,那個安陵纏真的是男的嗎?天啊,那不就是耽美了嗎?」
「啊哈,看見老師剛才的表情了沒,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跳!」
「我說,他在講這個時壓根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幕,被個學生問倒。真不愧是年年啊……」
穿過眾人的圍繞,靠牆最後一桌的座位上,江夜愚嫌惡地盯著她,看得出來,他很不高興自己再一次被她救了。
杜年年忽然覺得一陣煩躁,站起來,將桌上的書本全部塞入書包。班長一見之下大為吃驚,「幹什麼?年年你又要逃課了?」
「不是逃課,我向你請假。」她把一張假條遞了過去。
班長頓時欲哭無淚,「別這樣,你每次都讓我去跟班主任說,我很難開口的……」
「拜託你了。」說完這句話后,她背起書包,任憑班長在身後怎麼哭求都不為所動地走了出去。
身後依稀傳來同學們的議論聲——
「哇塞,年年真是太酷了,偶像啊!」
「也就她敢這樣,據說她家人也支持她逃課,老師們沒辦法,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真奇怪,她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不上課,平日里也不見她怎麼用功,就每次都能考第一呢?」
「人生啊,就是這麼的不平等啊……」
人生,本來就是不平等的。杜年年走下樓梯,淡淡地想,就像有的人學習十個小時,也抵不上別人的一個小時一樣;有的人分明早遇見三年,但還不如后遇之人的明媚一笑。
就像譚允嘉得到的是憐惜,而她得到的,卻是排斥與討厭。
如果當初爸爸沒有收養她,今時今日,會不會就變得有所不同了呢?起碼,夜愚不會這樣抵觸她,她和他一開始,就站在了最糟糕的起點上,此後的道路,不過是漸行漸遠的兩條線,再也不會有交集的一天。
她在草坪上抱膝坐下,望著遠方蔚藍色的天空,感到一種隱隱然的絕望。就像早上所看的那本《萬有引力之虹》一樣,有種平靜得像是死亡般的紊亂,晦澀難言。
腳步聲低低地響起,在她身後不遠處停下。
感應到自己被某個焦灼的目光所凝視,杜年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整個人頓時一呆——怎麼是他?
身後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江夜愚。
他也背著書包,看樣子和她一樣逃了課。
兩人就那樣默默地彼此對望,很長一段時間裡,誰也沒有說話。
最後,他雙手插兜走過來,走到她面前,傲慢地開口:「起來,你霸佔了我的地盤。」
沒錯,學校後園的這塊草坪,原本是他的樂土,他經常躺在這裡曬太陽,一曬就是大半天。如果地點也有歸屬權的話,那麼這個地方,確實應該算是他的。
然而,想雖然是那麼想的,回答時,杜年年卻說了三個字:「憑什麼?」
江夜愚皺起眉頭,目光逐漸森冷。
「如果我非坐這的話,你會怎麼辦?硬性把我拖走?還是打我一頓把我趕跑?」杜年年的眼睛漆黑漆黑,說起話來也是不冷不熱的,殺傷力卻明顯比大吵大鬧要強得多,因為江夜愚聽了,表情更加難看了。
而那樣的表情,看在年年眼裡,卻正合她意。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很想看他發火,如果說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非常不友好,那麼,何妨決裂到底呢?
她耐心等待,但江夜愚最終還是沒有發火,反而把書包隨手一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疲軟地說了一句:「算了。你要真想霸佔那就霸佔吧。」
「是因為我霸佔的東西已經足夠多,也不差這麼一小件了,是嗎?」她尖銳地問。
夜愚的眼睛一沉,但沒有說話。
他為什麼不發火?好煩躁,煩躁得似乎如果他不發火的話,最終發火的人,就會是自己。杜年年咬著嘴唇,說得更加刻薄:「也對,反正像你這麼沒用的人,也只能背負這樣的命運——永遠被別人搶走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優渥的生活、溫馨的家庭、關愛你的家人……一切的一切。」
「你……」他有些被激怒,但只說了一個字,又被硬生生地剋制住。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在心裡一直恨我,因為我搶走了你爸爸,你姐姐,還有你原本應該得到的幸福,但是看清楚點,我跟你是不一樣的。我絕對不會自暴自棄,明明家境已經那麼困難了,還不好好念書,任由成績糟糕得一塌糊塗,你不覺得慚愧嗎?你的學費、你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你外婆辛辛苦苦打掃街道賺回來的!你還盡給她添麻煩,三天兩頭讓她到學校看老師的臉色,像你這樣的貨色憑什麼嫉妒我?憑什麼不甘心?」杜年年說著站了起來,素白的臉上全是輕蔑與嘲諷,「你看看我,我從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將來還會進最好的大學,一流的企業,過最輝煌的人生,賺最多的錢以回報姐姐她們,而你呢?你肯定考不上大學,就此窩囊地混張高中畢業證書,去三流單位混著,或者跟你外婆一樣打掃街道,做些粗重的體力活,為生計所迫錙銖必較,或者出賣你還算不錯的色相,去伺候那些富有而寂寞的老女人們,這就是你的人生!看清楚點,你沒有資格恨我,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她的話還沒說完,已被江夜愚狠狠推到了牆上,扣著她肩膀的力度是那麼大,大得幾乎想要擰碎她。
「你以為你真算什麼東西?」喑啞的語音從嗓子里緊逼而出,少年的眼睛里,有著難以描述的一種憤怒。
而她望著那種憤怒,卻覺得一顆心,柔軟得幾乎融化。
「你聽著,杜年年!我才不稀罕什麼狗屁家人,那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所以我根本就不會嫉妒你!什麼幸福什麼第一,誰稀罕?居然還敢咒我,說我會做牛郎……」少年說起這點,就恨得直咬牙,「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就算念書好又怎麼樣?」
她打斷他,「是不怎麼樣,但起碼,現在同樣是上課時間不在課堂,我是請假,而你,就是逃課。」
江夜愚的臉色一變,手上的力度變輕了,半晌,忽然冷笑,「你以為激將法對我有用?」
「你是否太抬舉自己了?對你,我需要用什麼激將法嗎?你是好是壞,有出息沒出息,跟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少年終於徹底被激怒,死命地按著她,惡狠狠地說:「誰說沒有關係?這可是大大的有關係呢,我名義上的——妹妹!既然有你這麼個出類拔萃、永遠第一的妹妹,當哥哥的我自然也不能太丟臉。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天才嗎?告訴你,你做得到的,我一樣也能做到!我不是只有長相而已的,等著瞧吧!」最後再用力按了她一下,他這才鬆開,轉身撿起書包氣沖沖地大步離開。
直到他走得看不見了,杜年年雙腿一軟,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剛才被箍住的胳膊處像火一樣燃燒著,疼痛得厲害,可想見到了明天會青腫成什麼樣子,然而,心裡卻是甜蜜的。無論如何,他肯好好念書了……
他其實很聰明,只要肯努力,即使落後了這麼多,也一定能跟上來。
17歲,的確屬於什麼都證明不了,也決定不了的年紀,可是,所擁有的心愿卻是那般鮮明而清晰——她想跟他在一起。
未來的路那麼長,她不要在高中畢業時一切就被終止,她想跟他一起上大學。他的成績那麼糟糕,肯定上不了大學,所以,她只能想出這樣激烈荒唐卻又有效的辦法,逼他好好學習。
然而,這樣做的同時又是何等心酸,為了讓他振奮起來,她犧牲了自己的最後一點形象,扮演了一個傲慢無禮、極度輕視著他的反角。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他會因此而多討厭她。
明明是喜歡,卻要裝成鄙夷;明明是好心,卻要裝成惡意;明明是為了能更靠近一步,但反而將他越推越遠……
杜年年抱住自己的雙臂,將頭靠到牆上,望著遠方的天空,就那麼一直一直坐著。風聲輕輕,傳來不知何處播放的《暗涌》:「……曾多麼想多麼想貼近,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分,我都捉不緊……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什麼我都有預感,然後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然後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看命運光臨。
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這憂傷、這寂寥,這般哭不出來的傷痕與,委屈。
直將17歲少女的心事,寫滿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