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撇清】
冬天,寂寞的季節。
我在這裡,你卻在那裡。
人生交錯,往昔在記憶里顛簸。
暮然發現,過往所有,
不過是場寂寥而黑白的老電影。
幕起幕落,終要散場。
11、
醒來的時候,她人已在札幌某間大醫院的一等病房。
據過來給她換點滴的護士說,手術後有人叫了救護車,將她送來這裡。大醫院的醫療條件比定山溪的鄉間診所要好,那個人似乎是怕在那裡手術會留下後遺症,才會在最短的速度里將她轉移。
那個人?她心頭微顫。
「是個三十多年的男人,長的挺帥的!應該是您的朋友吧,他半小時前離開了,吩咐我們要好好照顧您!」護士記錄完她的情況,便出了病房。
不是旼基。
她明白,他是公眾人物,不可能親自送她來這樣的大醫院。
麻藥的作用消失了,傷口開始痛,她皺起眉,緩緩閉上了眼。
也許是醫院的消毒水味不太好聞,她昏昏沉沉的淺睡了一會,再度睜眼的時候,忽覺病床邊多了一個人。
俐落短髮,衣衫革履,三十來歲的模樣,看見她醒來,微微皺起眉頭。
「覃小姐,你好,我叫林凱。」從對方薄涼的語氣里,她感覺到疏遠和冷淡。儘管如此,她還是得問清楚。
「您好。請問,凌旼基先生他——」
「很抱歉,覃小姐!」他的語氣更疏淡了,瞳底漸漸浮現輕責,「首先,你得明白,我們從來沒有限制和插手旼基的私生活,因為他一直是個守時守責的好藝人,對他來說,FANS們就是他的家人。但是因為你,他卻破了這個原則,昨天的雜誌訪談,以及今天上午的追加見面會,都不得不取消!我之所以會站在這裡,也是不得已,若不這樣做,他根本不打算離開。覃小姐,不管你和旼基是什麼關係,但是你的出現已令到他忘記一個藝人該有的準則。所以,從此刻開始,請你安心養病,其他什麼都不必問了。」
「林先生,很抱歉因為我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但是——」她淺棕的眸色逐漸凝起,「作為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您不覺得自己對一個病人的態度有些過分?我只是出於關心詢問,剛才那些話,您應該直接去對他本人說!」清瘦蒼白的臉孔,卻隱著某些情緒,她直視他,毫不退怯。
不用任何人來告訴她,他的FANS他的工作有多麼的高於一切,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認知到這一點。
「麻煩您,請幫我辦理手續,我要轉去普通病房。另外,之前的費用也請您替我還給他,然後幫我說聲謝謝。」她淡淡撇開視線,不再看他。
她很冷靜,但同時她需要安靜。
以後的路還很長,她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和排開一切煩瑣。
林凱顯然有些意外,他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急欲和旼基撇清關係的人。只是,女人的手段通常變化不一,他無須多理會,能如此完結自然是好事。
「好,那覃小姐你休息吧。」
病房安靜如初。
窗外,雨絲紛飛,天色陰霾蒼白。深秋的雨,寂寥而孤獨。
換了病房,周圍有其他病人,也因此而熱鬧了許多。
媽媽陪著兒子的,丈夫陪著妻子的,子女陪著老人的。一幅幅溫馨和諧的畫面,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有一次發燒,燒到三十九度,後來還轉為肺炎,整個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什麼都沒法吃,一直嘔吐。那時,她媽媽和爸爸就輪流陪在她床邊,哄著她,柔聲細語。那時的她,從來就不知道那是幸福,病到最難過的時候,她甚至想過如果病痛能消失,她寧願不要爸媽的陪伴。
後來,爸媽真的離開了,她才明白那些自然而然陪伴在身側的東西,有多重要。
就像四年前,她走的時候,也同樣不知道自己拋卻的是什麼。
每次,都太遲鈍,太愚蠢。
隔壁床的病人在看報紙,她視線移去正巧看到娛樂版的大彩照以及身體不適延後訪談以及追加見面會等字樣,下面還有一行字寫了他回國日期,就在今晚見面會之後。
傷口隱隱作痛,她伸手擋住前額,閉上了眼。
盲腸炎這種手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硬生生在肚子上剖開一條口子,並不如同感冒發燒。
她打回公司請了一周假。接電話的恰好是文案部頭頭李敏,聽到她聲音劈頭就是一陣痛罵,罵完聽到她說開刀在院,語氣不由緩了幾分,卻又開始罵她沒腦子,說她是不是覺得自己太刻薄了,職員開刀只許一周的假!結果罵了半天,李敏給了她二十天的長假,讓她二十三號再去上班。
掛了電話,她再度關機,塞入床頭的背包,隨後閉目養傷。
一周后,她提前辦理了出院手續,拖著虛弱的身子登上返回Z城的班機。
這一周里,她的病床前沒再出現任何人。
踏出Z城機場,正是下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十一月中旬,陽光依然灼白,帶著秋的颯爽,鋪灑她全身。
坐上出租,她沒回家,而是去了離公司最近的酒店。
她開始聰明了,如果要避免某些碰面,就得提前做準備。離上班還有十三天時間,她打算在這十三天內,將劇本潤色,然後尋找合作方。
安頓下來后,她撥了個電話給時纖纖。聽到她的聲音,電話那頭的女人叫翻了天,一連串問題接踵而至。身體如何,現在在哪家醫院,痛不痛?
「我很好。」她坐在陽台的躺椅上,一旁的圓桌上擺著她的劇本,「纖纖,有件事,可能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事你儘管說!」認識這些日子覃南從不對開口對她做過分要求,這次她開刀入院,她自然會不遺餘力。
電話里,飄來覃南靜淡而低婉的嗓音,「幫我,去一趟我家。」
【隱匿行蹤】
鑰匙插入鎖孔,門開了。
一室清寧,無聲無息無人。暗默蕭索,客廳的落地窗帘間,隱約透出外界一絲光亮。他的身子陷入沙發,仿似有些累。
他每天都固定這個時候來,總是坐幾個小時才走,始終都沒有見到她。
她又逃走了,逃的莫名其妙。
如果說上次是因為他的忽略和忙碌,那這次又為了什麼?他已經很努力的去哄她陪她,女人,為什麼總不知足?
有細微的開門聲,客廳的燈啪的亮了。
「覃南!」他幾步衝到玄關處,一把揪住了開燈的手。
黑直發的陌生女子,不是覃南。
那女子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眼底劃過一抹驚色。她掙開他的手,輕輕嘀咕了一聲,「居然是他……」
她低頭換鞋,然後直接走進卧室,打開衣櫃取出旅行袋,將衣服一件件收入。
「覃南在哪?」他立在卧室門口,看著這個擅自收拾她衣物的女子,瞳底帶著不悅。
「抱歉,我不知道。」她隨手收好幾套衣物,來到他面前,「麻煩請讓一下。」
「不要讓我問第三次,覃南在哪?」瞳底,冷意漸起。她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手裡的旅行袋差點掉落。
不行,她得鎮定。如果連這點小忙都幫不了,她還哪有臉去見覃南。
女子仰起頭,用力瞪回去,「這位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覃南在哪裡!我只是來替她收拾東西,這裡的房子她不租了。所以,請你讓開吧!」
「我見過你。」對方的目光犀利深冷,看的她心裡一陣發寒。
時纖纖心一橫,「是!我們在旼基的廣告發布會上見過!可是,我們並不認識,我現在得走了!如果你有什麼疑問的話,請找覃南本人去問吧,我只是幫她來收拾東西而已,別這麼沒風度的為難我!如果真的那麼想找到她,之前又何必做讓她離開的事!」她推開他,帶著一身怒氣走向門口,砰的關上大門。
「嚇死我了……」一出門口,她立刻膽戰心驚的拍著胸口沖向電梯,「不過,那傢伙近看還真不是一般的帥哦!」
屋內,薛之彬的臉色漸漸陰沉。
「你的離開是我造成的么!」他伸手,甩落床上未帶走的幾件衣服,「該死的女人!到底想我怎麼樣!有什麼不滿意為什麼不說!」
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憤怒,他薛之彬曾幾何時如此遷就過一個女人!
溫柔的細語,費心的安排,她為什麼就是不滿足!
該死的女人,她到底要什麼!
他緩緩拉開移門,踏上客廳外的陽台。十八樓,風聲冷冽的高度。
他扶著圍欄,視線緩緩融入暗默天際。
「覃南,在我真的生氣之前,你最好自己出現。我要你好好給我解釋這一切,還有,電話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線條分明的俊冷臉龐,潛伏著某種不安定因子。
那是連他自己都不了解的物質,就在他此刻的臉上、眼中、身體內以及心裡。
12、
這幾天,旼基有些心不在焉。
林凱翻著接下來幾日的行程單,微微蹙眉。自日本回來后,雖然面對工作他依然認真努力,但私底下,他的話少了很多,似乎不像以前那般活躍了。
問他,卻又什麼都不肯說。這種情況第一次出現,他不禁有些頭痛。
他猜測著,可能和在日本時的那個女人有關。
他不會忘記那天他的表情,由心底深處透出的憂,覆蓋了他墨黑的瞳。
他打電話拜託他幫忙,因為他無法在那麼多人面前出面,他並不是怕會有緋聞,而是怕人太多會耽誤她碰傷她。他告訴他,她很虛弱,轉院刻不容緩。
於是,他心軟答應了。
然後跟隨救護車一起去了定山溪。
那天,他一直在和他道歉,說了很多個對不起,同時說了更多次拜託。他沒法上救護車一起去,所以只能拜託他。
可以令旼基,失色成這樣。
那個,叫覃南的女人,會是誰?
「林凱哥,這是各公司送來的電影劇本,大家都力爭邀請旼基哥出演男主角呢!」年輕的助理小光跑了進來,是個二十歲才出頭的男孩子,「槍戰、文藝、愛情……哇,種類好多,光是愛情劇本就有四部!」
「這小子現在除了如日中天實在沒有別的詞形容了。」林凱接過那厚厚一打紙,一份份查看。隨後,他目光定在擺放在最後一本薄薄的劇本上。
「那個是一家創意公司送來的,好像是什麼音樂劇本,那家公司以前主要以廣告為主,感覺上廣告創意與電影實在不搭邊,也不知道那一家是怎麼想的,不過公司老總好像在娛樂界很吃得開,而且也有電影公司的攝製組會一同拍攝,所以也就收下了。就當點綴好了,不用認真的。」助理小光騷著頭,為難的解釋。
「沒關係,旼基一向公平對待一視同仁,讓他自己看了再決定好了。」林凱將劇本擺在沙發前的茶几上,朝助理點了點頭,「走吧,去看看晚上慶功宴的場地弄的怎麼樣!」
「嗯!好的!」說到這個話題小光就興奮起來,忙跟在林凱身後,離開了這座大廈的第二十五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