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後來,偶然在校園裡面遇到李明耀一次,他反戴著帽子,雙手插在褲兜里,一個人落寞地走在路上。我們相互看見了彼此,卻假裝沒看見,形同陌路。
夏冰需要我的時候就叫我去幫忙擺攤。那天夜裡,從地下通道經過的時候看見有歌手在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是許巍的《時光》。我和夏冰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在流浪歌手的身前駐足。滄桑的聲音在地下通道里迴響:在陽光溫暖的春天,走在這城市的人群中。在不知不覺的一瞬間,又想起你……我如被擊潰一般,整個人陷在歌聲裡面,忘記了呼吸,忘記了自我。
思緒在剎那間流轉,回到大一剛入學時的新生演出晚會,彷彿時間從未流轉過,而我們仍然可以無拘無束地愛恨喜樂著。
歌手一首接一首歌地唱下去,我們一首接一首地聽下去。他身前的聽眾走了散了,最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夏冰俯身往地面上攤開的吉他包放了十塊錢,我也放了十塊。
因為聽歌而錯過末班車,我們不得不打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她側頭看向窗外的霓虹,搖曳的燈光灑進來,落在她黑如珍珠的眼眸上,我看見她的眼睛裡面亮晶晶的猶如夜空的星辰,她的臉上籠著淺淺的憂傷——很少見到她沉默,她不經意間的沉默,有著別樣的美麗。我看著她的側臉,微微出神。她忽然扭頭看向我,「余言,我忽然很想唱歌」。
我怦然心動,故作豪爽地說:「好啊,我請你通宵K歌!」
她幽幽嘆了一口氣:「我想念FISH,想念我們在一起唱歌的日子。」
我默然了,我何嘗不懷念那段歲月。只是物是人非,除了懷想,徒增傷感之外,不能再有任何作為。FISH早已經解散了。
時間並不因為你的珍惜而放緩腳步,很快,大四上學期的期末考試來臨,緊接是寒假、春節。再次開學,已經是大四的最後一學期。
像有一根無形的鞭子在身後不停地趕著,每個人都在忙著找工作;或者努力學習準備考研。
這是個告別的季節,空氣裡面滿是離別的氣息,而新進學校的畫面卻清晰如昨。
大四下半學期課少了很多,偶爾清晨早起去上課,看見新修的廣場種植的玉蘭花開了,我停下腳看了半天,等到想起上課時鈴聲已經響過了,索性原路返回。
有的時候坐在校園的長椅上,看著一張張從身邊經過的青澀的面龐,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那時的自己總以為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浪費,可是轉眼間就走到了青春的尾巴。
一個人獨享的幸福是發獃,發獃久了又會覺得寂寞。
自從開學以來似乎很少看到馮蕭了,他很少到出租屋來住了,倒是石川天天在。
我去寢室找到馮蕭的時候,他正在用班長的電腦打DOTA。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來來回回地運動。我站在他身後觀戰,時不時發表兩句議論。馮蕭這方的優勢已經比較明顯,勝券在握。十多分鐘過去,對方打了「GG」兩個字,認輸退出了遊戲。
「馮蕭,怎麼最近都沒見你,你怎麼又搬到寢室住了。」
「快畢業啦!搬回寢室住,體驗最後的集體生活。」
我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和石川之間沒事吧?」
「沒事。」他煩躁地用手扯松衣領,起身推開了窗戶。
一陣風吹了過來。從遙遠的西伯利亞平原一路向南,在路途中遺落了水分、溫度,只剩下乾燥、寒冷。
他的話是個很好的理由,提醒了我也應該搬到寢室,體驗最後的大學生活。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
「余言……」我的腦海中有瞬間的空白,這是誰的聲音,熟悉而又陌生。不待我想起,電話另一端急促的說道,「余言,我是李明耀啊!」
我這才醒悟過來,好像已有一兩年沒有再和他說過話,突然打電話過來倒有些奇怪。我警覺地問:「什麼事?」
他近乎要哭了,聲音語無倫次,「余言,快來救我」。
「什麼事?」在他焦急語氣的感染下,我凝重了起來。
「余言,我被人扣起來了!」嘈雜的背景聲中傳來一個男人惡狠狠的聲音,「別他媽廢話,快要錢!」緊接著一陣拳打腳踢,李明耀哀嚎連連。
原來,他最近在網上遇到了一個美女,一來二去勾搭上了,約了對方見面,去賓館開房,剛脫掉上衣,一個自稱是美女老公的男人沖了進來,摁住李明耀就是一頓暴打,說李明耀勾引她老婆,要賠償五千塊錢。李明耀明知遇到了仙人跳,卻也無能為力。他一個月只有五百塊錢生活費,哪裡會有五千塊錢給對方。
「余言,我現在只能向你求助了,你一定要幫我啊。」李明耀已經哭了。
我握著話筒默然,他這個人,這些年來竟然連一個真心的朋友的都沒有,如今搞女人搞出麻煩了,想到的居然是我。我覺得又是悲涼又是心酸。這樣一個人,我不想幫他任何忙,然而說出口的卻是「好!你等著,我去救你」,終究是害怕辜負了他唯一的期望。我記下了他的地址。
馮蕭一直低著頭,忽然歪著頭看著我:「你決定幫他?」
「是。」我說,「救人要緊。」我以為他不會同意,所以也沒想到叫上他,自顧自地的向著門外走去。
「等等!」馮蕭快步跟了上來,一隻手有力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跟你一起去。」
馮蕭和我都不約而同地否決了報警的念頭,如果報警了話,勢必驚動學校,事情傳出后,對李明耀的影響更壞。
正處於一月一次經濟危機中的我們,自然湊不出這筆錢。我直接回了在外面合租的房子去找夏冰。她這麼多年經營,要說誰有錢的話,也就是她了。
我將夏冰房間的門拍得砰砰響,夏冰沒有出來,石川卻被驚動了,她從隔壁的房間探出了頭,「你們找夏冰啊,她不在」。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不知道。」石川看見馮蕭來了,上前親密地拉住了馮蕭的手,對我說,「你打她電話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手機撥通,聽見了夏冰熟悉的手機鈴聲。忽然,聽見鑰匙轉動的聲音,房門被打開了,夏冰一邊推開門一邊低著頭在包里翻手機。
「是我打給你的。」我掛斷了電話對夏冰說。
她為這種巧合而笑了起來,「什麼事啊,急著找我?」
我嘿嘿地笑了兩聲,「借錢!」
夏冰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找我沒有好事。你要多少?」
「五千。」
「五千?!」夏冰有些驚訝,這個數字顯然超出了她的預想,「你要這麼多錢幹麼?」
我將李明耀會網友被仙人跳的事情大概講了一下,現在急等拿錢救人,所以才急急忙忙來找她借錢。她的臉色漸漸變得極為難看,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別說了!不借!」
我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低聲下氣地繼續勸說:「夏冰,救人要緊,你就借一下嘛。」馮蕭也在旁邊幫腔,以說明這件事情的緊迫性,他都不計前嫌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再計較。
「不借就是不借!」
我也被激怒了,「小氣鬼!吝嗇死了!找你借錢救人都不借!你就好好守著你的錢吧!」我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出門了。馮蕭緊隨而出。那一刻我氣急了,真想不到夏冰竟然小氣到如此地步,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我和馮蕭四處奔波,在將全班男生剝了一圈的情況下,才湊了將近兩千塊錢。我拿著這兩千塊錢去到了之前約定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