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觀眾跟著我們齊聲的唱，場面蔚為壯觀，我的目光緩緩的掠過了人群，那些青春的面孔，那些迷茫的臉龐……我忽然看見了那日思夜想的臉龐。即便台下只有路燈幽暗的光芒，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她——顏晴。

在無數歡呼的臉龐中，她的笑容而明亮。那一刻我的心頭狂震，仍竭力平淡的唱完這首歌。

人群散盡。

我跳下舞台，走到她的身前，定定地看著她。她的頭髮長而柔順，額頭光潔，眼眸清澈，連笑容也是淡淡的。那一刻我有瞬間的恍惚，彷彿我們從未分開過，流年亦未曾暗中流轉，更不曾將我們改變。

「余言。」她喊我的名字，如她千百次喊這名字一樣自然，話音軟糯糯的，她臉上的笑意繼續蔓延。「唱得很不錯哦。」

「哦。」我回過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明駿招呼我們一起去吃夜宵，作為本次巡演的策劃人，幾乎每個現場他都會到。如果沒有他，這次的全城高校巡演恐怕根本無法進行。他溫文爾雅，成熟得體，他身處在男人一生中最輝煌的年華里，難得是依舊保持著較好的身材和一些理想主義。是我目前所見過最為有魅力的男子。我希望將來，我也能成為這樣的男子。

明駿帶我們去了一家很有名的燒烤店吃夜宵，夜已經很深，這個地方依舊人聲鼎沸，燒烤架上炭火在幽暗的夜裡明明滅滅，肉串嗤嗤地響著，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我們挑了靠近河邊的位置坐下，河風輕輕地吹拂，顏晴的頭髮隨風飄舞。她問我說：「你還沒有向我介紹你的朋友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立刻起身向她介紹，馮蕭，李明耀，夏冰。最後，我才介紹到明駿，「這位是明駿，我們這次活動的策劃人」。

顏晴得體地說，「你好。」

明駿例行公事地取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去，「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顏晴伸出雙手接過了名片，看了看放進了包里。

我和她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閑話這幾年間的事情，故作平淡的問道：「大學四年，談了幾次戀愛？」

她已經有了微微的醉意，一隻手托著額頭，一邊掰著手指頭說，「算上你，有四五個吧。」

「這麼多？」我傻傻地脫口而出。

她看見我煞有介事的模樣，笑意終究忍不住，「你還是那麼傻，說什麼都信。我啊，大學期間沒有戀愛哎，不過……追我的倒不少」。

我暗暗地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尋根究底問道：「為什麼呢？」

「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啊。」她抿了一杯酒，「余言，你呢？大學這幾年又談了幾次戀愛？」

我的自作多情落空了，心中隱隱作痛，笑容平淡地答：「我大學四年沒有談戀愛呀。」

「誰信？」她低眉淺笑，揶揄地說道，「你這麼花心的人。」

我不樂意了，嚷嚷著說，「你們給我作證一下，我大學有沒有談戀愛？」

李明耀第一個說：「我們余言啊，大學四年真沒談戀愛。」

「對！沒有！」馮蕭也立刻附和。

李明耀望著顏晴，嘿嘿地笑了一聲，「顏晴，余言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呢」。

我瞪了李明耀一眼，打斷了他的話，「別胡說！」

他嘻嘻地笑著，又神態自若地和馮蕭划拳去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就要畢業了。」我用感慨掩飾著尷尬。

顏晴「嗯」了一聲，表情微微一怔，有瞬間的恍惚。

「畢業有什麼打算？」我沒話找話。

「準備去上海哦，想在那裡工作。」

夏冰端了滿滿的一杯啤酒，伸了過來，要和顏晴碰杯，「你知道嗎？咱班女生都特好奇你長啥樣。為了慶賀今晚能認識你，來，乾杯！」

顏晴毫不扭捏，拿起酒杯和她碰杯，杯子中的啤酒沫四濺飛裂，夏冰和顏晴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酒。

我欣慰地笑，四年不見，她果然有了一些變化，活潑了一些，也開朗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樣總是給人一種很清冷的感覺。現在的她，沉默的時候依然清冷，但是她一開口說話，就生動了許多。

我離開座位，站在河邊，河風拂面來，將衣服吹得鼓起，像一隻隨時可能被風吹走的風箏。我覺得有些微醺，臉龐也是紅而熱的，冷冷的河風吹著，讓我感到清醒。心裡像蕩漾的河水，滿滿的都是欣喜，多好，終於再見到她。

後面的幾場演出，顏晴幾乎每場必到。她和石川，、明駿是這一系列演出中從始至終站在台下的觀眾。演出散場后，我們一起吃飯喝酒。

我們最後的青春放肆而張揚地在風中招展著。

那真是一段開心的日子。

很多時候，在外面呆到很晚，大家各自散場。一群人除了顏晴之外，都是同路，於是每次我送她回校。

深夜時分，一天的燥熱散去，夜風微涼。從學校的前門下車，送她回寢室，穿過寧靜的校園。道路兩旁是高大茂盛的槐樹，細小的白色的花瓣如雪一般。路燈亮著橘黃的燈光，走在斑駁的樹影下，燈光落在身上，有薄薄的暖。即便不說話，心裡也覺得滿滿的。

我一直送她到樓下才停住腳步，她回頭看我，微笑著說：「我上樓去了啊。」

我點了點頭，「晚安」。目送她的背影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估摸已經到了寢室我才轉身離去。

偶爾，目送她上樓之後，我坐在路口旁邊的長椅上，樹影婆娑，微風習習，滿懷的花香幽幽地浮動在空氣中。我長久地坐著，覺得又寧靜又美好，會心的笑意從心底漫上來。

幸福如此清晰，觸手可及。

只要能夠見到她，已覺得滿足。

這一次是在S大演出。S大和我們學校相鄰。演出結束之後，我像往常一樣對顏晴說道：「走，我送你。」

她笑著拒絕了：「這次離你們學校這麼近，你就直接回去吧，再送我多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我立刻說。

明駿在一旁解圍：「剛好我今晚要回市區，順路送顏晴。余言，你就直接回去休息吧。省事。放心的話，就交給我好了。」

明駿有車，送她也挺方便，我不再堅持了。

學業進行到現在已經沒有課了，只剩下論文答辯了。我選的論文題目叫做《論網路新媒體的發展方向》。離答辯不到一個月了，我什麼都還沒有做。而身邊的同學，大多都將近完成。

起床后，我直接去學校的圖書館借書。在我們畢業前夕，新圖書館終於落成，一舉成為全校最好的建築。

在圖書館的二十二層，我穿梭在巨大的書架中，房間中瀰漫著陳年的書籍特有的略帶腐敗的紙香。晴朗的陽光從巨大的玻璃窗投進，光柱中浮著細細的塵埃。

我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靠在書架的一角翻閱。

圖書館里如此安靜，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輕輕迴響。有多久，沒有這樣安靜地一個人讀書？我沉浸在書中，不覺時間流逝。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手機的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在安靜的圖書館中，顯得尤為大聲。我微微皺了眉，誰啊，在圖書館手機居然不調震動，我抬起頭準備將不滿的目光投到那個沒素質的人身上。然而，卻發現周圍的人都在不滿地看著我！

原來是我的手機在響！我手忙腳亂地拿出了電話掛斷，世界終於清靜了。然而剛剛掛斷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我毫不遲疑地掛斷，快步走出借閱室。

剛走到門口，電話再次響起。我接通電話，劈頭就是一通臭罵，「我靠，李明耀，我掛斷了你的電話說明現在不方便接聽電話，你還一遍遍打，你毛病啊你。啥事，快說！」

李明耀無所謂的笑著說：「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有屁快放！」我懶得和他糾纏。

「快到西關海底撈！」石川從李明耀的手上搶過電話，對我說道，她的聲音輕快而又愉悅。

「怎麼了？請客啊。」

「是啊是啊，快點快點！」

「發財了呀？請大家吃飯。」我調侃道。

「嘿嘿……我拿到全國大學生廣告設計金獎了！」她興高采烈地說。

我被震驚了，那個獎項是廣告專業在校學生在國內最高的獎項了，學院通知大家上交作品參賽時，班裡面也就幾個人交了作品，其他大部分都和我一樣，覺得反正投了也評不上，索性就不浪費那份精力了。自本校廣告系成立以來，從未得到這個獎項。獲此殊榮，除了在廣告界一舉成名之外，還有一筆三萬元的獎金。

「恭喜恭喜！既成名又發財啊美女！」我衷心地恭賀她，我為她感到高興，她在藝術上的天賦驚人，得獎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參賽的廣告設計作品是一幅公益廣告，當初她和馮蕭在客廳布景進行攝像取材，我起床刷牙看見了還好奇地看了一會。

等我趕到的時候，發現全班的同學都已經到得差不多了。

大家的話題都在談論著石川的獲獎，有的人追悔莫及地感慨道：「早知道我也參加就好了。」好像大獎和獎金本該是屬於他的而錯過了一樣。

「余言，余言……」馮蕭和李明耀喊著我的名字，他們已經給我預留了一個位置。我徑直走過去坐下。

李明耀拿了一瓶啤酒放到我的面前，執意地說：「你來的這麼晚應該自罰三杯。」

「急什麼？要喝酒也得等到開飯啊？」我一句話擋了回去。

李明耀立刻扯著嗓子問，「石川，什麼時候開吃啊？」

石川笑意盈盈，春風得意，「再等等，班主任還沒來？」李明耀哀嚎一聲，繼續盯著一桌子菜咽口水。

石川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向我走了過來，「還有人忘了叫，就是明駿夫婦，余言你幫我打電話叫一下吧」

我找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臨窗撥打電話，視線所及正是步行街的入口處，周圍商廈林立，人群涌動。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接通了，他聽筒裡面的聲音很嘈雜，一句話常常要重複幾遍，不過總算把意思說明白了。

「我現在在外面有事，趕不過去了，代我向石川說一聲恭喜。」明駿那邊的聲音十分嘈雜，人聲，車流聲……以及《Superstar》的音樂聲。

我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對面的西單商場，商場門前搭了一個舞台，午休時間已經沒有人在台上進行促銷表演了，音響里仍然播放著音樂，隔著一條馬路，清晰的可以聽到是《Superstar》的音樂聲。

奇怪，聽背景聲好像就在對面呢。我仔細地看向對面的商場，明駿正拿著電話從商場旁的酒店走了出來，而挽著他的手臂同他一起走出來的人居然是——顏晴！我如石化一般僵住，視線再也移不開。

「喂？喂！」我看著明駿在對著手機大喊，「能聽清不？我現在有事去不了，代我向石川說一聲恭喜。」

我不做聲，臉龐貼在玻璃上，死死地絕望地看著窗外的情景。

明駿掛斷了電話，拉開了停在路邊的CRV鑽了進去，顏晴坐到了副駕，她看明駿的眼神生動而溫柔，無論過去或者是現在，她從未這樣看過我。

我的心仿若撕裂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我以為我可以再次擁有，然而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咫尺之近，天涯之遠。

「余言，你怎麼了？」夏冰來到我的身邊，關切地問。

我無言以對，她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在車窗完全閉合前也看到了明駿和顏晴，她在這一瞬間洞悉了。她看著我，眼神里如同升起一層霧，她的嘴唇開合了幾次，試圖安慰我，但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

我沖她笑了笑，想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為什麼連我自己都感覺到我笑得是多麼的難看？

石川招呼了班主任之後向我走來：「明駿他們來嗎？」

「哦……他們說現在在外面有些事情，來不了啦，讓我代他向你道一聲恭喜。」我看了一眼夏冰，她並沒有說破。

飯菜很豐富，大家都吃得很開心。

我的頭突突的痛，只想伏在桌子上睡覺。飯桌上杯盤狼藉，我模模糊糊地趴在了鄰座夏冰的腿上。

她俯下身，頭髮軟軟地垂了下來，發梢拂過我的臉頰，關切地問：「余言，余言……你喝醉了？」

我沒答應。是的，我喝醉了，一動不動，我只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的淚水。任憑酒精沸騰也無法撲滅我此刻的悲傷。

夏冰的手掌輕輕地拍打在我的背上，我想她一定是感覺到我的淚水。「出去吹吹風吧，會好一些。」

外面天已經黑了，路燈亮了起來，我蹲坐在馬路上吹風。

「怎麼樣，現在感覺好些了沒有？」夏冰關切地問我，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地亮，但又迷迷濛蒙的，像隔著一層濕潤的水霧。

我內心暖暖的，幸好有這些好朋友，無論何時何地，怎樣的困難，他們總給我以安慰和幫助。

我用一隻手托著沉重的腦袋，「現在好多了」。

她也不再說話，默默地坐在我的身邊。視線落在馬路上，一輛車又一輛車轟隆隆地駛過，燈柱劃過她的臉龐又劃過我的臉龐。在傷心難過的時候，只要有個朋友能夠默默地陪在你身邊，不用說話，就已是最大的安慰。

夏冰不確定地問：「你還是喜歡她？」

我躲避掉她探詢的目光，將視線淹沒在喧囂的車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