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來客

崑崙來客

「得、得、得!」

急促的馬蹄,踢起無數黃沙,滾滾塵土在蹄下翻滾。鞍上低伏了個灰色的人影,焦急的瞪著前方。脈脈的黃沙平原,一望無際,他猛地夾緊馬肚,馬鞭狠狠的朝馬臀上抽了一鞭。馬兒吃痛,咴的嘶鳴一聲,撒開四蹄狂奔。

半個時辰后,眼前出現一片青草綠色,馬上那人心中一喜,更加死命催馬而行。□坐騎在奔出數里后,突然馬失前蹄,整個身子轟地向前傾塌。眼看便要摔下馬來,那人忽地彈起數丈,身子快速一掠,縱到了一旁。

馬摔倒在地,掀翻側倒,那灰衣人眼見那馬口吐白沫,鼻子哧哧的直噴粗氣,再也站立不起。心下憐惜,用手拍了拍馬首道:「老弟,對不住,你先歇歇吧,回頭我再來接你。」將馬鞍上掛著的一個長條包裹解了下來,系在了自己背上,鼓足一口氣,朝西南方向發足狂奔。

片刻工夫,便接近營寨,早有放哨的士兵瞧見了,舉槍齊聲呼喝:「什麼人,站住了!」灰衣人奔得急了,一時竟收不住腳,士兵們只見灰影在面前一晃而過,還沒反應過來,那灰影已衝過長槍陣。

士兵們面面相覷,忍不住回頭大叫道:「站住!」更有人執起號角,欲待吹響。灰衣人收住腳,忙道:「且慢,是自己人!」這麼緩得一緩,隨後追上的士兵早將他團團圍住,數百柄亮閃閃的矛頭對準了他。灰衣人急道:「是自己人!我是呂大帥派來的,煩勞請通稟少帥!」

百名士兵無一人應聲,只冷冷的拿槍頭對準了他,以防他有異動。這時人群後有個粗獷的聲音洪亮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即有士兵應道:「向將軍,抓到一名姦細!」灰衣人皺眉忖道:「我明明已說明身份,怎的還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將我說成是姦細?」

只見對面人群分開條道,有個身材高大,肩寬腰粗,身著盔甲的武將走了過來,不屑鄙夷的神情在滿是蜎須的臉上一覽無遺,他啐道:「姦細?嘿嘿,好小子,瞧你年紀不大,竟然有膽子做起姦細來?想是定有過人的本事啦?來來來,我向某人先來討教幾招!」大手一伸,當先朝他胸口抓來。

灰衣人靈光一閃,心道:「這人姓向,莫不是人稱『莽張飛』的向繼?此人力大無腦,果然便是個莽張飛。」心下微惱,順著向繼抓來的大手滑啦開去,猛然欺到向繼身前。向繼沒想他身法竟有如此之快,大吃一驚,待要回掌,心口盔甲已被一硬邦邦的東西頂住,啪的聲,那堅硬的盔甲竟凹陷得破開個口子。耳畔,只聽灰衣人冷冷的道:「向將軍承讓啦!」

向繼面若死灰,他一時輕敵,原以為命不保矣,哪知灰衣人竟及時收手。呆了呆,醒悟道:「是了,他是想挾持了我,好以此要挾少帥。哼哼,這也未免小瞧了我姓向的。」正要命手下士兵進攻,那灰衣人忽然放脫了他,長臂一振,將抓在手裡的包裹抖落開來,露出一張封有火漆金印的文牒通告。向繼認得那火漆上的金印,正是呂大帥的,咦了聲,才要開口詢問,那灰衣人早朗聲道:「在下阮績韜,奉呂大帥之命,星夜趕至青海,助少帥一臂之力!」

向繼張口結舌,好半晌才「哎呀」一聲叫道:「你……你、你,你便是阮績韜?怎麼這麼年輕啊!辣塊媽媽的,我還以為阮績韜是個六七十歲,老得快掉牙的糟老頭子呢!」見阮績韜面有慍色,忙住了口,乾笑道:「對不住,我向某人向來心直口快,阮先生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揮手推開圍堵的士兵,嚷道:「走開,走開!都瞎了眼么?沒見是呂大帥特特請來的軍師到了么?」

阮績韜淡淡一笑,托著那牒文抖了抖,道:「向將軍,還是先驗過真假再撤兵的好。」向繼好不尷尬,笑道:「哪裡的話。阮先生請,少帥在營帳內恭候多時啦!」阮績韜微微一笑,將手中牒文扔了給他,大袖輕悠悠的一甩,轉身朝營內走去。

向繼接過牒文一看,只見那固定絲絹用的木製捲軸,一端已裂開一道細口子。想起方才阮績韜用來刺穿他盔甲的物件,除了此物再別無其他,不由一陣心驚,冷汗漸漸沁濕了背心,忖道:「瞧這年輕人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卻已身懷如此過人的本事,怪不得大帥千方百計的要請他來做軍師,想來確有很大的道理。」

當下引了阮績韜來到一個大營帳前。阮績韜暗自打量,見這青海附近方圓一里多駐紮的前鋒營帳篷大小不一,排列的卻是密而不亂;四周巡邏的衛士手持長槍,威風凜凜,步伐整齊劃一,不由暗暗點頭:「傳聞呂大帥獨子年齒雖幼,卻是個領兵打仗的將才,這次皇上親自點兵,命他父子齊上戰場,呂大帥更是大膽推薦兒子領為青海前鋒,可見這年輕少帥不簡單!」

正思量間,耳聽身邊有個小兵朗聲道:「少帥有請阮先生!」說著掀開帷簾一角。

阮績韜跨步走了進去,只見偌大個營帳內卻是空無一物,地上簡單的鋪了層軟席,軟席的另一端,席地而坐了位身著青色戰袍的青年,約莫二十齣頭,皮膚晒成古銅色,鬢若刀裁,眉若墨畫,一雙眼眸炯炯有神,端的是氣宇非凡,俊朗瀟洒的人物。

才觸到那青年犀利的眼神,阮績韜便吃了一驚,他原沒料少帥帳內的布置竟會如此空瀟,更沒想才見面,便看到這少帥眉宇間淡淡的有層黑氣籠罩,不由蹙起眉頭。

少帥起身道:「久聞先生大名,父帥幾次上昆崙山相請,先生卻都在閉關修行。這次得知先生肯出山相助,呂莆莫感榮幸!」說著深深對著阮績韜一拜。阮績韜忙伸手攔住,道:「少帥折煞草民了!草民一介山野閑人,得蒙呂大帥青睞,待為上禮,已是不知該如何相報了,又怎敢當此大禮?」他只隨手輕輕一格,呂莆便再也拜不下去。他少年心性,一向爭強好勝,便使足了力氣強往下摁勁,這時阮績韜只需驟然收勁,還不把他掀翻一個跟斗去?但如此一番作為,怕也大大削了這年輕少帥的面子,當場令他下不了台。

當下微微一笑,只當未知,口裡說道:「少帥不必客氣,請起!」

呂莆這才真正心服,挺腰站起,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一層微紅,但隨即便恢復常態。阮績韜見席上鋪了一張羊皮地圖,圖上繪製的正是青海至玉門關一帶的邊疆局勢,微一沉吟,問道:「少帥已與吐蕃單于的兵馬交過手了吧?」

呂莆吃得一驚,答道:「今早才與之有過一場小戰,報訊的小兵此刻恐怕還未趕至涼州父帥那兒,先生怎會得知?」呂莆淡淡一笑道:「看少帥的氣色便知。」頓了頓,又道:「依在下揣測,今晨必是雙方兵馬未及交火,只主帥出陣拚鬥……看樣子,是少帥勝了?」

呂莆嘴越張越大,驚訝道:「先生、先生怎會知曉的這般清楚?難道……你有卜卦之術?」阮績韜呵呵笑道:「我哪裡有什麼卜卦先知之能,只是依常理推論而已。」大袖一揮,手指點在羊皮一處,道:「交兵之地可在此處?」

呂莆又驚又喜,再無疑慮,撲通跪倒,拜道:「請教軍師!」

阮績韜跪倒席上,算是還了他這個禮,兩人也不再站起,跪伏在羊皮地圖旁。阮績韜一隻修長的手指不住的在圖上指來點去,呂莆神色凝重,眼光隨著阮績韜所指之處流動,不住點頭。

也不知過得多久,營帳門帷掀開一角,向繼一顆碩大的頭顱探了進來,才要開口叫喚,但見兩人低語連連,神情肅然,硬又把話重咽了回去。咋咋嘴,才要退去,呂莆突然朗聲喚道:「向將軍!」向繼一愣,應道:「在!」

呂莆已快速站起,奔出營帳去,腳步急促,扔下一句話來:「整軍!備馬!速命前鋒營抽調八支衝鋒隊來!」向繼吃了一驚,叫道:「八支?那不是去了大半?少帥……」欲喊呂莆回來問個清楚,卻見他早去的遠了,忙又回頭用目光詢視徐徐走來的阮績韜。阮績韜笑臉吟吟的道:「向將軍,你只管照軍令行事便是,少帥他自有主張!」

向繼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緒,訥訥的退出營帳,但聽身後阮績韜又一聲叫喚,他困惑的轉過身去。只見阮績韜一臉淡淡的惆悵,欲言又止的表情。向繼是個急性子,忍不住說道:「有話便快說,我向某人最受不了吞吞吐吐,婆婆媽媽的人啦!」

阮績韜淡淡一笑,最後才道:「也沒什麼了……只是,黃昏一戰,無論戰況如何,請向將軍時刻守在少帥身側,切記!切記!」

向繼隨口應了聲,也沒多加琢磨,徑自去了。阮績韜輕輕嘆了口氣,自語道:「且看這一仗鹿死誰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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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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