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影婆娑

第七章 鬼影婆娑

蘇昕蘿再次見到雲奉劍的時候,她的氣色已不如白天那般明亮了,蒼白的膚色下顯出一種近乎於透明的白,連一點血色也沒有。

蘇昕蘿盯著她看了好一會,也沒明白到底哪裡不對勁。但心裡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女比白天看上去,多了些死氣,少了份活潑靈動。

「你還要盯著我看到幾時?」雲奉劍眼白翻動,沒好氣的將面前的刺繡架子推到一邊,那上面綉了兩隻沒完成的鴛鴦嬉水。「你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這麼從窗口跳了進來,難道還要我倒茶招呼你嗎?」

蘇昕蘿也不生氣,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才開口道:「我叫蘇昕蘿,也就是你……二嫂蘇矜蘿的姐姐!」

雲奉劍淡淡的「哦」了聲:「那又怎樣?我二嫂早死了!」

蘇昕蘿心頭一凜,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你怎麼說她死了,我們白天不是明明還看到她了嗎?」

「哈!」她蔑然冷笑,「你發燒呢吧,白天?我們以前認識嗎?如果我沒記錯,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吧!」

「你說什麼?」

雲奉劍冷冷的從牆上取下佩劍,鏘的聲拔劍出鞘,手腕輕抖,甩出七八朵劍花。「我不管你是誰,半夜裡鬼鬼祟祟的跳到我房裡的人,用腳底想也非好人!看劍!」

蘇昕蘿一頭霧水,還想再解釋,那劍氣已凌厲的刺向她的眉心。她連忙舉劍格擋,同時從洞開的窗戶往外跳去。

才躍上窗檯,從外面襲來一道灌滿真勁的指力,凌厲戳向她的「乳根穴」,她驚懼下身子急轉,身後雲奉劍如漫天花雨般密集的劍氣卻準確的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蘇昕蘿腳下懸空,猛吸一口真氣,手中長劍揮出,頓時滿室冷氣,劍光如狂風颳起的旋雪,架住雲奉劍致命一擊的同時,她悶哼一聲,左肩胛骨被指力點中,紫黑色的血從兩寸深的傷口洶湧噴出。

頓時她的眼前一片金星亂撞,身子仰天而倒,在未落地前,胸口又被沉重的按了一掌,將她打飛得撞上室內的一面蘇綉屏風。

「咳咳……」病殃殃的蒼白臉孔從窗口顯現出來,他輕鬆的躍過窗檯,跳進房內。

雲奉劍冷冷的收起長劍,任由二哥摟過自己的纖腰,神態褻昵的嗅著發端的清香。

雲奉雉摟著妹妹走近蘇昕蘿,她正躺在地上喘著粗氣,凌亂的秀髮散了一地,那枝綰髮的蝴蝶簪掉落一旁。雲奉雉用腳尖撥開散發,露出那張說不上漂亮,卻很耐人尋味的臉孔——雪白的面容上,星眸微睜,粉色的朱唇上點著一星鮮紅的血絲。

「你說我該不該殺你呢?」他傲慢的踩在那張臉孔上,毫無半點憐香惜玉,「如果你肯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也許我會考慮留你一具全屍,否則……」他彎下腰,手指在她腰間的束帶上稍一用力,腰帶應聲而斷。

蘇昕蘿的臉色越變越難看,她勉強掙了掙,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手段,都別想從我嘴裡知道半點東西!」

「好!有骨氣!」雲奉雉猛地推開妹子,那張英俊卻顯得過於蒼白的臉孔露出一絲殘酷的微笑,眼眸中陡然射出一道凌厲的光,隨著那道銳利眼神的展現,他面上顯現出的病容突然一掃而光,整個人看上去像換了個人似的。

蘇昕蘿突然笑了笑,吐出一口血。雲奉雉正想撕爛她的衣服,見了那樣的笑容,忽然感覺下不去手了,奇怪的問道:「你笑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在玩什麼鬼把戲……」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你……不是雲奉雉!」

聲音雖然不夠響亮,卻在剎那間擊潰了雲奉雉所有的自信,他惶然退後一步:「你怎麼知道的?」

這句話問出,也就等於承認了蘇昕蘿的話。

「因為……」門外陡然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真正的雲奉雉早就病死了!」

門吱呀一聲推開,蕭寂雨靜靜的站在門外,波瀾不驚的看著雲奉雉用極快的速度將地上的蘇昕蘿拉起,鐵一般的手指掐在她粉嫩的脖子上。

「如果我是你,就絕對不會去惹她。」

雲奉雉的眼中閃過矛盾的神色,雖只一霎,卻沒能逃出蕭寂雨的眼睛。

「你現在應該猜得到她的來歷了!如果我是你,躲她還來不及呢。我想你的主子若知道你竟惹上了這樣的麻煩,第一個要乾的事就是殺了你!」蕭寂雨的話句句點中他的死穴。

雲奉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點在蘇昕蘿脖子上的手指略略鬆開:「這麼說,她真是……真是香雪海派出來的人了?香雪海已經知道我們的行動了?」

「這個當然!」

蘇昕蘿其實只是香雪海偷逃出來的弟子,相信此刻絳雪妃正在全力緝拿她,但是蕭寂雨話音一轉,卻故意讓雲奉雉認為蘇昕蘿是香雪海委派出來調查的人。

雲奉雉搖頭表示不相信,但他的表情告訴蕭寂雨,他是懷疑的。「沒可能的,我們……我們的行動如此隱秘,香雪海沒可能會知道。再說,我們與香雪海井水不犯河水,她們一直不過問世事,又怎會管我們的事?」

「因為……你們做的事,威脅到了整個武林,香雪海雖不入世,但為求將來不受影響,自然不希望你們坐大!」蕭寂雨其實一點頭緒也沒有,但他決定詐他一詐!

雲奉雉還待再說,突然窗外射來一道流光,未等他有何反應,那道光已在他的咽喉處割開一道血口。雲奉雉雙眼上翻,發出「咕」的聲,倒了下去。

蕭寂雨及時的衝上前,一把扶住虛弱的蘇昕蘿,同時右手朝窗外揮出一掌,冰玄掌風到處,衣衫颯颯,只聽「格格」兩聲嬌媚的笑聲,一個紅衣紅裙的嬌艷女子從容的站在了門外。

「箐夫人?」

「蕭寂雨,你還真狡猾!我如果出手再慢些,你就算不知道全部,憑你的聰明腦袋,也該猜出七七八八了!」箐夫人站在花園內,那片開得異常燦爛的紅花,在黑夜裡看來,居然就如同她的人一樣,發出奇異的熒熒光芒。

她彎下腰,采了一朵紅花湊在唇邊,嗅著花香,眼神飄忽的望著蕭寂雨,美得如同黑夜裡的紅衣精靈。「說真的,像你這麼出色的男人,我還是頭一次見,我……真捨不得毀了你!」她說得很溫柔,就像是對情人在撒嬌。

「只怕憑夫人一人之力,還不能辦到吧?」蕭寂雨淡淡的笑了笑,一隻手摟住蘇昕蘿,不讓她癱倒,另一隻手卻在全力運氣,暗暗做好準備。

「怎麼可能輪得到我出手呢?」她嬌媚的笑著,白玉般嬌嫩的手在空中招了招,膩聲道:「矜蘿寶貝,來……到媽媽這裡來!」

蘇昕蘿渾身一震,只見黑暗中走出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長發女子,慘白的面色襯著木訥的神情,叫人心生寒意。

蘇昕蘿的身子越抖越厲害,像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張了張嘴,淚水卻先一步從頰旁滑落:「矜蘿……」

蘇矜蘿像是完全聽不到姐姐的呼喚,拖著沉重的腳步乖覺的走到箐夫人身旁。箐夫人撫摸著她漆黑的長發,咯咯的笑,笑聲在黑夜裡透出無比的邪魅氣息。「去吧,寶貝,替媽媽殺死他們!」

蘇矜蘿紫色的瞳孔猛然收縮,她的身子一下子變得輕盈無比,披散的長發無風自動,肆意的在空中張揚著。

「矜蘿!」蘇昕蘿大聲的叫,拼著噴出一口鮮血。

蕭寂雨肅然拉著她後退:「你待在房裡,不許出來!」

「可是矜蘿……」

「蘇矜蘿早死了,你看到的這個人只不過是受人操縱的傀儡!」蕭寂雨急速的退出房間,守在門外,全力備戰。

箐夫人掩嘴輕笑:「傀儡?哪有那麼簡單?蕭寂雨,你真可悲,難道你連鬼降也沒聽過么?」

「鬼降?巫蠱之術?你是魔教的人!」

「哈哈!」箐夫人笑得花枝亂顫,在她的嬌笑聲中,蘇矜蘿鬼魅一般的身影閃電般欺到蕭寂雨面前,五指箕張,抓向蕭寂雨。

蕭寂雨一個閃身,以比蘇矜蘿快出數倍的身形繞到她身後,同時出掌劈在她的脖子上。

頸骨有明顯的脆裂聲,但是她歪著腦袋,像是感覺不到一絲的疼意,反手一抓,抓在蕭寂雨胸口,頓時將他的衣衫扯裂。蕭寂雨完全沒想到會有此一招,連忙後退,蘇矜蘿面無表情的追了上來。

望著纏鬥在一塊的兩道身影,箐夫人的笑容在減退。蘇矜蘿被她練成了鬼降之後,已成不死之身,她已經完全沒有半點傷痛的意識,而且她的能力比之常人,不知要快出數十倍。但是……即使是在如此的情況下,她也並沒有完全佔據上風。況且,南南所說的那把劍還未出鞘!

一想到此,她嘴裡突然發出一聲尖嘯,蘇矜蘿猛然加快身形,如鬼魅般飄忽,似實還虛。蕭寂雨一時掌握不到她的人影,被她鬼爪一把抓在左肩上,抓出兩道血痕。

箐夫人面露喜色:「蕭寂雨,你的死期到了!中了鬼降毒的人還能活多久呢?」蕭寂雨只覺得手臂略略發麻,暗叫了聲:不好!

蘇矜蘿又是如雷霆般一爪抓過,只聽「鏘」的聲,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在千鈞一髮間削斷了她的一隻右手——斷腕處卻是一點鮮血也沒有流出。

蘇矜蘿嘶啞的厲吼一聲,左手更為急速的抓了過來。蕭寂雨振臂一抖,頓時寒芒重重,花園四周籠罩上一層冰霜。蘇矜蘿的身影彷彿也在剎那間被凍住,停頓了一下,蕭寂雨趁著她停頓的間隙,劍身已沒入她冰冷的身體。

蘇矜蘿並未倒下,她晃了晃腦袋,撩人的髮絲頓時從身後甩了過來,緊緊的纏繞住蕭寂雨握劍的手腕。她忽然張大了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口咬上他的脖子。蕭寂雨疾退,長劍抽出,捲起重重風雪,漆黑的天空像是亮了一下,而後飄下朵朵雪花,蘇矜蘿的長發在風雪中飄散落下。

「飄雪劍法……他居然會使飄雪劍法?」箐夫人面色大變,聲音也隨之顫抖起來,她厲聲尖叫,「殺……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雪越下越大,在七月的暑天里,居然下起了鵝毛大雪。蘇矜蘿被徹底的阻在了驟起的風雪中,無法再前進一步。

「蕭公子……」蘇昕蘿掙扎著爬到窗口,獃獃的望著窗外的奇景。這樣的劍法,即使是絳雪妃也使不出來啊!

他到底是什麼人?

「殺了他!殺了他!」箐夫人瘋狂的尖叫,叫聲在頂端處猛然跌落,她張大了嘴,愣愣的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透出一柄沾血的劍。

劍緩緩抽出,她不甘心的倒了下去。在她倒下的瞬間,蘇矜蘿停止了攻擊,在原地站了會兒,然後如同一具斷了線的傀儡娃娃,轟然倒地。

蕭寂雨面無表情的握著劍,雪漸漸停住,溫度回復到悶熱黏人。

在箐夫人倒下的地方,冰冷的站著七名白衣女子,為首那位清秀逼人,容色絕麗,烏黑的長發在頭頂盤了個美人髻,髻上斜插了枝白玉簪。

蕭寂雨靜靜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白衣麗人笑意皆無,冷得如同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她先是對著蕭寂雨襝衽施了個禮,隨後揮揮手,她的身後立即竄出兩名白衣少女,飛快的掠進了房內。

蕭寂雨一點阻攔的意思也沒有,他緩緩的收起劍。

沒一會工夫,蘇昕蘿便被她們架了出來。她面色慘白的跪倒在白衣麗人面前,手腳不住顫抖:「卑職……蘇昕蘿,請……請絳雪妃降罪!」

「你知罪便好!」絳雪妃點點頭,那兩名白衣少女架著蘇昕蘿轉身便走。

「等等!」蕭寂雨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似乎猶豫了很久。

絳雪妃眼中閃過一道古怪的光芒:「哦,蕭公子要替這賤婢求情么?」

蕭寂雨搖了搖頭:「不敢!妃子處置下屬,蕭某不敢有半句偏袒之言!」絳雪妃神色稍和:「那麼,蕭公子攔下我們,要說些什麼呢?」

蕭寂雨欲言又止,最後尷尬的撓了撓頭,露出傻傻的一個笑容,讓人不覺宛爾。

這時蘇昕蘿凄厲的叫道:「多謝公子好意!昕蘿求公子最後一件事,求你好好安葬矜蘿,了我最後心愿!」

「你放心!」他一口應承。

「你倒好心!」絳雪妃冷冷的打量他,「方才你明明可以一劍劈碎那鬼降,卻偏偏寧可挨她的鬼爪,也不肯毀她屍身!」

蕭寂雨被她說中心事,卻只淡淡一笑。蘇昕蘿渾身一震,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哇的放聲大哭起來,她掙脫兩名白衣少女的束縛,連滾帶爬的掙到蕭寂雨腳邊,肩上的傷口不住的淌血,她卻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磕頭:「謝謝你!謝謝你……謝謝……」

蕭寂雨想拉她起來,左臂卻已麻痹得不由他控制。那兩名白衣強行將蘇昕蘿拖回,她只是哭泣,再不掙扎。

絳雪妃冷冷的看著這一切,最後說道:「你再耽擱下去,鬼降的毒性侵入五臟六腑,怕是連『雪茗珠』也救不了你了!」

蕭寂雨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我沒帶在身上!」

絳雪妃驚訝的看著他,搖了搖頭,手臂微抬,從袖子里射出一道白光,蕭寂雨一張嘴,那道白光準確的投入他嘴裡。他笑道:「謝了!」

「我救得了你一次,卻救不了你兩次!」絳雪妃輕移蓮步,轉身而去,那幾名白衣少女隨後跟上。走了幾步,她卻突然停住,回過頭來,想說些什麼,最後挑了挑眉,嘆氣道:「算了!」裙擺飄動,已走出十幾丈遠。

蕭寂雨待她躍上房頂遠去的瞬間,突然提氣喊道:「替我向她問好啊!」白影縹緲,最終消失在夜色中。

蕭寂雨嘆口氣,原地坐下,運功消化雪茗珠,加速發揮它的功效。沒過多久,他左手五個指甲的指甲縫裡流出腥臭的膿血。他猛地睜開雙目,星瞳閃閃發光,顯出無比深厚的內力。

他運功解毒也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但云闐閣卻已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火光從璀凝軒直逼過來,紅透了半邊天,直把黑夜照成了白晝。照這種速度燒下去,不到盞茶工夫火勢便可波及這裡。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卻見滿園的紅花已盡數枯萎,而這個園子的主人云奉劍卻早已不知去向。她是何時失蹤的,蕭寂雨回想了半天也沒記起,也許打鬥開始時她就已經不見了。

她到底去了哪裡?

這場來勢兇猛的大火肯定是人為的。又是誰狠得下心,竟將有百年基業的雲闐閣毀於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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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裡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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