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Chapter 10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迷濛中醒來就看見了他側著身支著頭專註的看她。

「早。」她打了個呵欠,睡得好飽。

「早。」他綻開笑,抬起手,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東西。

「幾點了?」她看了看窗,天有些泛白了。

「還早,再多睡會兒。」

「恩。」她又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聽話的閉上眼,可是總覺得有視線膠在自己的身上,回過頭,果然又對上了他的琥珀色的眼,「你不睡嗎?」

他伸出手將她擁近自己,讓她光滑的背緊貼著他溫熱的胸膛,下巴擱在她小巧的肩窩上:「睡不著。我和自己說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就好,可是心裡有個聲音在說,不夠,還不夠。」就這樣一眼一眼的看到現在。

心裡逐漸滿溢出來的是什麼?她慌張的拿雙手去接,但是還是滿出來,如何都捧不住,悄悄的在眼眶邊聚集。

在所有人放棄她,她自己都放逐自己之後,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給她如此真的感情?

「我不夠好。」她一定要和他說清楚,她真的不夠好到配得上他的優秀。她怕有一天他發現她沒有他感覺里那麼好,會放棄她。

「我覺得夠就好。」他挪了挪位置,更貼近她。

「我很會花錢。」經常花到一分不剩,三十來年的生命里毫無積蓄。

「我會賺錢。」螞蟻就是為了配合蟋蟀來到這個世界的。

「我不會做飯。」但凡能顯示婦女操守的,她一樣都不會。

「我會就好。」他替她撫平眉心。

「你會?你不是只會煮速食麵嗎?」她很懷疑。

「我們可以一起學。」他答的很順,他們有很多以後,他一定有一天會學會,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天天吃歡場,或許他家開飯店就是為這個原因而存在的。

她所有焦慮,他都可以替她滌去,只要她留在他身旁。

「我不會學哎。你要知道,我個人四項基本原則是,走路基本靠飄,看書基本看瞄,吃飯基本不燒,男人基本不挑的。」她壓下不安,玩心又起,眼睛彎得媚媚的。

「男人基本不挑?」他咬了下她的肩膀,對這條表示強烈置疑。

「是啊,不然怎麼會和你在一起……啊!」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你完了。陸小姐,你完了,我會把你拆成一塊塊骨頭的。」

「哈哈哈,」她笑喘,之後是紊亂的呼吸,「……雷……先生……只有狗狗……才用嘴巴拆骨頭……」

雷先生很忙,沒空答話。

「……我們這樣……是不是算狗男女……」

他無語,抬高身子封住她愛亂說話的嘴,這個吃飽撐著型。之後是再一輪的,向下,再向下。

驀然,他的動作一滯:「這裡為什麼會有傷口?」

他修長的手指停在接近她心口的位置,非常危險的位置,那道疤痕如此觸目驚心。

「切水果不小心。」她輕描淡寫的答。

沒有人會切水果切成這樣。該是又和她不想說的以前有關吧,他輕吻上那道淡白色的傷痕:「疼不疼?」

「我忘了。」是真的忘了,年代太久遠,肉體上的痛早就忘的一乾二淨,更何況能看見的傷口都不是最痛的。

她拉下他的身子,用最有效的方式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夜之後,晝夜還是以24小時輪換,天上也沒多個太陽,可生活對她來說,好象完全變了一樣。

生活在她眼裡如此燦爛若夏,她滿懷感動的將它捧在手心。

那夜之後,她搬進了他那號稱「只要多個女主人就是完美」的公寓。

她的行李少的讓他吃驚:「也就是說,這個包就是你所有行李?」

「對啊。」她回答著從她的宇宙大包包里取出一樣又一樣東西,牙刷,毛巾,筆記本,充電器……最後是一個很大隻的白瓷的豬型儲蓄罐。

「這是什麼?」在一旁早被她能在一個包里放那麼多東西嚇呆掉的雷煦明終於醒了過來。

「儲蓄罐啊。」她很鄙夷的看他,眼神真是越來越差了。

「你要存錢?」

她搖了搖手指:「不是我,是我們。先生要多多惠顧哦。」以後有一天,儲蓄罐被塞的滿滿的時候,她會告訴他她的夢想,但不是現在。

以後,多麼溫暖的一個詞語。

她想著,臉上便浮現了暖暖的笑意。

他還是一樣對歡場任何事都親自過問,但是給自己劃出了假日和周末。

他原本想用這些日子陪她四處遊玩,可是她卻搖了搖頭。

「我喜歡呆在家裡。」

四處走的感情太累太容易疲倦,其實她一直嚮往著兩個人泡一壺茶,各自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偶爾抬起眼就能看見對方——就象現在這樣。

「怎麼?」他逮到了她偷瞄他的視線,訝異的問。

「沒見過帥哥啊。」她給他一個「怎樣」的皮皮表情。

他桃花眼微微彎起:「那多看幾眼。」

她做了個鬼臉,笑著又垂頭看起手中的書來。

他卻不放過她了,將玩了一半的遊戲存檔,挨了過去:「在看什麼?」

「言情小說啦。」她推開他放到她肩膀上的腦袋,「玩你的遊戲去。」

「不要。」他很乾脆的拒絕,「我也要看。」

是誰說他以前是少年老成來著?搞的他現在老的這麼快象老年痴獃一樣。她嘆了口氣,將書本反過來蓋在膝蓋上:「不適合男人看啦。」

「不會的。」他搖頭,去搶她放著書,「我感情很細膩,很適合的。」

「少來。」她笑著將書往旁邊一藏。

「給我看啦。」他探過身去取。

「好啦好啦不要鬧啦。」她一隻手頂著他的胸膛,「有人是不是又該去燒飯了?」

他依然維持著半跪著,雙手支在她身旁的姿勢,瞄了眼牆上的掛鐘,有些悻悻的起身,往廚房走時還有些不甘願的回頭:「那下回給我看。」

她無聲的笑了起來。

她開始認識到他的另一面,家中變故后就悄悄藏起的那面,象個孩子的那面。他會為遊戲中的失利小聲詛咒,也會在遊戲中打到了好東西就興沖沖的向她獻寶,會睡懶覺,偶爾會打呼。

他也熟悉了她的另一面,愛靜的那面,不用嬉鬧來偽裝的那面。私下裡她不大愛說話,喜歡看書,喜歡畫圖,喜歡微笑,不喜歡大笑。平常若是大笑了,一般是想掩飾什麼或者化解尷尬。

他果然做到了當日答應她的,自己動手學做飯,於是歡場的廚師們就天天遭受到了騷擾。

「先放臭豆腐還是先放青椒?」

「油?應該要放油嗎?」

「等一下,熱氣熏到我眼鏡了。」

「50克?見鬼,我怎麼知道多少是50克?」

「劉師傅,請用普通人能聽懂的話告訴我。什麼是過一下水?過一下是多少秒?」

那邊的廚師瀕臨崩潰,可憐兮兮的建議:「老闆,不如我們找個代表去你家燒?」

「算了。」他扒了扒頭髮,有些挫敗,「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我自己先試試,星期一上班再請教你們。」

那邊的廚師們一聽解脫是喜極而泣,這邊的雷二少爺對著鍋碗瓢盆乾瞪眼,只能隨便的將菜色組合,胡亂弄弄熟就做數,指不定還算上道創意菜。

在他將一道黑的看不出原材料是什麼的菜裝盤時,眼角瞥見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的人。

「怎麼了?」他放下鍋子。

她搖了搖頭,淺淺的笑。

事實上,她站了好一會兒了。看著他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不知怎的,想起記憶中的一個形象來。

「我以前經常看見一個女人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而男人在外面悠閑的看報紙抽煙。那時候我就覺得,當女人站在流理台前的時候,她這輩子就完了。」她走到他背後,懷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她聞見他身上沾染的淡淡的油煙味道,以前她很不喜歡這個味道,可是在他身上,居然覺得滿好聞的。

他微微轉頭向後,垂眸看她:「我不會讓你完了的。」不愛燒,他來就可以了,他不會讓她做不喜歡做的事。

她將額頭抵著他的背,用力撞了幾下:「你真是笨死了——」話音頓了頓,轉小聲,「我可以為你完了。」

「繁星——」他猛然轉身,抓進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裡沖滿了狂喜。

她雖然在外愛鬧,但不善於表達自己真正感情,他是知道的,所以也從不強求。喝醉那次不算,這幾乎是她說過最露骨的話,在清醒的時候,在她自願的時候,第一次的向他訴說著她的心。叫他怎麼不欣喜?

她掩飾的咳了咳,受不了的將他的臉推向一側:「不要亂得意,其實我是怕吃你弄的那些東西。覺得既然要死,死在自己手裡會比較好一些。」

「我不介意。」他將她用力抱緊,膩在她肩膀上,開心的不在意她說什麼。

「讓開啦。」她推著他,有些喘不過氣,「我餓死了。」

他不舍的放開她。

她走到流理台前,看了看在這個屠菜大師手上倖存的菜色,很快就有了打算,操辦了起來。

「你會?」他有些吃驚。

「我總要確保自己任何情況下都不餓死。」她很熟練的切著菜,「比如,在有菜,有米,有柴,有灶的情況下,不會需要吞生的進去。」

「你說過……」

她自嘲的笑了笑:「有人曾經告訴過我,要想讓男人進廚房,除非你堅持自己不會燒,不然就不可能。」多悲哀,只要一會,廚房就是女人的責任。而她,即便知道這個道理,還是自投羅網。

他握住她的肩膀:「我們訂張表好不好,把家務排一排,該誰做就誰做。」

「那是當然。」她舉著刀回頭,裝得兇巴巴,「你要是敢偷懶就等著下鍋好了。」

說自己不會,並不是不願意燒。為自己喜歡人下廚是種幸福,但是不是義務。多少女人在廚房中辛苦流汗,指不定不小心還會流血,可是卻只換來男人心中的理所當然,覺得這就是女人該做的,他們就該翹二郎腿喝喝茶就是。

便是為了這個原因,即便會,也是要說不會的。

不過這個男人不同。身後的這個男人不同。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因為他說他不會讓她完了,他說過的,都會做到。

「說不定這些只是賣相上差一點。」她燒菜,他沒事做,就端起自己方才的成果異想天開。

她笑睨他一眼,吐槽道:「不是差一點吧。」

「喂,做人不要趕盡殺絕。」他故作嚴肅。

「好啦好啦,我嘗嘗。」她拔了雙筷子出來,準備試菜。

若是以前,這樣的菜,有選擇的時候,她是不會碰的。

兩個人歷來堅持的一些東西都在改變,悄無聲息的,沒人發現。

但是另外的一些改變,明顯到旁邊的人都發現了。

這天雷煦陽就一屁股坐上雷煦明面前的辦公桌,傾身接近他,邊上下打量邊嘖嘖稱奇:「有詭異,真的有詭異。」

桌前坐的這個人明明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弟弟,明明沒見到才沒多久,但是好象怎麼會有很久很久沒見的感覺。

「上了是不是?」既然是兄弟,就不拐彎抹角了。

雷煦明掃了他一眼。

雷煦陽一擊掌,果然。

難怪總覺得今天看見他,跟了他好多年的銳氣都被隱了起來,又恢復了十幾年前他二十來歲時的溫文圓滑,內斂而不陰沉。

不過狐狸還是狐狸,只是從白毛變成騷包的紅毛罷了,本質上並沒多少差別。

「也就是說,之前你的陰陽怪氣都只是陰陽不調的老處男綜合症?」雷煦陽摸著下巴思量著。

雷煦明似笑非笑的又看了他一眼。

雷煦陽啊啊大叫起來:「老二,有沒有搞錯,一般人第一次破身被人這樣調侃,哪有看人看的象你這麼陰險的,好歹也應該給點羞澀難為情臉紅的反應嘛。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血液循環不好。」

「什麼血液循環不好?」正走進門的人陸繁星正好聽見最後一句,進了門遞給雷煦明一個笑容,看見雷煦陽坐在桌上,「雷大也在啊。」

「不要叫我雷大,難聽。」雷煦陽一臉大便,跟這個女人說過好幾次了,她還是這樣叫。他情緒不佳的看著她,忽的眼睛一亮,剛剛調侃雷煦明一點成效都沒有,沒道理調侃女的也沒什麼反應吧:「哎,我們家小雷猛不猛啊?」他這刻完全忘了第一次遇見繁星時所受的震撼。

陸繁星愣了一下,旋即甜甜笑開,哥倆好將手肘放在雷煦陽肩膀上,和他商量:「猛啊。你要不要自己上陣體驗一下,我不介意的。」

我呸呸呸。「老子對男人或者亂倫一點興趣都沒有。」真沒意思,都不來點正常反應。

「唔。」陸繁星點了點頭,繞到桌后,坐在雷煦明凳子的把手上——雷煦明一隻手拿著文件在看,一隻手很自然的纏上她的腰際,仿若那天生就是他的位置——對雷煦陽勾了勾手指,「來,大雷哥,我們做個實驗。」

「什麼實驗?」聽起來好象有陰謀。

「中指彎曲扣在桌上,其他四個指頭也都不要離開桌子放好。」陸繁星邊說邊示範給他看,「然後其他三個指頭不離開桌子的情況下,把無名指舉起來……對,無名指……哎……你怎麼半天都拿不起來呀……」

雷煦陽試了半天,終於放棄:「拿不起來又怎樣。」

陸繁星給他一個很珍重的眼神:「嫂子真慘。」

「什麼意思?」

「你腎虧。」

「你隨便說我就要信?」這個罪名太大了。

「十指連心,一個手指掌管一個器官,無名指就意味著腎。不信問小顧。」她有醫生撐腰。

雷煦陽「切」了一身,從桌子上起身:「不跟你們鬧了,我先去接寶寶了。」說完就大步走了出去,在門外停了下來,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馬上甩下,一路喃喃安慰自己道:「不會的,肯定是又被耍了,絕對不會的。」

雷煦明看完手中的文件,看了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走吧。」

「好。」她暖暖的笑。

他是要帶她去參加他朋友的婚禮,據說是很多年的朋友。

他和她提起的時候,她皺了皺鼻子:「不好吧,我不認識哎。」

「我包的紅包比較大,不是兩個人去吃賺不回來。」他拉著她的辮子,俯身啾了一下她翹翹的鼻子。

她很容易就被說服了。

喜宴擺在西湖邊的大華飯店。

跨出車門就可以看清楚站在飯店門口的新人的模樣。

新娘子穿著一件剪裁很簡單大方的婚紗,裙擺是魚尾式的,英姿颯爽又不缺柔美。

新娘妝是一個偉大的發明,不論原本的模子,在最值得紀念的一天都可以做最美麗的自己。

新郎也很俊朗。

新郎搶在新娘前面握住了雷煦明邊道「恭喜」邊伸出的手。

陸繁星也在一旁探出頭,祝福道:「新婚快樂。」

新郎聽見她的聲音,眉頭皺了皺,握住雷煦明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用力搖了搖。

雷煦明扶了扶眼鏡,無聲笑開,輕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呀,你聲音跟我好象。」新娘很是興奮,捧花一丟就抓住繁星的手。新郎忙手忙腳亂的去接捧花。

陸繁星笑著偏過頭瞥了身後的人一眼,對新娘眨了眨眼:「真是太巧了。」

「喂,雷,你還沒和我說新婚快樂。」新娘爽朗的笑著,放開繁星的手,和老朋友討起祝福來。

雷煦明無所謂的拉了拉嘴角:「我的紅包會讓你很快樂。」

「哈哈哈哈,夠爽快。我最喜歡你這樣的爽快人了。」

「咳。」新郎面色不善的咳了一聲。

「哎呀,我隨便說說的啦。」新娘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他,這小子還是一樣愛吃醋。

恰巧後腳又有一批親友到了。新郎新娘又忙了起來。

「那先不招呼你們了,你們自己裡面找位置坐哦。」新娘很簡單就把他們打發了。

他牽了她的手走進去,在門內紅單上籤了名字,之後新人的一個親戚領著他們到了有他們名字的桌上。

「大王,妾身真是服了您了。」她坐下后就略帶調侃的斜他,「由來只聞新人笑,有誰見過舊人婚禮,而且還帶新人參加舊人婚禮,大王您可真是開天闢地第一人啊。」

甚至不用聽新娘是怎樣稱呼他的,光聽聲音就知道,這個新娘子,在他過去的生命里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了。

只是好奇怪,看見他原本喜歡的人,她一點醋意都沒有,無波瀾的,便接受了這樣一個在他過去生命佔了很大分量的人,甚至可以說她有些喜愛她,喜愛她的開朗和不扭捏。大概是因為這個男人的感情太純太乾淨了,不會摻任何一點雜質,所以她才毫不擔心他會對以前有拖泥帶水的牽連吧。

他倒了杯茶給她:「這樣說話累不累?」他是知道她的,一到人多,就反射性的會神經亢奮起來,會愛鬧,但是如果沒有人,讓她坐在那一個星期不說話都不會有問題。很矛盾極端的兩面。

「不累。」她玩的正起勁呢,「大王,你拿這杯酒給妾身,是要賜死嗎?」

他穩穩的喝茶,絲毫不受她影響。

「唉,以色侍君者,色衰而愛弛。這是美女千古不變滴宿命啊,妾身明白、明白……」她演的越發開心了,哀怨的看他,「大王,妾身不怪您,怪只怪妾身窮,用不起SK-II,保養的不得力……」

他一直靜靜的瞅她,看她的演的盡興,看她玩的開心,他嘴角的笑就那麼自然的停佇著,猛的,他向前一傾,在她掀動的開心的唇邊啾了一下。

「啊!」後面的一連串台詞都忘光了,她捂著嘴角圓睜眼睛看他,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太不要臉了。

好多早早到場入座老人已經受不了刺激的張大嘴巴目瞪口呆了呀。現在的年輕人啊……唉……想當年他們多麼的含蓄……

他的手指摩上她臉上浮出的兩朵紅暈:「繁星,你是在臉紅嗎,為我?」她向來不臉紅的。她總是讓自己活的象豁出去一樣,什麼都不在乎就什麼都不會上心,自然不會有難為情難堪害羞之類的情緒,可是現今她有了,是不是代表著,他可以放心的期待與她的以後?

「亂講,是空調開太盛了。」她嘴硬著,紅暈的顏色卻更深了。

他嘴角的笑更深了。

她拍開他摸上癮的手:「別亂摸。」

他收回手,垂眸笑笑,喝了口茶。

他們這桌人都還沒來,她無聊的看上名單:「雷煦陽,蘇寶意……蘇寶意是嫂子的名字是不是?那蘇寶言呢?」

「嫂子的妹妹。」

「哦。」她應了聲,繼續看名單,無意的一眼,看見了最上方不起眼的新人名字,呼吸滯了一秒。

剎那間,她好象又聞見了那曾經讓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擺脫掉的消毒水味道。

大四的那年,她在醫院裡度過了她的整個夏天。

當她穿著條紋的病人服坐在盤坐在病床上,看窗外沒有任何鳥類飛過的天時,她幾乎以為自己會在那呆一輩子。

她是被送去治療抑鬱症的。

她在那好幾月,沒有人去看過她,沒有人找她——也許有找她,但是她不知道,因為她的手機在住院的第一天就被她扔進了醫院那口古老幽深的井裡。

她每天需要吃很多葯,Thorazine,Haldol,Clozaril,左洛復,斯諾斯,佳靜安定等等等等,剛剛開始的時候甚至要接受電痙攣治療。

此外還要接受心理輔導。

心理醫生讓她卧床,每天都要堅持寫日記。

效果都很差。

因為,她根本不想好。

放鬆的傍晚,難熬的白晝,黑暗的黎明,周而復始,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直到有一天,有個人開口向她說話。

那個人是住在一樓重病房的一個病人。

之所以會看見那個人,是因為她每天半夜醒來,就會悄無聲息的走出病房,走到住院部外的鞦韆上坐著,而那個人的病房窗戶,正在鞦韆旁。

那天和往常一樣,她坐在鞦韆上,打發黑夜到黎明的漫長空白。

「鞦韆有那麼好玩嗎?」

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聲音並沒有嚇到她,她甚至毫無反應,依然垂著頭坐在鞦韆上。

「我好象都每晚都看見你。」那個聲音又說。

她轉過頭漠漠看了躺在窗內病床上的他一眼,又轉了回去,語調毫無起伏的:「你……好吵。」她的舌頭因為長期沒動顯得遲鈍了。

——「你的聲音和她好象。」

在她幾乎以為他不再會說話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了一句,低沉的聲音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她沒有答話。

他就沒再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天的黎明來的特別早。

後來每天晚上他都會想盡法子逗她開口,即便只是罵他一句,也會換來他溫溫的笑容。

「你要不要進來坐?這樣講話我有點……吃力。」他的聲音每天都在減輕,似乎生命力在流逝。

她沉默了半晌,在他以為她要拒絕的時候,她離開了鞦韆。

病房裡,就著走廊的燈光,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樣。

該是因為生病吧,原本該是清俊的臉龐過分瘦削,顴骨就要破皮而出似的,原來該是風流倜儻的桃花眼底滿是疲倦的陰影。只是他笑得時候,才依稀可以看出原先應有的閑適倜儻。

「你為什麼不睡覺?」他問她,帶些好奇。

她的語氣依然刻板而無起伏,但是口齒伶俐了許多:「你為什麼不睡覺?」

他的臉上漾開笑容,清澈又落寞,他的手貼上左胸口:「我怕。怕睡著了,它就不動了。」

「死了不是很好么。」她的語調平而毫無感情,陳訴著她自己的想法。她多希望,能夠睡去就再也睜不開眼,不用對著無盡的黑夜怔怔發獃。不用在綿長而毫無意義的時間裡呆坐和傻站。

「不好。」他溫溫的桃花眼對上她清冷的象石子一樣的黑眸,「一點不好。」

「活著有什麼好?」她想不出來,問的有些茫然和困惑。

「活著,」他瘦長的手指碰了下放在一旁的手機,綻開了一個溫煦的笑顏,似乎是想到了讓他很開心的人,「就可以看見她幸不幸福。」

她隨他的動作看向手機,在沒和他說話之前,她好幾次無意看見,這個病房的病人,經常半夜對著手機發獃:「她是誰?」

「在這裡的人。」他輕輕拍了拍心口。

「和我聲音很象的那個么?」她看見他微笑著點頭,「她為什麼不來看你?」她說話越來越順了。

他緩緩的搖頭,話語很慢:「她不知道我在這。」說完就轉頭看向了窗外,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淡淡出聲:「而且她那裡也不是我。」

「那你希望看見她幸福還是不幸福?」

「幸福。」他想都不用想的回答。

「即便她在別人身邊幸福?」

「即便她在別人身邊。」毫不遲疑。

幾秒鐘的空白之後,她輕緩而認真的話音響起:「好。如果你死了,我去替你看她幸不幸福。」

他笑了,比任何陽光都要燦爛,爾後,抓過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了那個名字。

忘了又過了幾天,她早就對時間沒有了概念。只知道有一天,她推開那個人的病房的門時,發現裡面空了。當時的她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只是又坐回了鞦韆。

第二天,有人給她送來一個手機。

也就是那天開始,她主動配合了醫院的治療。

等到她對別人的死亡恢復了情緒,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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