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說,我愛你,
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孤獨一個人,
你說,你知道,
因為我的手一直抓著你的手。
陰暗的地下車庫中,女人避開監控攝影,輕巧地站在了死角處。藍色的保時捷,在她的眼中幻化成了漂亮俊雅的容顏。
終於,女人咬了咬牙,從皮包中掏出了工具,走到了保時捷旁。
她現在……已經沒得選擇了。
嬌小的身影,站在尹洲集團大廈的對面,童雪影站在牆角邊,怔怔地望著大廈。她知道,每天的5點他會從這幢大廈中走出。因此每天一下班,她都會站在這裡,只為了看一眼他出來的樣子。
自從那天之後,她沒有再走進尹洲集團,更沒有進過他的辦公室。
他會懷念她每天的便當嗎?會想念她嗎?
或者說一切只是她的奢望,現在的她對他而言,已經是多餘的了。
時間到了。童雪影笑了笑,看著手腕上的指針指在了5的數字上。心中開始默數著:1、2、3、4、5、6……
她是怎麼了?整天像一個傻子一般,只為了看他一眼而來到這裡。若是以前,她會覺得這種行為是一種死纏爛打,但是現在——愛得太多,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收。
一輩子的愛嗎?原來她真的是愛上一個人,就註定到老死的那種。
……203、204、205、206,他的聲音在她數到206的時候,躍入了她的眼帘。
而她,只是看著……看著……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近,他漂亮的面龐呈現放大狀地在她的面前。
「啊!」一聲驚呼,童雪影愣愣地看著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的男人。為什麼他今天不是和平常一樣走到車庫去開車回家呢?「我……我沒有打擾到你。」驀地,她終於爆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為什麼每天都要來?」尹天博微微眯起了黑眸問道。他的心緒,一見到她便不能冷靜。即使他有心想要忘掉她,但是她卻又偏偏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因為……因為……」她低著頭,喃喃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為什麼?」他追問著。
「想見你。」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得幾乎讓人聽不見,「想見你,很想見你,想得要死!」
他的身子一僵,手肘抬起,修長的手指想要撫上她的發,但是……卻還是放下了。
「為什麼想見我?」他的語音沙啞著。
「需要理由嗎?」她抬起頭,朝著他露出一抹淡淡卻苦澀的笑顏,「只是想,所以來了。」
她的回答,使得他無言以對。
「我是不是很傻?」童雪影問。
尹天博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是。」
他看著她,而她,則靜靜地回視著他。
良久,他終於動了一下唇,「你真的想要了解我?」曾幾何時,她成為了他所想要珍惜的人。若是沒有了她,他還能剩下些什麼呢?那種空洞的感覺,他不想再去嘗試呵,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般。
她一怔。他可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他真的打算把他的秘密,他所隱藏著的一切都攤放在她的面前嗎?
「你肯……讓我了解嗎?」她問得猶豫,生怕這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抿了抿唇,「如果你的堅持能夠到最後的話。」
尹天博拉起了童雪影,來到了車庫。
「上車。」他說著,讓她坐上了副駕駛座。
「去哪裡?」
「見我的母親。」他發動了車子。
他的母親嗎?那個他一直不肯說的母親。童雪影呆愣著,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麼。
像是自言自語般,又像是在說給她聽般,尹天博喃喃著:「有一個女人,她很美麗,真的很美麗,她有一個疼她的父親,愛她的未婚夫,周圍所有的人都把她當成天之嬌女般地捧著,寵著。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可以輕易得到手。但是在她20歲的生日那年,她終於碰到了一樣她怎麼都得不到的東西。」他緩緩地述說著。
而她,則靜靜地傾聽著。直覺的,她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女人,就是他的母親。他不是一個會說故事的人,若他說了故事,那便是真實的事了。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才華橫溢,一個有著傲氣的男人,而且那男人,還是女人未婚夫的好友。」車在道路上行駛著,尹天博繼續說著,「但是那個女人太自私了,自私得只為了自己,而不去顧及到她周圍的一切。她像是一把火,存在只是為了要燒盡一切,包括她自己。她的那種愛,沒有人可以承受。」
「然後呢?」童雪影輕問著。
「然後?」他嗤笑一聲,「女人懷孕了,生下了她所愛男人的孩子,但是,男人卻堅決不肯承認那是自己的孩子。為了避開女人以及他的好友,他去了美國,幾年後,死在了美國。」
「死……死了?」她吃驚道,「那……那女人呢?」
「……瘋了。」他緊抿著唇,蹦出了兩個字。塵封著的記憶,在一點一點蘇醒著。
他的母親……瘋了嗎?那麼他們現在去見的是……
「這就是你一直不肯對我說的事嗎?」童雪影貝齒咬了咬下唇問道。他父母的事情,著實出乎了她的意料,難怪,他一直堅持不肯說。
「我是私生子。」他指出了事實。
「那又如何?」
「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被母親鞭打出來的傷痕嗎?4YT如果不是因為後來母親住院的話,我根本已經被虐待至死了。』是的,如果不是在8歲的那年,他被外公帶著養大,他很可能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你明白那種想要得到微笑,卻換來一頓毒打的心情嗎?」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的微笑,多到你數不完。」努力地扯出一個笑容,她對著他道。
「你……」她的笑容,讓他不知所措。
車子,還在行駛著。紅燈在前方閃爍著。
腳踩下剎車……片刻之後,他的面色一凜。
「低下身子,抱住頭不要睜開眼睛。」尹天博冷冷地道。
「怎麼了?」他臉上的嚴肅表情,是她不曾見過的。
「剎車——被人做了手腳。」他方向盤猛力地打著轉,朝著一旁的路燈桿衝去。
「轟!」
驚天的聲響響起在了耳邊。
她的身子,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然後,則是一陣猛烈的衝撞!
好疼!好疼!
幾秒鐘的時間,卻讓童雪影覺得彷彿過了幾個小時般。耳邊,傳來的是路上行人的叫嚷聲。怎麼回事?頭好昏啊!
身上,有著沉沉的重量,滴答、滴答,溫潤粘膩的液體滴落到了她的臉頰上和手上。一股血腥的味道衝進了鼻尖。
怎麼回事?天博、天博呢?神志終於在瞬間清醒了過來,童雪影怔怔地望著壓在她身上的尹天博。
血……他那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淌出了好多血,紅色與白色,竟然是如此的鮮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哭著,哭著質問道。與其他受傷,她寧可自己受傷。
「我不知道,只是很想要保護你,珍惜你……」他喃喃著道,那保護之後呢?珍惜之後呢?又該是什麼……
「別、別說了,我打電話,叫救護車!」她忙亂地從皮包巾掏出手機,猛按著急救號碼。
「在xx路段,出了車禍,有人受傷,快來啊!」童雪影急急地說道,在得到了對方的回答后,把手機甩在了一旁。
「先止血、先止血。」她又手忙腳亂地從皮包中找出手帕,拚命按著他出血的傷口。
「只是流了一點血而已。」他扯動著嘴角,想讓她放鬆下來。
「是很多、很多。」她哭嚷著,「尹天博,不許死,你知道嗎?若是你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我不會死的。」
「你要活著,我說過的,我要給你很多很多微笑的。你知道嗎?我今年26歲了,我希望在27歲的時候結婚,在28歲的時候生下第一個寶寶,在29歲的時候生下第二個寶寶,然後我們兩個人帶著兩個寶寶,在公園裡散步,寶寶門玩著滑梯,我和你站住旁邊看著。然後,我就會對你說一聲『我愛你』,然後,你會好開心地吻我。我會告訴寶寶們,原來愛一個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我聽到了……」血似乎湧出更多了,「兩個寶寶嗎?我一定會吻你的,而且我還有話沒有對你說呢……」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的話,他要告訴她呵,連帶著她的夢想,一起去完成。
他愛她。
真的……愛著她啊!
尹天博住院了,好在傷口不是太深。但是依然免不了在醫院內待上半個月。
「華秘書,你把我叫到公司來幹嗎?」尹洲集團58樓,袁雙蘭瞪視著一臉氣定神閑的華金梅。
「怎麼?袁小姐趕時間嗎?」華金梅笑看著袁雙蘭,語氣之中,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當然,你沒看見我手上拿著的花嗎?表哥現在住院了,我自然該去看他。」袁雙蘭沒好氣地道,才買好花,正準備去醫院的路上,卻被一個區區秘書叫到了尹洲大廈。若非華秘書在電話中的語氣強硬得和平時不同,她說什麼也不會來。
「那正好。尹總吩咐過了,說是不希望在醫院裡看到袁小姐呢。」華金梅宣佈道。
「你……」牙根一咬。這個華秘書,生來就是和她作對的。
「對了。」華金梅拍了拍手掌,繼續道,「尹總還要我問你一聲,車子是你動的手腳吧?」
嘎?袁雙蘭一怔,腿有些發軟。表哥……表哥他怎麼會知道車子是她動的手腳?她那天明明已經避開了車庫中的監控沒備啊。
「華秘書,你……你說這活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可能會對錶哥的車子動於腳呢?」勉強一笑,袁雙蘭試圖證明自己的清白,「再說了,表哥那輛保時捷停年的地方又有……」抿了抿唇,她話沒有說下去。
「是監控設備嗎?」她替她把話說完。
「既然華秘書明白,那我也就不多說了。」
「你自然是避過了你知道的監控設備,但是你有本事知道全部的臨視器嗎?」
「什麼意思?」
「需要我出示一下你在車庫中被拍下的身影嗎?我想警察應該會很感興趣吧。」華金梅笑笑道。真沒想到,她袁家大小姐的膽子居然會如此之大。
如果當時車上坐著的只有尹總,那還好一些,偏偏當時雪影和尹總一起坐在車內,可想而知,那個現在還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有多麼的生氣。
「華金梅!」袁雙蘭沒好氣地叫道,「你也只不過是個秘書而已吧。」
「我的確只是個秘書。」華金梅無異議地點了點頭,「不過,至少我不會去害人。」
袁雙蘭死瞪著華金梅,良久,她喘了一口氣。看來,這一局她是敗了。敗在她太心急,想要置尹天博於死地。
「說吧,尹總想要怎麼樣?」不再稱呼表哥,而稱之為尹總。4YT她是個聰明的女人,自然知道這個時候尹天博沒有把那捲足以讓她進監獄吃牢飯的錄影帶交給警方,必定是要和她談條件。
「尹總要求不多,一、你必須交出尹洲集團28%的股份;二、你在他出院之前,離開中國;三、若是以後尹家有什麼意外讓他查出是和你有關的話,那麼那捲錄影帶隨時會出現在警察局。」華金梅拿出了記事本,一條一條地念著,「袁小姐覺得怎麼樣呢?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就去律師樓辦理一下相關的手續吧。」
「我——沒意見。」深吸一口氣,她答道。這個時候,也根本不容許她有意見了。
把手中的玫瑰花拋到了華金梅的懷中,袁雙蘭轉過身子,「幫我把這束花送給表哥吧,告訴他,我恭喜他出院。」
而她,到了國外,未嘗會爬不起來。
這一局,她敗了。但是下次,不會了。
梨園別墅
女人坐在椅子上,安詳的表情,寧靜、典雅。儘管已經50出頭,但是看上去,卻依然像是30多歲的中年婦人。
「她……就是你的母親嗎?」童雪影小聲地問道。
「嗯。」尹天博小聲地應道。同時轉向了站在一旁的男人,「風揚叔。」即使只見過這個男人幾次面,但是他卻依然能夠認出他來。那個母親的未婚夫,一個至愛母親的男人,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女人而終身未娶。
「你終於肯來了啊。」風揚輕頷首道。
「母親她……還好嗎?」抿著唇,尹天博問道。
「精神狀況比以前穩定了不少,但是依然還是需要藥物來控制。」萬風揚嘆了一氣道。夢,他最愛的女人呵。即使她的眼中永遠都不曾有他的存在,但是他卻怎麼都無法忘記她。
年華在不斷地老去,而他則一直守著她。不知道再過上個30年,當她與他都白髮蒼蒼的時候,她是否會喚上一聲他的名——「風揚」呢?
「天博。」萬風揚開口道,「你這麼多年不來這裡,是還在怨恨你母親嗎?其實當年她會對你那般,只是因為她太愛你父親了,愛得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所以才會把你當成了出氣筒。」
情債,根本沒人說得通啊。夢,終其一生得不到易銘,而他,亦得不到夢。
「我……」尹天博看著那不遠處所坐著的美麗女人,
「我……」
驀地,女人的眼珠動了動,朝著他看來。
然後,一抹激動的神采出現在了女人的眼中。
「易銘、易銘,是你嗎?你回來找我了,你想我了,對不對!」急急地站起身子,尹夢雲朝著尹天博奔來。
「易銘、易銘!」她不斷地叫著,整個身子投入了他的懷抱。
尹天博怔怔地望著主動抱住他的尹夢雲,曾幾何時,母親已經不再高大,甚至比起他來,只能用嬌小來形容。
蘭花的香氣,這是屬於母親的味道。這就是母親的懷抱嗎?曾經,他是多麼期待著這個擁抱,而今,他得到了,但是她眼中所看見的人,卻不是他。
「易銘、易銘,你說話啊。」急切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呼喚著已經不存在的人,「你知道嗎?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你的話,我一定會生不如死的,我只要你,只要你!」
「我——不是石易銘。」舔了舔唇,他終於開口道。
「不可能!」尹夢雲猛然從尹天博的懷中抬起頭來,
「你是易銘。」
「我不是,石易銘已經在20多年前死了。」
「不,你是易銘,你是!你……」突然,尹夢雲的身子軟綿綿地向下倒著,在身體觸地之前,萬風揚已經先一步地接住了。
「我想她應該是太激動了,所以才昏厥了過去,待會兒就會醒的。」萬風揚解釋道。
「風揚叔。」尹天博瞥了眼尹夢雲,「我真的和石易銘那麼像?」
「嗯,很像。」萬風揚點點頭,「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看到了易銘呢。」也無怪乎夢會認錯人。
「你留在這裡等你母親醒過來嗎?」
「不了,我想先告辭了。」尹大博拉起了一旁的童雪影,「風揚叔,我們先走了。」
步出別墅,童雪影兩隻手把玩著尹天博的右手,「天博。」
「嗯?」
「你母親其實只是愛得太深了,深到她的眼中,除了自己所愛的人,根本看不見其他人。」
「我知道。」
「而我們,好幸運呢。可以在一起。」
「我知道。」
「所以,我們一定要活得很快樂、很快樂!」
「我知道。」
「讓我們的孩子也很快樂很快樂。」
「我知道。」
「我愛你。」
「……」終於,尹天博停住了腳步,俯下身子,在童雪影的左頰上印上了一個吻,「我知道,所以我也愛你。」他回答著。
而時間,則是一輩子。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