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遇險

第三十六章 遇險

送走了恆迦之後,長恭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在穿過長廊的時候,她看到了坐在葡萄架下的二娘,自從先皇過世之後,她幾乎再也不去晉國公夫人府里了。現在這座高府內,唯一能讓她展開笑顏的只有孝瑜了。

也不知為什麼,長恭忽然覺得二娘也是個可憐的女人。雖然至今不明白高夫人到底是誰,但那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殺死母親的兇手已經不在人世,母親也回到了自己想回的地方,她也不想再糾纏於這些仇恨之中了。

於是,她上前打了一個招呼,還說了幾句客氣話。

二娘似乎有些驚訝,看著她的眼神好像有幾分躲閃,倒是二娘身邊的丫環阿妙,還是絲毫沒有掩飾對她的敵意。

長恭也不與她計較,繼續朝前走去,拐過了長廊,就到了她自己的房間。

「長恭,娘喊你去她房裡呢,你怎麼不去?」孝琬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長恭一愣,「大娘讓我去嗎?我不知道啊。」

孝琬皺了皺眉,「小鐵這個死丫頭,傳個口信都傳不到。」

長恭笑了笑,「我剛才正和恆迦……」話到一半,她的臉色驀的一沉,「三哥,你說是小鐵來叫我的?」

看孝琬點了點頭,她心下暗叫不好,一個閃身沖了出去。糟糕,如果是小鐵來叫她,如果聽到剛才她和恆迦的對話……

她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幾乎找遍了整座高府,她都找不到小鐵的蹤影。

「這個死丫頭,到底去哪裡了。」孝琬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擔憂。

長恭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三哥,你馬上派些人出府去找,這丫頭應該還走不遠。」

孝琬點點頭,「那你呢?」

「我去馬廄挑匹快馬,等找到了她我非把她的屁股打開花!」長恭有些惱怒的揚起了修長秀氣的眉,疾步而出。

「嗯,三哥一定幫你找到你那小媳婦兒!」望著長恭的背影,孝琬捏緊了拳頭,背後燃起了熊熊大火。

長恭出了府之後,靜靜思索了一下,就沖著城外的方向策馬而去。這個丫頭,如果聽到阿景在突厥,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出城。

剛出了城,天邊就聚起了層層黑雲,只見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天空,一時雷聲轟鳴,暴雨如注。長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冒雨前行,但無奈雨越下越大,根本無法前行,她只好找個地方暫時躲雨。就在這時,她看到不遠處有座荒廢的茅草房,茅草房前還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看起來似乎也有別人在避雨。她也不再猶豫,徑直朝著那間屋子策馬而去。

在她推開屋子的時候,看到空曠破舊的房間里,果然已經有人了。牆邊坐著一對衣著普通的中年夫婦,還有三個七八歲的女孩子縮在他們的身邊,看樣子像是一家人。

中年夫婦看到她進來似乎也是一驚,再等看清她的天人之姿時,不覺愣在了那裡。好半天,那男子才回過神來,囁嚅道,「這位公子,也是來躲雨的嗎?」

長恭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往地上一坐,笑了笑道,「正是,這雨下得可真夠大的。」說著,她看了一眼那幾個女孩,只見她們容貌平平,神情獃滯,似乎哪裡有點不對勁。

「哦,這幾個是我們的女兒,這麼大的雨,把孩子們都給嚇壞了。」婦人也在一旁開口道。

長恭剛想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小鐵,目光在他們的衣服上一轉,忽然留意到男子的手背上有個小小的傷口,於是心念一轉,改了口問道,「你們幾位是去哪裡?」

夫婦倆極快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婦人忙笑道,「我們都來探親的,我那嫁到這裡的妹妹剛有了身子,所以全家都來看看她。」

長恭將這個眼神收入眼底,笑道,「那就恭喜了,對了,不知大叔大嬸是做哪行的?」

婦人忙笑道,「我們是做絲綢的生意人,已經做了不少年了。」

長恭哦了一聲,忽然發現三個女孩中最左邊的那個麻子姑娘,似乎沖著她眨了一下眼。她側過了頭,好像並不在意,目光落在了夫婦身邊的水袋子上。

「大叔,趕了些路,我也有些渴了,不知可否……」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個水袋,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婦人只覺得眼前好似有光芒四射,腦子一發暈,忙將那個水袋遞了過來。長恭伸手去接,還有意無意的在婦人的手心裡摸了一把,婦人臉上居然浮起了一絲紅暈,就在她暈乎乎的時候,忽然只覺得手上一痛,再一抬眼,那笑吟吟的美少年轉眼間就變成了玉面羅剎。

「公子,你,你……」婦人失聲驚叫,一臉惶恐。那男子也在一旁怒道,「這位公子,你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我會報官的!」

長恭冷冷一笑,「在下正有此意,兩位就隨我去官府走一趟。」她的話音剛落,男子忽然目露凶光,迎面一掌打來!那婦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掙脫了她的手,從懷裡抽出了一把匕首,朝著她猛刺來,長恭輕輕一閃身,快速而飄忽,彷彿流動的空氣,瞬間就避過了他們凌厲的攻勢。雖然她走時匆忙未帶佩劍,但對付這兩個角色完全是綽綽有餘,沒過了幾招,就把他們打得沒了脾氣。

「若再不從實招來,小爺今天就要了你們的命!」長恭一瞪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幾個女孩根本不是你們的女兒,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男子一臉泄氣的淬了一口,「真是倒楣,老子走貨這麼多次,從沒失手!娘的,到底你怎麼看出來的!」

走貨兩字入耳,長恭立即反應過來,原來這兩人是人販子!

「怎麼看出來的,你們的破綻也太多了。既然是販賣絲綢的商人,怎麼自己的衣服還縫了個補丁?這也太不小心了吧?還有,如果是商人,粗活根本不必做,為什麼這位夫人的手心有這麼多老繭,再加上你們兩人眼神閃爍,卻又頗有精光,多半是習武之人,果然一試就試出來了。」長恭冷冷看著他們,「還有這幾個女孩子,你們多半動了手腳吧?」

婦人似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今天栽在公子手裡,也是無話可說,不錯,我給她們都易了容,還餵了將她們暫時變成獃子的葯,這樣方便帶上路。公子,我把解藥給你,只求公子饒過我們一次。」

長恭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好,我放過你們,你把解藥給我,要是玩什麼花樣,就別怪我不客氣。」

婦人連連點頭,從頭上拔下了一支簪子,取下簪子上的珍珠,掰了開來,倒出了三粒芝麻般大小的藥丸,「給她們喂下就行了。」

長恭接過了葯,立刻給三位女孩喂下,果真有效,左邊那個女孩先動了起來,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撲進了他的懷抱,結結巴巴道,「美人哥哥,是我……」」

長恭一聽這聲音,不由大吃一驚,怪不得剛才她覺得這眼神有點熟悉呢,原來竟然會是小鐵!」好了,好了,不哭了,我這不是來救你了嗎。「她趕緊安慰似的輕拍小鐵的背,「丫頭,你這麼聰明,竟然也會著了道……」

「我,我這不是急著去找阿景哥哥,正好碰到他們說去關外,可以帶我一程,么沒想到……」

「沒想到是把你給賣了。」長恭忽然覺得有點好笑,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小鐵這麼害怕。小鐵哭了一會兒,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離開了她的懷抱,正要說話,忽然望向她身後的目光一凜,失聲叫道,「小心!」

幾乎是同時,長恭已經感覺到了一股帶著殺意的風聲到了身後,她下意識的身子一側,只覺得一樣冷冰冰的東西擦著她的脖子而過,直往小鐵面門而去,當下來不及多想,忙一個縱身,擋在了小鐵的面前,只聽撲的一聲,那樣東西不偏不倚的扎在了她的手臂上……

「美人哥哥!」小鐵低呼一聲。

長恭轉頭一看,扎在手臂上的原來是那婦人的簪子,用力極猛,幾乎深及入骨。一絲怒意頓時湧上心頭,這兩人傢伙,居然趁著她不備暗算她,真正是無恥小人!一瞬間,她俊美如玉的容顏殺氣濃罩,袍袖抖動,將落在地上的一把樹葉捲入袖中,纖掌翻飛,十幾片樹葉夾裹著不比箭矢遜色的勁力,反射向那兩人,頓時將他們射暈了過去。

「你流血了……」小鐵的小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長恭瞪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將那支簪子一下子就拔了出來,頓時鮮血立即涌了出來,小鐵大驚,立刻扯下了自己的裙角,手腳麻利而熟練的替她包紮了傷口。

「不是要去找你的阿景哥哥,怎麼不走啊,還不快走。」長恭沒好氣的說道。

小鐵眼眶一紅,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沒停。

「我也管不了你,反正你一直都在怪我,好吧,等會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長恭等她包紮完,驀的站起身來,轉身正作勢要走,衣袖卻忽然被人扯住了。

她回過頭去,只見小鐵可憐兮兮地望著她,「美人哥哥,你不要小鐵了嗎?」

長恭心裡一軟,低聲道,「是你不要我才對。」她頓了頓又道,「林小鐵,你要記住,當你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時,一切都是空想。」

小鐵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美人哥哥,小鐵會乖乖的,等小鐵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再去找阿景哥哥,到時阿景哥哥一定會原諒美人哥哥,我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那麼開心。」

長恭彎下腰摸了摸她的頭,「好,等有那麼一天,我就陪你去找你的阿景哥哥。不過,眼下,咱們先收拾了這個爛攤子,把他們都先帶回城裡。對了,還有,」她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這點小傷不要對任何人說,明白嗎?」

小鐵點了點頭。

「嗯,那我們也早點回家吧,雨已經停了。」長恭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對了,你不是吃了那變成獃子的葯嗎?怎麼還能給我使眼色?」

小鐵哼了一聲,「別忘了我爹是大夫,我以前也經常搗鼓這些東西,抵抗能力比普通人當然要強一些。」

長恭嘻嘻一笑,「哦,原來是個聰明的獃子。」

「你……」小鐵挑了挑眉,看著長恭抱起女孩往門口走去,忽然忍不住又輕輕說了一句,「我——已經不怪你了。」

長恭停下了腳步,回頭朝著她一笑。清清亮亮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像是有泉水在體內流淌,帶了撫平心中焦躁的涼爽感,洗滌了她的左胸口中跳動的那顆東西。

也許,一直在美人哥哥身邊,也不是件無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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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上高演長居於晉陽之後,鄴城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了長廣王高湛,也正因為如此,長恭往長廣王府也走得更勤了。不過,自從他救了小鐵之後,這件事就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紛紛宣揚,結果就變成了蘭陵王衝冠一怒為紅顏,親手斬殺二十四狂徒,終於搶得美人歸,當然了,這狂徒的數目每天都在不停變化著。

好事不出門,衰事傳千里。今日一到王府,連王府的管家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蘭陵王爺,您不會真殺了三十幾人吧。」

長恭的嘴角一顫,人數怎麼又上升了……

見到高湛的時候,她也被九叔叔那帶著不明意味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九叔叔,你有什麼就問吧!」她忍不住說道。

高湛淡淡一笑,「我還要問什麼,全鄴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人人都在好奇是什麼樣的姑娘能讓蘭陵王衝冠一怒。」

長恭無奈地嘆了口氣,「九叔叔,你就別跟著取笑我了,你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嘛。」

高湛也不再調侃她,笑道,「今晚就留在這裡吃飯吧,我們叔侄也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我讓廚子特地做了醋菹鵝鴨羹。」

長恭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九叔叔,你怎麼知道我喜歡?」

「上次百年成親時,我見你多喝了幾碗,心想你一定喜歡。所以就讓六哥把他的廚子讓給了我。這不,到現在六哥才答應了。」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聽在長恭耳里,卻是說不出的感動,九叔叔居然連這麼細小的事情都注意到了,而且,六叔一向對食物挑剔,從他那裡挖走他鐘愛的廚子,九叔叔必然是花了很多功夫。

這一切,只是為了一碗她喜歡吃的醋菹鵝鴨羹。

「九叔叔,你對我真好……」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勁眨巴著,「好的我都快哭了。」

「行了,裝給誰看。」高湛笑著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真哭出來才是希奇事。」

長恭吐了吐舌頭,每次都被九叔叔看穿……

「對了,南方新進貢了一些李子,你也嘗嘗吧。」高湛示意下人端上了一盤紅艷艷的李子。

王妃也在此時午睡初醒,侍女稟報說王爺和蘭陵王正在庭院里談事情,她起身裝扮了一下,抱了小儼準備過去和長恭打個招呼。

迴廊曲折,六月的風帶著微熏的溫柔曖昧的流連著,艷麗的裙裾迤儷著華美的痕迹,摩挲出簌簌的寂寞輕響。透過雕花的格子望出去,她看到高湛與長恭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擱著一個高腳白玉盤,盛滿了新熟的李子,嬌艷欲滴。長恭伸手取一粒李子放入唇中,似是味道過於酸澀,他的臉驀的皺了起來,忙不迭的將口中之物吐到一旁的紅漆碟子里。

高湛竟然笑出聲來。

長恭竟似發了脾氣,鼓著腮幫一把將白玉盤推得遠離了自己。

高湛拈起一顆李子小小的咬上一口,也立刻皺起了眉,引來了長恭的一陣笑,接著,他又拿起一顆,又小小咬了一口,似是感覺味道清甜便順手遞給了長恭。長恭撅著唇接過來放入口中,然後笑了。那笑容清澈的如同荷葉上凝結的露珠,純粹而天真。

高湛也笑了,陽光在他的臉上映出寵溺與溫柔的流光飛舞。

王妃怔怔的望著亭子里兩人,似乎有霧氣氤氳在眼前,面前一片模糊,心裡卻漸漸明朗起來。

原來,一直以來,她只不過是漂浮在王爺身邊的流雲,而他,卻是王爺掬在手心裡的明月。

她下意識的扯緊了自己的衣角,只覺得捏的生疼,心底深處,糾纏的絕望盛開出朵朵黑色的曼陀羅,綻放著積聚已久的憎恨與怨毒。

不遠處,小仁綱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一臉興奮的跑到了長恭的身邊,一手抓住她的胳臂,高聲道,「哥哥,哥哥,陪我玩騎馬!」

長恭冷不防的被他抓到傷口,不由皺眉低呼了一聲。

高湛臉色微變,立刻將小剛拉開,一面迅速的拉起了她的衣袖,在看到那個傷口的時候,一絲陰騖襲上了眼眸。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聲音彷彿結了冰。

長恭知道瞞他不住,只好把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大膽狂徒,竟然敢傷你。」他的臉上殺意涌動。

長恭心知不好,不由後悔自己一時嘴快,只得一個勁說自己已經沒事了。

「哥哥,陪我玩……」小仁綱哪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還湊了過來,高湛臉色一沉,怒道,「馬上給我滾!」

小剛嚇了一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王妃急急趕了過來,抱起了小仁綱,幽怨地望了高湛一眼,「王爺,小孩子又不懂事,您怪他做什麼。」說著,她眼神複雜的又看了長恭一眼,轉身就走了。

長恭心裡微微一驚,剛才九嬸的眼神,似乎帶著一抹怨恨。

「九叔叔,你剛才太過分了。「長恭皺了皺眉,「你因為我而責罵仁綱,九嬸作為母親,心裡自然會不舒服。你這樣不是反而讓九嬸和我起隔閡嗎?」

「我剛才也是一時心急。」高湛重新坐了下來,剛喝了一口茶,只見管家匆匆走了過來,將一封書信遞到了高湛的手裡,低聲道,「王爺,這是從晉陽那裡傳來的書信。」

高湛應了一聲,伸手將信拆了開來,才看了一眼,臉色就微微一變,而後,又露出了一抹意料中的笑容,自言自語了一句,「皇上果然還是等不住了。」

長恭極快的瞥了一眼,立刻又收回了目光。

心,卻狂跳不止。

那封信上,只有一個字,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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