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還抱得動

據說心肌炎很難根治，只能靠長期調養，我這種心肌炎還帶了病毒兩個字，更要不得，往後只要一感冒，心肌炎准犯。

換句話說，只要不感冒，不要太勞累，它就不會出來鬧騰，和普通人沒區別，能跑能跳，能吃能睡，可要是犯了，不注意就有可能變成心力衰竭，到時，就不是打打激素這麼簡單了，就得換個心臟使使了。

聽起來有點恐怖，其實也不是很恐怖，只要養得好，一切安順，我到是挺淡定的，但每當照鏡子時，我的淡定立刻崩潰。

168斤只是打完初期激素的體重，後續還會『膨脹』，等坐火車我回到上海的時候，我體重是180斤，因為頭髮被之前的高熱燒得有點發白，所以乾脆剃了個大光頭，讓它重新發芽生長。

於是，當老妹看到我的時候，立即驚呼，「肉球啊！！！」

可不是肉球，徹底的肉球，因為激素造成的虛胖，會有點水腫，我整個人都像麵糰發了水般，到處都是團團的肉，我覺著走路已經不適合我了，滾動或許更適合我。

焱焱這麼咋呼一喊，我的情緒更低落，人家說姐妹情深，分別了一個月，好說也該擁抱一下，我可不想擁抱，我更想踹她，可我現在踹不動，我胖成這樣了，走幾步路都覺得喘，哪還踹得動。

那位專家說，初期是這樣的，因為心臟需要習慣現在的重量負荷，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等浮腫消退，就不會太像肉球了，會好看很多，可我覺著，一個人從八十幾斤，瞬間飛躍成一百八十來斤，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好看到哪去。

我所有的衣服都得重新買，以前的估計連腿都伸不進去了，我背影暗淡的上了樓，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開始玩自閉了。

沒辦法，我一花季少女，最愛美的時候，變成這樣，神經再粗，也不可能不難受，何況，我還是有男朋友的說。

想起康聿，我就覺得……發酸。

門被悄悄打開，焱焱垂著腦袋走了進來，「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悶在床上，不發一言。

「姐，胖一點也挺好的，你看你現在，白白胖胖的，挺可愛的。」

安慰的話，這絕對是安慰的話。

白白胖胖是有，而且臉色還比瘦得時候好很多，因為激素是營養針，超多的營養，那麼肥厚的一針針下去，我就跟吸收了日月精華一樣，脫胎換骨了，不過沒變成絕世大美女，變成一肉球狀生物了。

「姐，別亂想了，好好休息，再過半個月就正式考試了，你先把心思都放在考試上，你功課那麼好，老爸老媽還指望你為我們家爭光呢，所謂有一失，必有一得，指不定你這次考運強大，考上市三女中也說不定。」

我還是不說話，我覺著這一個月跟一個世紀一樣，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了。

焱焱自顧自的說，「你們班知道你回來了，說明天會為你開個歡迎會，啊，對了，我去打電話給康聿，說你回來了！」

聽到康聿兩個字，我這具死屍立馬還魂，一把拉住急吼吼要去打電話的焱焱，「別去！！」

焱焱詫異的問，「為什麼，他這一個月可是天天想著你，沒事就打電話問我你的情況，我答應他，你一回來，立馬給他消息的。」

我又龜縮近被子里，「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已經不是以前『身輕如燕』的歐陽淼淼了，我現在是肉球星的宇宙人，跟他這個地球人，不是一個種類的，生物學告訴我們：跨物種戀愛註定是沒有好結果的，我現在很怕見他，他會不會和焱焱一樣，一看到我就大喊肉球兩個字，到時候……我怕我受不了，真會崩潰的。

焱焱像是明白了，沒去打電話，又坐回床上，「姐，你別亂想了，康聿不是那種人，你知道嗎，他拿到直升通知單后，都沒笑過，那張通知單就跟垃圾一樣，被他扔在一旁，要不是爸媽老守著你不走，我又要上課沒法去，他都買好火車票，打算去看你了。」

我知道康聿以模擬考全校第一名成績通過，直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除了她，樊雋和劉李鈞也以前五名的成績，榮登我校直升名單，本來挺開心的一件事，現在對我而言，什麼都開心不起來。

焱焱繼續說，「康聿知道你沒事，又哭又笑的，我感覺比他直升還開心，沒事就打電話問我你的情況，我這一個月都快被他煩瘋了，他就像只老母雞，一天到晚在我身邊咯咯亂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這是在追我呢？」

我聽了，很感動，眼淚嘩嘩的流，可是這是兩碼子事，他想的是一個月以前的歐陽淼淼，絕不是現在的肉球。

要是他見到現在的我……我鴕鳥的不敢往下想。

是嫌棄，還是噁心，或是其他，我怕看到他眼裡的負面情緒。

我真的很怕，這種怕，比死都還怕。

焱焱見我一直不說話，有點火大了，一把掀開我的被子，「姐，你玩什麼自閉，要自卑也輪不到你好吧，世界上還有沒手，沒腳的呢，你就是胖了，四肢還健全，用得著這樣嘛。」

「你不明白！！」我扯著被子回答。

「不明白什麼，我覺著你就是不相信康聿，不相信他的人格。」焱焱把被子抓在手裡不放，看起來是鐵了心要我面對事實。

這時候的我，沒其他想法，就覺得她這是才欺負我，看看她青春無敵的嬌俏模樣，再看看我，我是悲從心中來。

「不管你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康聿，告訴他，你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打算甩了他咧。」

我急了，不扯被子，改扯焱焱的衣服了，「誰說，我要甩了他啦。」

焱焱回答，「你臉上很明顯寫著我倆不配，我打算跟你分手這句話。」

「我沒有，我就是……」詞窮了，有時候焱焱就是能一針見血的看穿我，讓我無所遁形。

「沒有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想分手，我還樂意咧，就像你昏迷的時候我說得，要是你不想要，記得便宜我先，我和你不一樣，就算我變成一隻大肥豬，我也會纏著康聿，這種貨色，就跟言情小說上的男主一樣，錯過了，就不會有了，要珍惜，要死守，要時刻揣在腰上！！你不要，全校初三女生還排隊等著要呢。」

焱焱不愛看漫畫，就愛看言情小說，她說看字比看畫境界要高很多，男女主角想幻想成什麼樣，就什麼樣，多好！！

焱焱繼續道，「你說你怎麼這麼不知足呢，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是死貓碰到瞎耗子了。」

「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了。」我忍不住糾正她。

焱焱喝道，「我管你是瞎貓，還是死貓，反正都是貓，反正康聿這隻耗子，自己送上門的，你幹嘛不要！！」

我頭疼了，「我沒說不要！！」

「你有，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你有！！」

有點有理說不清了，可被焱焱這麼一攪合，我心情倒沒先前那麼鬱卒了，她還在那裡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全是諫言之類的，可沒一句是說對的。

估計是我一直沒說話，她覺得有點惱了，扯住我的領子就說，「你要是真不要，我今天晚上摸黑去□康聿，讓……他生耗子變成熟耗子，看你怎麼辦？」

生耗子變成熟耗子！？

她應該是想說生米煮成熟飯吧。

□，多驚悚的字眼，我懷疑她有明白□的意思沒？

這個年代的言情小說還是很純潔的，根本沒床戲，就是有，也是吹滅蠟燭等這類很隱晦的描寫，日本漫畫就不一樣了，有圖有真相啊。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打住焱焱的長篇大論，再不打住，她或許會說到天亮。

焱焱不依不饒的說，「你真明白了！？」

我點頭，總結她的要點，「明白，明白，不就是讓我別甩了康聿，就是要甩，也得先便宜你。」

焱焱也點頭，「沒錯！！」

被她這麼一鬧，我哪還有悲秋傷春的情懷，全被搞沒了，反而有點想笑。

我看著焱焱，突然覺得有個妹妹真好。

我一把抱住她，「焱焱，我想你了。」

現在我才覺得一個月沒見，挺想她的，我們從小都還沒分開這麼久過。

焱焱竟然哭了，熊熊的回抱我，「我也想你，老姐，你不知道，我真怕你死了，到時候……」她吸了吸鼻子，「我上哪去訛零用錢，還有康聿的錢……」

我腦門上立刻掛上又黑又粗的線……

她說那麼多，歸根結底，她就是捨不得我和康聿的錢吶。

要命，這孩子怎麼這麼愛錢吶，長大了不知道會怎樣？

不過，多虧了焱焱的長篇大論，我晚上沒在胡思亂想，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都是死，怕什麼？

這時候，我只想到一句話。

要是我這輩子的感情之路，勢必要受到傷害的話，我希望……第一個傷害我的人是康聿。

第二天早上，我沒和焱焱一起去上學，我始終有點膽怯，可我總要面對的，就算不是去面對康聿，小樊、大雙，小雙，徐瑩、劉李鈞她們總是要見見的，我生病那會兒，小樊她們也是哭得稀里嘩啦，還有我要去交病假單，還要跟老師商量補習的事情，我不是很想重讀初三，再考一次。

我磨嘰很久，到了10點多，我接到班主任打來的電話，問我何時去學校，同學們正等著我，給我開歡迎會呢，沒辦法，我這才背上書包出門，焱焱那張嘴，肯定瞞不了，到了學校肯定到處奔走相告。

我走得很慢，不是因為我胖走不動，而是我的鴕鳥意識又開始冒頭了，能拖一秒，是一秒，我一邊走，一邊注意四周……康聿既然直升了，就不用上課了，等著放暑假就好了。我怕他會來接我，於是，我特地繞路走。

但是，不管我有繞多遠的路，校門還是在我眼前越來越近。

很快，我就看到校門的傳達室站了一堆人，我立馬躲到校門邊的草叢裡，偷偷往外看。

小樊，小雙，大雙，徐瑩，劉李鈞，竟然一直病假中的宗黎君也在，她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有幾個平日和康聿很要好的男生們，可沒看到康聿……

剛想著，我就見草叢外一陣急影掠過。

「王爺，接到你的福晉沒有！」一男生問。

康聿好像跑了幾千米一樣，氣喘吁吁了好一會兒，等平復了才說道，「沒看到！我一路跑過去都沒看到，還以為她可能坐了公交車，所以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回來，她還沒到？」

幾個男生搖頭，「連影子都沒看到。」

「會不會是病傻了，不認路了！」一男生又說。

我躲在草叢裡叫罵了一句，「你才病傻了。」

看到康聿，我更不敢出去了，只敢再草叢裡偷偷看他。

怎麼才一個月沒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估計超過180CM了吧，他倒好是縱向生長，我確實橫向，還是那麼帥，以前覺得心裡挺美的，現在我怎麼就覺得刺眼呢。

不過，好像瘦了很多，還有，眉毛幹嘛皺那麼緊，像個小老頭一樣。

康聿歇了一會兒，喝了口水，又說道，「我再出去看看。」

小樊拉住他，「別去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到了，別再撲個空，知道你心急，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也不想淼淼看到你滿頭大汗的樣子吧，快去洗把臉，我們淼淼最討厭有汗臭的男人。」

康聿大概覺得有道理，轉回了腳跟，「那我去洗臉，要是她來了，記得馬上喊我。」

「知道，知道。」小樊應道。

康聿跑著去洗臉了，我則是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出去，然後直奔辦公室，這樣還可以再拖點時間，可是萬一在走廊上碰到康聿呢。

我搔著帶了絨線帽的腦袋。

小樊她們在校門口來回張望，我沒好意思出去，只好繼續拖。

等了一會兒，小樊她們就找了校門朝里一點的石凳子坐著，看不到外面動靜，我這才敢從草叢裡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握拳告訴自己，不要怕，該來的總要來的。

死就死吧！！

我大步一跨，往校門口走去。

這時，小樊看到我了，我正準備來個熱情的擁抱，結果，她的視線看了我幾眼，就略過了，其他人也是，看我就跟看陌生人一樣。

傳達室的齊爺爺看到我就問了，「同學，哪個班的，遲到了？睡過頭了？」

我突然想，焱焱你不會光說我回來了，沒說我變胖了吧，要不，這些人怎麼一個都不認識我？

這時，康聿也來了。

他也看了我一眼，我那個心臟就跟被一直無形的手緊緊拽住一樣，一下子就不跳動了。

只見他別開視線問小樊，「我媳婦呢？」

小樊聳了聳肩，「還沒來。」

康聿把臉洗得真乾淨，皮膚亮堂堂的，這麼近距離的看，我不得不再說一次，這傢伙真的很帥，TMD越來越帥了，帥得我有點想潑他硫酸。

現在怎麼辦，我是打招呼，還是傻等著他們發現。

齊爺爺大概見我很苦惱，以為我是因為遲到的事情，安慰道，「沒事，不就遲到嗎，下次早點起床就好了，快去上課吧。」

我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我只好看著康聿他們，然後一步步往裡走，希望他們能夠看清我，他們卻全當我不存在。

我都走過他們了，他們竟然還沒認出來，我只好，後退到門口，再走一遍。

他們終於注意到我的怪異行為了。

我對他們露出笑容，我臉有點腫，笑容純粹是擠出來的，「早！！」

她們看著我，楞是沒回我，看起來是還沒認出我。

這幫笨蛋！！

一男生向旁邊的人問道，「這個胖女生誰啊，你們認識？」

我臉都黑了，因為他們都在搖頭。

倒是康聿一直在看我，然後他注意到我書包上的掛飾了。

那是一隻長毛絨的大耳朵狗，還是他送的。

我的心又被無形的手掐住了，這次連大氣都不敢喘，我甚至有點想逃了。

果然，他看出來了。

「淼淼！？」

聽到這個名字，我兩腿就有了往校門外奔的慾望。

可我還沒奔呢，康聿就擋住了我，「淼淼……」

這時，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淚流滿面了，哭得稀里嘩啦。

這下，所有人都清醒了。

「真是淼淼，怎麼變這樣了？」

「不是吧，我眼睛出問題了。」

小雙和大雙眼睛都快瞪脫窗了。

劉李鈞一向幽默，做出美人捂額像要暈倒的狀態。

徐瑩的眼睛平常挺小的，可是這時候，我覺得大了不止一倍。

宗黎君則是愣的幾分鐘沒眨過一次眼。

男生們都圍著我亂看。

一人突然有感而發，「北京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我卻還在哭，康聿就在我最近的地方，他臉上也是滿臉的吃驚。

他一定是覺得我很難看。

我就說，不要來學校，我應該躲在家裡不出門的。

我垂著頭，不敢看他，甚至想捂住耳朵，不想聽到任何話。

但是，我聽到一陣嘆息，很沉，卻好像是在釋放什麼東西。

我抬頭，便看到康聿一臉如釋負重的表情。

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只感覺到康聿更走近了我，兩隻手穿過我的下腋，把我提離了地些許。

我詫異的看他。

他雖然笑眯眯，但是這麼提著我，就算離地只有一點點，還是有點吃力，臉都漲紅了，但他卻好似不在意的說，「淼淼，還好，我還抱得動！」

我的眼淚水即刻像傾盆大雨一樣撒了出來，「康聿！！」

我哇哇亂哭起來，也不管齊大爺正很古怪的看著我倆，我摟緊他的脖子，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的叫他的名字。

原來，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

他，一如既往。

這天，我明白，其實胖也不是什麼很難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