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很少到大賣場里買衣服,不知道明天總裁『接見』該穿什麼牌子的衣服,手裡拎著包在賣場里亂晃,挑了幾件套上身,從鏡子里看怎麼看怎麼都象大媽級的。
選了半天,走了幾個品牌店,也沒找到一件滿意的,我隨便翻弄著架子上的衣服,看看款式,再看看價簽,一件件翻過,一回頭,見導購小姐冷著臉緊跟在我身後,不客氣地正著我剛翻過的衣架。我很生氣,每件衣服都翻過後,然後又走回去到剛剛翻過的衣服再翻弄幾下,看導購小姐的臉變成紫茄子色后,我才笑了笑,然後轉到另一家。
別人推開時裝店的門,是一陣燕語鶯聲:「歡迎光臨。」我推開門,竟是鴉雀無聲,裡面的裝修很氣派,一看就是高級時裝店,我翻弄著衣服上的價簽都在萬元左右,沒看出衣服和地攤貨有什麼區別,我想換一家,沒想到手一松,架子上掛的一件高級時裝掉到地上,我蹲下身,一個面容白皙,模樣秀麗的導購小姐急忙跑過來,俯身撿起衣服,對我翻了一個白眼:「小姐,這裡沒有地攤貨,您想買衣服去隔壁批發市場,那兒的貨便宜。」
我站起身,笑眯眯地,故做嬌柔地問:「姐姐平時在哪兒買衣服,我想姐姐不會下了班還穿制服吧?」那女孩瞪了瞪眼睛,臉色氣得發白,哼了一聲,轉身過去掛衣服。
我抿嘴笑了笑,本來想走,又不走了,繼續翻衣服,最後看好一套銀白色的小套裝,翻了翻價簽是八千八,我拿著衣服走過去問導購小姐:「有我穿得碼嗎?」導購小姐翻了翻眼睛沒理我。旁邊的三位導購小姐也都原地不動地看著我冷笑。
我有些生氣,這就是我們公司賣場的工作人員,竟然這麼勢利,我剛想以我三寸不爛之舌奉勸她們以誠待客。門一開走進一男一女,兩人都戴著一副大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我抬眼看了看,以為是哪個大明星,因為我的眼睛稍有點近視,一時沒認出來可能是哪個明星。可能是熟客,導購小姐沒人再理我,一窩蜂地圍過去,幫那位女士介紹衣服,男的則坐到一旁,拿起一本雜誌悠閑地翻弄著。
我想茶几上那些厚厚的雜誌可能都是商家給陪女伴來的男士準備的。大哥陪我和大嫂逛商場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我們選我們的,他看他的雜誌,大嫂選了幾件衣服,讓他幫著看看,他甚至懶得抬頭:「你自己看好就行,我負責埋單。」大哥當時翻看的雜誌,正是一個美女明星,我悄悄問大哥:「這個女明星是你的偶像嗎?」大哥愣了一下,我告訴他:「你足足看了這頁紙有五分鐘。你再敢看,我就告訴大嫂,讓你們倆發動戰爭,我好來個坐山觀虎鬥。」
大哥當時就送了我一句成語:「奸詐小人。」回家臨下車的時候趁著大嫂進屋的功夫,大哥低聲對我說:「你那個離間計不會成效,因為那個女明星比我媽還大兩歲。」
那位女士甜甜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暇想:「聽說你們店裡新進了一批貨,我順道過來看看有沒有適合的我的。」
我無心再挑衣服,拿著那件八千八的衣服看那位女士試衣服,她已經摘墨鏡,見她高挑的身材,氣質優雅,長得很漂亮,她見我看她,向我莞爾一笑,導購小姐順著她的目光看見我手中拿的衣服,剛才沖我翻白眼的導購小姐走過來不客氣地搶過我手中的衣服,走過去,擎著衣服對那女士說:「這是我們店新到的一款招牌套裝,義大利versace,原價是二萬三,店裡搞活動,只賣八千八,趙小姐試試看,保證穿上氣質高貴。」
趙小姐擺了擺手:「既然只有一件,又是那位小姐看好了,君子豈能奪人之美。」
導購小姐斜了我一眼:「她只是看衣服,並沒有想買的意思,趙小姐不用不好意思,八千八對趙小姐來說並不是一個大數目,但是對某些人來說卻是一個天文數字。」
看她臉上帶著鄙夷的表情,我有些生氣,故做吃驚地樣子翻了翻價簽說:「這套衣服八千八?我們家隔壁二妞昨兒買了一套和這套差不多的才花了六十八元,我剛才看標籤還以為是八十八,正想著怎麼把價殺到五十八,省得她總說我買東西不會砍價,如果我花八千八買這件衣服,她還不得罵我腦袋大得連城門都進不去。」看導購小姐的臉漲得通紅,想發脾氣又礙著有高貴的客人在場,見她實在要忍無可忍了,我才裝做無奈地鬆了手。
趙小姐臉上帶著笑,旁邊的男客人雖低著頭,但他原本冷漠的臉上,也劃上了一絲笑容。
趙小姐接過衣服看了看,優雅地走到我身邊,拿著衣服在我身上比了比:「喜歡就試試,不要對自己太吝嗇了。」她把衣服塞到我手裡,把我推進試衣間。
不愧為大賣場的試衣間,不但空間大裡面還有一架小的穿衣鏡,把衣服換好后,走到穿衣鏡前一看是比平時文雅了許多,我打開試衣間的門走出去,趙小姐很熱情地幫我參謀,「好看是好看,但是你穿套裝有點顯成熟,而且你皮膚白,還是穿點帶顏色的禮服好看。」她拿過一款粉紅色的弔帶裙。
我隨手捏了捏料子,軟軟的,一翻價簽是二萬一,只一點布,竟然要兩萬多,就是用金絲編的,也不值這些錢,我趕緊接過衣服,把衣服掛回去,說:「公司明天有活動,迎接新總裁到任,副總規定我們必須穿正裝,我穿這身休閑裝,我們主管都怕給總裁嚇壞了,要是穿一件暴露的衣服,還不當場把總裁給嚇暈了。」
趙小姐很爽朗地笑了笑:「不會那麼恐怖吧。你在哪個公司上班?」我乾笑了兩聲:「這個不好講,有關我們總裁形象,等日後有機會見面。我再告訴你。」
我嘆了一口氣,拿出銀行卡,趙小姐說她有金卡,用她的卡可以給我打六折,導購小姐說這款是特價的衣服不打折,想想被她翻了幾個白眼,也還她一個,然後豪氣地拿著小票走到收銀台前,遲疑著把銀行卡遞給收銀小姐,她伸出手,一想買一件衣服要八千八,即使我現在有十萬元的資產我也心疼,在古代與現代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財迷,鬥爭著該不該買,縮回手,收銀小姐冷冷地瞟著我,我又遞出去,來來回回三回,收銀小姐有些不耐煩,我第四次遞出時,她寒著臉看了我半晌才接過來刷卡付了款。
導購小姐見我拿著蓋著紅章的小票回來,臉上爬上了笑容,趕緊把衣服裝好,遞到我手裡。我和趙小姐打招呼告別後,拎著衣服,我拍了拍衣服袋子,心裡有些慶幸,多虧來得是總裁,要是董事長來了,還不得讓我花八萬八買衣服。
我又轉到女鞋部,最後選了一款白色的半高跟鞋,反正主管說要穿高跟鞋,也沒說讓穿多高的。就是這款半高跟鞋,我在試鞋的時候,還差點兒摔倒,多虧旁邊的服務員扶了我一把。我趕緊脫了鞋,拿著鞋在手裡晃了晃,想想在古代時穿花盆底行動自如,怎麼穿一個半高跟鞋,竟然要平地摔跟頭,又一想那終究是個夢。
一想到那個夢,我的心忍不住抽痛起來,這些日子,一想到那個夢我的心就會痛,而且越痛越厲害。初醒來的幾天,我一直流連在夢裡不能自拔,想乾隆及孩子們,特別是從裕陵地宮回來后,我更是魂不守舍,我這才體會到什麼叫生離,只是別人生離還有見面的日子,而我卻無見面之期。工作上也屢次出錯,被周亞露罵得嘴唇都快磨出繭子來了,硬得不行,周亞露改來軟的,連姑奶奶都叫出來了,也沒用。
服務員還以為我扭了腳,扶我坐到軟凳子上,我閉目平了平心,過了大約兩分鐘,才逐漸緩過來。
拿了衣服和鞋子,出了商場,大包小包太多,沒法坐公車,只好打車直接坐到家門口,回到家,媽正坐在樓下看電視,看見我進來問:「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說出去買衣服了。
媽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在哪個批發市場,淘到便宜東西了,幾塊錢買一堆。」
難怪我始終不能挺起腰桿做人,連媽都看不上我買的衣服,何況商場的服務員。我趕緊豪壯地拿出衣服,在媽面前擺了擺,媽眼睛瞪著電視,沒理我,我把帶標籤的部分晃到她面前,她看了看標籤,不相信地看了我兩眼問我:「是八千八,還是八十八?」
我愁眉不展地坐到沙發上:「媽你就別刺激我了。你知道你女兒愛財如命,再說幾句,恐怕半條命就沒了。」
媽笑著拿衣服在我身上比了比:「只要穿著好看就行,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哪個不拿著票子往身上貼,偏你喜歡把錢存在銀行里,增加的只是數字。不就是八千八嗎?要不,老媽給你報銷。」
我把衣服收到袋子里:「這些小錢還是我自己來,媽如果有心,等我結婚的時候,賠送我一套別墅吧。」
媽湊過來問我:「這回怎麼這麼捨得,是不是和那個弘曆有關?」
我差點兒暈過去,一把搶過衣服:「明兒總裁和員工們見面,副總吩咐全體員工必須得穿正裝。」我把媽推到沙發上,「別好奇,還是看你的電視劇吧。」媽最愛看的就是偶像劇,電視裡面那些愛來愛去的場面,我看得都有些肉麻,媽倒看得津津有味,還美其名曰,愛情是永恆的。
上了樓,把衣服掛到衣櫥里,稀疏的幾件衣服,和高貴的衣櫥一點兒也不相配,想想,是該添幾件象樣的衣服了,原來媽看我穿得不好,給我錢讓我買衣服,我都順手買了古董。媽就改成給我買現成的衣服,可是沒過三天,價簽在的讓我按七折價給賣出去,價簽不在的賣的更低,大概估算一下,甚至兩三折也不到,換成現金買古董。媽說,別人倒騰服裝賺錢,我倒騰服裝竟賠錢。
洗了澡,躺到床上,原來的玉扳指在裕陵回來的路上,遺失了,好在玉飾樣式沒有太大的區別,我後來在商場里買了一個一模一樣,樣式一樣,但是帶著不合手,勉強帶到中指上還有些松,捏著玉,滿腦子都是乾隆的音容笑貌,想著夢中的種種,我的心又在喜怒哀樂中跳動,直到十二點才朦朧睡去。
早晨醒來的時候,頭有些脹,看了一下表,竟然八點多了,我攸的爬起來,隨便洗了把臉,涮了兩下牙,快速地穿上衣服,蹬上鞋子,等都穿好了,才想起今天得穿正裝,急忙脫下來重換,我跌跌撞撞跑到樓下,看到秋月正在擺碗筷,看見我下樓,猶疑地看了我好幾眼,我趕緊鑽回衛生間,上下左右看個遍,沒見自己有什麼不同,又回到餐廳,問秋月:「秋姨,我有什麼不對嗎?你怎麼總看我。」
秋月抬起頭:「平常見你穿得吊兒朗當的,冷不丁穿得這麼正統,我開始還以為是夫人。還有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平常九點上班,八點半起床是常事,今天怎麼七點半就收拾完了?」
我抬頭看了看牆上的大鐘,七點二十五分,我又跑到客廳還是七點二十五,那樓上的鬧鐘,我也不嫌費勁光著腳跑上樓,一看鬧鐘整整快了一個小時。我回到樓下,正巧可嘉從樓上下來,看到我眯著眼睛看她身後,她扯了扯睡衣肩帶,回過頭,沒見有什麼人,她下了樓,走到冰箱前,倒了一杯水,問我:「你不吃飯,看什麼?」
我咬了咬牙:「大哥昨晚上幾點回來?」可嘉坐好,端起水杯,看了看牆上掛的鐘:「昨晚有個手術,他下半夜回來的,怎麼了?」
我恨恨地說:「這個超級大壞蛋,他竟然把我的鐘撥快了一個小時,害我早早起床,還以為晚了,嚇得半死。」
可嘉笑了笑,站起身,破天荒給我倒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不就是撥快一個小時,你大哥也是為你好,怕你上班晚了,每次你上班晚了,你的房間砰砰嘭嘭,好象世界大戰一樣,他剛睡著,就被你給吵醒了,他想把鍾撥快點,讓你小點聲。可是你今天的聲音比平時的還要大。」我想著疲倦不堪的哥哥被自己吵醒時,那種無奈的形態就想笑,可是又一想不對,大哥的房間和我還隔著一個書房。怎麼會吵著他?忽見可嘉臉上有些訕訕的,沒有追問。
秋月給我盛了一碗飯:「快點吃吧,一會兒又晚了,出門就跑,哪象一個大姑娘。」
可嘉放下水杯問我:「怎麼也想著穿牌子衣服了,今兒有什麼活動?」
不提還好,一提,我又想起這套衣服,竟然花了我八千八百塊,我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都是那個賣貨的看不起人,一氣之下買的。」
可嘉翻了翻我衣服領子上的標識:「怎麼標識也不取下來。」我才想起來標識還沒拿下來,可嘉站起身給我找了一把剪子把標識剪下來,她拿著標識告訴我說:「這個牌子的衣服八千八不算貴,正常價格都在一兩萬以上。」聽了她的安慰,我的心還是有點不舒服。什麼牌子也是那些布,何至於這麼貴。
我跌跌撞撞推開集團大樓的旋轉門,我的手錶指針馬上就要指到九點了,我又要上樓打卡,半高跟鞋,穿在我的腳上是左扭兩下右扭兩下,居然沒被扭壞,看來鞋的質量真的不錯。我跳進旋轉門,眼看著電梯門要合上,趕緊大叫一聲:「等等。」嚇得一樓里走進走出的人,都駐足回頭看我,為了不讓周亞露罵,我已經顧不得形象,三步兩步晃著進了電梯。
由於上班時間高峰已過。電梯里只站了兩三個人,都是西裝革履,平常公司的男員工也都穿西裝,何況今天總裁接見,我低著頭走過去,按了一下10,然後退到一邊,我焦慮地看著手錶,手錶每個指針的跳動都好象打在我的心上,都怪早上可嘉對我的衣服好奇,總是問三問四,而且對這個高跟鞋又穿不慣,本來應該早到現在變到正點到,甚至有可能遲到。好在一路上沒什麼人再上電梯,我的表還有十秒鐘跳到正點的時候,電梯門開了,我趕緊晃出去,急忙打了卡,看看打卡機上還差三秒,總算沒遲到,我撫了撫跳動異常的心,嘴角邊帶著笑意,晃蕩盪進了辦公室。
推開門見嵩雲穿了一套湖藍色的套裙,去年參加一個七大姑八大姨家表姐的婚禮時買的,嵩雲家的親戚都在北京,我很羨慕她能頻繁地出席宴會犒勞自己的胃,還不用自己出錢,因為她媽吃素。
嵩雲正在拖地,一抬頭看見我進來,放下手中的打掃用具,過來圍著我轉了兩圈:「這件衣服仿versace,真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在哪個店買的,到沒到一千元,明兒我也去買一件。我身上這件還五千多塊。」
我脫了外衣,指著商標給她看,她瞪大了眼睛,然後看向我,不相信地問:「這回怎麼開竅了?」
我拿起抹布擦桌子,邊擦邊嘆氣說:「純屬偶然,與開竅無關。」
收拾完畢,兩人坐到辦公桌前,我打開電腦。總公司只有我和嵩雲兩個財務統計,屬於那種記流水帳的形式,各分公司把當日的銷售報表,報給我們,我們加以整理報給公司上層。由於工作輕鬆,又因為財務統計室大,我們還兼職財務的檔案員。四周的柜子里放著近十年財務的帳本憑證及報表,因為有些統計數據屬於公司機密,所以跟財務無關的人一般禁止入內。
我打開電腦,查收了分公司的統計報表,合成集團報表,報給周亞露,再由周亞露報給集團財務總監,由他再分報給總裁及常務副總。平時工作很輕鬆只有到月末時才忙碌些。
我和嵩雲分工明確,她統計進貨,我統計出貨,她一般晚上下班之前忙,我是上班之後忙。
我把前一天的報表整理好,列印出一份,我拿著出來,去隔壁送給周亞露,見迎面走過一群人,自從夢遇乾隆醒來后,我走路養成了兩個壞毛病,一個是走路愛晃(注緣於和親王),另一個就是喜歡低著頭走路(緣於撿鳳釵那次),雖然夢只是短短一瞬,對我卻彷彿過了幾十年,養成了很多習慣。甚至有幾回看到周亞露時,我竟身不由己地行了屈膝禮,差點兒把周亞露嚇成失心瘋。
我趕緊低著頭避到一邊,因為不用眼睛看,光聽皮鞋踩地的氣勢,我就知道眼前這群人一定是公司的高層。
走過我身邊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停住腳步,後面的也都跟著停下來,他用修長的手指碰了碰我手中的報表,問:「報表嗎?我看看。」聲音很低沉,帶著濃濃的鼻音。我看著他伸出的手,不知道他在公司的地位,遲疑了一下,財務總監陸正急忙提醒說:「總裁要看報表。」
我腦子再遲鈍也知道總裁要看報表,不能不給,忙遞了過去,總裁接過報表,在手裡晃了晃:「一會兒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或許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麻煩你幫我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