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禁
早春天氣,乍暖還寒,薩魯默然駐立在寢殿外,風吹衣袂,褐發飛舞。他臨風而立,淡淡出神。卓然風采之處,盡顯著帝王的霸氣。他的綠眸,深不見底,薄唇緊抿著,那五官分明的俊容,嚴酷得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但,當他看到寢殿內的人兒時,這份嚴酷就像暖陽下的雪,一點一滴的開始融化,最後變成一池溫水。
寢殿內,阿爾緹妮斯正抱著剛滿月沒多久的女兒,來回走動的哄她入睡,這時候還是清晨,可能是餓了,她哭得十分響亮,餵過奶后,她才逐漸安穩下來。
阿爾緹妮斯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曲子,不過一會兒就讓小傢伙進入了夢鄉,看著熟睡的女兒,她嘴角掛著一副有女萬事足的笑容,然後將孩子交給麗莎照顧。
麗莎小心翼翼抱著孩子,將孩子抱入寢殿新辟的一處房間。
阿爾緹妮斯伸了伸懶腰,剛想回床上補個眠,薩魯高大的身子如黑影般欺近她,長臂一撈,便將她緊緊地擁入他的懷中,他俯頭輕吻了一下她粉嫩纖細的頸項,竊取她馨馥的幽香。
感覺他熾熱的鼻息如愛撫般柔呼在她雪膩的頸膚上,阿爾緹妮斯轉過頭,對上他炙熱的雙眸,突然抱人的舉動,似乎是他的興趣,總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突如其來,幸好她習慣了,要不然准又被他嚇到。
「你又把官員們晾在議事殿了?」這時候應該還是朝會時間,他卻回來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從她自埃及回來后,他就時時刻刻地守在她身邊,彷彿怕她會隨時不見似的,就差上廁所也跟著她。
薩魯聽了,眉毛一糾,「你不喜歡我回來陪你?」他盈斥著一股不悅,懷抱她的手,頓時緊了幾寸,讓她嬌小的身體整個都貼熨在他寬厚的虎胸上。
「薩魯,我們剛才還在一起。」按照現代的時間算,他離開才不到5分鐘,或許更少,而從寢殿到議事殿就算走得再快,也要10分鐘,很顯然他半路就折返了。
「胡說,我離開的時間足以讓一壺羊奶燒乾,這還不夠久嗎?」
阿爾緹妮斯無話可說,這種演算法,也只有他能算得出來。
男人能這麼粘,也是證明了他愛她,所以,她不用計較太多。反正,朝會的事情默布會處理的,有個賢能的大臣,就是有這好處。
「好吧,好吧,隨你這麼說。」她踮起腳,湊上唇,啄了他一下,「你喜歡怎樣,就怎樣?」說完,她轉過頭,打算叫麗莎準備早膳。
薩魯半聲不吭,眼裡的不悅卻已經被她的啄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意猶未盡,粗礪的大手撫掌著她柔膩纖細的頸項,扳過她小巧精緻的臉蛋,下一秒,他就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另一隻手掌深入糾纏她已經長長的銀髮。
他的吻霸道蠻橫,吮去了她的呼吸。
好久之後,他才抵著她的額頭說,「剛才的那種吻算什麼,這種才行,知道嗎?」
他霸氣逼人的視線,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跟狼似地,讓她的心噗嗵噗嗵地亂跳,臉色更因為剛才的深吻,而綻開紅潤的色澤,像一個成熟蜜桃,分外誘人,「
猛的,薩魯一顫,反常的離開她幾步,可眼神半寸都沒離開過,瞳眸從翠綠轉為深綠,再漸變成墨綠,最後是發黑,下顎緊繃,目光幽暗。
這種狀態,讓阿爾緹妮斯冷不丁心驚肉跳,從她自埃及回到赫梯的那一夜,他肩上的詛咒爆發,雖經過她的安撫平復了下來,可近十個月來,又連續發作了幾次,每次都變得暴戾無比,一次比一次可怕,挨過去了,他就又變回了正常的樣子,為此,她時時刻刻都很擔憂,她知道他很愛她,可是詛咒一日不解,他就一日聽不到她的愛語,詛咒也就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爆發。
她捨不得他疼痛難忍,也捨不得他被心裡的黑暗一面折磨,只要他的眼神有什麼不對勁,她就會萬分的緊張,儘管有時候,她也覺得心傷,因為這說明他的信任依然處於風雨飄搖之下。
可這無法擊退她,她堅信,總有一天,他會好的。」薩魯?「她試探性地輕喚,想了解他現在是不是處於清醒的狀態下。
突然,他別開頭,轉過身,不理她,身體卻在顫抖。
她一驚,自然而然的上前想拉住他的手。
剛碰到,就被他甩開,更惹得他凶暴的一吼,」別碰我!!「」薩魯!「這下,她更急了。
難道真的又發作了?
她又慌又急,臉色也跟著白了些許。
這副表象落在薩魯眼裡,以為是自己的話重了,傷了她。」露娜,抱歉……我……「話說到一半,他顯得十分懊惱,繼續道,」總之,你現在別碰我。「
阿爾緹妮斯詫異地一愣,他好像不是因為詛咒才反常,反射性地問道,」為什麼?「
薩魯火熱的目光像是在燒灼她的每寸肌膚,更彷彿想要吞了她似的,」那會讓我想要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嗓音暗啞得像是在打顫。
他一直都在顧念她的身體而隱忍,比之她被擄去埃勃拉前,她的身體就弱了很多,這次的分娩雖然很順利,可是他總覺得,她柔弱得像是被風都能吹跑。
再加之她現在還處於產後的調養中,就算自己再渴望,他都不準自己因為慾望而傷到她。
可她離自己是那麼近,她軟嫩的耳、紅潤的唇,低頭時,露出的白皙肌膚,她的香氣,她的十指,她的眼神、她望著他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種折磨。
想著,他已是氣息粗重,渴望已化為火焰,在四肢百骸里燎燒,燒得他燥熱難耐。原本以為,他的意志力驚人,卻是如此不堪一擊,甚至經不起一個吻的誘惑。
慾望如針,扎得他快忍不下去了,但是不可以,現在的她還沒有康復到足以承受他需索的程度。
他得離開,就離開一小會兒,他能冷靜下來的,他辦得到的。
他不流露半分異狀,打算用很無所謂的樣子離開,可是腳步卻沉得根本動不了。
薩魯的話,頓時讓熱氣襲上阿緹妮斯的腦門,臉頰發燙似地嫣紅,一顆心更是狂跳不已,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這真讓她……說是虛驚一場,還是……
她嬌羞地看著薩魯,而那雙眸子里的火光,是那麼的熟悉,教她顫抖不已。
從去希臘前的那一夜,他們有恩愛過一回后,就便沒有了,先是她被卡爾擄到埃及,回到他身邊時,她又有了身孕,然後分娩……最後是產後的月子……
算一算,竟然快有一年了。
在她羞澀的當頭,薩魯心浮氣躁,無論如何,就是定不下心來。
他極力剋制,可情況沒有改善,反而愈趨嚴重。」薩魯……「
她軟軟地嗓音,讓他薩魯顫得更厲害,光是聽見她的軟語,就產生強烈得近乎痛楚的衝動。
太久了。
他已經那麼久、那麼久,沒有……
阿爾緹妮斯覺得有些抱歉,她最近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剛出生的女兒和他的詛咒上,以至於忽略了他是個正常的男人。
她走到他身邊,這時一陣微暖的春風吹過,揚起了她的髮絲,掠過他的臉頰,僅僅只是這樣而已,當他感受到她髮絲的柔軟,嗅聞到她的香氣時,他的理智,開始崩解,慾望就像海浪在翻滾,根本剎不住腳。
他灼亮如火的視線,牢牢盯住身旁的阿爾緹妮斯,無法再移動分毫,他是這麼想念她柔軟的身子,想得魂不守舍,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厚實的大手根本不聽腦子指揮,緩慢的挪移,經過她的頸項、粉頰、下巴、唇瓣……
太久了。
他已經有多久沒有嘗過她的甜美了?
因為他一直不說話,光拿這種像要吞了她的眼神看她,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薩……薩魯……「
她的喊聲,讓薩魯清醒了片刻,火速收手,但滿腦子的慾望,卻再也羈絆不住,怒吼著要得到她。
那麼久了,那麼久了……
他忍不下去了……
咆哮了一聲,他攔腰將她抱了起來,並已經疾步走了起來,像是要去投胎似的,一到床榻邊,就將她拋了上去。
這時,麗莎從偏殿走了出來,一看到兩人都在床上,還是那麼曖昧的姿勢,就知道即將發生什麼,腦子一轉,趕忙把小公主抱出來。
這種時候,要公主哭了可就不好了。
她偷偷地抱著小公主出了寢殿,還很善解人意地將寢殿的門關上。
麗莎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阿爾緹妮斯的眼裡,她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薩魯的情慾來勢洶洶,根本管不了其他事情,將阿爾緹妮斯壓在身下時,他努力抓住最後一絲理智,隱忍著,喘息著,豆大的汗沿著額際,滑落,」露娜……可以嗎?我可能會傷到你。「
忍了一年了,倘若爆發了,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停得下來,或許他會就此就在這床上跟她纏綿到死也說不定。
阿爾緹妮斯的紅唇微啟,酡紅的嫩頰如玫瑰花瓣,」嗯!「」就算你咬我,打我,我都不會停的。「
她的臉更紅了,可還是點頭,」嗯!「
她的柔順是最後,也是最強烈的一擊!
最後的防線,終於宣告失守。
沒有保留、沒有遲疑,只剩急切難忍的渴望和索求。
薩魯低下頭,用牙齒解開她的襟扣,直到整件衣裳從中敞開,熱燙的呼吸,埋在她的頸間,逐寸啃吻。
然後是……嘶啦!
月白色的布料頓時紛飛,散落一地。
布料被扯碎的聲音溜進她耳里,被吻得輕顫不已的她,有些好笑的想,他還真是養成撕衣服的習慣了。
她感覺到他的唇吸吮含弄著她,他唇間濡濕的感覺逐漸地蔓延開,她漾著情慾的水眸微微地眯著,綻出薄淡的光暈,柔蜜的檀口微放,猶沾染著他的味道,微微紅腫,泛著被深吻過後的光亮濕澤,呻吟出柔媚地氣息。
他放開了她檀蜜的丹唇,將她嬌顫的身子按在床褥上,大掌鎖住了她纖細的皓腕,令她動彈不得,
此刻他是一頭野獸,被名叫隱忍的牢籠困了太久,一旦被放出來,就會恣意妄為,狂肆無盡。
兩人的氣息都燙熱得彷彿燒熟任何東西,當他熱燙的唇舌,撩撥著她全身每一寸肌膚的時候,她以為會在最最羞人的時候,因為這邪惡的舉止而死去。
過了像是永恆那麼久的時間,薩魯才停止這細膩又強烈的折磨。他雙眼灼亮,進出烈焰,狂野得像一頭猛獸,急迫的撩起衣袍……又急又狠地要了她……
男人的低咆聲,以及女人的嬌啼同時間響起。
或許是距離上次歡愛已經太久,她幾乎難以承受他,忍著痛想出聲制止他狂猛的攻勢,但他好像早已知道,霸道的吻吞下了她喉間的話語。
瞳眸里的渴望,像隨時都能竄跳出的野獸。
她再也沒說出話來,只是像具最美的樂器,任由他擺布。
直到月上西頭,寢殿里依舊春色濃濃,嬌聲整夜不斷。
然後是旭日東升……
接著是月上樹梢……
再后又是陽光傾灑……
接著又是滿天星斗……
再再然後……日升月落,月棲日照……
女兒呢,不要緊,有麗莎在照顧。
兒子呢?沒關係,他們會明白的。
國事呢?沒問題,有默布在處理。
吃飯呢?會有人送的,也會有人喂的。
那她呢?
呃……那就得看某人什麼時候盡興了……
*
當不知道第幾日後的日光照進寢殿,阿爾緹妮斯又累又乏地從迷濛中醒了過來,她沒有因為某人的縱慾過度而翹辮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生命力足以擠進世界紀錄。
她挪動了一下身體,從薩魯的臂膀中僅只離開了半寸,熟睡中的他,毫無意識之下,那條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又把她撈了回來,困得更緊,再也離不開了。
轉了個身,她就看見了薩魯熟睡地臉龐,但即使是熟睡,無意識的他似乎因感覺到她剛才脫離他懷抱而感到不悅,眉頭糾結成一條線顯得很不安。」露娜,不準離開我,不準……「
下意識地,她軟軟的指尖,滑過他古銅色的皮膚,像是正用觸覺重新記憶他的輪廓。她摸得好仔細,十指恣意遊走、碰觸。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薄薄的唇,有著些許的涼意,她挪開指尖,忍不住湊上前,輕輕的,用她的唇去溫暖他的唇。
她的觸摸比任何言語都有效,一下於就逼退了他所有不安。她的吻更是瞬間就將他降服,讓他陶醉得幾乎要融化,再也想不起來自個兒在不安心什麼。
這些動作,擾醒了他,睜開眼睛,他的綠眸因為渴睡而朦朧。
軟嫩如花的唇,甜美得讓他醒了,還以為在夢裡,主動加深了這個吻,吮住她紅嫩的舌尖,像是一個餓極的人,需索著她的甜蜜。他粗糙的大掌摸索著她的嬌軀,重溫每一寸的溫香嫩軟。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露娜,我的露娜,我愛你,我愛你……「他興奮地呢喃。
朦朧的瞳眸里有著熱切的期待……啄吻不斷。
阿爾緹妮斯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知道他在期待著什麼,可她卻……
一直等不到她的回應,薩魯瞬間僵住了。
他停下所有動作,綠眸里的柔情蜜意轉瞬消失,朦朧更是變成了一種陰沉,每塊肌肉都僵硬如石。
阿爾緹妮斯想開口說些話,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剛想開口就見他翻身下床,背對著她,一語不發的穿衣。
望著那逐漸被衣衫遮蓋,卻仍掩蓋不住的男性身軀,以及他寬闊的肩背上,小小牙印以及條條抓痕,歡愛的點點滴滴,這些以往能讓她臉紅的『紀念』跟本引不起她的羞澀。
緊繃的氣氛,已經讓她很是驚慌。
她怕詛咒會因為他的期待落空而爆發。
薩魯將衣服穿妥,從頭到尾都沒看床上的她一眼。
她倚在床上,小手抓著被褥,遮掩著胸口,心裡忐忑不安。
她清楚的感覺到,他輻射而出的怒意。
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氣。
看著那冷漠的轉身,看著他陰森的表情,看著他明明是翠綠色,卻越來越濃黑的眼睛,她的心吊在了胸口。
薩魯壓抑著瀕臨爆發的脾氣,心在騷動,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正在啃咬他。
為何她還不是不肯說。
她本來就不愛你,要她怎麼說。
心裡有個聲音對他說。
不,不是這樣的。
那個聲音有著譏笑,那她為什麼不說。
他回答不上來,但是拚命的去找理由,她說過,那是誤會,那是太陽神設計的誤會。
他相信她,只要她說得他都會相信的。
心裡的那個聲音卻笑道,可她也說太陽神死了不是嗎,死無對證啊。
死無對證,死無對證……
薩魯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這四個字后,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相信她,他要相信她……
但她從來不說她愛他。
她說那是誤會,可是那個設計誤會的人卻死了……」薩魯……「阿爾緹妮斯見他一直都不說話,神色卻是扭曲痛苦的,」薩魯你說話,不要不說話,她抓住他的手,發現好冷,下意識的去搓*揉。
她起身,捧著他的臉,「薩魯,看看我,我是露娜,你不要胡思亂想。」
薩魯像是被什麼給蠱惑了,像個木頭人一樣地呆立著,而後他似乎覺得很難受,全身痙攣。
「痛!」
「哪裡痛?是不是背脊?」阿爾緹妮斯從床上跳下,趕忙扶他坐下,然後跪坐在床上,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
「薩魯,忍耐一下,很快會好的。」
只要能熬過這股痛,他又會恢復正常的。
但是,很明顯疼痛讓薩魯難受異常,阿爾緹妮斯知道,他每次發作,疼痛都會比上一次更劇烈。
她不知道該怎麼沒做才能讓他的疼痛消失,只能緊緊地抱著他。
猛然地,薩魯痛吼一聲,摔倒在床上,拚命地扭動身體。
「薩魯!!薩魯!」阿爾緹妮斯抱住他,怕他會為了壓抑痛而傷到自己。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薩魯昏了過去。
他墜入了黑暗的深淵,他內心似乎還存在著另一個人
何時開始的?就是在阿爾緹妮斯從埃及回到他身邊的前幾天,那時開始,那個聲音就時不時的出來跟他說話。
他看不到那個人,但那個人的聲音卻很清晰。
每一次,他都像不顧一切去相信露娜的話,只想著,只要他愛她,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每當這時,這個聲音就會出現,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她不愛他,她會背叛他的。
黑暗裡,那個聲音一直在說話,他不想聽,可是卻無法阻止。
倘若有一天,她背叛了你,知道你會怎麼樣嗎?
她會殺了你。
那個聲音冷酷地說。
薩魯因為這句話,而感到背脊上的部位更痛了,他記得這種痛,撕裂著他的肉體,又好像一把箭穿透而過……
你不記得這種痛了嗎?
那個聲音似乎在提醒著他。
前世,你就是被她的箭射死的,血淋淋的,皮開肉綻,她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她說,她不愛你,跟本就不愛你,還說,無論多少次相遇,她都不會愛你。
你還要再來一次那種痛苦嗎?
被她欺騙,奉上所有的真心,卻被她踏在腳下。
薩魯顫抖著,越聽下去,越覺得自己快要被某種東西吞噬了。
但,如果她不愛他,又為什麼會那麼柔順,任由他欲取欲求,又為什麼那麼溫柔叫他的名字?
對了,她甚至犧牲了剛出生的孩子,只是為了保護他。
薩魯像是找到了證明她愛他的證據,而喜色一片。
心頭的聲音卻說,哦……你真的這麼以為嗎?
什麼意思?
那聲音只是笑,又冷又譏諷,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薩魯無法承受這種笑聲,臉色更為扭曲,像是被染上的毒氣一樣的青黑。
女人不愛你,還能給你她的身體,這就證明,你一定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的,溫柔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女人的天性,有什麼好奇怪的。
薩魯在心底大叫,不,你胡說。
胡說?你認為我的胡說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薩魯不想再聽了,逼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聲因不說話了,可是在笑,笑得好凄涼,又很悲哀,更是有著恨。
薩魯還想追問,可是耳畔卻聽見了阿爾緹妮斯的聲音。
「薩魯,醒一醒,不要嚇我,薩魯……」
她似乎再哭,燙熱眼淚低落在他頰上,他輕顫著。
她在為我哭……
眼淚不過是女人軟化男人的武器-
那聲音又開始反駁了。
「你不要再說了!!」薩魯大吼。
可憐的男人,你是個可憐的男人……
「我不是,我不是……」他捂著耳朵,拚命驅離這聲聲的諷刺。
她不愛你,永遠都不可能愛你。
薩魯覺得自己快瘋了,掙扎著象要從黑暗中爬出來。
阿爾緹妮斯一遍又一遍哭喊著他的名字,聽著她的喊聲,尋著她的溫暖,薩魯努力地想要張開眼睛。
「露娜……露娜……」他喊著她的名字,希望能聽到她的回應。
「我在,我在你身邊……」阿爾緹妮斯吻著他的額頭,鼻尖,臉頰,淚水也跟著落在吻過的地方。
薩魯感受到這股燙熱,不想讓她再落淚了,她的眼睛,不能哭,否則會有傷害。
他想著這些,把這些當作蘇醒的意志力,終於爬出了黑暗,緩緩張開眼睛。
望著阿爾緹妮斯地淚容,她輕顫的雙肩上,還留著放肆縱情時,烙下的無數瘀痕,以及雪白頸上的齒印,還有那被蹂躪得幾乎要見血的紅唇。
「露娜……」
他醒了!
這讓阿爾緹妮斯喜極而泣,哭得更厲害。
「別哭,你的眼睛……」
「薩魯,薩魯……」她抱緊他,只想緊緊地抱著他,感受他溫暖,聽他喊她的名字。
薩魯很想回應,可是他好累。
「我好睏!」
阿爾緹妮斯擦乾淚急忙說道,「那你睡吧,我陪著你。」
「嗯!別離開我。」他埋首在她的大腿上,「我不準……」
她重重地點頭,「不離開,我不會離開你的。」
薩魯枕著她的腿,心頭卻沒有因為她的承諾而安心,緊緊抓著她的手。
沉入夢鄉時,他想到的是--女人不愛你,還能給你她的身體,這就證明,你一定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的。
他皺眉,不想再去介意這句話,可是卻甩不掉。
他像著了魔似的,對這句話反反覆復地思考著。
最後,他問自己,露娜想要什麼?他身上有什麼是她想要得到的?即使不愛他,也可以讓她留在他身邊的東西……
帶著這個疑問,過了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有顆叫猜忌的種子,開始發芽……
在他聽不見的內心角落裡,隱藏在他內心的那個聲音,又笑了。
笑得好陰冷……
*
自薩魯的詛咒再次爆發,又過了三日。
這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與阿爾緹妮斯內心的沉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自那日過後,她發覺,薩魯總是拿一種極為深究的眼神看著她,象是在探索著什麼,讓她越來越覺得不安。
明明已經恢復了正常,但那種若有所思的眼神在每晚歡愛的時候,也不曾停止過。
就像他正在找答案。
她覺得有一種她想象不到的東西正在阻礙著他們。
暗日到底讓他怎麼了?
想來想去,她都想不出所以然來,依舊堅信著,真愛是不會被任何東西打倒的。
她嘆了一口氣,從寢殿的窗口離開。
這時,麗莎從殿外走了進來。
「皇妃,您的信。」她將一個粘土版遞了過來。
「是希臘來的信嗎?」
麗莎點頭,「是,剛剛送達文書庫。」
聽見這個,阿爾緹妮斯一掃之前的鬱卒,心情立即變好,趕忙敲開粘土版上的封殼。
這封是米諾斯的來信,自她回赫梯后,兩人就用書信聯絡,但卻是以亞希彼斯的名義,畢竟希臘王是女人,她知道,可其他人不知道,而且一國帝王與他國皇妃沒事就通信,禮數上不合,只好用亞希彼斯作幌子,因為他是醫生,通信是為了詳細了解她眼睛情況,避免她複發,這個借口很合理,無論是誰都不會去懷疑的。
亞希彼斯的確有些醫療方案送來,但在裡面還有夾層,那才是米諾斯的信,而她回信時,也會封上殼,敲上皇妃的徽章,所以文書庫的官員是不會察看的。
她坐在椅榻上,看著信時,不時露出笑聲。
米諾斯說,她最近剛和海上的一個民族打仗,對方的船爛得可以,竟然還有膽子挑釁希臘,簡直可笑到了極點,她沒花多少功夫就將他們擊敗,順便將他們的首領脫光衣服扔進了海里,準備讓他泡上幾天,看他還敢不敢囂張。
上面還說,塞琳娜終於嫁人了,對象是希臘的一個文官,品性還不錯,是塞琳娜自己看上眼的,她這個做『哥哥』的,也就了了一樁心事。
米諾斯還詢問,薩魯對她好不好,有沒有因為詛咒的關係而虐待她。
看到這個,她的心沉甸甸地。
跟著,米諾斯說,如果薩魯對她不好,一定要告訴她,她會立刻奔赴赫梯,擰了薩魯腦袋,為她出氣,到時候,她乾脆嫁給她這個希臘王好了。
阿爾緹妮斯因這一句,而撲哧笑出了聲。
米米地個性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不,正確的說是雅典娜的個性才對。
最後的落款是--最愛你的米米。
阿爾緹妮斯摸著這幾個字,心裡暖意一片,她不是一個人在奮戰,在遙遠的希臘,還有米米在支持她。
看完信,她就將這份信偷偷碾碎,因為留著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只將亞希彼斯那封信給麗莎。
「皇妃,要回信嗎?」麗莎說道。
她並不知道裡面還有一封米諾斯的信,只知道是亞希彼斯寫來的,可是皇妃為什麼看了會笑。
那不是亞希彼斯大人寫來的醫療方案嗎?
她看了一眼,上面全是教導皇妃要如何保護眼睛,還有吃什麼東西,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地方可笑的,她歪著腦袋想不出所以然來。
「嗯,幫我拿粘土版過來吧。」阿爾緹妮斯想趁薩魯回來之前將信寫了,正好趕上文書庫發信。
她起筆,寫了起來,交待了最近的情況,對薩魯詛咒的事情卻一筆代過,只說他對自己很好,因為她不想讓米諾斯擔心。
寫了一些有的沒的,包括她女兒的事情,因為米諾斯得知她生了女兒后,很高興,也送來了禮物。
她的落款是--愛你的露娜。
她在封殼上敲上了皇妃的印章,然後交給麗莎。
「送去文書庫吧。」
麗莎接了過來,「是,皇妃。」
這時有侍衛來通報說,皇帝陛下和默布大人因為討論農耕事宜,還沒有結論,可能要晚些過來,讓她先用膳。
她聽了,回了句,「知道了,告訴陛下,我會乖乖吃飯的。」
侍衛領命就退了下去。
麗莎將午膳布置好后,就去了文書庫。
通常午膳到時候,阿爾瑪和凱洛貝洛斯也會陪她一起用膳,但馬上是赫梯波哈姆節了,身為皇子的他們去了阿爾方休斯(赫梯專門煉鐵的城市),要五天後才能回來。
波哈姆節是赫梯風季節,因為一到風季,赫梯就會煉鐵,煉鐵前皇帝都要親自參加祭典,但是薩魯不願離開她,更不願意她舟車勞頓,所以身為皇子的他們就被頂替了上去。
說起來,兩人可是極不願意,但是薩魯一凶起來,他們兩個也沒轍,只好上路。
她坐在毛氈子上,享用著午膳,難得今日吃飯是自己一個人,吃飯還是吵吵鬧鬧的有意思,吃了幾口,她就沒什麼食慾了。
剛想著讓侍女將午膳撤了吧,就看到奧利正從走廊一端過來,他手裡正捧著什麼,小心翼翼地,臉上還洋溢著興奮。
「奧利!」
「皇妃殿下,打擾您用膳了。」奧利恭敬地行禮,他穿著青色的布甲,下面是同色的腰布,裸露在外的手與腳上,都有著鞭傷。
每次看到這個鞭傷,阿爾緹妮斯都會氣不打一出來。
她是回到赫梯一個月後才知道,當她失蹤后,奧利、卡布斯,塔卡三人受到的懲罰。
為此,她還故意不理薩魯好幾日,若不是因為他的詛咒又發,她才不會那麼快消氣呢。
「你怎麼來了?吃過飯了嗎?要不要一起用。」她還沒讓侍女將午膳撤走,見他來了,就讓侍女多送一杯羊奶來。
「不,不用了。」奧利趕忙拒絕,和皇妃用膳,與禮不合,更何況赫梯對膳食的規格有很嚴格的要求,是不可以混亂的。
但是,阿爾緹妮斯不喜歡這一套,拉著他就往氈子上坐。
奧利勉為其難的坐了下來,但是還是不敢動膳點,儘管那些膳食非常精美,一定很可口。
阿爾緹妮斯看到他一直捧著的盒子,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奧利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這是送給皇妃您的。」
「我的?」她歪著腦袋想了想,「是禮物嗎?」
「是。」
「可還沒到我的生日啊。」每年她的生日,都會收到他們的禮物,可是現在好像早了點吧。
將奧利遞過來的盒子打開,赫然她看到了一支十分精美的箭,箭身的尺寸比起一般的箭要短些,尾端的羽毛潔白的像初雪,在箭柄的部位還雕刻著一輪月牙,十分之華美。
「這是……」阿爾緹妮斯疑惑地看著奧利。
奧利搔了搔頭,「這是我親手做得。皇妃不是從希臘帶回了一把弓嗎,可是卻沒有箭。」
他不說這件事情,她還真忘記了,原本那把弓是米諾斯讓她用來對付達芙妮的,但是還沒來得及制箭,她就被卡爾帶去了埃及。
根本沒來得及用它,達芙妮就死了。
那把弓至今還放在箱子里吃灰塵,她還哪裡想到要制箭。
「你親手做得?」她拿起箭,卻看到箭因為她的觸碰,泛出銀光,「這是用月華羅樹製作的?」
「是的,皇妃!」那把弓他曾看到過,十分精美,仿若神器,其他的箭矢實在難以匹配,因為對於她被卡爾擄走的事情感到自責,所以他就想替她製作一把箭,算是表達歉意。
本來不會花費這麼久的時間,但是一直找不到好材料,後來想到了月華羅樹,月華羅在她手親觸下就會泛出銀色,月華羅是傳說中月亮女神的箭所變,與她十分匹配,所以他就用月華羅的樹榦製作了這把箭,光是挑選能做箭的木料,他就選了很久,加上他的鞭傷,拖慢了製作的時間,直到近期他才完成。
上面的月牙也是他在其他木料上刻熟練了,才刻上去的,力求做到盡善盡美。
阿爾緹妮斯把玩著箭,很是喜歡,她對有月牙標誌的東西,通常都會無法剋制的喜歡上。
「皇妃,如果還想學箭的話,就可以用它來配那把弓了。」
「謝謝,奧利,我很喜歡。」當初學箭的興緻因達芙妮的死而消弭了,現在看到這把箭,她又有了興趣。
「你等一等,我去把弓拿出來。」她拿起箭,興奮地跑去寢殿。
不一會兒,她持著弓又跑了回來。弓矢一架,果然十分匹配,就像合該就是一套的。
「奧利,來教我射箭吧。」她提議道,反正下午她也沒有事情可做。
她這個皇妃現在可是比誰都閑,因為薩魯根本不讓她操心國事,她現在只要負責照顧好兒女就行。
「可是……」奧利遲疑著,他只是來送箭的,教射箭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皇帝陛下為好。
阿爾緹妮斯打斷了他的話,興緻盎然地向他招手,「來嘛!快點!」
看到她臉上的興奮和期盼,奧利不忍讓她失了興緻,只好乖乖地領命。
但是,他根本沒教她什麼,她已經射得相當出色,讓他大開眼界。
阿爾緹妮斯想這可能是身體里的暗月發揮了作用,畢竟月亮女神可是神箭手,雖然暗月記錄的都是那過往地悲傷,但同時也有一半她的能力,這能力里自然包括了射箭這個項目。
她現在可是手到擒來,當下射得不亦樂乎。
「對了,伊斯的身體好些了嗎?」射箭的當頭,她問道。
「好了很多了,亞希彼斯的藥方加上卡布斯的精心調養,已經能讓他下床走動了。」看見阿爾緹妮斯又射中了把心,奧利立即鼓起掌。
「他還是不肯見我?」說起這個,阿爾緹妮斯就犯愁,伊斯對於她被卡爾擄走的事情,內疚到現在,說什麼無臉來見她,就連她想去見他,他都不答應。
奧利也對此覺得很無奈,伊斯的脾氣固執得就像一頭牛。
這也許是他覺得自己空有預知能力,卻每次都幫不了她的關係吧。
塔卡也是因此內疚自責到差點自盡謝罪,還好被卡布斯勸服了,在與埃及一戰上,殺敵無數,算是讓他覺得有點將功贖罪的意思了。
卡布斯雖然也自責,但他是醫生,她回赫梯時,他鞭傷未愈,下不了床,所以錯過了她懷孕初期時的照料,等好了,他就攬下了巴魯尼的所有的工作,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小公主就是他接生的,因為分娩得很順利,產後的調養他又做得十分完美,這才讓皇帝對他的臉色好看了點。
他們的忠心,讓阿爾緹妮斯很感動,卻也很愧疚,因為每次一出事,薩魯就會遷怒到他們頭上,讓她覺得,他們每次都因她而受到傷害。
雖然他們很忠心,可是關於路斯比爺爺的事情,他們卻始終不肯回答,從埃及回到現在,不僅是他們,還有薩魯,無論她問幾遍,還是沒有答案。
漸漸地,她也不想再問了,人死不能復生,只要路斯比爺爺依然活在她心裡就好。
想著,她的准心就偏了幾寸,等發現的時候,箭已離弦而去。
偏偏薩魯正在這時,從對過走了過來,那把箭恰巧對上他,銀箭嗖地一聲,直插入他旁片的柱子上,抖動著箭尾,發出與風摩擦的鳴叫。
頓時,一切都像是靜止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
奧利因為那把箭沒傷到薩魯,而感到鬆了口氣。
但是薩魯和阿爾緹妮斯都像是被駭到了,神色乍青乍白。
薩魯看著她,又看著那把箭,一股寒氣,驀然竄上背脊,教他打了個寒顫。
她在射箭!!
她竟然在射箭!!
那把箭朝他飛來時,就和前世一樣,光是看到箭,他就已經覺得心痛至極了,那像是噩夢,不斷他腦子裡重複放映。
銳利的鷹眸蒙上一層駭人陰鷙,他沒有中箭,身體卻在痛,那背脊上的傷疤就像是被刺到了,鮮活地疼痛著。
瞧,她開始練箭了。
內心裡的那個聲音,陡然出現。
薩魯氣息紊亂,手不自主地握拳,那把箭還插在離他咫尺的地方,那石柱在他眼裡變成了一具身體,一個背,箭插入的地方,正汩汩地流著血。
他顫抖,總覺得流血的人是他。
「薩魯!!你有沒有事!?」阿爾緹妮斯奔了過來,她知道他沒中箭,但他的樣子比中了箭,還要糟糕。
她暗自叫糟,不該一時興起練箭的,還差點射到他。
前世他就死在她箭下,她懊惱得幾乎想去撞牆。
薩魯看著她,綠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是何情緒,只是看著她,有一種複雜中帶著糾結的眼神盯著她。
好半晌,他冷聲開口道,「誰讓你射箭的?」
「薩魯……我只是……」
「不準再碰它,就算是看也不行!!」他強霸無比的開口,握住她的肩,好似她要是在敢射箭,他就會掐死她。
看著兇狠卻臉色發白的薩魯,阿爾緹妮斯心頭一陣不舍,他一定是又想起了以前。
「薩魯,你聽我說,我只是……」她必須告訴他,她不過是練著玩得。
但,薩魯根本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整個人都陰駭得像暴風一樣,他放開她,氣息紊亂不堪,倒退的腳步都是不穩的。
「薩魯……」
她的叫喚沒能阻止他陷入內心的交戰,那個聲音一次又一次的說著,她在射箭,多精準的箭。
他聽得全身都在發顫。
背脊上的疼痛,也越發的劇烈,疼得他冷汗淋漓。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尋求她的安撫,退了數步,轉身就離開。
阿爾緹妮斯覺得自己應該跟上去,但腳步剛一動,就被他喝止住了.
「不要跟著我。」他咆哮,宛若困鬥中的野獸。
阿爾緹妮斯停下腳,只能眼睜睜地見他逃難似的離開。
奧利覺得十分奇怪,只是射箭而已,陛下用得著那麼動怒嗎,看著阿爾緹妮斯一副受傷的表情,他於心不忍,上前安慰道:「皇妃,陛下可能是因為政務繁忙,以致於心情差了些。」
阿爾緹妮斯逼回快要落下眼淚,不想讓奧利擔心,強作無事的應了句,「嗯,我知道。」她拔下箭,又看了一眼弓,決定將它們永遠藏起來,再也不會射箭了。
*
薩魯回到空無一人的議事殿,黝黑的額角,爆起青筋,他深吸口氣,平復著心裡的懼怕,以及背上痛,可是鮮明的記憶,讓平復變得脆弱不堪。
身體里的某種惡魔因子,在竄跳,彷彿就要衝破禁閉地牢籠,吞噬他。
心裡的那個聲音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會相信的。
他愛她,他愛她,不管她做了什麼,他都愛她。
只要這樣就行了。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會恐懼。
他在恐懼什麼?
猛地,他站起身,在議事殿里來回的走,彷彿這樣能讓他安靜下來,不用去想,不用去思考。
他只要想著,愛她就好。
對了,他還有政務要處理。
他走回案幾,果然上面有成堆的粘土版,應該是文書庫剛送來的書簡,他像是找到了可以驅逐恐懼地方法,趕忙把粘土版抓過來看,那上面的字,他看在眼裡,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看了許久,他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麼。
心煩意亂之下,他猛地將成堆的粘土版推倒在地,案几上只剩下幾塊而已,倏地,一個顯現的標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月牙的的印記是那麼顯眼,就像土中的一株百合,待放時地清吐嬌美。
這是露娜的徽記,因為她很喜歡月牙,所以他捨棄了以往赫梯皇妃慣用的徽記,改用月牙來代替,所以這個月牙也就是赫梯皇妃的專屬徽記。
這是露娜的信,是要給誰的?
看著上頭地記識,這是要送到希臘去的。
是給希臘的那個神醫的回信嗎?
她的眼睛雖然已經復明,可是有時候看東西還是會模糊,還需要進一步的調養,但他是不可能再讓她去希臘的,那位神醫也不能來赫梯,因此他同意用書信的方式,彼此傳達病況和治療方案。
她的眼睛因為這個方式而好了很多。
看來是文書官粗心大意地將它和書簡混在了一起,沒有檢查就送了過來。
心下也沒有任何懷疑,反而慶幸,剛才沒有弄壞它,只想將它收好,讓梅諾送去文書庫,讓文書官趕緊送去希臘。
手剛碰到,才發現封殼是軟的,還沒有烘烤,不知道的情況下拿捏得太用力封殼因而損毀,這也沒什麼,裡面才是內容,不損壞就無事,封殼可以重新製作,他將損壞的封殼剝去,粘土版上的字也顯露了出來。
他只是隨意瞄了一眼,但看到的東西卻讓的瞳孔為之收縮,不止瞳孔,就連毛孔都像是被竄入冷風,而全身發顫。
那落款,讓他的眼睛充滿了血色。
愛你的露娜。
愛你的……露娜……
她的名字,這個一直都是他才能叫的名字。
還有愛你的……
她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這種話,而這封信,卻大剌剌地寫著這個愛字。
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打擊到了,肌肉僵硬地像塊石頭,信上的內容毫不保留的進入了他的眼睛,腦子,甚至是四肢百骸。
這不是寫給亞彼希斯的,這是寫給希臘王的。
因為上面寫著,塞琳娜公主出嫁了,你這個哥哥是不是也該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塞琳娜公主的哥哥,除了希臘王還有誰?
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讓他感受到,她對於這位希臘王的關心,不僅噓寒問暖,還說著俏皮話,像是兩人很熟悉,很親熱。
最不可饒恕的是,上頭還寫著薩魯對我很好,所以米米可以放心了,等他欺負我的時候,你再擰他的腦袋吧,然後我就嫁給米米。
米米?擰了他的腦袋?嫁給他?
多親密的昵稱,多可笑的話。
猛地,他將粘土版碾成一團爛泥。
內心為這封信感到無比的憤怒,希臘王和她是什麼關係,為何這樣親密,還有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傳遞書信,他們到底已經這樣多久了?
為什麼,她可以這樣輕易的對另外一個男人用『愛你的』這種辭彙。
為什麼?為什麼?
他像只是被惹毛獅子,雙眼通紅,指骨因為握拳而泛白,雙眼閃爍著暴戾。
她未曾對自己說過一次『愛』,卻對另外一個男人說了。
殘酷的笑意噙在嘴角,是苦澀地,也是最陰冷地。
希臘王在她心裡是什麼樣的地位?
自己又被她放在心裡的哪個地方?
他濃重地喘息像極了野獸的咆哮,臉上籠罩著一片猙獰兇狠,即使如此,那仍是一英俊得懾人的臉孔。而俊美與惡的同時出現,更使那張面孔顯得如此詭異的衝突、難以忍受的矛盾。
他像瘋了似的,在議事殿里狂笑,雙眸中射出兩道尖銳邪異的滲綠陰光。
身體里的那個聲音,也在笑。
她不愛,她不愛你,她根本就不愛,永遠都不會愛你……
這種意識讓他慘烈的意識到,身體的那個聲音說得對,她不愛他,她真的不愛他。
露娜!!露娜!!他狂喊著這個名字,喊了多少遍,就有種被刺了幾刀的感覺。
心裡的那個聲音在恥笑他的悲哀,他是個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
你看,我說得對吧,她不愛你。
他頭疼欲裂,他想去質問她,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會兒事。
那個聲音卻說,你想再痛苦一次嗎?讓她對你說,她愛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聽聞,他一顫,怯懦了,退縮了。
如果是真的……
他抖顫更為厲害,突然發現如果她親口說出這個答案,在聽到的那一刻,他可能就會死去。
因為他愛她,可以忍受任何事,唯獨忍受不了她愛著別人。
那他應該怎麼做?
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無助,這種無助比很多年前在面對她要離開時,更為劇烈,就好像天與地都在眼前崩塌了。
不,不能去問,就當不知道,不知道……
他愛她,對,他愛她,只要愛她,就行了。
他不斷說服自己,只要自己愛她就行了。
他像只受傷的小獸,坐在椅榻上顫抖。
他想起了阿爾緹妮斯,只想看到她,確定,她還在他身邊。
猛地站起身,她疾速跑出議事殿,他只想見到她。
這時的阿爾緹妮斯將女兒放入搖籃里,手剛離開搖籃的那一剎那,她的腰猛然被一隻鋼鐵般的手臂緊緊摟住。
緊得她連呼吸都困難,「薩魯?」
「不要說話,就這麼讓我抱著你。」他嘶啞的叫喊,力道更狂猛。
她覺得腰都快被折斷了。
他根本沒發覺自己的力道又多大,狂亂地叫著,「不準離開我,不準,聽到沒有,不準。」
「薩魯,你先放開我。」再抱下去,她就快窒息了。
「放開!?」這兩個字讓他眼中的綠光乍然暴射,抓住她兩隻手腕把她往牆上一按,整個人隨即覆蓋上去,另一手則蠻橫兇猛地撕開她的衣服,兇殘的戾氣布滿俊美的臉龐,他粗暴陰狠地瞪著她。
「不,我不會放開你,永遠不!!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絕不!」
*
所謂的愛情,越是愛,越是深,最後不是堅強無比,就是極為脆弱,為了保護自己,這種愛情便開始悄然產生出很多其他的東西--猜忌,疑神疑鬼等等。
當這些東西一旦種下,就會因某些突發事件而瞬間長成大樹,再也難以拔除。
它會越長越大,直到撐破一個人的極限,最後變成歇斯底里。
薩魯的情況已經處於這個邊緣上,他的緊迫盯人,日趨加深,只要阿爾緹妮斯離開她幾秒,他都會暴戾得像只野獸。
這種狀況讓阿爾緹妮斯擔心不已,隨時都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
整個皇宮都變得愁雲慘霧,薩魯變得殘暴地讓人無法想象。
是人看到他,都會像是見到魔鬼一樣。
這樣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已經變得人心惶惶,甚至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會變成他的敵人,包括孩子在內。
這夜,她實在忍不下去了,她必須要和他說清楚,再這樣下去,會瘋掉的人不是她,就是這皇宮裡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夜的深沉,讓空氣也變得很低靡,像是被什麼東西壓打著,一如現在皇宮裡的氛圍,隨時都處於可能會因為驚嚇而變得神經衰弱。
侍女和侍衛都因為看到她而恭敬的行禮,對於這位皇妃,他們十分愛戴,除了必要地尊敬,他們都很樂意和她在一起,因為她即使對最卑微的下人,也不會動怒。
和她身後的皇帝真是有天差地別的遠。
阿爾緹妮斯想找個無人的地方和他說話,寢殿里有女兒在,萬一他又怒吼發狂,可能嚇到她,花園是個不錯的選擇,夠幽靜,他想吼,想叫,都無所謂。
但是她似乎算錯時間了,這麼重要的時刻,偏偏遇到了幾個殺千刀的刺客。
來赫梯行刺的人其實一直很多,但是能深入皇宮的卻沒有幾個,一半以上都被她設計的機關給擒獲了,顯然能來這裡的幾個人都不是泛泛之輩。
他們黑衣黑褲,又蒙面,天又黑,不仔細,還真看不見,但是那兩晃晃的刀,卻分外明顯。
刺客的出現,讓薩魯狂風怒吼仿似天神的震怒,又若魔王降臨,就算他只是站著不動,也已經將刺客嚇得手腳發抖。
這一吼,侍衛傾巢而出,腳步聲就像大象群過境。
這些刺客很明顯是亡命之徒,等害怕過去了,就開始以命相拼,尋找可以制勝的關鍵,顯然阿爾緹妮斯看起來是最好的襲擊對象。
她是個女人,身份又高貴,西亞各國都知道赫梯皇帝有多麼寵愛這位皇妃。
以她為人質,必定能事半功倍。
他們共有五人,其中兩人就打算引開薩魯的注意力,其他三人就直接攻向她。
阿爾緹妮斯為了不讓薩魯摟摟抱抱的,故意離了些距離,沒想到這些刺客,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等攻過來的時候,顯然薩魯來不及將她拉回身邊,也就給了刺客機會。
侍衛來時,就看到刺客分批攻擊薩魯和阿爾緹妮斯,立刻衝上前去,準備救駕,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所有的侍衛第一個反應,就是去保護阿爾緹妮斯,每一個侍衛都不約而同地呼喊著,「保護皇妃,保護皇妃!!」
他們所有人整齊一化地迅速將阿爾緹妮斯圍護起來,彷彿她才是這個帝國最重要的人,根本忽略了薩魯這個皇帝。
默布趕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情形,頓時臉色大變。
這是什麼狀況,竟然只保護皇妃,而沒有人去保衛皇帝。
這像話嗎?
阿爾緹妮斯為此更是怔愣住,腦子一片凌亂。
「皇妃,您不要怕,我們會保護你的。」
「皇妃,請站在我身後。」
「皇妃……」
全是皇妃,皇帝半個字都沒有提。
這些侍衛……只想著保護她。
對上薩魯的視線,她竟看見綠眸里妖魔般冷光,他望著她,曾經的探索的光芒,象是終於找到了答案,讓人驚悚。
他雙腿跨立,穩挺如山,狂亂飛舞的褐發有如妖魔的催魂索。他雙手高舉向天,唇角噙著一抹殘暴冷酷的陰森笑意。
這是是暴風雨神的神力。
根本不需要侍衛上前圍剿,刺客當場斃命,橫屍倒地。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趕快保護陛下,還有,派人去搜索還有沒有可疑之人。」默布手心冒汗的命令侍衛們。
這真是不敢置信的一幕,侍衛全體都去保護皇妃,竟完全忘記了皇帝的重要性,就算他有神力自保,但皇帝始終是皇帝。
這是關乎地位階級地事情。
國家當以王為主,後為次,絕不能顛倒。
侍衛這才反應過來,顯然剛才刺客的出現,他們都是不經思考的,第一反應就是去保護阿爾緹妮斯,等默布提醒后,才驚覺他們犯了什麼樣的錯誤。
一時間氣氛就像是凝固了。
阿爾緹妮斯望著薩魯,不知道為什麼,她竟也是手心冒汗。
為什麼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慌。
薩魯看著她,那句話又猛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女人不愛你,卻能給你她的身體,這就證明,你一定有什麼東西是她想要的。
他看上去平靜,只不過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平靜,內心卻是翻天倒海的卷著巨浪。
心裡那個聲音又在笑了,諷刺地更為濃烈。
你是皇帝,這個國家地位最高的人,那些侍衛卻都不保護你,即使你強大得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但你是皇帝,是這個國家最高的主宰,你竟然就這麼被忽略了,在他們心裡的地位,竟遠不如她,他們的心竟然都向著她。
向著這個不愛你的女人。
你是個可憐蟲,就連這個國家都將你遺棄了。
你想等她主宰你嗎。
這聲音刺得他全身亂顫,這代表了,在侍衛的心裡,她的地位已經超過了他這個皇帝,將來她可以一腳踢開他,他的國家,他的一切,都可以為她所有。
而他,什麼都會失去。
曾經,他以為自己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她能愛他。
曾經,他認為國家,權力,金錢都不如她,只要她愛他。
曾經,他認為即使犧牲自己的生命都無所謂,只要她愛他。
但是……她不愛他。
這些曾經,只會讓他變得一無所有。
到那時,他就會被丟棄,會永遠,永遠的失去她。
恐懼,懦弱,就像是無形地魔手,將他擒獲。
這些全都是暗日最喜歡的情緒,越多越好。
薩魯害怕了,黑暗的內心暗日的邪惡爆發開來。
黑暗在擴大,拚命地擴大,越來越大……
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
但她不愛我。
有一天,她或許會將他所有的一切都奪走,然後踢開他……
就算他再愛她,也沒用。
薩魯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恐懼……
他身體里暗日在笑,像是在鼓勵他,再多點,再多點,把你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爆發出來。
我會讓你變得冷血無情,誰都無法傷害你。
暗日……詛咒……讓薩魯的猜忌,終於長成了一顆巨樹,將他全部的心填滿。
薩魯因此而變得陰風四起,狠殘一片,就像浴血的魔王。
本就風雨飄搖的信任,一點點的流逝,最後全部消散,有的只剩下猜忌……
阿爾緹妮斯看到了,血色從臉上盡褪……
走到盡頭了嗎……
那能給她勇氣走完這條坎坷之路的信任,終於還是……沒有了嗎?
有一種痛,一直痛入肝腸,痛入骨髓,痛得五臟六腑都扭曲了……
此刻,薩魯的心裡只想著如何讓她不離開自己。
她不愛他,就代表她隨時都可能離開,甚至奪走他的一切。
為了不讓她離開,為了能永遠擁有的她。
最好的辦法就是--囚禁。
永遠將她囚禁在他的勢力範圍內,永遠……永遠……
不給她任何權力,將她囚禁在身邊。
他眸色涌動著陰寒的佔有慾,以及強烈的猜忌,冷聲啟口。
時間像是停止了,空間像是凝固了,之後,她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是瞪大眼睛看著他啟口的唇,一上一下,一闔一開。
終身囚禁!!
他說要終身囚禁她!!
侍衛們的驚呼聲,默布的勸誡聲,她都聽不見,只是看到他們臉上的震驚,以及哀求,但一切都無用,因為他是皇帝。
她的雙眼模糊起來,天與也跟著搖晃起來。
當他望過來的時候,她看到的只有他眼裡的絕情。
她以為會哭,可是最後卻沒有一滴眼淚。
心碎了,一片片地掉落,她聽到碎裂的聲音。
她的心,她的淚,還有,她的愛……
悲涼的笑從她唇畔綻開,她的聲音小小的問道,「愛情是什麼?」
薩魯愣了一下。
阿爾緹妮斯苦澀地笑道,「你不會回答的,因為……你根本不懂……」
算了,一切都無所謂了。
面對侍衛領命后的進退兩難,她只說了句,「走吧。」
無論他們要帶她去哪裡,都已經無所謂了。
她率先邁開腳步,長廊上,月光清寂,只有她一個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她形單影隻,愈走愈快,不論身後的人怎麼呼喚,就是沒有回頭。
因為,她最在乎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喚她。
這一夜,阿爾緹妮斯被囚禁。
這一夜,她只感到絕望而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