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狐之子
在沙羅的眼裡,安倍晴明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小孩呢,性格冷清的他很少和師兄們一起出現,似乎永遠都是獨來獨往,閑暇時他寧可在庭院里靜靜的看螞蟻,也不願意和別人多說一句話。
「安倍晴明,你又在看螞蟻了,知不知道你很無聊哦。」在樹上待了半天的沙羅一邊吃著牡丹糕,一邊朝著樹下的少年說道。
晴明也沒去看她,只是淡淡道:「我看無聊的人是你吧。」
「你說什麼?」沙羅吞下了最最後一口牡丹糕,心裡不禁有些惱怒,這個怪小孩,嘴上總是不肯吃虧。
他繼續看著螞蟻,沒有再去理她。
「喂,你倒是說話啊。」沙羅搖了搖樹枝,櫻花花瓣如飛雪般簌簌落下,灑了晴明一身。
晴明站起身來,抬頭瞥了她一眼,目光掠過了樹枝,嘴角輕輕一揚,道:「你最好現在就下來吧。」
「我偏不下來!」沙羅噘起嘴,還故意用了用力。
只聽「喀察」一聲,樹枝崩斷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她的耳中,「啊啊!!」還沒等她喊出第二聲,已經隨著折斷的樹枝一起掉落到了地面上。
「好痛。」她支起身子,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部位,瞪了一眼晴明,道:「安倍晴明,你見死不救!」
晴明黑如子夜的眸子閃爍著,帶著揶揄。不知為什麼,這個女孩令他的心情有些輕鬆起來。
「我不是已經提醒你了嗎?」
「那你也該說得清楚一點呀!」
「你理解不了嗎?」
「是你說得不清楚好不好!」
「是嗎?」
「安倍晴明……」
正在沙羅想著找什麼話反擊的時候,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冰藍色的身影。「唉呀,怎麼了?」保憲急急走了過來。的c9f
「哥哥,我……」她剛說了一半,就見保憲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彎腰撿起了那枝折斷的櫻花,一臉心痛的道:「可惜,可惜……」
「哥哥,我可是你妹妹哦……你都不關心我一下。」沙羅咬牙切齒的說道,這是什麼哥哥嘛……
「沙羅你怎麼了?」保憲這才留意到妹妹很不雅觀的坐在地上。
「我從樹上掉下來了。」沙羅委屈的看著他。
看著灰頭灰臉的沙羅,保憲忽然很想笑,當然,他知道如果現在笑出聲,以後就沒什麼好日子過了。他趕緊伸手拉了沙羅起來。
「沒事吧?」的82
「沒事,都怪安……」她抬眼望去,安倍晴明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哥哥,安倍晴明真是白狐之子嗎?」她好奇的問道。
保憲眯了眯眼,唇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道:「你說他像嗎?」
沙羅盯著保憲,眼睛又彎成了一輪明月,「我覺得——哥哥比較像!」
「笨蛋!「保憲笑著用檜扇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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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平安京,處處瀰漫著優雅,平和的氣息。
剛從大內里陰陽寮出來的賀茂忠行和保憲,正坐在回府的牛車上。
「對了,保憲,你覺得晴明這孩子怎麼樣?」忠行大人忽然低聲問道。
「父親大人,晴明的確十分聰明,學陰陽術也比別人快,就是性格似乎過於清冷了。」保憲心裡有些疑惑,父親似乎對晴明很特別。
「他的父親安倍大人是我的好友,你身為他的師兄,要多照顧他一點。」忠行頓了頓,又道:「這個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讓我頭疼的孩子又多了一個呢。」保憲持扇淺笑,「光是沙羅,就已經讓我吃不消了。」
忠行微微一笑,道:「沙羅再過兩年也要行成人禮了吧。」
「是啊,再過兩年這個妹妹就會讓別人感到頭疼了,呵呵。」保憲笑道,心裡開始同情起未來的妹夫。
「不過,沙羅的性子,保憲,你說我是不是太縱容她了。」忠行大人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之色。
保憲望向了窗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紛落的櫻花,低聲道:「這樣自由自在的沙羅不正是最可愛的嗎?那些禮儀,等成人禮過了之後再說吧。」
忠行大人看著保憲,笑著點了點頭。
「保憲,聽說你最近和平中納言的女公子走得很近?」
「哦呵呵呵,父親大人,您從哪裡聽來的。」
「另外好像你和宮中的女房琉璃……」
「哦呵呵呵,今天的天氣還真不錯呢。」
「保憲,不要每次都用這一招。」
「哦……呵……呵……呵……」
安倍晴明在庭院里最後一朵櫻花凋零的時候,初夏的輕風悄然而至,賀茂家小姐沙羅和怪小孩安倍晴明之間的關係絲毫沒有改善,令沙羅鬱悶的是,她從來不曾在晴明這裡處過上風,真看不出平時沉默寡言的他還有那麼尖刻的一面。
不過,一天不和他鬥鬥嘴,還會覺得蠻無聊的呢。
這天晚上,天氣悶熱,沙羅披了一件單衣偷偷出了房間,想去庭院里透透氣,剛來到了庭院,在荷花池邊就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清朗的月光下,身穿白衣的的安倍晴明正凝視著手中所拿的一張微微泛黃的紙張,臉色沉靜,彷彿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
沙羅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剛到他背後,他就立刻警覺的收起了紙,但她還是隱約看見了一行字,童子丸吾兒,母有一事,不得不言……
童子丸?是誰?
「晴明,在看情信嗎?」沙羅在他身邊坐下,不放過任何一個調侃他的機會。
「才不是。」他低低道。
「不過我看那紙張好像蠻舊了。」她繼續道。
晴明凝望著湖面,忽然緩緩道:「那是自然,因為那是我五歲時,母親離家時留給我的信。」
「你母親留給你的信?可是你母親不是白狐嗎……」沙羅驚訝的問道。
晴明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我只是好奇晴明的母親究竟是怎樣的女子,又怎麼會喜歡上你的父親。」沙羅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忽然沒了捉弄他的興緻,反倒解釋起來。
晴明又側過頭去,低聲道:「妾即離君若逝露,縈思會逢和泉處,景風蕭然人孑立,信太淚痕凝悲樹。這是母親離開時留給父親的絕別之詞,我記得父親當時看了之後泣不成聲。」
晴明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一片清明,並無悲戚之意,只是眼底深處涌動著一絲淡淡的失落。
「如果不是我因為看到了母親的原形而被嚇得大哭,母親也不會走。」他低低道,抬頭望向了很遠的地方。
沙羅凝視著他的眼睛,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絲奇異的感覺。
「晴明那時只有五歲而已,怎麼能怪你呢。我想你父親和母親是真心喜歡對方的吧,不然怎麼會有晴明呢?而晴明,就是他們愛情的見證呢,光是想想這個,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呢,對不對?」沙羅不知不覺的說出了安慰的話。
晴明慢慢轉過頭來,眼眸里竟是難得的溫和,「沙羅,你真是這麼想嗎?即使我身為白狐的兒子,你也覺得我是幸福的嗎?」
「嗯,我想是的。」沙羅低低道:「我的母親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我從來也沒見過母親的樣子,可是每次看到父親懷念母親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因為彼此喜歡,才會有我的。只要這樣想,我就會高興起來。」
晴明的眼中飄過了一絲驚訝,這個小女孩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堅強呢。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對不對?」沙羅笑道。
「明白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沙羅頓時愣在了那裡,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晴明笑呢,他的笑容恍如夏日黃昏時分的晚霞,純真與妖艷並存,宛轉與冷冽相映,在還來不及品味的時候,笑容就隨著短暫的雲霞一起消逝,好似指間流沙,始終捕捉不到,霞光撲面而來,笑容緩緩沉澱。
「怎麼了?」他似乎有點驚訝。」第一次看見晴明笑,有點反應不過來呢。」沙羅訕訕一笑。
他又輕輕一笑。
「晴明笑起來很好看呢,以後也要多微笑哦。」沙羅忽然脫口道。
「天色很晚了,我也該回房了。」還沒等她說完,晴明已經斂起了笑容,站起了身,準備往外走去。
「晴明,那個名字很可愛呢。」沙羅睨了他一眼笑道。
「什麼?」
「童子丸……好可愛哦。」她忽然想起了剛才看到的晴明的乳名,賊賊一笑,怎麼能放過這麼好的取笑他的機會呢。
「……」的10
「晚安,童子丸。」
「沙羅,不許這麼叫……」
「好吧,童子丸。」
「沙羅……你到底聽沒聽到……」晴明冷靜的臉開始輕微抽搐。
「那……」咦,她怎麼發不出聲音了,沙羅摸著自己的喉嚨,瞪著晴明,一定是他用了什麼陰陽術。果然,晴明那水晶般通透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了一絲狐狸般的笑意。
「沙羅,等你回了房,自然就可以開口說話了,記住,以後不可以再叫那個名字。」他說完就轉身而去。
沙羅憤怒的望著他的背影,安倍晴明這個怪小孩!竟然也會用這一招,好狡猾啊,果然是白狐的兒子,體內流淌著一半狐狸的血液呢。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