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醉酒

第八十四章 醉酒

八月十三,給乾隆磕過頭后,奉上壽禮,乾隆命小順子接過禮盒,對我例行公式地說了兩句話,命我入席。入了席看著滿桌的酒菜,已提不起我的食慾。

勉強吃了點東西,趁著別人看戲的功夫,我偷偷回了永壽宮,本想看看書,怕費蠟燭,早早歇下,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披衣下床,住在外面床上的夏荷聽到我起身,趕緊進來,想掌燈:「主子口渴了嗎?」我阻止她:「沒事,只是想出去走走,馬上到中秋節了,出去看看月亮。」

我穿件厚點的衣服,夏荷想陪我,我命她在梧桐樹下設了把椅子,然後打發她回去,靠在椅子上,慢闔雙目,聽著遠處似有似無的唱戲聲。

乾隆六月搬進了圓明園,和他一同入園的有皇太后、皇貴妃、嘉妃、愉妃、及五阿哥。純貴妃自從皇后崩逝后,乾隆遷怒於她,漸漸疏遠她,也沒讓她移進圓明園。

我似睡非睡之間,覺得臉上一陣涼意,嚇了我一跳,睜開眼睛見已下起毛毛細雨。這似有似無的細雨打在臉上,好似按摩一樣。

夏荷拿了把傘出來,央求我說:「主子,下雨了,快回宮吧。」我睜開眼,看著她焦急的面容,我輕輕笑了笑:「只下了一點兒細雨,何至於如此驚慌,下了雨反倒使我的頭腦更清醒。」

剛要起身隨夏荷回屋,院外傳來一陣猛烈的砸門聲,深更半夜,誰這麼大膽子,真的以為我是一個沒人理的妃子而如此嗎?夏荷臉上帶著驚慌之色,我安撫她:「沒事,皇宮禁地即使有歹人也不會如此膽大妄為。你陪我去看看是誰?」

帶著夏荷走到大門前,見雲歌也匆匆跑出來,看見我們嚇了一大跳,直到看清是我,忙跪倒:「奴才該死,出來晚了,以至於打擾主子清夢了。」

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我笑著扶起他:「我正在賞月,聽到有人敲門,所以過來看看。」

我也不問問是誰,示意雲歌打開門,雲歌開開門,見門外閃進一個人影,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裡,把我撞得向後退了三四步,他也跟著向前趑趄了三四步,仍舊趴到我懷裡,月色雖被雲彩遮住,從重重酒氣遮掩下的熟悉的檀香味,帶給我一種久違的期盼,我臉上帶著驚異。

乾隆深夜酒醉至此,宮女太監們竟無一人相伴。我命雲喜扶著他進了我的寢宮,把他放到床上,看著他,我的心已片片滴血,眼淚忍不住流下來,撫弄著他稜角分明的臉,他清瘦了許多,眼角眉梢緊鎖著深深的愁容。原以為乾隆是個風流皇帝,沒想到他多情至此。他的多情折磨得他好似魔鬼一樣,對群臣大開殺戒,以至於朝野上下,一片風聲鶴戾、草木皆兵。

他躺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不想與他同榻,對他的冷酷,我還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想著以往乾隆對我的柔情蜜意,轉眼翻臉無情。他的無情好象一把刀撕扯著我的心,而今他躺在我的床上,我無法以平靜的心態去面對他。對他的無情,我不敢怨恨,可是我又不能不恨,他對我太狠了,自從HUI賢皇妃過世,直到孝賢皇后崩逝,他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酷。三年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倒有五百夜,獨坐看著星星到天明。

我擦了擦淚眼,站在窗前,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颳起了大風,透著玻璃看向遠處。

乾隆翻了一個身,叫道:「給朕來杯水。」我急忙走過去,拿起杯給他倒了半杯水,服侍他喝下,剛要走,他一把抱住我:「別走,朕一個人好孤單,朕的愛妃,朕的愛子,朕的賢后,一個個都離朕而去,朕害怕。」

我手裡端著茶杯,聽著他象孩子一樣的話,我真想抱住他大哭一場,可是哭喊又有何用,我狠了狠心,掙脫他的懷抱,幸好他只是夢中哭,並沒有醒,我給他蓋上被。開開門,踱到殿外,殿外春桃、夏荷正候著,我問夏荷:「大門關上沒有?」夏荷說:「已打發雲歌去養心殿送信。」正說著話,見小順子帶著人慌慌張張跑過來,一行人看見我,忙跪倒:「奴才們該死,驚了令嬪的駕。」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來,輕聲問他們:「怎麼這麼不小心,竟讓皇上一個人深更半夜亂走,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小順子忙回道:「今晚上萬歲爺多喝了兩盞,嚷著頭痛回了養心殿,奴才去請御醫功夫,萬歲爺一個人出來,不許宮女太監們跟隨,還說有敢跟著的,立即杖斃。等奴才帶著太醫回來時,恰好雲歌和偷偷跟在萬歲爺後面的小尋子一起回來報信,說萬歲爺在永壽宮,奴才們才放了心,按理說深更半夜不該打擾令主子,只是想讓御醫診治下就走。」

我無心聽他多解釋,避進內殿,讓他帶著御醫進屋,太醫一直在殿外候旨,聽到宣他進殿,才敢進來。等小順子帶著御醫離開,我才從內殿走出來。小順子看我出來,低聲對我說:「御醫給萬歲爺開了一副清腦的葯,一會兒葯童將葯送來,麻煩令主子照顧萬歲爺喝葯。」

看一眼床上的乾隆,見他翻了個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小順子趕緊掩了嘴,不待我回答,慌忙退出了殿外。葯童端著葯進來,春桃拿了只空碗,把葯倒到裡面,剩了一口,葯僮拿起來喝了,退出去。

我坐上床,把乾隆半抱著摟到懷裡,他太沉了,費了我半天力氣,等我氣喘吁吁抱好乾隆,他竟在我懷裡翻個身,我沒坐穩,被他壓倒在床上。春桃慌忙過來扶我,被乾隆踹了一腳,她拿著葯碗倒退著好幾步,差點把葯潑到地上。

我被壓得喘不上氣來,叫春桃又叫不出,我使出渾身力氣想把乾隆推開,仍舊無濟於事,春桃又不敢近前。我好象被魘住了一樣,一動也動不了。

我放棄了掙扎,我的命真夠苦的,如果到了鬼門關,問我是怎麼死的,我說是被乾隆給壓死的,那得多冤。我稍微側了側身子,呼吸通暢些。春桃焦急地問我:「主子怎樣了?用不用叫人進來。」我出不了聲,只能擺了擺手,她以為我讓她退出去,放下藥碗轉身出去了。

乾隆翻個身把我抱在懷裡:「朕不許你走,不許你離開朕,什麼前世今生,朕只要你今生陪著朕。孝賢走了,HUI賢也走了,朕還剩下誰了?」他抱得更緊了,「不許走,再敢走一步,朕就重重治你的罪。」他勒的我喘不上氣來,我又好氣又好笑,完美主義者的乾隆喝醉酒說話,也是大舌頭。

不知道一個姿勢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等我醒來時,天已經大亮,睜眼見春桃滿臉淚痕站在我身側,看見我醒了,慌忙擦了擦眼睛:「主子醒了,可嚇死奴婢了。」

我咧嘴笑了笑,嗓眼處一陣疼痛,忍不住咳了兩聲,她回身給我端了杯冰糖蜂蜜水:「主子,喝點水。」喂我喝了小半盞,嗓子頓覺輕鬆不少。看著窗外太陽還沒出來,我想再睡一會兒,春桃說:「主子,都下半晌了,也該起來用點膳了。早上萬歲爺派人給主子送了一道桃仁雞丁,一道鴨絲掐菜,還放在鍋里熱著。」

我坐起身,有點頭重腳輕,我靠在引枕上:「我沒有胃口,你們幾個吃了吧,叫膳房給我做一碗棒渣膳粥。」

喝過粥,精神也好了許多,穿了一雙軟底布鞋,到院里看王嬤嬤李嬤嬤栽花,見她們新種了一池菊花,我問她們:「從哪兒弄的,看著象九月菊。」王嬤嬤端了一盆放到我面前:「這哪是九月菊,是七月菊。它謝了,九月菊正好開花,想在主子生日前讓菊花開放。」

不知不覺我在清朝已經過了八個年頭,我已經二十一歲了,九月初九的早晨,照例吃了長壽麵,春桃他們給我拜過壽后,陪著我去御花園散心。

皇太后、乾隆、皇貴妃等一直住在圓明園,原來御花園還能不時地看到妃嬪遊園,現在冷清清的,一個人影也見不到。從御花園回來轉道去長春宮看看珞憲姑姑,自皇后崩逝后,她和默然一起待在長春宮,長春宮雖然還是皇后在世時的布置,卻冷冷清清的。

姑姑正在廊下做針線,看見我忙迎過來:「正想過去給你祝壽,壽星公就來了。」姑姑比前幾日更瘦了,眼圈深陷。默然從殿外進來,臉上帶著怒氣,姑姑問她怎麼了,她紅著眼睛說:「主子在世的時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哪天見著我不象狗一樣點頭哈腰,今兒我去想支兩個月的例銀,竟說沒有先例,打發我回來了。」

春桃說:「我們也是,想支點蠟燭都不肯,我們主子現在晚上都不敢看書。」姑姑愣了一下,嘆口氣:「蠟燭何時有過份例?你何苦苦自己,沒有了,跟姑姑說,我們這兒晚上很早都熄燈睡下,用不了那麼多,沒了就叫人過來取。」她站起身,打發人給我拿了幾盒蠟燭,送到永壽宮,又備了些上好的燈油。

我笑了笑:「晚上看書累眼睛,所以不看了,不用聽她胡說。」我轉向默然:「沒事支銀子做什麼?家裡跟你要錢了?」默然紅著眼圈說:「我的家事一直瞞著大家,我爹原本是陝西知府,當年因犯了罪,坐法戌邊。因七阿哥出生,萬歲爺大赦天下,才得以居家團圓,卻落了一身病,主子在的時候,沒少周濟。葯吃了不少,沒見好,這幾日越發重了,家裡來信,跟我要錢,我想著去內務府支幾個月例銀,主子屍骨未寒,他們竟翻臉不認人?」

說著聳動著雙肩哭起來,珞憲說:「自古人情最薄,你平日仗著主子,趾高氣揚慣了,只有你說上句的份,不知不覺把人都得罪了,這時候,還不把心收回來,還指望誰?指天指地,不如指自己。我這兒還有幾十兩銀子,你先拿去給你爹看病,等發月銀的時候,你再還我。」

默然忙推拖:「你還要養家,我怎好收你的銀子,前兒你兒子打發人來,跟你要銀子,說他爹賭輸了銀子,把棉被都當了。」姑姑冷笑一聲:「他才幾歲,哪會想起要銀子,都是他那個不爭氣的爹指使的,即使不賭錢,家裡還有三妻四妾等著他養活!」說著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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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龍漢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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