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雪之嗜殺
冬雪深兮,汝行路;行路言兮,汝需慎;慎言者兮,方不為雪聲所害。
——古詩,仗劍行雪也許太姬神聽見了伊爾的禱告。
他沿著巡邏隊留下的足跡,翻過了一座山谷,他看見兵士們正聚在山下,燃起了火堆。很明顯,兩支巡邏隊正好碰在了一起。天色黑盡,他們開始搭帳篷,看來準是要在這裡宿營了。
「唉,命運之神,我還真得感謝你啊!」伊爾疲倦的騎在馬鞍上,表情冷漠的挖苦說。那麼多敵人聚在一起!伊爾停下馬,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興許命運之神的意思,就是要他殺死那五個從亂法城堡逃出的人,還有所有他們在路上遇到的兵士。全部殺死。
伊爾在那一瞬間只希望自己是個法力強大的法師,只需做一下手勢,念念咒語,就能讓他們死於非命。要不就是能喚來龍,它吐出火焰,燒死所有的人,再把他們的灰燼拋向風中。
那段赫爾登村被毀滅的影像歷歷在目,伊爾的心開始抽搐。他用手握了握藏在身上的雄獅之劍,「伊爾明斯特王子是個道地的戰士!」他對著風默念,可心裡又有些苦澀滋味,「道地的戰士!他先殺了一個作為熱身,宰了那人的馬,吃了馬肉飲了馬血,緊接著又投身戰鬥,幹掉了七八個敵人。這還不夠,他現在準備要幹掉更多呢,二十個怎麼樣?對方全是全副武裝的男人!——除了一個道地的戰士,他還能是什麼?」「只是個傻瓜而已。」背後,非常近的地方,突然傳來一個冷酷聲音。
伊爾驚訝的轉過馬,一個人,穿著深色的袍子,筆直地站在空氣里,看著他。
驚訝之中,伊爾猛地抽出插在皮帶上的匕首,朝那神秘人扔了過去。可是那人動也不動,匕首完全穿沒他的身體,那身體彷彿並不存在,而是一片空空蕩蕩。匕首插在了那人身後的雪地上。
神秘人裂開半邊嘴,帶著笑說,」這只是個法術幻像而已,笨蛋。」他冷漠的說,」你騎著馬,沿著我們的足跡一路跟蹤到此。你是誰?為何來此?」伊爾皺了皺眉毛,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難道我已經到了阿森蘭特了嗎?」他看著面前的法師,又加了一句,」我正在找一位法師王,替他送去一個消息。您就是嗎?」「噢,你十分不幸,我就是一個法師。」神秘人答道,」我敬愛的伊爾明斯特王子。我方才在風裡聽見了你驕傲的小演說。你就是那個我們一直在找的人,阿沙瑞之子。」伊爾明斯特坐著沒動,一個法師能通過他的幻象施法嗎?他心中有人冷冷的回答:」有何不可?」那最好動起來,以免……伊爾用膝蓋夾了夾馬肚子,讓馬跑動起來,轉了個圈,」那是我要帶給某個法師王的名字,」他邊說邊穿過了那影像。
影像在空中轉了個身,看著伊爾,」嗯?」「另一些法師,」伊爾補充說,」他們有了另外一些計劃。」法師笑了起來,」呵呵,不錯,他們永遠都有另外的計劃,你這自誇的男孩。想知道我要如何讓你的謊言變成碎片嗎?——你跳舞嗎?玩紙牌嗎?」伊爾被他氣壞了。難道他騎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讓這個可惡的巫師嘲笑嗎?再讓那些兵士把自己包圍起來,乖乖地束手就擒?他吸了兩口氣,平靜地回答道,「我當然喜歡那些。」他騎馬爬上了最近的一個斜坡,回過頭。巫師的影像並沒動,只是在原地消失不見。雪地上留著伊爾自己的馬蹄痕迹。
山下的兵士已經有人騎上了馬,拿著兵器,從不同的方向朝自己趕過來。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天上的星星閃著微光,不久,月亮也會升上天際。巫師到底能從多遠之外就看到他?伊爾腦子裡浮現出兩個計劃。
第一是騎著馬衝下山,砍下所有人的頭,在巫師來得及作法之前,用劍砍死他,用弩射死他。天哪,這個計劃多麼英勇!絕對是游吟詩人們的好題材,每個人聽說之後都會讚不絕口。不過,連他也不相信這個計劃會成功,太荒謬了。
另一個計劃是,沿著兵士們走的路,在雪下鋪設好上了箭的弩,讓他的馬跑出去引誘敵人。要是能引開一隊敵手,他就有時間射穿他們其中一個人的頭,說不定還能撈到一匹馬,然後衝下山,襲擊帳篷里的人。如果巫師還沒發現他,他還可以先在別處設好陷阱,一個一個地幹掉出來的人。
不過這個計劃也幾乎同樣荒謬。
他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句民謠,」王子陷於陣,其勢不可擋;倚其勇其誠,終可成大業。」伊爾打定了主意,數了數,山下上來九個騎士,另外還剩下多少人,他就不知道了。
他胯下的倦馬幾次都差點摔進鬆軟而深厚的雪坑裡。」慢慢來,」伊爾柔和地對馬兒說,也感到來自身體內的疼痛和疲憊。他能做的就是在意識里暫時消滅痛苦。他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的下巴,他並非是一個戰無不勝的勇士。
但那又怎麼樣呢?這場戰鬥要的只是一個充滿幻想的蠢蛋,而不是一個戰無不勝的勇士。但就這樣逃走也是愚蠢的行為,而且逃走的想法讓伊爾覺得無法面對自己父母的在天之靈。只有阿森蘭特不再被巫師控制,騎士才可重新馳騁在這塊大陸上。
「騎士將重新馳騁,」他告訴風。風聲把這話傳到他身後不可聽見的遠方。這時,他騎到了一塊可以埋伏起來的有利地勢。這裡由雪堆積成了一個狹窄的通道。他停下了馬。
他腿腳僵硬地下了馬——自從赫爾登被毀之後,伊爾一直沒騎過馬。他站在地上,感到腳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他支撐著自己,從馬背上拿下弓箭袋,」賜我幸運!」他對風說。可是風仍然沒有回答。
伊爾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拍拍馬背,」跑吧,馬兒!」這牲口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衝進了雪夜。
這下,他又是一個人了。
神啊,這一切不會太久的。九個兵士已經沿著他的血跡、足跡,追了過來。伊爾跪在雪地里,像一台精密的機器,有條不紊地布置著自己的陷阱。
現在三副弩都上好了箭,時刻都可射向敵人。他躺在雪地里,將四把匕首插在面前,剩下的,只有等待。
他屏住呼吸,聽著由遠及近到來的甲胄碰撞聲。兵士們就在他附近,近了,更近了。
這計劃成功的關鍵在於,兵士們沒有發現他,他們的武器也沒有準備好。伊爾搖搖頭,這可能嗎?他的嘴巴發乾,不管發生什麼,這一切不會持續太久的。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死。只有這兩個可能。
突然間,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起。不遠處的兵士們亂作了一團,互相之間的武器碰得亂響。
他們怎麼了?可時間上不容伊爾細想,他舉起弩,瞄準,射擊。
馬匹驚動,前蹄在雪裡亂刨,馬脖子高高的昂起,嘶叫著。它帶著它身上的騎士一起翻下山。那兵士被掀倒在雪地里,動也不動。
剩餘的人不再向前衝鋒,打住了馬四下亂看。伊爾明斯特知道山上出了事情,但他來不及細看,而是匆忙地,拿起自己的第二隻弩。
山上的騎兵們又互相砍殺起來。伊爾這才看清,似乎有兩隊人馬,一隊人穿著奇怪的破爛護甲,諸神啊哪,他們是打從哪裡來的?而另一隊則是阿森蘭特的騎兵隊,人數比對方多,可死傷也快得多。
伊爾看見一個阿森蘭特兵士從打鬥中衝出來,催馬往後飛奔。
伊爾從雪裡站起來,舉起弩向他射擊。箭射進兵士的肩膀,可是那個騎兵依然不管不顧地繼續跑著。伊爾低聲罵了一句,拿起自己的第三把弩。
兵士已經跑得很遠,漸漸的身影也變小了。可是他騎著馬爬上了一個雪坡,這令他目標分外明顯。伊爾瞄得准準的,一箭射了出去。
兵士的手伸向背後,似乎想抓住那支箭,可是隨即他從馬鞍上倒栽了下來。馬並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經沒了騎手,還繼續奔跑著。
「我竟然不知道今晚跟著我們的,有這麼百發百中的神射手!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伊爾高興的轉過身,「赫爾姆!」赫爾姆還是穿著那身破爛的皮革盔甲,鐵護手早已生了銹,還是那樣一把沒修剪過的大鬍子。身上的味道還和幾年前一樣,興許從那時他就沒洗過澡。
他騎著一匹和他一樣傷痕纍纍的黑馬,手中緊握著長劍,在黑夜裡閃閃發光,鋒刃上依稀還有新鮮的血跡。
伊爾興奮的叫起來,興許今夜他不用死了。「你怎麼來的?」阿森蘭特的騎士斜靠在馬鞍上,揚了揚眉毛,」我們才從亂法城堡趕來。好些不錯的小夥子死了,可瑁莉說,她沒找到伊爾達。」「我是一路沿著兵士,追到了這兒。」伊爾嚴肅的說,」他們發現了城堡,必須趕在他們向巫師團彙報之前殺掉他們。他們在山下升火紮營,在那裡,」伊爾用手指指山下,」這些人是上來追我的。山下的人比這裡還多。」赫爾姆喝道,」好啊!棒小夥子,跟我們一起來吧,讓我們一起衝下山幹掉他們!」伊爾搖搖頭,」我的目標是另外一個。「他說,指著黑暗中看不見的帳篷,」那裡有巫師。」赫爾姆的笑意消失了,」小夥子,你準備好了嗎?」他靜靜地問道,」你真的準備好了嗎?」伊爾拿起自己的弩,「不知道。可是那裡有一個巫師,至少有一個,他已經知道我是誰,我長得什麼樣。」赫爾姆點了點頭,策馬向前,拍拍伊爾的肩膀,「那麼祝你好運,我的王子。」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需要人手下去幫你的忙嗎?」伊爾搖搖頭,「不,赫爾姆,你們只需要下去對付那些士兵。把他們每個都幹掉,這樣亂法城堡才能平安度過這個冬天,直到匪幫找到新的避難所。等到雪都融化的時候,巫師們一定會集結他們所有的法術,帶上所有能招來的傭兵,對整個山脈進行搜索。」赫爾姆說,」的確如此。好吧,小夥子,活著再見。」他舉起劍向伊爾致意,伊爾則抬起弩還了個禮。然後赫爾姆就駕著馬衝下了山。
雪花不斷地飄落。伊爾明斯特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吃了,重新把弩上好箭,沿著山邊向帳篷處進發。他從右邊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希望能從另外一個方向攻入。——但是,難道巫師憑藉法術不是可以看到所有方向的敵人嗎?噢,也許他們的法力耗光了呢?就像士兵用完了箭?但願他們此時沒有用水晶球預卜到,一個男孩正從雪裡向他們走去。
要是他沒有被發現,伊爾真的是欠了諸神一大筆債呢。
暴風雪中,三腳桌不斷地搖晃。落雪紛紛,打著旋兒,飄進了宿營地的中心。巫師卡拉達?瑟茹面朝水晶球,緊皺額頭。儘管夜晚如此寒冷,汗水卻不斷的從他眉梢往下滴落。他努力施法,讓水晶球顯影,同時又向山下的匪幫隊伍施展著另一項閃電法術。咒語緊跟著咒語,他臉色發白,彷彿一隻幽靈一般。
他正想讓兩項咒語同時起作用。
巫師感覺到身體中涌動起了魔法的力量,頓時一陣狂喜。他攤開手,示意隨身侍從退下。
他馬上就要開始施展閃電術了。他做了兩個極為複雜的手勢,手臂大開大合,嘴裡念出一個字眼。接著,他用絨布擦了擦水晶球,如黑鴉一般滔滔不絕的念起了咒語。
他張開了手……說時遲那時快,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肩膀,巫師一個趔趄,幾乎倒在地上。水晶球在一陣閃電中炸成了粉末。法師痛苦地大叫起來。而另外一箭又射了進來,終於讓他倒地不起。營地中頓時大亂,兵士們紛紛抓起劍,朝箭射來的方向衝出去。
伊爾看著他們沖自己跑來,他還有最後一張上箭的弩。帳篷那邊出來另外一個穿長袍的,正在四處查看騷亂原因。伊爾一箭射中了他的喉嚨。
隨後,他扔下了弩,解開箭袋的扣子,把它也扔到地上,拿起了自己的長劍。
憤怒的兵士們已經沖了過來。伊爾一手持劍,一手拿著匕首,用劍格開第一個兵士砍來的刀鋒,另一隻手的匕首狠狠地扎進他的身體。
他用力推開這個即將倒下的人,向其他人猛衝過去,」為了阿森蘭特!」他大叫。那被他盯上的兵士被他的殺氣嚇得倒退了一步,向自己右邊的人使著眼色。伊爾眼明手快,用匕首捅進了那想要過來的人的肚子,又一劍砍進了旁邊一個兵士的身體。他為自己殺開了一條血路,跑出了眾人的包圍。那些剩下的敵人與伊爾對峙,漸漸向營地方向退卻。
一個兵士手裡拿著長戰戟,站在營地的火光之下。伊爾看得真切,用劍向他砍過去。那兵的戰戟非常沉重,伊爾將他連同戰戟一把推到,長長的戰戟碰倒了好幾個兵士,還打倒了路邊豎起的提燈,一個帳篷「蹭」地著了火。
嘈雜的人聲更加混亂了。在熊熊的火光中,伊爾看見巫師搖搖晃晃地從帳篷里走出來,肩膀上還插著他射的那支箭。可兵士們手裡拿著劍,擁在巫師背後,將他和伊爾隔開了。
伊爾殺紅了眼睛,想從右邊衝到巫師身旁。可從另一座帳篷里衝出來一個兵士擋住了他的路,伊爾一劍刺中了他的胸口,將他撂倒。伊爾暗罵一聲,掉頭往夜色里狂奔。身後跟著一大群兵士。「可惡!要是現在手裡還有弩就好了!我要宰了那巫師!」幸好這時宿營地里沒有弓箭手,要不伊爾的小命此時已經不保了。
伊爾越過了一座山丘,往回看去,宿營地成了一片火海。兩個兵士還跟在身後。
伊爾放慢了步伐,回頭望去,能看見有兩名敵人正追過來。他穩了穩自己的呼吸,準備好一戰。這時他看見山下另外一邊來了一隊人馬,卻正是赫爾姆一行。有些人抬頭看見了他,赫爾姆沖他招手,「伊爾達!幹完了嗎?」伊爾連忙跑過去,氣喘吁吁地說,「弄死了一個巫師,但是另外一個只是受了點傷。還有,還有,一半的營隊都在追我呢。」赫爾姆笑說,「我們正在休息戰馬,等著打劫那些兵士呢。他們穿的戰甲太好了。你現在改變主意了沒?」伊爾還在喘氣,「也,也,也好。」赫爾姆點點頭,指著一匹馬對伊爾說,「你騎上那匹馬,跟著我,伊爾達。」他們留下了四個匪徒,守著多餘的馬和繳獲的戰利品,剩下的人沿著伊爾來的路趕過去。那跟來的兩個兵士被輕易的解決了——一個被箭射死,另一個被赫爾姆一劍砍倒,再也沒爬起來過。後頭還跟著的兵士立時轉身四散奔逃。
赫爾姆騎在馬上,大聲說,「看來你給我們帶來了好運氣!願意和我們一起攻下哈桑塔的城牆嗎?」伊爾搖頭,「我實在對死亡感到厭煩了,赫爾姆!」他喊著回答說,「再說,我們現在幹得越棒,春天來到之後,他們就會越兇殘地對付我們。死了幾個外路的商人是一回事,可要是整支巡邏隊被幹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們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整個地方的人都會知道,都會記得,也都會注意我們。」赫爾姆點頭道,」都一樣,小夥子,都一樣。不管怎麼說,你確實幹得不錯!」他指著燃燒的宿營地,」我現在只希望你沒把裝糧食的那個帳篷給燒掉!」一行人馬在夜裡疾馳,大喊大叫,砍下潰散兵士的首級。不久后,營地變得異常安靜。
赫爾姆向眾人命令道,」我們得把這裡徹底清查一遍。兩個人一組,分散查看帳篷,記住你們發現的東西。注意,不要隨意毀壞。要是有人發現活著的巫師,就大聲喊叫!」人們迅速四散開去,各自行動。不久,有人發現了好幾雪橇載得滿滿的肉、土豆和啤酒。板著臉的騎士們還找到了幾本魔法書,但是受傷的那個巫師和他的隨從們卻毫無蹤影。
「很好……今晚我們就住在這裡,」赫爾姆說,「把所有能找到的馬集中起來,今晚我們大辦盛宴!明天出發,帶著我們能帶的東西,回亂法城堡去。這些帳篷也拆下來,帶回巨風洞前面的峽谷,給馬匹做掩護!最後,讓我們共同祈禱聖神塔洛斯和歐呂爾,望天賜瑞雪,湮沒我們的足跡!」人群中響起一片歡呼聲。赫爾姆往伊爾身邊靠了靠,低聲說,「小夥子,你若想離開此地,我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帶著這些魔法書,好好地讀讀,會對你有幫助的。我想……你可以到赫爾登村,我們曾相遇的那個山洞去,那裡的岩石十分鬆動,你要把它們好好地藏起來。在那裡,你能靠打獵為生,直到夏天到來。那時,我將會去找你。萬一敵人察覺到什麼,你就躲進至高森林,他們可從不敢去那兒。」他用手蹭了蹭下巴,「雖然你一直長不出什麼像樣的肌肉來,可你射箭比別人都准,使劍也使得不錯,生存能力也比任何匪徒都強。也許哈桑塔的小巷和人群能更好地磨鍊你,那裡也會是你更好的藏身之地。」騎士和藹地看著年輕的王子,「你覺得怎樣?」伊爾明斯特緩緩點頭,「嗯,不錯。」他喃喃自語。
赫爾姆用力拍了拍伊爾的肩膀。把年輕人拍進了雪堆里。
整個世界很快又會變得充滿未知數,黑暗一直想吞沒這位落魄的王子。而伊爾,必須靠著自己,找到一條全新的道路……第二天早晨,大家坐在桌子前,吃著塗滿黃油的麵包,啃著美味的牛肉,赫爾姆神采奕奕地抱怨說,「這些兵士過的日子可真舒坦。」桌邊的人都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而空空如也的酒桶亦明白無誤的表明,昨天大伙兒渡過了盡興的一晚。
伊爾默默地點點頭。
赫爾姆看著伊爾,「小夥子,你那神秘的腦袋瓜里正在想什麼呢?」伊爾低頭看著血跡斑斑的雪地,默然回答,「雖然那是些不得不殺的人,可我還是覺得一切都太快太殘忍了。」騎士安慰他說,「我了解你的心情。」突然他又加了一句,「可你昨天所做的一切,比許多真正的戰士更棒!你有這個天賦。」伊爾擺擺手,」不要再說了,我正試著忘記那一切。」「抱歉,小夥子。你打算怎麼上路呢?騎馬還是走著去?騎馬的話,旅途上會輕鬆很多,馬匹會自己找吃的。可是那樣太招人注意,尤其是橫跨尤普塞的時候,你得千萬小心,帶好武器,你最好跟上幾輛馬車,一起走。不過,如果有人發現你帶的魔法書和經卷,你就死定了。」赫爾姆捋著自己的大鬍子,繼續說,」另外的一條路,就是走著去。雖說慢了點,但不那麼打眼。可在這寒冷的天氣里,千萬別弄濕自己的腳,隨時都得注意,不然就會被凍死。」「我會走著去。」伊爾明斯特說,」我會帶上弩,足夠多的食物,飽暖的衣服。盔甲就不用了。」赫爾姆點點頭,「這些都沒有問題,我們現在有整整一支部隊的裝備。」伊爾抿著嘴,心情分外沉重,那些本該馳騁在阿森蘭特土地上的騎士,現在竟然不少死在他自己的手裡。他應該怎樣去面對自己手上的鮮血?伊爾還不太清楚。
他低聲地對自己說,「也許他們命中注定一死,以換阿森蘭特之生。」赫爾姆聽見了,點點頭」很好,孩子,你說得很好——他們命中注定一死,以換阿森蘭特之生。我想我以後會有用得著這句話的時候。」伊爾笑了。「可是你得讓人們知道,這話里的『他們』指的是誰。」赫爾姆還他一個笑容,「那就是我們這麼多年來一直想做的事情。」那條跟著伊爾走了好幾里路的狐狸,搖著毛茸茸的尾巴,用閃亮的黑眼睛最後看了他幾眼,跳上凍得硬梆梆的苔蘚地走遠了。
伊爾看著它跑遠,心裡琢磨,這狐狸是不是巫師派來的間諜呢?但他也明白,它只是一隻小動物,一隻掙扎在寒冷季節中的小動物。等它確實跑遠了,伊爾便迅速沿著樹叢,來到客棧后的馬房。
他在乾草堆邊仔細找找,那裡有一個飼料槽蓋子。赫爾姆說過,乾草堆靠著馬廄的后牆。這馬房屋檐往外伸出很長,擋掉了大部分的雪,乾草堆非常乾燥。
就像赫爾姆說過的那樣,這就是木草旅店的後門。
伊爾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四處看看有沒有看門狗。幸好,沒有。
伊爾在心裡說了聲:謝天謝地,彎著腰走進馬廄低矮的入口,扒開乾草堆,果然發現了入口。乾草本身的重量剛好夠把門壓緊。他放下劍,開了門,鑽了進去。
馬房裡非常安靜,比屋外暖和許多。有一匹馬被拴在牆邊,懶懶地靠在飼料槽上。伊爾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看見屋裡凌亂地堆著鐵鏟、飼料架、木桶。伊爾藏好自己的劍,拿起了一把鐵叉,往草里捅了捅,試試看有沒有什麼危險。等他確信此處沒什麼東西,就掀開草堆,鑽了進去。
他把自己穩穩地藏進草堆。厚實的乾草替他擋住了風寒。伊爾漸漸放鬆,又把那神秘的念力喚了出來,讓整個人都漂浮到了那充滿低語的地方。慢慢地,他睡著了。
稻草簌簌作響,擦著他的手。伊爾掙開眼睛。天哪!他竟然懸浮在半空中!他的腦袋在一根房樑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抱歉啊,我的王子殿下。」耳朵里傳來那個熟悉而冷酷的聲音。「我想我弄醒了你吧。」伊爾被魔法懸在半空,巫師的身影正在馬廄屋檐之下,他手上閃著詭異的藍色魔法光芒,脖子上掛著一塊飾物。
伊爾氣惱已極,他想拿起雄獅之劍,可手卻動彈不得——他完全被法力給控制了!還好,他發現自己還能說話,「你是誰?」他問道。
巫師輕盈地向他鞠了一躬,口吻愉快地答道,「卡拉達?瑟茹為您效勞。」伊爾發現自己在半空中被挪向前方,與此同時,斜靠在牆角的一把有長長尖耙齒的稻草叉,正對準了他的左眼,不緊不緩地漂過來。
伊爾瞪著巫師,狠狠地咽了口吐沫。「跟你戰鬥,可一點也不公平啊,法師大人。」巫師大笑,「你多大了,王子殿下,可有十六歲了?難道你還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公平?如果是這樣,那你真是個貨真價實的蠢貨。」他嘲笑著說,「你覺得應該像個武士那樣拿著劍跟我比劃嗎?我是個魔法師,我戰鬥的武器就是法術。那麼,這又有什麼不公平的呢?」從巫師手上發出的魔法亮光變得更加刺眼,草叉子也更靠近伊爾的眼睛。伊爾喉嚨發乾,喉結上上下下,不停地蠕動著。
巫師笑著說,「現在不那麼勇敢了?阿森蘭特的王子,你來告訴我,為了活下去,你願意順從我的意旨嗎?」「活下去?為什麼不趕快殺了我,法師大人?我知道你想這麼做。」伊爾心裡發毛,卻還是倔強地回應巫師的問話。
「另一些法師,他們有了另外一些計劃。」巫師嘲諷地說出伊爾第一次對他說的謊話,「不錯,我自然有我的打算。阿森蘭特的王子,您有不少利用價值呢。孛醪佴該受點報應了。我要藏起一個神秘的幼王,向他……哼哼,」巫師冷酷的笑容裡帶著得意,叉子離伊爾的眼睛更加近了,「如果我把你變成一隻烏龜,或者一隻蛞蝓,要不,乾脆變成一條蛆!你覺得如何啊,王子?那樣,等我們殺死你那些匪徒朋友的時候,你可以喝他們的血,在他們的傷口上蠕動……哈哈哈!這景象真叫我興奮!當然,要是我們逮不倒他們,那你就要忍著餓了!」巫師的聲音在冷笑中慢慢淡去,伊爾無助地懸在半空,手心緊握,裡面全是汗。他止不住顫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可一瞬間后,他的眼睛被強力拉開,直到他端端地看著巫師。伊爾發現自己此時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即使是自己死了,都不能慘叫一聲,以示凄厲——他不無哀傷地這樣想。
「現在,不準叫,」巫師愉快地說,」我們可不希望你吵醒這店裡的人們。但我真想看看叉子戳進你漂亮臉蛋兒的樣子。」伊爾只能在恐懼中看著草叉直直地向自己的眼睛戳過來,近了,更近了……巫師身後,一扇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個粗壯的男人,手上抓著一把巨斧,慢慢地舉起,對準巫師的頭狠狠地劈了下去。
肉體重創的聲音,巫師的頭裂成了兩半,鮮血四溢。伊爾砰地摔回地面,叉子也落在地上。他猛地彈起身,手裡緊張地抓著雄獅之劍。
「王子,小心!」男人叫道,揮開大手擋開他,「他身上怕是有死之毒咒!」男人自己退後一步,仔細地看著地上的屍首,肩膀上扛著血淋淋的大斧頭。伊爾獃獃地看著他,又看看屍體。巫師身上籠罩的藍光已經漸漸消失了,可他脖子上的飾物卻還是藍幽幽的。他慢慢地從草堆邊走開,「脖子上的飾物有魔力。」伊爾沉靜地說,「可除此之外,我再也看不出什麼來了。向您致以我最深的謝意。」男人向他鞠了一躬,「如果確實如巫師所說,您是本國之王子的話,為您效勞,乃是吾人之幸。」伊爾回答道,「我叫伊爾明斯特。已經死去的阿沙瑞王子之子。赫爾姆告訴我,如果您是那位巴勞的話,我應該相信您,信任您。」男人又鞠了一躬,「正是鄙人。歡迎您來到這間客棧,不過您一定要留心,此時有六個兵士下住小店,還有一個四海行腳商人,他是巫師團的密探。」伊爾笑笑,「我就住這兒就行了。我跑遍了大半個群山之角,躲開巫師和兵丁,百般不易地來到此地。真不知道到哪裡能夠擺脫他們。」「無人能夠逃脫強大的法術。」巴勞嚴肅地說,「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控制了這片土地,卻動不了那些精靈。」伊爾好奇地問了一句,「可是,精靈的魔法比人類高很多,祂們為什麼沒能控制人類呢?」「如果精靈們願意的話,我相信祂們能夠。可是祂們是些和平的生物,意本不在此。況且祂們,用人類的話說,有點懶散,最喜歡的事情莫過於過得開心,而不是找麻煩。換句話說,祂們沒有什人類那樣的野心。」巴勞從他進來的地方拿了一床毯子,鋪到草堆上。
「人類巫師在法術上不如精靈,」他繼續說,又拿進來一隻盤子,一隻比伊爾頭還大的酒杯,」但是他們總在不停尋找失傳的法術,並努力創造新的強大的魔法。精靈法師卻只是微笑著,說祂們已經知道了一切,只是不屑做而已。」伊爾坐到旁邊的一條凳上,「告訴我更多,好嗎?」他說,」我的生活跟那個巫師說的一樣,非常簡單。我需要明白這個世界的生存方式。」巴勞笑笑,把大酒杯和食盤遞給伊爾,看著伊爾大口地吞吃盤子里的冷肉和杯中的酒漿。他的笑容非常溫和,「嗯,我明白。可是我知道你有足夠的智慧理解這一切,大多數人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在阿森蘭特,每個人都知道,巫師團控制著這個大陸。但是,在南部的某些地方,他們的法力無法施展。」滿嘴食物的伊爾揚起眉毛。巴勞沖他點點頭,「確實有這樣的地方。而且那裡都很富裕,人口稠密。比如說,其中最強大的一個地方叫薩林姆斯罕。他們那裡到處都是商人,春秋兩季,常常過來做皮毛買賣。」伊爾搖搖頭,」我從來沒見過那種人。」店主人捻了捻鬍子,「那是因為你藏起來了啊,孩子。長話短說,薩林姆斯罕北邊,最是無法無天。那裡的貴族常愛在森林與河流之間打獵。那裡有個法師,法力比這裡所有的巫師都強大……」巴勞沉吟了一下,看了看腳下死去的巫師,「他統治了當地大部分領土。那裡的人都叫他狂暴法師,因為他做事從來只憑一時興起,又好反覆無常,從不關心後果。他的名字叫伊赫玳。他把所有反對他的人都變成了青蛙和獵鷹,供自己打獵為用。剩下的大多數人,都跑到北邊去了。」伊爾嘆了口氣,「看來所有的地方都擺脫不了魔法的災難。」巴勞微笑著,「是這樣的,殿下。如果你想逃開這裡的巫師團,就一定要去獨角獸場,到至高森林去。巫師害怕那裡的精靈起義反抗。而精靈又害怕失去更多的土地,無處可容自己藏身。精靈最怕的是龍。而法師們也很清楚這一點。他們說,二十年前,他們已經殺死了這附近的最後一條龍,但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卻是不會相信這些謊話的。」伊爾也笑了一笑,「那我該如何與巫師們戰鬥?如何能夠打敗他們呢?」巴勞攤開他的大手,「學習到更強大的法術。或者雇傭更強大的巫師。」伊爾搖搖頭,「怎麼能相信更強大的巫師呢?怎麼可能相信他們對權利毫無慾望?怎麼可能相信他們殺死了現在這批巫師之後,會對王座毫無留戀呢?」店主人讚許地點點頭,「的確是這麼回事。還有另外一條路,雖然更艱辛,但也更穩妥。」伊爾斜靠在凳子上,」告訴我吧。」「像一隻老鼠那樣,慢慢地咬壞整個儲藏櫃。也就是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人如何可像一隻老鼠?」「那就是偷偷地學!在後街上,客棧里,哈桑塔的市場上,悄悄地靠近巫師,靜靜地等待、觀察、學習。你已經明白如何在蠻荒之地生存下來,現在該學習城市裡的謀生手段了。某個名人說過,這是學會統治的必由之路。」巴勞說了句俏皮話,「做一個武士不見得比做一個賊更安全。再強的人都會被打敗,只要他是孤身一人。就像你今晚上看到的一樣。只要你堅持下來……」伊爾像看到食物的狼一般,露出白白的牙齒,笑了。他拉起巫師的一隻腳,「你有鏟子嗎?」巴勞笑說,「有的,王子殿下,記得挖深點,他可是上好的肥料呢!」他們緊緊地握了握對方的手,就像即將肩並肩作戰的武士一樣。
「出發前一定要多吃一點。」巴勞說,遞給伊爾一碟菜。
伊爾伸手接過,飯菜香味從盤子里遊盪出來。」噢,我的天哪,」伊爾正想推辭幾句,肚子里卻發出震天的」咕咕」聲。店主和他都笑起來。
「你一定要把那個巫師的飾物帶走,」巴勞叮囑道,」要是你藏在這裡,巫師們會找到的。我可不希望他們找到我,用他們的法術『溫柔』地折磨我。」伊爾向他保證說,「我將隨身把它帶走,它現在藏在外面路上的一塊石頭下。那條路有許多人走過,巫師們會認為那是盜匪們落下的。」巴勞說,「很好……」他突然停下,用一隻手指擋住嘴唇,示意伊爾保持安靜。
店主人躡手躡腳地彎腰走到馬廄後面的出口,聚精會神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隔了一會,他又從門背後拿起了那把大斧子,高高地舉在頭頂。
伊爾抓緊雄獅之劍,迅速地鑽進草堆,把自己遮住。
入口的蓋子慢慢掀開。巴勞面色凝重,全神貫注地等著那人出現。卻不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最最親愛的巴勞,你正等著我嗎?」巴勞的身體立刻放鬆下來,退後一步,幾乎是吼著說了一聲,」我可想你得緊!赫爾姆!」「我帶了朋友,」騎士說著,鑽進了屋,看起來比以前更髒了。伊爾也從稻草堆里鑽了出來,頭上粘著稻草星兒。
赫爾姆看見了他,不禁皺了皺眉。
「你怎麼才走到這裡?我還以為你現在正該過河了呢!」他說。
伊爾搖搖頭,」在營地那兒見到的那個巫師,他用法術跟蹤我來到這裡,還差點殺了我。巴勞用他的斧子救了我一命。」赫爾姆用敬佩的目光打量著店主,上上下下地反覆看,彷彿巴勞在一瞬間變成了個漂亮女人,「你現在殺了巫師,可真是個了不得的人吶!」巴勞打斷他,「赫爾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你應該知道我這裡常住著兵士。」他們正說著,入口處一個跟著一個的,鑽進來足有一打全副武裝的土匪,把個馬廄擠得滿滿的。
「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小小的問題。」赫爾姆嚴肅了幾分,「瑁莉正在外面的雪橇上發著抖,那裡還有另外二十個勇敢的小夥子。」「他們攻下了亂法城堡?」巴勞大吃一驚道。
「沒有,我們在他們找到那裡之前逃了出來。巫師團從薩托爾派了一大隊雇傭兵,還有十幾個巫師跟著。就我所知,他們已經殺了二十多個好夥計了,還用法術向他們逼供,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亂法城堡的位置,而且正朝那裡殺過去。」「赫爾姆,所以你把他們帶到了這兒?」巴勞有些苦澀地問道,向赫爾姆滿懷敬意地鞠了一躬。
「他們不會知道我們來過這裡。一路上我們只是偷了一兩匹馬罷了。」赫爾姆強硬地說,」我們很快就會走。這個孩子叫伊爾達,如果他還沒跟你說的話,」兩個男人互相交換了個「你知我知」的眼神,赫爾姆繼續往下說,「他跟你說的事情都是真的。我們殺了很多兵士,巫師團決不會容忍如此公然的挑釁,他們一定想把我們統統幹掉。很快,整個國家就會進行總動員了。見多識廣的店家,你可有什麼好些的建議嗎?」巴勞用鼻子吸了兩口氣,「到薩林姆斯罕去,讓伊赫玳教給你們法術,回來向巫師團復仇;在巫師團找到你們之前,央求一個友善的法師把你們統統變成青蛙,藏在沼澤地里;或者藏到精靈的領地去;最後,祈求諸神庇佑……我想,就差不多是這些了吧。」「還有一個地方可去,」伊爾小聲說。
赫爾姆和巴勞吃驚地停下對話,轉身看著這個站在馬廄邊兒上的男孩。伊爾手上端著巴勞拿給他的菜盤子,心滿意足地吃了一勺子,微笑了一下,又舀了一勺,再次心滿意足地吃上一口。
「要是你再不給我停下這個愚蠢的小把戲,小夥子,我可巴不得宰了你!」赫爾姆沖他喝了一聲,同時上前一步。
「想殺掉我的那個巫師,多多少少對我透露了一點信息,就看你怎麼理解了。」伊爾胸有成竹地說。
赫爾姆拿他沒辦法,只好跟巴勞和其他土匪開起玩笑來,等著伊爾慢慢吃東西,吊他們的胃口。
巴勞等他吃夠了,才說道,」夠了,孩子,你到底怎麼打算,說,還是不說?」伊爾說道,」在哈桑塔,巫師們並不敢在密集的人群中太過於為非作歹,否則他們會盡失人心。」赫爾姆,和其他的匪徒,都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伊爾。
「所以我們就能對他們分而擊之?藏在他們身後,把他們引到門裡,一刀宰了他們?」赫爾姆問。
伊爾搖搖頭,「不。我曾整天看著綿羊在太陽下睡覺,這教會了我做事要有耐心。而跟巫師作對,則教會了我做事也要有謀略。」「我看哪,是你瘋了。」有一個匪徒嘟囔著說。
很快有另外的人應和,「不錯。」也有人說,「等等,聽他說完。我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你是想找死哪。」「如果我像伊爾說的那樣去哈桑塔,我也許能在冬天睡個暖和覺。」大家七嘴八舌地爭論起來。巴勞掄起他的大斧子,在眾人面前一揮,噓了一聲,「安靜!安靜!」等他們都住了口,魁偉的店主說,「要是你們再這樣鬧下去,我就去把兵士們叫起來,帶他們過來看看這裡發生了多麼有趣的事!你們想要這樣嗎?」他等大家都默不作聲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才接著說道,」有些人大概會想繼續逃往森林,但也許有些人想跟著這孩子一起去哈桑塔。不管大家怎麼決定,我要你們在黎明之前離開這裡,重新找個地方從長計議。赫爾姆,帶瑁莉過來,把她留在這裡。悄悄地行動,快,小夥子們!現在全都出去,願天上的神保佑你們!」會議已經結束了,是時候幹掉他們啦。死了一個自己人,剛好讓自己在巫師團里提升一個等級。再不用做又老又肥的哈爾斯庫的學徒了!慢慢地,真正的權力就會到手!薩普丁?奧倫從山後站起身來,停下施展他的竊聽術。他舉起手裡的法杖魔杖,瞄準山下那座旅舍的后出口,準備在那些人離開那裡之前,消滅他們。
「去死吧,愚蠢的人!」他邊說邊冷笑起來,但他的身體卻突然彷彿一棵倒下的樹,直愣愣地摔在地上,一塊頭盔那樣大的石頭砸進他的腦袋,登時鮮血四濺。
死者手中的兩支法杖魔杖,自己站起來,輕盈地滑到了另一座山頭下的某棵樹下。那裡站著一個高個兒女人,她有一雙深色的大眼睛。
女人的臉龐很有骨感,面色白皙,棕色的頭髮有些捲曲。乍一看,一般人必定會以為她是位貴夫人。她伸出手,接過了自己漂來的法杖魔杖。她身上深綠色的魔法長袍自動裹住了她的身軀,可以看見銀絲織就的條紋鑲在長袍的肩膀處。
這女巫看著匪徒們走進樹叢,揮了揮手。她的身形漸漸隱去,變成這冬日裡的一片陰影。斗篷遮住她大大的黑眼睛。她看著山下,伊爾跟赫爾姆擁抱作別,然後他朝著一個人朝著南方走去。
「阿森蘭特的王子啊,你的靈魂如此堅毅不拔,」她靜靜地說,」那就一定要活下去,讓我們看看你能做出什麼樣的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