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14章
番外八、九:陳府鬥法
當胤禛正微蹙雙眉時,僕役又來報,皇上已經到陳府門口了。
當隆科多將乾隆等人迎進府內,程詩語偷偷開溜,跑向後宅搬救兵,她可是記得翠珠的話,有阿瑪在,皇帝都可以搞定。只是,她自認為跑得夠遠了,於是便拉開了嗓門:「阿瑪,額娘……救命啊!」
一時間,前宅無論是隆科多還是一旁站立的僕役門,都怒目而視,他們不敢瞪乾隆,目標集體對準了魯泰和翠珠。弘曆一時感覺顏面掃地,自己有那麼可怕嗎?
「陳世倌,你該當何罪?」乾隆身旁一侍衛大聲叱喝。
隆科多雙膝及地:「請皇上恕罪。」
「那倒不必,朕已經決定,讓程詩語進宮。」乾隆也直截了當。
「進宮?」隆科多暗自翻了一個白眼兒:「皇上,詩語無論是年齡,還是家世,都夠不上選秀女的資格。」
「陳閣老所言甚是,請皇上三思。」隨從甲再次勸誡,看來這個陳世倌也不想送孫女兒進宮,是個識趣兒的。
隆科多一聽,微微抬頭,瞄了那位不怕死的侍從一眼,就不知道此人是魯泰,還是年羹堯。
果然,乾隆沉下了臉,不甚高興:「你起來吧。」他對跪在地上的隆科多丟了一句后,饒過他直接在大廳首座甩褂子,坐下了。
「謝皇上。」隆科多顫顫巍巍讓人從地上給扶了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心中暗咐:咦?這小子就這麼輕易鬆口了?看來這個侍衛有點來頭啊,回頭讓人打聽打聽。演戲歸演戲,怎麼說,隆科多也可以算是三朝元老了,單倚老賣老來講,他也四平八穩的,不會怕這個小皇帝,更何況,還有一個先皇在他背後撐腰,只不過,這個護身符能不用就盡量不用,不然誰知道又會出什麼岔子,惹來什麼麻煩。
「看來這幾年,你過得不錯。」乾隆不動聲色,上下打量了隆科多肥胖的身軀半晌,然後突然開口。
「托皇上洪福,還過得去。」
「這程詩語,小小年紀便知大清律法,懂得仁孝傑義,也是卿家教育的好。」
「皇上繆贊。詩語是我那內侄女兒老來得女,自小被全宅上下的人寵膩。這規矩禮數實在是差強人意。」宮裡可是最講究規矩的地方。
「她讓朕想起了已故的皇考淑妃。」
隆科多忙又站了起來:「那丫頭萬不敢當皇上如此讚揚。博學夫人的威名,大清誰人不知。不敢欺瞞皇上,這丫頭之所以熟知大清律例,主要是她的父親,也就是我那侄女婿,有點古板、耿直,不知變通,老是把律法掛在嘴上,詩語年紀小,自然是聽什麼學什麼。」
「這小丫頭平時學些什麼?」
「琴棋書畫,女紅,這些女孩子家通常要學的。」隆科多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可朕在路上聽那個小丫頭說,她學過鑒賞玉器。」乾隆兩眼緊盯著隆科多,果然,發現他眼中流露出了一絲驚詫。他又加了一句:「不求能夠騙人,但求不被人騙。朕沒記錯吧。」
「是。」旁邊的侍衛們忙低頭應道。
看來這麻煩不是魯泰一個人惹來的,最主要的責任還是小詩語自己露出了馬腳,引人注目啊,被她額娘知道了,不知道又會用什麼法子懲治她了?上次是讓裁縫做了件西洋的女僕裝,還帶貓耳朵和貓尾巴的,可愛得不得了,然後,懲罰詩語穿上,當她的貼身女僕,又是捶背,又是端茶,端點心的,整整折騰了一整天。大傢伙看了有些心疼,又有些嫉妒,為什麼被服侍的那個人不是自己!隆科多有些期待這次的懲罰了。似乎有些想遠了,看到乾隆在瞪著他,意思就是,欺君可是重罪,看你如何解釋。隆科多不慌不忙抱拳:「回稟聖上,臣等家中並未專門請師傅教其識玉,是臣等好玉,因此平時多提及罷了。」
「那卿家還有什麼喜好順帶教給這個小丫頭的?說來聽聽。」乾隆眼珠轉著,一心在琢磨著怎麼把這麼好玩的小丫頭弄進宮。
「回稟皇上,臣等也有教些詩詞……」隆科多不知道小詩語到底露了多少,因此回答得很謹慎,想方設法要套眼前這個小皇帝的底。
前宅在打著攻防戰,后宅也沒有閑著。程詩語一跑進書房,就爬上了一張名曰胤禛的太師椅,一把抱住:「阿瑪救我。」
胤禛一把將女兒護在懷裡,臉色有些難看,小四太不像話了,居然把自己的妹妹嚇成這樣。「放心,有阿瑪在,誰也帶不走你!」
佟淑蘭在桌子對面眯了下眼睛:「小語兒,先別撒嬌,說說當時的情況,皇上怎麼會突然和你杠上了,一定要你入宮?」
程詩語搖搖頭:「不知道。」
「魯泰帶皇上和你們會合之後,發生過什麼事情?仔細想想,一點小的細節都不要放過。」
「哦。」看來額娘又要扮演唐朝的那個狄仁傑了,分析案情。「記得魯泰師傅回來后,皇上問起過他的近況,還很生氣,說什麼舅爺爺苛待先皇近臣。」
所以他想要懲治陳家,讓程詩語以罪入宮?佟淑蘭在胤禛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後來呢?」
「後來師傅說不是,還解釋了一通,皇上沒有說什麼,他突然問我看什麼,我就老實說在研究他帽子上的那塊玉……」
佟淑蘭越聽越恍然,看來之前是冤枉魯泰了,這麻煩還是程詩語自己擺顯惹來的啊!「為什麼不想進宮?皇上不是說了,進宮可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事情。」
「魯泰師傅和翠珠姨都反對,他們是不會害我的。」程詩語老實交待。
「還算有點腦子。」
佟淑蘭的評價得到對面四爺不滿的一眼。不過程詩語卻大大鬆了口氣,聽額娘這口氣,就知道這麻煩擺得平,就不知道這次求救的代價是什麼。
果然,「既然你這麼喜歡玉石,能夠講得讓皇上要把你搶進宮,看來你在玉石鑒賞這方面有天賦,我看,你就把那本《溪亭趣事》抄一遍吧,那裡面不止有玉石鑒賞,還有天文,講北斗七星的,地理和各處風貌的。」看到程詩語可憐巴巴的眼睛瞄向胤禛,淑蘭忙加了一句:「順便可以練練毛筆字。」
好吧,她認了,抄一遍《溪亭趣事》總比練字時反覆抄寫孔孟相同內容的文章強,抄那種東西實在是無聊,讓人昏昏欲睡,可寫不好,阿瑪又會不高興。程詩語最不願看到阿瑪不開心了。聽舅爺爺說,她的阿瑪是個很悶騷的人,把什麼都放在心裡,不肯講出來。不像她額娘,什麼都看得開,有船到橋頭自然直,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的態勢。所以,小打小鬧跟本傷不了額娘那根太粗的神經,不過,做過頭了,真的讓額娘傷心或者是生氣了,那就是天塌下來的大事情了;反之阿瑪的神經就纖細多了,因此她一定要好好保護,不能惹阿瑪不開心。
這時,實時查看前宅情況的僕役匆匆跑到門外稟報,說是舅姥爺有些麻煩,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胤禛和佟淑蘭都有些驚訝,以隆科多這個老狐狸的功力也會有招架不住的時候?是小四的功夫見長,還是隆科多合稀泥的功夫變弱了?回頭想想,不無可能,隆科多離開朝堂那麼多年了,在陳府又是稱老大的,勾心鬥角的遊戲早就不完很多年了,功力減退也不無可能。
看來這父子相見是無可避免的了。
「皇上又找了什麼借口?」
「說是讓恭親王收小姐為義女,然後讓小姐入宮作三公主的伴讀。」
淑蘭揮揮手,讓人退下之後,吐了口氣:「還好,我差點以為皇上有戀童癖呢。」
胤禛橫了佟淑蘭一眼。
程詩語倒是很有求知慾:「什麼叫戀童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歧義。」對於屋內的低氣壓,母女倆都習慣了,沒什麼感覺。「要是還不懂,去查你康熙字典,一個字一個字查,把三個字的解釋合在一起就是它的意思了。」
程詩語認真地點了點頭,想了一下,還真的就爬下她阿瑪的膝頭,跑到書架那裡準備去搬字典。為了方便小詩語查字典,康熙字典被放在了她很容易拿的高度。佟淑蘭一向鼓勵詩語自己挖掘答案,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過程。雖然各科老師們(特指隆科多等人)對佟淑蘭的教育方法持保留意見,不過由於淑蘭並不特別教導詩語任何一個科目,屬於編外閑散人員,也沒有影響到詩語上課時態度問題,所以,大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聽之任之。
不過這次,小詩語的行動受到了阻撓,胤禛伸手一撈,又把女兒撈到了自己的懷裡:「你現在還小,不必知道這個。」女兒已經受到了驚嚇,四兒子的印象在女兒心中已經大打折扣,他可不想他的名譽再受損。戀童癖!堂堂大清的皇帝,這傳出去能聽嗎!
佟淑蘭在一旁翻了一個白眼兒,不過,好吧,就幫幫老爺子忙好了,「老爺子,舅舅年事已高,應對了那麼久,也累了,不如讓朱蘭泰和戴總管請皇上一人移駕書房,與您敘敘舊,可好?」看到朱蘭泰和戴岱,弘曆還猜不到有什麼,不敢一個人來書房的話,那隻能說當初老爺子挑繼承人的時候,矮子里挑長子還挑錯了,雖然他可選擇的人選並不多,不過看看弘時現在,做個生意,也混得人模人樣的,還不賴。
「嗯。」胤禛想了一下,同意了。
「來,詩語,我們迴避。」佟淑蘭向程詩語招手。
母女倆手牽手往門外走。走到門口,淑蘭停下了腳步:「如果有必要的話,讓他們兄弟聯繫一下,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年若沒有老九,老八不會有那樣的氣候。」說完,她沒有等胤禛的答覆,拉著女兒跨出了書房門。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當娘的,當然先想到要保女兒,任何有利用價值的擋箭牌都要拿,就算擋不住,用來轉移視線也好。
聽了這話,四爺再次無語,為人父母的,都希望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孩子,在他們眼裡,孩子永遠都長不大,永遠都需要操心,就算這些年,胤禛看到弘曆把國家治理得還不錯,國泰民安的,但他就是放不下心,總想著能再幫兒子做些什麼。而佟淑蘭再次一語道破他心中的想法,娶到一個聰慧如斯的女人,而且還是站在他這邊的女人,真的是他的運氣啊!正在感嘆,門外傳進書房的母女對話,讓胤禛的頭僵住,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再抽搐。
「詩語啊,知道為什麼你魯泰師傅和翠珠姨不希望你進宮嗎?」
「因為皇帝住在宮裡,而且他有戀童癖?」果然,小孩子對於新鮮的名字總是記得特別牢的。
「這不是主要問題。主要的是,這皇宮是個禁地。絕大多數女人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的。就像關在籠子里一樣,哪兒也去不了。除非是當宮女,二十五歲之後被放出宮。當宮女就是服侍人,講規矩,不但要慎言慎行,還要當主子的出氣筒。記不記得上次讓你當侍女一天的懲罰了?在宮裡可比那要凄慘百倍不止。」
聽到這裡,胤禛不得不嘆了口氣,替自己的四兒子惋惜,沒有起個好頭,先把人嚇著了,現在再加上她額娘這番添油加醋,這兄妹倆人的關係要處好,恐怕是難上難。
另一廂,在看到朱蘭泰和戴岱兩個人之後,乾隆的臉變得非常奇怪。如果說遇到魯泰是巧合,那麼朱蘭泰和戴岱也在,就該是某種必然,「你們……」
「程爺在書房恭迎聖駕。請聖上單獨移駕。」
「放肆!」侍衛甲再次跳了出來。
「住口。你們都留下。」乾隆盡量壓抑自己莫名的激動。
「請皇上三思。」這次是所有的護衛的勸阻。
「留下!」乾隆的臉沉了下來,口氣是不容置疑的。
「喳。」阻擋的人退開。
在走向書房的路上,三人沒有說一句話,乾隆在努力壓抑著自己越來越激動地情緒,真的會是那個人嗎?真的會是他現在心中猜測的那個人嗎?
當乾隆踏進書房,房門立刻被從後面關上,書房裡只剩下乾隆和一面向窗外而立之人。當那人緩緩轉過身,弘曆的雙膝很自覺地一軟:「皇,皇阿瑪。」
雖然胤禛不是一個感情外露之人,但見到那麼多年未曾見過的四子,他的雙眼還是微微紅了,聲音有些啞:「起來吧。」
「阿瑪這些年來可曾安好?兒臣未曾侍奉膝下,實屬不孝。」平靜了一下心情,乾隆站了起來。
「這裡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你只要記著,把大清治理好便是你最大的孝順。」
「是。不過,皇阿瑪,這陳世倌?」乾隆有些懷疑,無功無過,不顯眼,可剛剛看他的應對,絕非普通朝臣可比的。如果不是原本的陳世倌藏得太深,那就只有……
「這陳世倌是自己人,你可以完全信他。」從世宗皇帝開始歷時三朝,佟佳家出了兩位皇后,兩位皇貴妃,現在的家族勢力可不一般,若讓人知道已故佟佳家兩位大清風雲人物還活著,這後果……以弘曆的資質,他應該從詩語的身上猜出一位,另一位還是不要讓兒子煩心了。
「是。」不要問不該問的。不要查不該查的。萬一查出個燙手的,麻煩就大了。既然皇阿瑪說他是陳世倌,那此人就是陳世倌!
「關於你妹妹詩語……」
「妹妹?!」驚喜,真是太大的驚喜,他自小沒有姐姐妹妹,雖然宗親的不少,可看到別家親兄妹相親相愛的,就算是撒撒嬌,鬥鬥嘴都讓弘曆羨慕不已,就算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公主,心中仍一直若有所憾。沒想到這次江南之行居然發現了一個親妹妹!回去要是說給弘晝和弘瞻聽,他們肯定懊悔沒有跟著一起來……弘曆的異想天開在胤禛的目光中一點點消失,回歸現實。
「……還有這裡的一切,朕希望保持現狀。朕不希望聽到任何不實的謠言出現,有損你妹妹的閨譽。」
「是!」這不用胤禛說,弘曆在知道那可愛的程詩語是自己的妹妹起,就在心中立誓一定要好好保護她了。與此同時,他還暗自記下,要讓人去打聽一下小妹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有哪些愛好,他這個四哥一定要好好準備補送一份大禮,想想小妹這些年的生辰他可都錯過了!
妹控皇帝就此誕生。但他卻不知道,在同一個園子的另一個房間里,他一心念叨的小妹已經把他這個四哥歸類到壞人和惡人之列,避之唯恐不及。
番外十:冊封公主
「報,揚州刺史、監察御史等一干官員在府外恭迎聖駕。」朱蘭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就讓他們在府門外跪著。」胤禛的聲音一沉,皇帝氣勢盡顯。讓當今皇上涉險,這些人是怎麼治理地方的?更主要的是,以後他怎麼放心讓詩語出門玩?就算她的馬術和輕功都有學,就算有再多的人保護,為人父母的還是不放心。
感受到屋內熟悉的陰沉之氣,弘曆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膽寒:「皇阿瑪放心,回去后兒臣必定嚴懲那些玩忽職守的官員。」
「嗯。朕離宮前曾囑咐他,善待齊妃,他可曾做到?」
乾隆忙彎了彎腰,垂手回答:「兒臣莫不敢忘,有特旨,齊太妃一切衣食住行從優,不敢稍有怠慢。」
胤禛點點頭,臉色緩和了點,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一封信,「如果有什麼不方便他出頭的,就讓弘時去辦,他現在在江南的商場上也算小有成就。」
「三皇兄?」弘曆不止是震驚了,他並沒有馬上拿信,而是看向了胤禛,「皇阿瑪,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成拳。
「他不適合當皇帝,如果不這麼辦,就算他自己無心皇位,那些有心人也不會放過他,如果有機會,他們兄弟倆可以好好敘敘舊。他現在姓程,叫程時,信里的是聯繫方式。該怎麼做,我想他心裡應該清楚,不用我多說什麼。」
「兒臣明白。」弘曆將信收入袖中,猶豫了一會兒,他又道:「兒臣想給小妹一個公主的封號。現在似乎太委屈她了。皇阿瑪以為如何?」
胤禛腦海中立刻印出一張女人一臉嫌棄的神情,對她而言,封號等同於麻煩。不過,他們也不年輕了,能不能看到女兒出嫁都是個問題,一個封號表示了一定的地位,也是一種保護。
「皇阿瑪,若給了小妹一個封號,萬一我與三哥的聯繫有所暴露,也不會惹人側目。」外人自然認為,若沒有天大的好處,皇上不會平白無故給一個以退隱的大臣的親戚一個公主的封號。若說和親,至少也該是宗親的和碩格格。
「他自己跟她去說吧。」這也算是給他們兄妹倆一個聯絡感情的機會。想必自己的女兒會給她的皇帝哥哥在冊封公主這件事情上,一個新的感受。
「兒臣告退。請皇阿瑪保重身體。」
「嗯。他去吧。」兩人走出書房,胤禛又命人將程詩語叫來后,自己去陪老婆了。難得兩人有時間清靜地獨處,沒想到又黃了!
「皇上吉祥。」
再次見到程詩語,弘曆的感覺已經是完全不同了,看這個妹妹是怎麼看,怎麼可愛:「免禮。」看到小妹那張有些防備的小臉,弘曆忙露出自以為最和藹的笑臉。
沒曾想,這反而讓程詩語更為戒備,舅爺爺每次想要算計她時,那張老臉開成菊花,絕對比面前這張臉要獻媚多了。
看到更為僵硬的小臉,有些挫敗,乾隆考慮回去后是不是要對著鏡子多多練習,免得嚇著自家小妹,「既然他不想進宮,那就不進宮。」
嗯,意料之中的事情,翠珠早就說過了,有阿瑪出馬,什麼事情都可以搞定,連皇帝都要聽阿瑪的。雖然阿瑪笨笨的(只針對佟淑蘭而言),但關鍵時刻,還是很可靠的,額娘一直就在鼓勵她將來找一個像阿瑪那樣可靠的男人嫁。
「不過,朕決定收他為義妹,給他一個公主的封號。」
公主?程詩語在腦中綜合總結了一下舅爺爺和額娘對公主的不同定義,又抬頭看了一下天:「今天太陽還是從東面升起,往西面走的;天上既沒有下紅雨,更沒有掉餡兒餅。」
弘曆嘴角忍不住抽動,有些明了為什麼皇阿瑪要他自己更小妹說了,如果直接在眾人面前宣旨,小妹說出這番話來,自己的面子往哪兒擱?
「請教皇上,這公主,是哪類公主?需不需要為國捐軀?」要比笑,大家比,看看誰的功力高!程詩語露出自己天真無邪的笑臉。
「為國捐軀?」弘曆茫然。
「就是會不會上那張流放塞外,下半輩子去牧羊的名單?去塞外玩一年半載的,我不介意,如果是要一輩子擠羊奶,那還是算了,這個公主我不要了。」
張了半天嘴,弘曆才擠出兩個字:「不,會。」
「那更不會為了國家,為了人民,要留住所謂的人才,把我嫁給他哦?」
「不會。」他都沒想那麼多,現在的小孩子,都會想這些事情了嗎?他的公主們好像還只會撒嬌而已,又或者她們早知道作為公主的職責,所以都很認命?
「口說無憑,皇帝哥哥在下詔的時候,不如把這一條列在詔書上吧。」程詩語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笑得更甜了。這一招可是除了阿瑪和額娘之外,其它人都抵擋不了的,用在皇帝身上應該有效吧?
「好。」雖然黑線滿頭,但對於妹妹那張希望的小臉,弘曆還是半點抵抗力都沒有,立刻敗下陣來。
最主要的協議達成,程詩語知道要適可而止,不能要求太多,不然,沒有下一次不說,之前的好處說不定都沒有了,有道是來日方長,好處慢慢挖就是了,回頭列一張清單,讓額娘參謀參謀,看看有什麼要加的,或者有什麼不合適向皇帝哥哥開口的,叫舅爺爺也可以,十三叔、十三嬸太老實,這種事情不適合他們參與。程詩語一邊跟著乾隆往前院走,一邊在心裡打著小算盤。
還沒等他們走到前院,就已經聽到前面的喧鬧,乾隆不由一皺眉,皇阿瑪可是最不喜歡這樣沒規矩的鬧事!他加緊了步伐,朱蘭泰和戴岱在把乾隆送到院門口后,便迅速地退回了后宅,他們可不希望引人注目,畢竟老臣子中認識朱蘭泰的人也不少。
一看到乾隆現身,一干大臣蜂擁而上,拜倒在地:「皇上吉祥。」
「他們在陳府如此吵鬧,成何體統?還有徐績、官志涵,爾等不是該跪在府門外的嗎?誰讓爾等抗旨闖府的?來人,全部摘去頂戴花翎,回京候審!其它人立刻給朕退出府門,若再有人抗旨,嚴懲不貸。」想到后宅的胤禛,弘曆不由自主嚴厲起來。
「喳。」看到臉色極其難看的乾隆,沒有人敢上前為兩人求情。
隆科多悄悄退在後面,看戲看得津津有味,陳府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唱這麼大一齣戲,在陳府里還是第一次!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弘曆忙低頭,扯開了笑臉:「詩語,有沒有嚇著?」
遙遙頭:「阿瑪說過,沒規矩不成方圓,做錯事就該受罰。」想到自己要罰抄的《溪亭趣事》,程詩語很哀怨地看了即將上任的皇帝哥哥一眼。
乾隆點點頭:「陳世倌。」
「老臣在。」隆科多忙顫顫巍巍從人後擠了出來。
「他的孫女兒,朕很喜歡,是親家教導有方。」
「老臣惶恐。」
「朕決定認她為朕的義妹,冊封為和碩海寧公主。」
隆科多還沒有開口謝恩,侍衛甲再次出列勸阻:「皇上,這萬萬不可,和碩公主必須是宗室王妃所出之女。皇上這麼做,有違禮法,會遭人非議的。」
乾隆不高興地皺起眉頭。隆科多暗自一樂,他本來還想做戲,推辭幾句,現在可以免了,繼續看戲,他順便給小詩語使了個眼色,要她千萬不要亂插嘴,看著就好。其他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皇上突然會認這個小女孩為義妹,而不是收為義女,看年齡,這個小女孩可是比長公主還要小,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很明顯,這個小丫頭已經是皇帝面前新冒出來的紅人了!
什麼宗親之女,給詩語一個和碩公主已經是委屈了,她事實上是大清國的長公主!乾隆心中不滿,堅決不準備讓步,自己可就這麼一個親妹妹!
看到皇帝堅決的表情,另一個侍衛想了一下,上前一步:「皇上,彭春說的不無道理,若聖上覺得委屈了公主,何不給公主的封號,以和碩公主的標準禮遇,不知聖上意下如何?」
隆科多暗自點頭,這小子有前途,會動腦子說話。「老臣亦以為冊封和碩公主,不合時宜。」隆科多磕頭,會引人懷疑的。
點了一下頭,乾隆讓步:「就依親所言,冊封程詩語為海寧公主,一切從和碩公主的待遇。賜建公主樓一座。」
「喳。」
有這樣的封號,在朝有她的皇帝四哥保護,在野有三哥保護,程詩語這一生應該是無憂了,他們走得也安心了,胤禛和佟淑蘭相視一笑。或許這不是他們女兒想要過的生活,但就父母而言,他們已經給她做了他們認為是最好的安排。
胤禛篇
佟佳氏,大清八大貴族之一,一個不得不拉攏,不得不防備的外戚。看看佟國剛,看看佟墨蘭,他們的所作所為,似乎更符合自己心中所想的佟佳家的人,追求權勢和自身的利益。而這個佟淑蘭,卻成了這家的特例。
女人,我從不多關心,因為我知道心怡她會處理得很好,她就如家人,而年氏和李氏,則是我另一部分情感的宣洩。
可這個佟淑蘭……外披大家閨秀的皮囊,骨子裡卻全然不是。琴棋書畫,這些大家閨秀應該會的,她不能說不會,但卻很平庸,更不知進取,有道是勤能補拙不是嗎?對於那些邪門歪道,非正統的書籍卻是興緻高昂,還好其中絕大部分是皇阿瑪感興趣的西洋學術,而非那些禁術。回頭想想,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太過縱容這個女人了!
有時候覺得她看事物太過透徹,透徹到讓人感到可怕,好像什麼都知道,自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有絲狼狽,卻又不能放手,佟佳家這股勢力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這麼說似乎有些自欺欺人。佟國剛早就暗示過很多次,為了子嗣的問題,要自己再收一個佟佳家的女孩兒,都被心怡按照我的意思給婉言拒絕了。至少從這點上可以看出,佟佳氏淑蘭並不全然站在娘家那邊。佟佳家在府里一次,兩次的鬧事就很說明問題了,這還真是少有。要知道女孩之於大家族,就是一枚棋子,他們完全知道其價值,至多是言語上的不敬(正室對妾室的嫉妒或是炫耀),在物質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誰知道這個女孩以後會不會比他們更尊貴呢。因此,在家族觀念上的教育對他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而且,依據朱蘭泰的調查,她未出閣之前,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其對佟佳家反感,書讀得不多,全部都是女誡類的,因此看到她評論的《女誡新解》才會覺得是那麼不可思議。這肯定不會是佟佳家教的!
若說她背後有高人指點,自己的暗部卻查不出一絲半點,如果說是換了人,當初這女人進府的時候雖然表面上低調,寒酸,卻是全程嚴密監控之下的,絕無半途調包的可能。曾示意心怡去探過這女人的口風,自己在一旁仔細觀察她的神情。
佟淑蘭的臉色不自然地抽了抽,而且身體開始有些微的僵硬。
果然有貓膩!
「那個,大概,可能吧。」她笑得很勉強,與平時的口齒伶俐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
看來她是緩過來了,真的不該給她時間的。
「有人說,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變態。也許我就是後面變態的那種。」佟淑蘭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與心怡對望了一眼,相對無言。有人會說自己是變態嗎?看到對面那個女人小心翼翼在自己和心怡之間來回打量,我不由開口:「怎麼?」
「沒有,如果爺和福晉覺得這個『變態』的形容詞比較難聽,可以改成『化蛹成蝶』。因為蝴蝶是一種變態的生物,以此引申,花蝴蝶的意思就不單單是指留戀花叢的浪蕩子,而是指變態色魔……」
「夠了。你先退下吧」又讓這小泥鰍給扯皮開了!
「是。妾身告辭。」佟淑蘭甩了帕子退了下去。
「爺在擔心什麼?心怡不解。」
「你怎麼看。」
「爺是指淑蘭?」
「嗯。」
「就目前來看,只要有書看,她不會想要翻花樣。不過,以佟佳氏的出身,若說她沒有野心,誰都不會相信。」
「你多加留心,這分寸,你看著辦。」
「是。」
若佟淑蘭有了孩子,佟佳家必然會蠢蠢欲動,勢必與烏拉納喇氏的勢力產生矛盾,這之於自己是百害而無一利!不如就這樣保持現狀吧。察覺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怎麼了?」
「爺對佟佳氏上心了。」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上心?看來是真的呢。不同於對年氏的保護欲,不同於對李氏風情的舒心,在批閱公文的時候會不由自主想到,如果這個女人在,她會怎麼看待,怎麼處理。所以才會搬到她的院子里吧。不是沒有後悔過自己的一時衝動,就怕她會像其他女人那樣粘著自己,打攪了自己辦公,有懷疑過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值得。沒想到,事實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延伸。
替爺分憂解難,這個概念從來就沒有在這個女人的腦子中生存過!她只會在看到自己那堆積在桌子上的公文後,很識時務地開溜到客廳,大叫無聊刺激你的神經后,跑出屋去曬太陽,做什麼面膜,開發什麼吃的。晚膳的時候,桌上卻見不到她開發的新菜色!難道說她這麼做是抗議我時常問她問題,打擾了她看書?絕不可能!這可是爺對她的抬舉!別以為他不知道,自己手下那些總管通過科爾克、小翠這根線,向淑蘭討教一些新奇玩意兒,大賣,而報酬就是他們對淑蘭的供書要求,有求必應。如果不是因為賺的這些錢最後進的是自己的腰包,他又怎麼會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睜隻眼閉隻眼。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讓人氣悶。
拿起一本奏摺打開,眼前印出的卻是那張慵懶的臉。絕不承認是那個女人的影響力變大了,只是,有的時候,真得會覺羨慕,深深的羨慕,什麼時候自己可以過上這麼閑散的日子?也許為了大清,永遠都不會有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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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九五之尊,做一個兢兢業業的皇帝,有些措施想法以前不能實施的,現在都可以做到了。隆科多私底下的小動作他不是不知道,看來,淑蘭不是佟佳家的異數,而是更像她的堂伯。既然隆科多舅舅折騰了近十年,自己沒有什麼表示似乎說不過去,為國盡忠,效忠皇上可不是光嘴上說說的!為了免除皇位可能的爭鬥,送走了老三,為了治療,送走了必須靜養的十三。這皇宮更冷清了,能說得上話的人,沒有幾個。聽著暗衛的報告,舅舅那裡沒有朝堂周而復始的明爭暗鬥,卻很熱鬧呢。這也成了自己在繁重的公務后唯一的娛樂。只是現在自己還有許多想法沒有實施,還有許多事情放不下,離不開呢。
誰會是願意陪伴自己平平凡凡過後半生的人?心怡?她放不下身後的烏拉納喇氏,腦中唯一閃現的只有一個名字『佟佳氏淑蘭』。她真的甘於平淡嗎?雖然一起過了幾十年,對於她的一些性格,愛書如命,視權勢等同於麻煩等等有了一定的了解,但還是沒有完全看透她,在這麼大的一件事情上,我必須確定一些什麼。心怡的亡故讓我傷心於又失去一個至親之餘,也表示了一個契機,將淑蘭推上權力頂峰,她是否會改變?但願她不會令自己失望。
這個女人,我果然沒有看錯!在欣喜之餘卻有一絲懊惱,又被她看穿了嗎?她居然說要跟自己一起離開!隆科多舅舅跟宮裡有聯繫的可能性為零,那可是一隻老狐狸了。難道說是她報復自己將她推到了最前沿,給她惹了那麼多麻煩,所以直言不諱地表露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動作?感覺很不爽呢!
佟佳氏淑蘭,一個不應該存在於自己周遭的奇怪女人,從檢測她是否有害,到深陷其中,探索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也許這就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激起了自己的挑戰欲,或許到了人生的盡頭就是自己最了解她的時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