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弁慶與源義經神秘關係考
「傳聞……在日本平安末年的五條大橋,曾經有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浪漫邂逅……當事人的一方是一位叫做武藏坊弁慶的男子,武藝高強相貌醜陋,他每夜都站在橋頭,發誓要殺掉一千個女人……」
「等一下,社長。」在每周一次的聯大薔薇同好社聚會活動上,紀小佳不由自主地打斷社長滔滔不絕的耽美史講座,「這段歷史我聽過很多遍(雖然和社長您的形容稍有出入),但是有一點我始終搞不清楚,就是像弁慶這樣一個絕代高手,為什麼非要殺一千個女人而不是男人呢?」這根本就不符合一個挑戰者的邏輯。
「說得好!」社長的教鞭充滿鼓勵性質地點來,「所以說,紀小佳同學,你真的是非常具有耽美潛力哇,提的這個問題是多麼的尖銳哇!直接命中疑點!事實上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要研究的最大課題——弁慶與源義經的神秘關係考!依我所見,弁慶一定是被女人傷害過,才會對女人深惡痛絕,發誓達成千人斬之願,以報血海深仇。而男生女相的源義經又正巧路過那裡,被弁慶誤以為是女人而偷襲,經歷一番兇狠地搏鬥之後,弁慶輸得心服口服,從此拜倒在源義經的西裝褲下,成為一代忠臣!」
「社長……」紀小佳黑口黑面,「您的用詞好神奇哦。」
「哈哈,這個是史實啦,不必太佩服我哦。」社長揮手嬌笑,唾沫星子四下飛濺,「但是這段史實中卻存在一個可疑的漏洞……」
「比如說?」書記稍稍停止了會議記錄,獃獃地抬起頭。
「比如源義經的武功仔細考證,會發現他事實上是不如弁慶的。在N多資料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關於弁慶身手之高的描寫,最後也是為了保護義經才捨身赴死啊。那這個,需要弁慶保護才得以活下去的義經,在當年憑什麼可以打敗兇惡桀驁的弁慶?」社長的聲音越壓越低,屋內的氣氛也隨之緊張低沉,面對她突如其來的一問,眾女子不約而同地反問:「那是為什麼呢?」
「當然是因為臉啊。」社長落下驚堂木,以理所當然之勢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是弁慶對源義經一見鍾情嘛。」不然怎麼會心甘情願做家臣!
「原來如此啊。」眾女子恍然大悟,「社長你真是太有研究了!」
紀小佳無語看蒼天:鄭秀,你在哪裡?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種連盤子和叉子都要分「攻」與「受」的地方……嗚……你到底在哪裡嘛……
秋風瀟瀟,卷過沾染寒霜的殘葉一片。
木屐踩過一地寒冷的月光,披著一塊布帛的古裝少年神色哀傷地走來,「我到底該怎麼辦?」雖然拜託寺院的大師幫他推算,說只要來到五條大橋,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但是,這究竟……
「站住!」
似曾相識的清冷音色在瀰漫著迷霧的橋上傳來,莫九貞當下一驚,怪哉,在這麼陌生的時代中,怎麼會有耳熟的聲音呢?
「你,是個女人吧。」
迷霧中的人影漸近,莫九貞的心跳加速。這個聲音、這個聲音、難道說……
清冷的月光下,潔凈端整的面容完全顯露的一瞬間……
「鄭秀!」莫九貞雙目圓睜激動不已,原來連她也被那道強光卷進來了。本來還以為只有自己形單影隻地發生這種不幸的事,原來是一雙啊……嘿嘿……不要問莫九貞為什麼笑得如此齷齪,任誰處在孤立無援的境地時都會希望有人可以和自己一樣倒霉。
「我的名字是武藏坊弁慶。」林鄭秀冷冷地掃視面前披著頭巾的神秘人,「看你笑得那麼陰險的樣子,也一定不是個好女人,其實……」她懷疑地一伸大刀,「你是個同人女吧!」
「咦?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莫九貞充滿意外地揉了揉眼睛,沒錯啊,前面這個人確實是林鄭秀沒錯啊。
「雖然我失去了記憶。」林鄭秀仰望蒼涼月色,「但在我這顆空蕩蕩的心裡,」她按住胸口,堅毅地說:「卻始終記住了一個沉重的使命……」
「那是……」
「我要殺死一千個同人女。」林鄭秀緩慢地轉過頭,一字一句地慎重回答,幽綠的眼睛鎖定莫九貞。
「……」這是林鄭秀!已經確無疑慮了!莫九貞滿頭黑線地試圖靠近,「聽我說,我是男的,而且是你的朋友。」
「胡說!」林鄭秀充滿警覺地盯著他的臉:「休想騙我,你一定是同人女!」
明明已經喪失了記憶,為什麼對於這點還這麼執著?莫九貞憐憫地看著她,期期艾艾地問:「那、你知道什麼叫同人女嗎?」
林鄭秀斬釘截鐵:「不知道!」
莫九貞:「……」
「雖然我忘了,但是,」林鄭秀支著額角,苦思冥想,「我隱約覺得這是個很關鍵很邪惡的名詞。」
「什麼叫悲劇……」莫九貞喃喃自語,這就叫悲劇!心靈的創傷啊,已經嚴重到喪失記憶都不能改變的地步了。他小心翼翼地望著一時間陷入個人思考中的林鄭秀。
一身古裝的她,靜立在橋頭的月光下。
冰冷出塵而又飄逸秀雅。
望著這樣安靜美麗的林鄭秀,莫九貞突然想到,或許,喪失記憶對於林鄭秀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回想從初次見面開始,林鄭秀就一直像個處於精神高度緊張中的「戰士」。雖然自己確實沒有指摘她的資格,但是如果就這樣……他與她,陰差陽錯,停留在這奇妙的時代……成為普通的彼男彼女,忘記所有關於「同人女」的恐怖回憶,把難以實現的理想抱負拋置腦後,受傷的心靈化為兩張全新的白紙,重新開始,也不失為是一種幸福吧。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世界沒有慕容十!
莫九貞霍然開朗,但覺眼前風光月霽,一片坦蕩,簡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之前會那麼想不開。即使來到外星球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是沒有同人女的世界,對他和林鄭秀來講,就該是個——天堂!
難怪安清揚說這是可以給情侶帶來幸福的小木盒,看來是真的!
「鄭秀,我們兩個都從悲哀的宿命中……」莫九貞動容地跨出一步,感動地舉袖試淚,「——解脫了!」「你在說什麼啊?」林鄭秀深度中毒根深蒂固,望月悠然道,「我的使命就是……」
「先給一個理由!」莫九貞狡黠地提前截斷她,「你為什麼要殺同人女?你記得同人女是什麼嗎?」
「這個……」林鄭秀為之語結。對啊,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大腦深處彷彿有這種強烈的信號不斷傳來……
「放下手中的刀,和我走吧。」莫九貞苦口婆心地拉住「弁慶」的手,「我們可以去牛若丸的寺院。」
「你真的認得我?」
「當然啦。」
「那我們是什麼關係?」
「這個啊……」莫九貞咽了口唾沫,睜大眼睛看著林鄭秀,月光映照中,林鄭秀的臉孔顯得有瞬間的茫然與純澈,一時間,真的好想給她親下去哦。
「我們是……」莫九貞不知不覺地靠近了一點,「我們是……」他又靠近了一點,「其實我們……」
「嗯?」林鄭秀期待地睜大眼睛,不知不覺身體前傾。
「其實我們是……」莫九貞暈暈糊糊的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嘴唇就壓了上去。紅潤的唇瓣甜絲絲的,品嘗到了月光專屬的清涼感,他輕輕吮吸,而林鄭秀茫然不知反抗。
「是情侶來著。」
結束了輕淺悠長的一吻,莫九貞靦腆地微笑,說出並不完全算是謊言的答案。
「情侶?」
「對啊。」他頷首。她自己說過的,在飛機上,承認他們是一對的啊。就算她只是為了演戲給安清揚看,但是,他可沒有同意她的說法呢。
就算是狡猾也好,莫九貞不想放開好不容易才握住的這雙手。
「可你剛才說你不是女人……」林鄭秀懵然地盯住他的臉。
「對啊,我是男生。」莫九貞好脾氣地微笑。
「但是,我也是個男生啊。」林鄭秀疑惑地歪著頭,「救我的人還給我起了乳名叫桃太郎。」
「不,你是女的……」
「我是女的?」林鄭秀愕然,「你確定?」
「對,沒錯!」莫九貞斬釘截鐵。
林鄭秀忽然感到有一種很奇怪的感受襲上心頭。這種心情,似乎在何時,曾經有過。一句話就可以顛覆一個人全部認知的記憶是……
「我長大以後,要當絕世美少年哦!」
「可是,小秀,你是女孩子呀。」
大腦深處,猛地躥起的這段對話,那是什麼時候發生過的事情呢?那個幼嫩的童音是誰?
林鄭秀抱住自己開始漲痛的頭,「好奇怪哦……」她到底……
「鄭秀,鄭秀!」看出她的不對勁,莫九貞心下忐忑,「你怎麼了?」難道那個小木盒在使人穿越時空喪失記憶之外還有其他副作用?可他卻完全沒事呢。
「我叫鄭秀嗎?」林鄭秀喃喃地問。
「對,你叫林鄭秀!」莫九貞不敢再胡說八道。
林鄭秀這個名字呢,就是林佳樹的林、鄭元暢的鄭、何莉秀的秀!他們都是媽媽好喜歡好喜歡的藝人呢,希望小秀像他們一樣美麗才特意起給小秀的哦。
——又是傳自大腦深處的對話。而且對於這個聲音,林鄭秀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窒息感……
「我、我想起來了!」記憶被逼入絕境,人格便自動交換,林鄭秀猛然抬頭,臉上一片光明,一把拽住莫九貞的手。
啊?這麼快?莫九貞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免有點輕微的失望,本來還想多騙她一會兒的……
「我是林鄭秀呀。」林鄭秀燦爛天真,一反常態,雖然莫九貞感到了嚴重的不協調,但是來不及深思……一團白光已經包裹住了他們。這就是所謂不應該發生的事總是發生在最不適當的時機。
「旅行結束。歡迎你們回到應有的國度來。」
當莫九貞再次睜開雙眼,發現安清揚正臉色難看地坐在對面,手裡握著已經關起蓋子的小木盒,總管阿爾道夫先生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到底怎麼回事?你送給我的東西……」莫九貞氣急敗壞地向前一大步,卻在興師問罪前,發現有什麼正拉扯著他的手,回頭一瞧,哎?
這、這個楚楚可憐背景還盛放著小花的美人是……
「你有什麼好不滿的。」安清揚板著面孔,「那可是我族的傳說秘寶啊,免費的時空之旅度過得還算愉快吧。」
想起那個充滿回味的月下之吻,莫九貞心虛地避開眼神,「馬馬虎虎啦……問題是……」他慢慢地低頭,慢慢地擰眉,與拚命拉扯著他衣角死不鬆手的「小可憐」相對視,「這是怎麼回事?」
「要提問的是我才對!」安清揚氣息凌厲地站起身,「林鄭秀!你到底是男是女?」
「咦?這個那個……」看來被拆穿了啊,莫九貞連忙把林鄭秀藏到身後,「那個這個……」
「鄭秀是美少年啊。」身後應該大概或許可能是林鄭秀本人的人,天真無邪,元氣滿滿地大聲說:「我是美少年哦。」
安清揚懷疑地瞪視她,良久,「莫九貞,」她勾勾手指,「你讓她出來,給我看一下……」
「小姐……」阿爾道夫輕聲附耳,「好像不太對勁……」
「難道……」安清揚悄聲回道,「這就是傳說中使用秘寶會有的副作用?」
「喪失記憶兼人格轉換!還好之前給他們先試用一下,不然將來小姐用的時候就麻煩了……」
「那我們還是先離開吧……」安清揚有點心虛。
「等一下!」莫九貞緊張地抓住安清揚,「把話說清楚再走。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鄭秀到底怎麼回事?」
「好像是記憶退化了吧。」阿爾道夫支吾道,「可能回到六歲左右的狀態了。看這樣子……總之既然她都這樣了,我們就暫時放她一馬,不報仇了。拜——大家扯平。」說完,抱起安清揚幾個起跳,逃之夭夭。「為、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莫九貞凄凄慘慘地轉過頭,看著那個笑得甜甜的,腦袋旁邊盛開著小花的林鄭秀。
「……為什麼這些事總會發生在我身上?」
——答案當然是,誰叫你要愛上危險之女林鄭秀哪。
「記憶退化?」
「平安時代?」
紀小佳和慕容十異口同聲。
莫九貞心力憔悴地站在窗邊,憂鬱地扯著窗帘,不知道該先回答誰。
「總之,這樣子根本不能去上課,我想先送鄭秀回家看看。」
「等一下。」紀小佳警覺地制止,「你想把鄭秀送到誰家?」
「當然是她家。」莫九貞奇怪道,「我想這一定對鄭秀恢復記憶有好處。」
「你根本不知道鄭秀她媽有多可怕!你這樣做只能讓鄭秀受到更多的刺激!」紀小佳極力反對,瞥了一眼獃獃地坐在床邊的林鄭秀,「小秀,你還記得我嗎?」
「不認識。」林鄭秀搖頭。
「那你認識他?」紀小佳很鬱悶地指指莫九貞。自己才是鄭秀的青梅竹馬,憑什麼她在這種狀態會選擇依偎在莫九貞身邊?
「不認識。」林鄭秀依舊搖頭。
「那你幹嗎和他那麼親密——」紀小佳看不下去了。
「當然因為他是美少年啊。」林鄭秀理所當然地說道,「美少年一定要和美少年在一起!這是王道。」「……」啪,紀小佳手中的東西直直地掉落,她怔怔地望著林鄭秀,顫聲問:「小秀,你討厭同人女嗎?」「嗯?」林鄭秀蹙起好看的眉毛。
「小秀,你討厭你媽嗎?」看她聽不懂,紀小佳換了種詢問方法。
「小秀和媽媽的關係最好了。為什麼要討厭她?」林鄭秀張著融化了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甜甜的音調充滿質疑。
「看來是真的……」紀小佳面色慘白地沖莫九貞和慕容十招手,「她一定是在受刺激的情況下,回到六歲以前的人格了……」
「哦?」莫九貞忖疑地點頭,果然是這樣……
「那個時代的她,深信自己是男生……」
「啊?」莫九貞有些慌亂了,難怪她會說她是男的……
「那個時代的她……」紀小佳跌落可怕的回憶,額角掛滿黑線地說,「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同人女二世代……」
這下子,莫九貞不能再鎮定了,鼻尖冒汗道:「那麼說……」
「總之,我相信你。」紀小佳懇切地說著,握住他的手,「你喜歡鄭秀對吧。喜歡一個人就會接受她的一切缺點,不管她有多少瑕疵,依然會成為你心中的限量版……我說的都沒錯吧。」
「但是,請先等一下……」莫九貞慘白著臉試圖打斷她。
「我相信你!」紀小佳拚命搖著他的手,「你說過你在研究薔薇中毒症候群,我相信你一定會把鄭秀恢復正常!不、哪怕能恢復到以前那種不正常的狀態也行。總之,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等……」莫九貞剛吐出一個字。
「拜拜——莫所長。」紀小佳已經拉著慕容十逃之夭夭。
「這就是女人的友情……」莫九貞恨恨說道,只好獨自一人強打精神,深吸口氣,勇敢地回頭面對。
「大哥哥,你喜歡我帶貓耳朵,還是兔子耳朵?」
「天真」牌林鄭秀正笑容滿面地托著臉頰,背景是盛放的白薔薇。
「大哥哥……喜歡……」一瞬間,過敏到幾近窒息地步的莫九貞,痛苦地咽下哽在喉嚨中的逆流,「你長著人耳朵就行了……真的……」
嗚嗚——大家竟然都棄他而去,讓他一個人在這麼艱難的環境下,面對他最恐懼的同人女……
不,這一會兒,自以為是美少年的林鄭秀應該叫同人狼吧。
莫九貞絕望地往後斜瞟,正好迎上林鄭秀含情脈脈的凝望。嗚……真的、真的好像狼啊。
雖然他是真的喜歡她,也明確知道她是女生,但為什麼此時此刻,被她那種眼神盯著,他還是會覺得心裡陣陣發毛啊。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某電視劇的劇名起得真是經典:哦,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