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飛出牢籠
春暖花開,嬴政詢問過御醫后,才允許寒芳踏出殿門。
寒芳得到特赦,開心得像一隻出了籠的小鳥尖叫著跑出殿門,在空地上盡情地又跳又叫,好好發泄了一通。引得殿外把守的虎賁軍紛紛行注目禮,忍俊不禁。
嬴政拿著竹簡,皺眉立在殿門處著望著蹦跳叫嚷的寒芳,轉而又笑了。
傍晚,寒芳讓人搬了張榻放到殿外,準備看星星。好幾個月沒有看到星星了。以前站在殿外看星星,一看就是好久,傷好后體質嚴重下降,站一會兒就會腿軟。寒芳感嘆著:唉,得瞅機會恢復鍛煉了!
天不遂人願!白天還是晴空萬里,晚上卻突然變成了陰天?寒芳氣呼呼地站在欄杆處,掃興地環顧四周。正好看到殿門外站著的趙高,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正偷眼望著自己。
趙高沒有心理準備,目光正好和寒芳相遇,忙低下頭畏縮地避開。
寒芳看到趙高氣就不打一處來,轉身大咧咧往榻上一坐,沖趙高喊道:「趙高!」
趙高沒料到寒芳會喊他,猛地一哆嗦,忙躬身道:「奴才在!」
寒芳沉著臉喝道:「過來!」
趙高哭喪著臉,像踩棉花堆一樣腿一軟一軟地走過來,哈腰侍立,他知道這個主兒叫他准沒好事兒!
寒芳白了趙高一眼,「為何哭喪著臉?給我臉子看呢?」
「奴才不敢!」趙高知她存心找碴兒,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寒芳心裡暗笑,一時想不起該說什麼,想起他剛才畏縮的眼神,冷冷地問:「我問你!你為什麼偷看我?」
寒芳本是指剛才的事,趙高誤以為是指上次事件,嚇得魂兒都沒了,這事如果讓大王知道了,不把自己的皮扒了才怪!於是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涕淚橫流,「韓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奴才吧。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
寒芳反而有些迷惑了。仔細想了想,突然想了起來,上次偷看洗澡的也是他!
哼!這筆賬還沒跟你算呢!你不提醒我倒是忘了!還有我的黃毛也慘死在你手裡!想到這裡,寒芳柳眉倒豎,怒火中燒,忽地一下站了起來,「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本姑娘看不得你這賤樣兒!……」可是罵人的話她又不會說,想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趙高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求饒,像小雞叨米一樣磕著頭說:「韓姑娘,您就看在奴才是個廢人的分兒上,饒了奴才這一回吧!饒了奴才這條賤命吧!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
寒芳原本也沒有想怎樣處置他,聽他說得可憐、哭得傷心,寒芳又不會罵人出氣,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喃喃說:「我……我沒打算怎麼樣你!」
趙高如此聰明,聽話音就已聽出大概,繼續叩頭說:「您是海量,奴才賤命不值一提,您就當放了個屁放了奴才吧!」
寒芳聽著覺得很沒意思,頹然坐下,擺擺手說:「算了,過去的事就過了,算了吧!」
趙高大喜過望,可又不敢表露出來,叩了個頭站起來,準備退下。
「回來!」
趙高聽見叫他,又忙過來跪下。
寒芳斥道:「以後你要是再幹些噁心人下三濫的事,別怪我不客氣!」
趙高諾諾連聲退下。
寒芳又獨自坐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索然無味。本來是準備找趙高麻煩的,麻煩沒找成,還吐了口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寒芳總算明白趙高為何後來如此得勢,這傢伙確實會察言觀色、見風使舵。寒芳越想越彆扭,自己為何就這樣輕易放過他了?懊惱!後悔!可說出去的話如何收回?
寒芳心有不甘地站起來,往殿門走去。
趙高極有眼色地後退幾步,迴避開。
寒芳扭臉看著趙高退出老遠,知道想再找他的碴也難,只好抬腿往殿內走,一不留心被高高的門檻絆得一踉蹌,差點跌倒。
門檻也和我過不去!寒芳走回去狠狠踢了門檻一腳,「死東西!」
趙高見寒芳進到殿內才又回到殿門口侍立,以免大王召喚不能及時聽到。
嬴政正在殿內專心批閱奏章,聽聞響聲抬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了?誰又惹你了?」
寒芳越想越生氣,還沒法發作,沒好氣地說:「憋得慌!憋得難受!不舒服!」
嬴政把手裡的奏章看完,記錄好,放在一邊,站起身走過來柔聲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傷口又疼了?」
寒芳撅著嘴,「堵得慌,堵得難受。」
嬴政一笑,斜睨著她,試探著說:「那……明天出宮走走?」
寒芳驚喜地說:「真的?你讓我出去?」
嬴政點點頭。
寒芳從地上跳起來,就差沒有抱住嬴政,大呼:「蚊子!你太好了!太好了!」
嬴政笑著搖搖頭,喝了口茶道:「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早點睡吧,養足精神明天好出去!」
寒芳使勁點頭,爬上了床,擺了最舒服的姿勢甜甜睡去。
夜晚,嬴政站在床榻前看著睡得四仰八叉的寒芳,不覺嘴角向上翹起,像一牙彎彎的明月……
上林事件一天不破,嬴政心裡就始終有一個結,因為危險隨時存在。他事先作了周密的安排才帶著寒芳出宮。
寒芳邊走邊東張西望,好奇地問:「咦?今天街上怎麼這麼熱鬧?以往沒有這麼多人呢。」
嬴政笑而不答。
「姑娘買只簪吧!」又是上次那個老人在叫喊。
「你還認得我?」寒芳走上前開心地問。
「姑娘溫柔美麗,公子氣宇軒昂,像二人這樣出類拔萃的人,怎會忘記?」老闆說起了恭維話。
沒等寒芳說話,嬴政笑著搶答:「老闆,你這次可是看錯了,她美麗是不錯,溫柔可不見得!她可是比誰都厲害!」
寒芳抱著雙臂,挑眉不滿地看著他。
嬴政故意扭過臉裝作沒看見,笑吟吟地問老闆:「上次看的那隻銀釵呢?」
老闆抱歉地說:「那個已經賣了,公子再看看別的吧!」
嬴政覺得有些遺憾,他相中那隻銀釵只是因為上面的四個字:天荒地老。
二人又走了一陣。
寒芳總感覺怪怪的,留心觀看,發現身邊的人們走的時候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無形中好像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二人包圍在中間。
寒芳又仔細看看周圍,發現許多商販看自己的時候,神情都很恭敬,和寒芳目光接觸時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她明白了,這些人都是虎賁軍裝扮的。發現了這些,寒芳登時覺得索然無味。
「怎麼了?看你無精打採的?」嬴政看出她的異樣。
寒芳頹然道:「沒事,有點累了!」
二人說著走到了一個茶棚下。嬴政體貼地說:「我們坐下休息片刻吧?你身體不好。」
二人剛一坐下,暗中隨行的人立刻都坐在了茶棚剩餘的空位上,把二人圍在中間。
老闆見一下來了許多客人,急忙招呼。
嬴政知道寒芳已經看出周圍的暗哨,解釋說:「我怕你再受傷。虎賁軍開道出來,老百姓跪一大片,更沒意思,所以……」
寒芳望著嬴政理解地笑笑,「我明白的!」
兩碗茶端到了寒芳和嬴政二人面前。一個隨行的侍衛,取出一根銀針小心地在茶里試了試,無毒。然後恭敬地退到一邊。
「芳,喝點茶吧,一會兒我們再走走。」嬴政端起茶碗遞過來。
寒芳盤著腿坐在蒲墊上,心不在焉地看著周圍,對嬴政擠了個笑容,伸手去端茶碗,卻不小心手一滑,茶碗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只聽「呼啦」一聲,周圍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亮出了兵刃,紛紛圍住了茶棚,警惕地望著四周。茶棚內的侍衛更是把二人團團護在中間,如臨大敵。
路上本在正常行走的百姓,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立刻慌作一團,有的四散逃竄,有的抱著頭大叫,有的乾脆鑽到攤位底下躲藏。
茶棚老闆更是嚇得腿肚子轉筋,癱在地上。
寒芳看看地上的碎片,又看看周圍形色各異的人們,尷尬地咧著嘴不知道該哭該笑,只感覺臉上的肌肉已經僵硬。
停了片刻。
虎賁軍發現是場誤會,紛紛收了兵器。既然泄露了身份,乾脆恭候在一旁,等待大王指令。
嬴政也覺掃興,站起來道:「芳,我們走吧!」
於是大街上有了這樣一行人:兩個衣著普通的人走在最前面,身後跟了一隊衣著各異但是訓練有素的人。
寒芳滿心歡喜的好心情就這樣化為烏有,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覺到了快樂豆坊。
豆坊的門虛掩著。
寒芳剛要邁步往裡走,身後兩個虎賁軍率先沖了進去,查看園內無恙,才請二人進去。
寒芳苦澀地笑笑,這一切都看在嬴政的眼裡。
寒芳抬頭看了看簡陋的匾額,憂傷地說:「把牌匾摘掉吧,豆坊已經不存在了。」
嬴政一擺手,立刻有兩個虎賁軍奉命行事。
進到院內,院子里的桃樹開滿了桃花。寒芳不禁想起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詩句。桃花還在,可浩然去了哪裡卻無從知曉。
嬴政看見桃花,回憶起桃花下邂逅的情形,心已陶醉,不覺回味地笑了。
虎賁軍把摘下的牌匾呈上。
寒芳抱著牌匾看了看。
一塊未經修飾的木板,上面寫著幾個雋秀的大字,那是浩然的筆跡。這是一塊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牌匾,但是,就是這塊簡單的牌匾,記錄、見證了這個小院落內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承載了小院主人的悲歡離合。
寒芳把牌匾放進屋內,走出屋子,準備輕輕掩上房門。在門即將關上的一瞬間,寒芳透過門縫又看了一眼靜靜躺在牆角的牌匾,然後緩緩關上了房門。她知道,快樂豆坊已經成了逝去的歷史、永遠的回憶。隨著豆坊的關閉,豆腐也在這個時代銷聲匿跡。
嬴政端坐在桃花樹下,面帶微笑等著寒芳,深邃的眼神里也有些淡淡的哀愁。
寒芳欠身在他對面坐下。桃花瓣飄落,撫過她蒼白的臉龐。
嬴政想回味那個溫馨美好的時刻,輕輕問:「芳,我想再喝一碗豆漿,行嗎?」
寒芳不忍心讓嬴政失望,笑了笑,點點頭說:「我去做。」
寒芳剛走到磨坊,嬴政跟了進來,饒有興緻地說:「我幫你!」
磨坊還是以前那個磨坊,石磨還是以前那個石磨,可是一起推磨的人卻不是以前的那個人。
一碗碗豆漿擺在了几案上。
嬴政喝了一口,皺眉不解地問道:「為何與我上次喝得感覺不一樣?」
想起來上次他喝變質豆漿的情形,寒芳忍不住又笑了,解釋道:「因為這次是你自己磨的,當然不一樣。」
嬴政似懂非懂地笑了笑,把一碗豆漿喝得乾乾淨淨。指著剩餘的豆漿對侍衛道:「這些賞你們!」
侍衛忙跪下謝恩,然後恭敬地把豆漿捧走一飲而盡。
看看已過了正午。
嬴政問:「餓嗎?我們去用飯!」
寒芳看看周圍立得跟人牆一樣的虎賁軍,苦笑著道:「帶這麼多人上哪裡吃飯?存心不讓別人安寧!要不,我給你做吧?」
嬴政欣喜地說:「好呀!——不過我怕累著你。」他看著她蒼白的臉著實心疼。
寒芳站起來,找了一個竹籃子,嬌笑道:「我又不是泥巴捏的,哪會如此嬌氣?我去買菜。」
嬴政起身道:「我陪你!」
寒芳搖著頭拒絕,「還是不要了,你這前呼後擁的,早把人嚇跑完了,我也受不了!」頓了一下補充道,「也不要讓人跟著我,我不習慣!」
嬴政想想也覺無趣,只好點頭道:「好!」看見寒芳出門,眼神示意兩名虎賁軍跟上,隨身護衛。
嬴政獨自一人坐在桃花樹下品著茶,回憶溫馨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