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毀諾
哼!來得好,敢放我兩個月鴿子,就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我停住笑,進入備戰狀態。
帳簾一挑,喜福端著水果走進來,見帳中還有胤禟和胤礻我連忙福身行禮。我的眼睛直盯著帳簾,卻全無動靜。怎麼?那個失約小人不敢進來?
「喜福,八阿哥呢?」
「八阿哥剛才就在帳外,見奴婢過來,他又走了。」喜福疑惑地說,顯然她也鬧不清這位阿哥今兒個發什麼神經。
走了?我一聽火就猛往上躥,飛快地掀簾出帳,正好看到不遠處胤禩的白色身影轉過一個帳篷,徹底消失無蹤。
好,很好,原來你實踐諾言的方式如此特殊,連背影都沒給我看全,也算給我解了悶。
「九哥,你說八哥來這兒幹嗎?」跟出來的胤礻我又開始不安分,東問西問,而胤禟則保持他一貫的沉默。在那樣的大笑后,他忽然回復以往的寂靜,還真讓人不習慣。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反正那個沒存在感的八哥幹什麼跟咱們沒關係,不說這個了。」
胤礻我擺擺手,對剛才的話題不感興趣,「瑤妹妹,我們是想約你一起去前面的小山谷,那裡遍地鮮花,還有瀑布,可美了。是我和九哥發現的好地方,包你喜歡。」他拍著胸脯打包票,這會子什麼我們笑他,什麼八阿哥,全被忘到腦後,他就是這麼大大咧咧的一個人。
「你說八阿哥沒存在感,為什麼?」我只捕捉到他對胤禩的評語,其他都忽略了過去。
「說他沒有存在感,那是好的。平時大家一起,八哥在不在誰想得起來。我看十三還比他好些,起碼說急了會反抗。而八哥,除了在皇阿瑪面前扮乖,他還會什麼?」
胤礻我的口氣滿是對胤禩的不以為然,說著話鋒一轉,他又繞回原來的問題:「瑤妹妹,你到底去不去山谷,再不走就遲了。很近的,包準等咱們回來也沒人發現咱們出去過。」
「好。」我點頭同意,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頭。
山谷的確很近,也很漂亮。遍地野花在微風中搖曳,一泓清泉從山壁頂端直懸而下,急沖入谷中惟一的一眼深潭,濺起無數晶瑩水珠,如天女散花般漫天飛舞。經陽光照射后,這些水珠又折射出迷人的彩虹,美得讓人目眩。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美景,剛才腦中因胤禩而起的混亂全都不翼而飛,所有的一切也不及眼前美好的十分之一,我在心中感嘆。
「別招惹他。」胤禟幽幽的聲音傳來,我迷惑地望向他,還震驚於眼前大自然的美景,根本弄不清他說什麼。
胤礻我早已歡呼地跑到潭邊,嚷著要下水抓魚,而胤禟只是站在我身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不遠處的胤礻我,讓我懷疑剛才聽到的是幻覺。
「別招惹八哥,他很危險。」當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聽時,胤禟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沒有……」我想為自己辯解,說我根本不想招惹他,可我忽然發現自己最近做的事完全可以和招惹八阿哥畫上等號。
和他訂立常見面的誓約、在他不來見我時惱羞成怒、跟喜福旁敲側擊打聽關於他的事情,所有我曾做過的事,似乎都離不招惹八阿哥差得很遠。怎麼會這樣?我未來的目標,我的人生計劃,難道都要離我而去嗎?我垮下臉,是該讓一切脫軌結束了,既然是他失約在先,那就讓一切皆如他願,同時也如我所願吧!
「表哥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招惹他。」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胤禟,一字一句地許下諾言。瑤華的生命中沒有必要出現胤禩,以前沒有,以後由我主宰的生命更不會有。
胤禟看我的眼裡有安心的神色,我本能地感到溫暖。但看到現在的他,思緒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結局。
除宗室籍,改名「塞思黑」(滿語是「豬」的意思),按犯人之例監禁,死時年僅四十三歲。這個現在正關心我的人,他人生的結局實在慘不忍睹。
如果我插手,能不能挽救他凄慘的命運。我猛攥住拳頭,手心裡沁出汗來。我只是個普通人,有什麼能力去改變命運,即使我知道結果,但並不知道過程。比如胤禟、胤礻我和胤禩是如何走在一起,現在根本看不出端倪,是因為共同的利益嗎?現下和我一起關心我的皇子會在多年後,捨棄全部去爭搶那高貴的寶座嗎?
我覺得自己此時就像一個拙劣的預言家,也許我所謂的幫助,反而把他們引向滅亡,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我漸漸鬆開緊握的手,心也放鬆下來。
無論是什麼樣的命運,都還要很長時間才會發生。沒必要讓自己從現在就杯弓蛇影。還是原來的目標實在:跟緊胤禛就絕不會站錯隊。至於到時候如果胤禟和胤礻我站得不是地方,力所能及我會扯一把,我一向都很好心。
驀地,水花飛濺淋了我一身,抬眼看去胤礻我正站在潭中咧嘴大笑,標準小人得志狀,而旁邊的胤禟也同樣難逃落湯雞的厄運。
「及時行樂」四字躍入我的腦海,我和胤禟互看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沖向胤礻我,水花在天上飛舞,笑聲在谷中回蕩。恍惚中,我真的覺得自己就是瑤華,一直都是,從來沒有變過。
但願這快樂能持續長長久久。
不經意間,眼角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胤禛在谷口眺望。自那日看戲后,我和他就沒再見過,聽說他很忙,而我也在忙著生胤禩的氣。明明沒見過他幾面,但他的身形卻像是刻在腦海里一樣,清晰到離得很遠我就能辨認出他。畢竟是未來的財神爺,待遇當然有別於常人,我如此認為。
由於胤禟和胤礻我都面沖我,背對谷口,因此沒有發現他到來。我雖然看到了他,但離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表情。
財神爺駕到,我掛上最天真的笑容,想舉手和他打個招呼。他那似墨般烏黑的眼和我稍一對視便移開,我卻突然生出如被猛獸盯上的獵物般恐怖的感覺。我害怕地打個寒戰,舉起的手僵在半空,眼前的東西全變得模模糊糊。只有剛才他的眼,恐怖的眼……
「瑤妹妹,你怎麼了?」
「表妹,是不是這裡太冷?」
關心的話拉回我恍惚的神志,眼前是兩張同樣透著濃濃關切之情的臉,再望向谷口,空蕩蕩,哪裡有胤禛的影子……
回北京後日子異常難熬,紫禁城裡的生活單調無味。我住在姑姑宜妃宮中,她總是親自過問我的生活起居,大事小事全都不厭其煩,照顧得無微不至。
胤禟、胤礻我課業繁重,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無聊的我聽喜福說,每年過年,宮裡家宴異常熱鬧,而宮中大戲、燃放的煙火都是讓忙碌了一年的太監、宮女們期待的東西。我聽得多了,也漸漸動心,開始期待除夕到來,畢竟這是我來古代后的第一個春節。在我的期盼中,日子一天天過去。
可我還沒等到過年,卻等來了我來古代后的第一場戰爭。
康熙三十四年十一月,準噶爾部噶爾丹率騎兵三萬來犯,康熙決定御駕親征。
於是,宮中上下的話題全圍繞這次戰爭展開,沒人再注意一個無關緊要的春節。聽著那些人的討論,我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好像自己被所有人遺忘在角落,孤單而無助。
這年的除夕宴簡單匆忙,每個人目光的焦點都在之後的戰爭上。
我逃離宮人的視線,獨自來到皇宮一角。再有幾天,康熙就要親率大軍出征,聽說這次平叛部隊有近六萬人,光是想如此多的人和敵人用刀劍互砍,我就不寒而慄。
天空一片灰色,四周的宮牆暗淡地屹立著,彷彿在無聲地哭泣。一陣寒風吹過,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從來不知道北京的冬天是這麼冷,冷得人心裡發慌。
已經是冬天了,我來的時候還是酷夏,一晃半年,時間比我感覺到的還要匆匆。
爸媽,你們都好嗎?會不會因為我的失蹤而焦急傷心,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的女兒其實正和你們在一個城市,卻因為時間的距離不能相見……我胡亂思索,感覺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
輕微的腳步聲喚回我的神思,我下意識躲入茂密的樹叢,這個時候實在不想見任何人。
來人走到我左近突然停住,我心裡狂跳,以為被發現了。不過,就算有人發現我藏在樹后,又能奈我何?這麼一想,心裡安定不少。外面毫無聲息,我屏住呼吸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彷彿剛才那個人忽然消失了。
我心下疑惑,冷風不住侵襲,實在沒耐心再等,就打算出去看個究竟。又一陣腳步聲傳來,同樣在剛才那人站立的附近停住,然後一個細細的女聲道:「奴婢見過八阿哥,八阿哥吉祥。」
八阿哥?聽到這三個字,我本已稍稍抬起的腳硬生生定在半空,又緩緩落下。這半年我一直在儘可能履行對胤禟的承諾——不招惹胤禩,我們見面的機會本就稀少,我又故意躲避,所以還真沒再和他近距離接觸。對這樣的結果,我一直很滿意,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裡總感覺胤禩很危險,非常危險。
現在,在這種情況下我更不想和他碰面。
「八阿哥,主子說她前幾日雖有些不適,但如今吃了葯已經大好,這幾天您就不用去看了。您不日就要隨駕親征,等給惠妃娘娘請安后,還是早早準備為好。」那女聲不冷不淡,語氣平直如念書,給人古怪的感覺。
「我先去給額娘請安,然後再去惠妃娘娘那裡也不遲。」胤禩的聲音隱含克制,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抑著,想反抗卻無力。
「可是……主子吃過葯,已經睡下了。」女聲遲疑地回答。
胤禩懇求:「我去看一眼,看過就走。」
女聲嘆道:「八阿哥,主子不見您是為您好,您還是去惠妃娘娘那裡吧!」
四周突然變得寂靜,除了風聲,我只能聽到自己輕淺的呼吸聲。良久胤禩低聲道:「我明白了,煩勞你轉告額娘,我一切都好。」
「八阿哥放心,您的話奴婢一定帶到,奴婢告退。」
腳步聲再度響起,這次似乎比來時更加匆匆,瞬間就去得遠了。
我躲在樹后,心裡邊消化剛才聽到的邊等待胤禩離開。胤禩想見的人應該是他生母衛氏,但衛氏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不願見自己兒子。我不解地皺眉,這次康熙御筆親點八阿哥隨駕親征,眼看過幾日便要起程,古代交通不便,一去不知要多長時間才能回來,衛氏為什麼此時連兒子一面都不見?
「主子不見您是為您好,您還是去惠妃娘娘那裡吧!」
「可惜八阿哥母親的出身……」
剛才那個女聲和喜福曾說過的話在我耳邊交替迴響,我咬住下唇,記起惠妃納蘭氏是胤禩的養母,因為衛氏原為辛者庫罪籍,所以胤禩出生后就被抱到出身高貴的惠妃膝下撫養。難道衛氏是擔心兒子和自己走得太近,會遭到人們冷遇。
我心裡輕嘆,明明是母子卻不得相見,是何等的悲哀。
外面安靜得可怕,風停了、空氣彷彿不再流動,一切像是被凝滯住了。我偷偷探頭,看到胤禩正背對我站著。明明瘦小的身體卻像座山峰重擊在我心頭,壓得我喘不過氣。
突然,他跪到地上,伏身磕頭,一下又一下,不斷重複。我舉起手捂住嘴,覺得喉嚨里被什麼東西堵住,既上不來也下不去。
想見親人而不得,他和我的命運何其相似。
望著這樣的他,我無聲地在樹后跪下,心裡不住默念祝福,即使我不在也希望遠方父母平安。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站起,麻木的雙腿幾乎讓我摔倒。我趕緊扶住樹榦,望向剛才胤禩靜跪的地方,那裡空蕩蕩的,他已經不知於何時離開。我緊抓樹榦,暗想自己是肯定見不到父母,但他卻可以,起碼離他出征還有好幾天,也許我能在這幾天里幫他製造機會。
恍惚中,他代替了我,去完成我絕對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時間在焦急中飛快流逝,我卻仍舊沒有想出妥善辦法,既不出面又能讓他們母子想見。
這日我在宮中陪姑姑宜妃品茶閑坐,一個太監從外而入,打千請安后道:「娘娘,惠妃娘娘派人來,說是您到惠主子那兒走動時,看上的那個會做點心的丫鬟來了。」
「嗯。」宜妃聽後點頭,沖我笑道,「我正想著這事,昨兒個在惠妃那裡吃的點心精緻可口,又不甜膩,正對你的口味,就把那丫鬟要了過來,也省得你老是挑食,讓我操心。」
我急忙道謝,心裡暖暖的,自己不喜歡太甜的東西,所以對宮中的點心很是感冒,沒想到宜妃連這個也注意到了。
「你呀!」宜妃搖頭感嘆,「從樹上摔下后變了很多,以前喜歡的甜食現在也不喜歡,你什麼時候才能少讓姑姑操心。上次聽說你摔下來,姑姑心都要跳出來了。還好自此你乖巧不少,以後也不要再淘氣,知道嗎?」
在我再三保證下,宜妃才滿意地點頭,轉身吩咐還在等候的太監:「你讓他們把人留下,另替我謝謝惠妃娘娘,挑些上好的雲緞送過去,我記得惠妃昨兒個說她那裡正缺這個。」
我在旁邊無聊地聽著,這種宮妃間互贈禮品聯絡感情的事稀鬆平常,光是我來的半年,宜妃收送的禮物就多不勝數。我心裡又開始思索如何幫助胤禩,他此時應該去向惠妃請安了,卻偏偏見不到生母,。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躍入腦海,也許我可以利用這次機會。
「姑姑,不如讓瑤兒幫您把東西送去,瑤兒也好當面謝謝惠妃娘娘贈送的丫鬟。」我甜笑著在宜妃耳邊吹風。
「你……」宜妃先是狐疑地盯著我,但眼珠一轉像是明白了我的用意,笑道,「好吧,你過去看看,但要早點回來,外面天冷,別玩起來就不知道回來。」她顯然誤會我要藉機出去轉轉,我乾脆大方地謝過宜妃好意,又順便奉上甜言蜜語,哄得她眉開眼笑。
出了熱烘烘的屋子,迎面冷風颼颼吹來,我猛打寒戰,卻還是邁步向外走。心裡只是不住想著,也許,今天是惟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我在前面大步向前,惠妃那裡我去過幾次,路途很熟;身後一個太監抱著雲緞跟隨。走到宮殿轉角處,我忽然回頭看向那太監身後,並伸手指著他後面大叫起來。
他被我嚇了一跳,失手把雲緞掉在地上,也沒工夫撿,慌忙回身張望。我趁他回頭的工夫,加速跑過轉角,躲進間屋子。果然幾秒后,就聽那太監一聲慘叫,然後大聲喊著我的名字追來,瞬間就從我躲藏的屋前沖了過去。
又等了幾分鐘,確定他去遠,我才笑吟吟地從那間雜物房中走出,果然前陣子的探險效果顯著,這間沒人看管的轉角處屋子正是躲藏的好地方。
我一路哼著小調繞到早就偵察過的衛氏住處,邊仔細觀察邊使勁往眼角抹口水,心想裝哭還真不容易,早知道帶些洋蔥、大蒜過來。等確定不會有人打擾我的計劃后,我邊哭邊一頭沖入衛氏的房間。
「什麼人?」有幾分熟悉的女聲呵斥,我聽出是幾天前勸胤禩離開的宮女聲音。
「嗚嗚……」我拚命揉自己可憐的眼睛,期望它能真掉出兩滴眼淚,嘴上哭喊,「姑姑,我找不著姑姑了。」
「瑤華格格!」腳步聲響起,隨後是驚訝到無以復加的叫聲。我在心裡偷偷比了個V,看來一切順利,沒想到我名氣還挺大,連衛氏身邊的宮女都認得我。剛才還擔心她們要是不認識我,就必須大費唇舌。
我睜著揉紅的雙眼,可憐兮兮地望過去,只見一個容貌普通的宮女和一個氣質溫柔、與胤禩有幾分神似的婦人站在一處正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我心裡大喜,這幾天曾遠遠觀察過衛氏,現在一眼就認出了她。我牙一咬,不管三七二十一撲入衛氏懷裡,小手抱著她抽泣:「姑姑讓我去惠妃娘娘那裡,可是……可是……我不認識路了。」
衛氏溫柔地撫上我的頭,安慰道:「格格別哭,我送你過去。」
「主子,你身子剛好,還是奴婢去吧!」旁邊的宮女焦急地勸阻。
我心裡不住計算胤禩去請安的時間,心想再不走,恐怕等會兒去了也是白去,乾脆抓住衛氏的衣角,躲到她身後指著宮女叫道:「我不要你送,我不要你送!」
可能是我在宮裡稱王稱霸的歷史悠久,衛氏和宮女對我的任性毫不意外,見我胡鬧,那宮女只能無奈地躲到一旁嘆氣。我被衛氏牽手帶向惠妃住處,感覺著她手中的溫暖,在心裡暗暗向她道歉,雖然我是好意,但畢竟太過自作主張,可我真的不想再看見有人因種種原因無法與自己的父母相見。
片刻就到惠妃宮前,我心裡突突狂跳,擔心胤禩今天沒有準時來或者根本沒來給惠妃請安,那我的苦心就白費了。
惠妃宮中沒有胤禩的身影,我興奮的心情一掃而空。惠妃對我的到來很是意外,但依舊熱情地招待我,並聽我解說了衛氏來此的原因。對於衛氏這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娘娘,她不冷不熱地招呼,沒幾分鐘衛氏就有禮地告辭了。我垂頭喪氣地在旁觀看,知道這時候自己是插不上話的。
「瑤兒,你以後千萬不能亂跑,要是萬歲和你姑姑知道會急壞的。」送走衛氏,惠妃轉頭溫柔地勸我道。和她對衛氏的淡漠比較,我真擔心她會因面部肌肉運動過劇導致抽筋。
「謝謝娘娘教誨,瑤華記住了。」我低頭掩飾自己眼中的不屑,如果我不是深得康熙寵愛,她恐怕也會像對衛氏一樣對待我吧!
「額娘……」窗外低低的叫聲吸引了我的注意,是胤禩的聲音,惠妃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但眨眼又消失無蹤了。
窗子上影影綽綽,我心裡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因為看出是胤禩在屋外碰見了要離開的衛氏,這對母子終於見面了。
從胤禩叫過額娘后,屋裡屋外變得寂靜無聲。我笑著起身告辭,目的達成,就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故意躲開胤禩,我看著他進入惠妃住處,面上的笑容彷彿能把寒冬變成春天。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笑,心中滿是祥和。雖然和他的約定,因為彼此故意爽約而不能達成,但如此遠遠地看著這個有些青澀的少年展露笑顏,竟也是非常美好的。
康熙三十七年正月
雪花隨風飛舞,月夜中的雪美麗里透著神秘,讓人痴迷。
我斜倚在敞開的窗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回到古代三年,從最初的迷惑、彷徨,到後來滿懷能回去的美好奢望,再到如今希望變成絕望,這其中的痛苦,沒有人能了解。今夜是大年三十,合家團圓的日子,可我的團圓又在哪裡?是在這深宮大內,還是宮外那個所謂的家中。
這些年我一直住在宮中,先是在姑姑宜妃身邊居住,后因年歲漸長,康熙於一年前把絳雪軒賞賜我居住,另又賜了一堆宮人任我使喚,一應需求都以公主規格辦理。不過我嫌人多吵鬧,所以把他們都安排在外院,沒事不得隨便進入,真正在我身邊服侍的只有喜福。
「格格,您怎麼敞著窗戶,也不加件衣服,會感冒的。」大驚小怪的語氣來自於我的侍女——喜福。這幾年她在我身邊耳濡目染,越發沒規矩起來。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來喜大姑娘是沒能向紅色發展,只好一路黑到底。不過正合我意,多虧她在我跟前沒什麼忌諱,所以宮中下人口耳相傳的一些隱秘私事,我總能在最快時間得到第一手資料。
那些事里固然有些是捕風捉影的瞎傳,但也總能有一兩件真事夾雜其間。在現代時,就總是聽考古人員對清宮各種疑案作著推測,如今我身臨其境,自然少不了打聽打聽,為宮中的無聊生活解悶。
「喜福大管家婆,我只是在窗旁賞雪,而且也有萬全準備,」邊說我邊舉了舉捧在手中的手爐,「你放心,根本不會凍著的。」
「這會兒晚上黑燈瞎火,哪有什麼雪好賞?格格想賞雪,明兒個天亮再賞不遲。」喜福不為所動地走到我身邊把窗關上。我這個格格真是越來越沒權威,我開始後悔把她教得如此沒大沒小。上天,你還我一個三年前聽話的喜福吧!
「不賞雪,你讓我幹什麼?」我哀怨地看著她。孰料,喜福卻回給我更加哀怨的眼神,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好了!你有什麼不滿,儘管說出來。」我投降,做主子做到我這分上也挺悲哀的。
「格格,您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她語氣陰森森的。
「當然知道,大年三十呀!」
「那您認為您在大年三十是不是應該干點什麼?」她的語氣開始結冰。
「這個……嘿嘿……」我裝傻,終於弄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哀怨。
今年過節按例,我要麼被留在宮中和皇帝那一大家子過年,要麼被接出宮和我那不算熟的父母過團圓年。因為今年康熙非要我留在宮中過年,所以家也就沒回成。而我這會兒應該在乾清宮吃團圓飯,順便看戲娛樂。可過節竟勾起了我的思鄉之情。再一想自己要和幫不相干的人過年怎麼想怎麼膩味,乾脆說染了風寒,稱病不去。宮中的太醫又向來深諳中庸之道,我既然說病了,那沒病也是應該補一補,於是在經過太醫診治后,我偶感風寒了。
至於可憐的喜福,她自然要留在我身邊照顧有恙在身的我,去和太監宮女趁熱鬧過年也成妄想。其他外院的太監、宮女都被我這個體貼的主子打發去過年了,只有和我似連體嬰般的喜福沒能享受這項待遇。畢竟我還在病中,總要做做樣子。
喜福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再配上遠處隱約傳來的宮人們的歡鬧聲,更襯出我這絳雪軒的冷清。
「好喜福,你別這樣,大不了我現在就去見皇上說我這會子病已經全好了。再和他們待一會兒,便放你去玩,你說好不好?」我忽然覺得獨自在這裡長吁短嘆實在無聊得緊,既然註定回不去,還是快樂地過好每一天吧!
喜福臉現喜色,但馬上又暗淡下去,遲疑道:「這……格格,奴婢知道您心疼奴婢,但您今兒個上午才讓奴婢回了萬歲爺,說染了風寒病著呢!如今太醫也看了,葯也開了。這會兒又去趁熱鬧,就算萬歲疼您,不說什麼,可別人總會說閑話的。」
「讓他們說去,我才不在乎那幫三姑六婆!」我翻著白眼道,「不管了,我現在就是想熱鬧熱鬧,走吧!」這幾年在宮中,好習慣沒養成,倒被康熙嬌慣出些小姐脾氣,再加上姑姑宜妃疼愛,胤禟和胤礻我又總為我撐腰,我還真快成皇宮一霸了,讓我深深感嘆環境教育的重要性。
喜福幫我換衣、梳洗,好一陣忙活,總算大功告成。我帶著她,向乾清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