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球取經

到地球取經

阿爾弗萊德·賽蒙出生存卡桑克4星,這是一顆離牧夫座α星不遠的農業星球。他在麥田裡駕駛自己的康拜因(註:聯合收割機),在漫長的靜夜裡聆聽地球的愛情詩歌錄音。

這裡的姑娘們個個秀色可餐,從不裝腔作勢,是理想的生活伴侶,但是似乎缺少點浪漫情凋。星球上的業餘娛樂雖然輕鬆愉快,不過除掉愉快以外就什麼也不剩了。賽蒙感到自己並不滿足這種半靜的生活,有一天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卡桑剋星球上來了一艘宇宙飛船,商人運來大批書籍。商人幹練精明,淡黃頭髮,談笑風生。大家舉行宴會歡迎他,因為這顆遙遠的星球非常好客。

商人滔滔不絕地講述了大量最新消息:關於吉特羅依2星與3星之間的戰爭,關於阿朗星如何捕魚,關於莫拉茲星的總統娶了老婆的新聞,還有道蘭5星人說話如何可笑等等。後來有人提出:「說說地球的事吧。」

「噢!」那商人揚起眉頭說,「想聽母星的事情嗎?宇宙中再也沒有什麼地方能和古老的地球相比了。地球上一切都是百無禁忌的。」

「此話怎講?」賽蒙又重問一遍。

「他們那兒有法律,」商人得意地微笑說,「那可是人人都得遵守的。地球上什麼都和這裡不一樣,朋友。你們只擅長耕種,但地球人卻長擅搞各種各樣的稀奇古怪的事……什麼狂熱啦、美女啦、戰爭啦、酗酒啦、恐怖啦等等,所以人們長途跋涉若干光年上地球去,目的就是為了瞻仰一下這些東西,」

「那裡也有愛情嗎?」一位婦女問。

「當然有,親愛的,」商人溫柔地答覆,「地球是銀河系裡惟一迄今還保存有愛情的地方!吉特羅依2星和3星曾試過愛情的實踐,結果發現這是一種過分奢侈的遊戲。阿朗星決定不用愛情去蠱惑人心,莫托茲星以及道蘭5星乾脆就沒有時間談情說愛。但是正如我剛才所說,地球人是最善於搞稀奇古怪把戲的,他們甚至以此作為一種收益。」

「收益?」

「那當然!地球是一顆古老的星球,石油和土壤都已枯竭。它過去的殖民星球眼下全部獨立了,而地球人的頭腦和你們同樣清醒。他們當然要出售自已的商品以換取好處,所以什麼都能拿來做交易!」

「那麼您本人喜歡地球嗎?」賽蒙問。

「我喜歡。」商人頗為有點傷感,「曾經喜歡過。不過我現在在旅行。朋友們,這些書想買嗎?」

賽蒙以高價買下了古老的詩歌選集。他一面閱讀,一面幻想著書中那種皎潔月光下的戀愛情景:在朦朧的海岸邊相互偎依的戀人,他們如何雙雙墜入瘋狂的愛情漩渦,傾聽著呼嘯起伏的海濤拍岸,直到絢麗的早晨第一束陽光照亮了愛人的櫻唇……

但是這些只有在地球上才能存在!因為正如那位商人所說,地球的兒女們現在已移民到天涯海角從事各種勞動,在陌生星球上謀求生存。卡桑剋星上種植的是小麥和玉米,吉特羅依2星與3星上建立了工廠,阿朗星的魚產品馳名整個南星群,莫拉茲星球上則在獵取兇猛的野獸,而道蘭5星的荒原廣漠有待墾殖。所有這些地方都在各忙各的。

儘管這些新世界的生活由於有嚴格的計劃安排,蒸蒸日上,衣食充裕,但似乎依然缺少了點什麼,顯得暮氣沉沉,大概是因為只有地球人才懂得愛情的緣故吧。

賽蒙不禁為此心馳神往,他朝思暮想,拚命積蓄,終於在他29歲那年賣了農場。他把乾淨的襯衫收拾進手提箱,穿上最好的衣服和一雙牢固的鞋子,登上卡桑克至地球的定期往返飛船。

他來到了地球,他的夢想肯定能夠成真,因為這是有法律保證的。

他順利地通過了紐約航空港的海關檢查,搭上郊區地鐵來到廣場,升上地面。陽光耀眼,刺得他眼睛不停地眨動,他牢牢地抓緊手提箱,因為人們告誡他得謹防扒手。

他屏住呼吸,心蕩神移,放眼四望。

使他大吃一驚的是多如牛毛的各種遊藝場,五化八門,確實大開眼界!

右側的高大帳篷上懸挂著巨幅標語:「綠色地獄居民做愛的記錄片!驚人的暴露鏡頭!」

他剛想進去,但是在馬路另一側又是戰爭片和冒險片的廣告:「宇宙艦隊的無畏者!泰山大戰土星吸血蝙蝠!」

他記得在書上曾經讀過:泰山是地球人的崇拜偶像。

這一切都令他目瞪口呆,還有各種店鋪鱗次櫛比:食品店、舊貨鋪、飲料攤應有盡有。

賽蒙正不知所措,身後又傳來機關槍點射的噠噠聲,他驟然回過身。

那僅僅是家打靶場,細長狹窄,但裝潢漂亮,櫃檯根高。老闆是個黝黑的胖子,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向賽蒙微笑:「來碰碰運氣吧!」

賽蒙發現打靶場的另一端不是通常的槍靶,在彈痕累累的凳子上競嫣然坐著四位只穿比基尼服裝的女郎。她們每個人的前額及胸脯上都赫然印著「紅蘋果」的標誌。

「難道你們這裡使用真槍真彈?」賽蒙問。

「那自然,」老闆說,「地球有法律禁止做虛假商品的廣告,所以這裡全是真正的槍彈和真正的活靶姑娘!想站上去打幾槍嗎?」

「來吧,朋友!我敢打嵴賭你射不中我!」一位女郎朝他嚷叫。

「就是坐著不動他也打不準的!」另一位姑娘故意在旁邊煽風點火。

「他哪行呀?來吧,朋友!」

賽蒙的手在額上擦拭汗水,他企圖擺出一副對所見所聞無動於衷的模樣。說到底這裡可是地球,這裡發生的一切全都是可能的,只要做生意有錢能賺就行。

「那麼也有專打男人的靶場嗎?」他問。

「當然有,」老闆回答,「但是您不見得對男人也有興趣吧,有嗎?」

「當然沒有!」

「您是從外星來的嗎?」

「不錯,您怎麼認出的?」

「根據服裝,我總是根據服裝來辨認的。」胖子閉上眼睛拖長聲音說.「站過來,站到這兒來,開槍打那些姑娘們!別壓制內心中的衝動!扣一下扳機,您就會感到積壓的怒火全都在頃刻之間進發出去啦!這比最好的按摩還靈,比喝得酩酊大醉還強!來吧,來吧,去打死這些女郎們!」

「一旦要被射中,你們不就馬上死了嗎?」賽蒙向其中的一位姑娘發問。

「別盡說傻話啦。」那姑娘說。

「但是……」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呢、」另外一位姑娘聳聳肩補上一句說。

賽蒙想打聽怎麼說還有更糟糕的情況,但是老闆卻從櫃檯上向他彎下腰悄聲說:「聽好,小夥子。瞧我這裡還有什麼。」

賽蒙發現在櫃檯後面是一挺微型衝鋒槍、

「價錢便宜得要命,」老闆說,「我讓您拿衝鋒槍射擊。隨便朝什麼地方打都行,可以把一切都打得稀巴爛,把牆壁打成蜂窩,這是點45口徑的,每發子彈打出的槍眼都大得驚人。只要您嘗過衝鋒槍射擊的滋味,那才懂得什麼叫夠味哪!」

「我想這並不好玩。」賽蒙肯定地說,

「我還可以提供手榴彈,甚至給您兩顆,還是開花霰彈。如果您真的想要……」

「不!」

「價格一定從優。」老闆說,「你也可以開槍打我,只要你有這個胄口,儘管我估計您不一定對此感興趣。」

「不,永遠也不!這太可怕了!」

「今天情緒不佳是不是?好吧,反正我這裡日夜開放。以後再來,小夥子。」

「我們等著你,親愛的!」在他後面一位女郎直朝他送媚跟。

賽蒙走到飲料櫃檯前要了一杯可口可樂,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為了恢復平靜。他把飲料一口一口慢慢地吮吸。賽蒙告誡自已:別用卡桑剋星球上的行為標準來衡量地球。如果地球人喜愛殺戮,而受害者不反對的話,他又何必去抗議呢?

「你好,年輕人!」又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使他從沉思中醒來。

賽蒙轉過身看見一個矮子,站在他身旁,面部表情既嚴肅又意味深長,縮在一件大而無當的外套里。

「您是外星來的人吧?」

「是的,」賽蒙說,「您怎麼知道的?」

「只要看靴子,我總是根據靴子來辨認的。你喜歡我們這個星球嗎?」

「它……很不正常,」賽蒙小心婉轉地說,「我是想說,它出乎我的意料……」

「那當然,」矮子說,「你是個理想家。我只要一見你那張純潔的臉就看出來了。朋友,你來到地球是有一定目的的,我說得對嗎?」

賽蒙點點頭。

「我猜得中你的來意,」那矮子繼續說,「你是想來參加拯救世界的戰爭,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這裡總在進行六場基本的戰爭,每人都可以在任何時刻在某場戰爭中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

「對不起,但是……」

「恰好就是現在,」矮子用莊嚴的口吻說,「被壓迫的工人領袖希勒正在發動一場殊死的革命鬥爭。再加上一個人就能改變天平上砝碼的平衡!朋友,這個人可能就是你!」

在看到賽蒙面部上的表情以後,矮子迅速改口道:「但是你也完全有理由為貴族的利益去打仗。睿智的老當權者希勒具有帕拉圖式的深邃思想,極其需要您的幫助:他正面臨外國顛覆的陰謀。只要有一個人……」

「我不喜歡這種事也討厭戰爭。」賽蒙說。

「我能理解您的厭惡,」那矮子說,他的腦袋直晃,「戰爭多麼可怕!那麼您是為了愛情而來地球的?」

「您怎麼知道?」賽蒙問,

矮予謙虛地笑了笑。「愛情和戰爭,」他說,「這是地球商業活動的基本領域。自古以來它就為我們帶來了非常可觀的收入。」

「那麼愛情很難尋找嗎?」賽蒙問,

「沿著這條街走過兩個街區就是,」那矮子熱情地指點說,「告訴那裡的人說你是喬介紹來的。」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難道這樣就能……」

「你對愛情了解多少?」喬問道。

「我一竅不通。」

「而我卻是這門學問的行家。」

「我只知道一些書上的話,」賽蒙說,「在皎潔的月光下熱戀……」

「還有在海邊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戀人,雙雙墜人情網,耳邊是雷鳴般的波濤聲……」

「您也讀過這奉書?」

「那是一本盡人皆知的廣告小冊子。我得走了,那地方離此地兩個街區,別走錯。」

於是矮子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人群中。

賽蒙喝完可u可樂,沿著街道走去。在第44街他看見一塊霓虹燈招牌:愛情公司。

賽蒙皺起眉頭,他心存疑慮。不過他還是登上二樓,進入一間布置華麗的接待室,在那裡被告知穿過長長的走廊,到某號房間去。

房間內頗有氣勢的寫字檯后坐著一位風度翩翩的自發老者,他站起身向賽蒙伸出手說:「您好!卡桑剋星球現在怎樣啦?」

「您是怎麼知道我打卡桑克來的呢?」

「根據襯衫呀,我總是按照襯衫來辨認的。叫我泰德先生好了,我將儘力為您服務……」

「我叫賽蒙,阿爾弗萊德·賽蒙。」

「請坐,賽蒙先生。要香煙嗎?喝點什麼?您上我們這兒來肯定不會失望,先生。我們是家老字號,在愛情這個行業中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我們的價格公道,服務一流。順便問一聲,您是怎麼打聽到我們這裡的?是看了廣告嗎?還是……」

「我是喬介紹來的。」賽蒙說。

「啊哈,這是個高效率的人。」泰德先生說。他的頭快活地一顛一顛,「好吧,先生,我們別耽誤時間。您不遠萬里而來是為了愛情,您肯定能獲得愛情的。」

他的手伸向嵌在桌上的按鈕,但賽蒙止住他並說:「我並不想對您失禮,不過……」

「我樂於聽取您的意見,請講。」泰德先生露出滿臉微笑讓對方感到寬慰。

「對於這種事情我不大在行,」賽蒙一口氣說,他的臉漲得通紅,額上沁出大顆汗珠,「我覺得這裡可能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跑那麼遠的路到地球來不是為此……我是想說,愛情歸根結底不是您能出賣的商品,這可能嗎?什麼都可以賣,但愛情硬是小行!我敢說這肯定不是真正的愛情。」

「瞧您說的,當然是真的!」泰德先生出於驚奇而站起,「貨真價實!我指的絕不是人人都可以亭受到的那種性的滿足。上帝啊,那是宇宙中最最不值一提的玩意了,僅僅次於人命。愛情是珍貴無比的,它是一種特殊的商品。只有在地球上才能找到愛情。您讀過我們的小冊子嗎?」

「就是那本《朦朧海岸邊的戀人》嗎?」

「不錯,就是那一本,是我寫的。那裡面講的全是愛情。對嗎?這種情感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感受得到的,賽蒙先生,它僅僅發生在熱戀中的人們身上。」

「難道說您竟能提供真正的愛情?」賽蒙疑惑不解地問。

「當然是真正的!如果我們出售的是虛假的愛情,我們就說是虛假的。地球上的法律在廣告方面非常嚴格,我絕不騙您。什麼東西都可以賣,但是不能欺瞞消費者。這是個道德問題,賽蒙先生!」泰德停了一下顯得更為平靜地說,「不,先生,這裡不耍任何滑頭。我們不會提供代用品之類的東西,這確實就是千百年以來詩人歌頌的愛情。藉助於現代科學的奇迹,我們完全能隨時向您提供這種感情,而且包裝精美。價格也低得無可再低。」

「我猜想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的正是它的迷人之處,」泰德先生附和說,「我們的研究實驗室長期專攻這個項目。請相信我.只要有市場,沒有什麼事情是科學辦不到的。」

「我還是不喜歡這一切,」賽蒙站起身,「最好我還是去看場電影。」

「等等!」泰德先生嚷道,「您以為我們死拖著您不放嗎?您以為我們會介紹一位假裝愛您的姑娘,其實滿不是那麼回事嗎?」

「很可能就是這樣。」

「這您就大錯特錯啦!首先,這樣做的代價太昂貴;其次,這對姑娘們的傷害也很大。老是這樣生活的話,她的心理將嚴重失調。」

「那你們究竟是怎麼同事?」

「我們應用了一整套關於人類思想規律的科學理論。」

這種話對賽蒙來說,無疑是一部天書,這時他已走到門邊。

「我只想再說一句,」泰德先生說,「您看上去是位蠻機靈的小夥子,難道竟區別不出真或假的愛情嗎?」

「我當然能夠區分。」

「那我向您擔保!如果您事後不滿意,可以分文不付。」

「讓我考慮考慮。」

「還猶豫什麼呢,權威心彈學家說過,真正的愛情能增強人的神經系統,恢復心理健康,能平息受過創傷的心靈,調節平衡人的內分泌系統,美化面容等等。我們出售給您的愛情里什麼都有:包括刻骨銘心的愛慕、無法剋制的激情、始終不渝的忠貞、神魂顛倒的眷戀、心心相印、難捨難分,特別是只有我們公司才能出售那種一見頃心立即墜入情網的愛情!」

泰德先生撳下按鈕,還在遲疑的賽蒙禁不住皺起眉頭。

這時門被打開,一位姑娘走進房間,賽蒙沒顧得及再加考慮。

她身段高挑,秀美窈窕,一頭棕色的頭髮閃著金光,賽蒙簡直說不清她的面容,因為他的眼睛已被淚水蒙住,無法自持。

「佩妮·布賴特小姐.」泰德先生介紹說,「請認識一下這位阿爾弗萊德·賽蒙先生。」

那姑娘櫻唇微啟,但卻沒吐出一個字,而賽蒙也變得拙口笨舌,他見到她就明白一切:他從心底里感到彼此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他倆很快就手拉手出去了,坐上了噴氣直升機,降落在一座白色的小樓上。它坐落在翠柏青松之中,窗外可以眺望大海。

他們款款笑語,溫存撫摸,纏綿繾綣,在落日餘輝照耀下,佩妮在賽蒙眼中化成火一股的女神,她那秋水般的雙瞳在蒼茫暮色中含情脈脈地睇視著他。周圍一切變得神秘奇美,皓月升空,皎潔如鏡,姑娘淚光晶瑩,柔荑縴手撒嬌地捶打他的胸脯。而賽蒙也是熱淚盈眶,連自已也不知其所以然……

最後他們迎來了拂曉,迎來了第一束微弱而驀然出現的陽光,它映照著這一對難離難分偎依不舍的戀人,海岸邊嘩嘩震耳的波濤聲使他倆如醉如痴……

中午他們回到了「愛情公司」的辦公室。佩妮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后就消失在門口。

「你認為這是真正的愛情嗎?」泰德先生問。

「是的!」

「那麼您完全滿意?」

「是的!這肯定是愛情,最最真實的愛情!但為什麼她堅持要我們回來呢?」

「那是因為解除催眠狀態的時候已經到了。」泰德先牛說。

「什麼?」

「所有的人都渴望愛情,但只有少數人才能付得起昂貴的費用,對不起,這裡是您的賬單,先生。」

賽蒙惱怒地數出了鈔票。

「這完全沒有必要,」他說,「毫無問題,我會付清介紹我們相識的費用的。不過她眼下在哪裡?你們把她怎樣了?」

「對不起,請您放冷靜些。」泰德先生勸告說。

「我不要!」賽蒙嚷道,「我要見佩妮!」

「這是不可能的,」泰德先生冰冷地答覆,「勞您大駕,停止這種把戲吧。」

「您打算敲榨更多的錢嗎?」賽蒙大聲吼叫,「好吧,我付,告訴我需要多少錢才能把她從你們的魔掌中拯救出來?」

於是賽蒙掏了一疊鈔票摔在桌面上。

泰德先生只是用食指戳戳這些錢,「把它們收回去,」他說,「我們是一家古老而受人尊敬的公司。如果您再這樣鬧嚷,我將不得不把您趕出去。」

賽蒙勉強壓下怒火,收回鈔票並坐下。他深深地吸上一口氣,輕聲說:「請原諒。」

「這才像句話,我絕不允許別人對我大聲叱喝。如果您能放理智點,我準備聽取您的意見。好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賽蒙的聲調重新升高,然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並說,「她愛我。」

「那當然。」

「為什麼要拆散我們?」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就是那麼回事嗎?」泰德先生問,「愛情——這隻不過是一段能令人銷魂的幕間插曲罷了,它對人們的理智是一種調節劑,對荷爾蒙的分泌起著平衡的作用,能美化面部皮膚。但是有誰願意老這麼愛下去的呢?有嗎?」

「我就願意,」賽蒙說,「這種感情是刻骨銘心的,是永恆不變的……」

「所有這些東西,」泰德先生打斷他說,「就是您剛才所說的那些,全都是用同一種方法製造出來的。」

「什麼?」

「您知道關於生產愛情的手段嗎?」

「不知道,」賽蒙說,「我想愛情是獨一無_二的……」

泰德先生搖了下頭:「在技術革命以後,我們早就淘汰了多少世紀以來那種自由戀愛的模式,這種戀愛過程對於做生意來說過於遲緩,經濟上行不通,早已不合時宜了。現在我們能夠通過催眠以及刺激大腦某些神經中樞的辦法來培育任何感情。結果怎樣?佩妮不就對您傾心相愛了嗎?在整個過程中再輔以朦朧的海岸,皎潔的月亮。拂曉的晨曦……」

「於是就能強迫她愛上隨便哪個人……」賽蒙一字一句地說。

「是誘導她愛上某一個人。」泰德先生糾正他。

「先生,她怎麼會搞起這種骯髒勾當的?』』

「這很平常,她與我們簽訂過合同,工作的報酬優厚,合同期滿后我們會還給她原來的個性,半點不會走樣!而且為什幺您要稱這是什麼骯髒勾當呢?談戀愛很正大光明,沒有什麼不體面之處。」

「這不是愛情!」

「不,是愛情!貨真價實!公司的科學機構把它和天然的愛情通過定性分析作過量化比較,一切結果證明,我們的愛情更為深刻、更加迷人、更為熱烈、更加充實。」

賽蒙眯縫雙眼,然後睜開說:「聽著,我唾棄你們的所謂科學分析。我愛她,而她也愛我,其它一切都不必考慮。讓我和地講話!我要和她結婚!」

泰德先生厭惡得連鼻子也起了皺:「何苦呢,年輕人。您竟要和這種女孩子結婚!如果您的目標是結婚,那麼這種業務我們也能承包,我可以為您安排一場田園風格的婚禮。同樣是一見傾心,而且新娘是處女,是經過監督部門的國家官員調查過的……」

「小,我愛佩妮!讓我和她說上哪怕一句話!」

「這絕對不可能了。」索德先生說。

「為什麼?」

泰德先生按了按桌上的按鈕,說:「您想還能怎樣?我們已經抹去了原先對她的催眠暗示,佩妮現在愛的是別人了。」

這時賽蒙才恍然大悟。也許就在此時此刻,佩妮已經含情脈脈地望著另一個男人,正帶著只有賽蒙體驗過的那種感情,對其他男子奉獻「愛睛」——這是所謂的公司的科學機構認定的、比傳統的低效率的愛情更為合算的「愛情」。她正在小冊子上所提到的朦朧的海岸邊歡度春光……

於是賽蒙猛撲向前去掐泰德先生的脖子,但是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闖進來,一把拖住他並推搡到門邊。

「記住!」泰德在他身後喊道,「在任何情況下我們的價格都無可再低了。」

然後他已出現在街上。

起先他只有一個願望——趕快離開地球,離開這個充滿商業氣息的地方。

他的步伐非常之快,但是佩妮的影子還在他腦海中盤旋,她的臉嬌艷如火,眼中噴射出熾烈的愛情,時而朝他,時而又對著別人,如影隨形……

於是他州所當然地回到了打靶場。

「想試試手氣嗎?」那位老闆問他。

「好吧,給我裝滿子彈。」阿爾弗萊德·賽蒙閉上眼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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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希克利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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