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無間風雲

第五十一章 無間風雲

寒芳手裡甩著裝了金豆子的錦囊,哼著小曲往自己的宮殿走去。

一個宮女走到近前,「韓姑娘!太後傳召!」

太后?太后不是去雍都的大鄭宮了嗎?何時回來的?又找她幹什麼?剛從呂不韋的龍潭出來,又要去太后的虎穴。

寒芳想著,不免翻了翻兩眼,嘆口氣跟著宮女去了。

甘泉宮。

兩三個月不見,太后發福了不少,慵懶地倚在軟榻上,微微隆起的肚子被寬大的衣袍罩著,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嫪毐就站在一邊,正不壞好意地看著寒芳。

寒芳規矩地給太後行禮。

「平身!」太后的聲音也是懶懶的。

「太后召奴婢前來,有何吩咐?」寒芳很恭謹。

太后似乎不願意多說話,懶懶地問:「哀家聽說,你現在在南書房侍奉大王?」

寒芳又輕施了一個禮道:「回太后,是的!」

太后和嫪毐對望了一眼,直截了當地說道:「哀家問你,關於嫪毐被封長信侯一事,你可曾聽大王說過什麼?」

寒芳心道,又是一個來打聽消息的!恭敬地回答:「回太后,奴婢不曾聽到!」

太后又看了看嫪毐,嫪毐正給太后使眼色。

太后沉下臉來道:「如果你欺騙哀家,哀家一句話就可以處死你,你明白嗎?這後宮還是哀家說了算,你惹怒哀家,大王也救不了你!」一口氣說完,似乎很費力氣,連喘了幾下。

寒芳見在一旁的嫪毐得意洋洋,狗仗人勢的模樣令人作嘔,心裡明白這些話是他教唆太后說的,於是鎮靜地回答:「回太后,奴婢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欺瞞太后。」

太后目光又望向蟜。

這時嫪毐開了口,「我怎麼聽說大王好像不滿意,為此事大發雷霆?」

寒芳心裡一凜,大殿里發生的事怎麼傳了出去?難道嬴政身邊有內奸?表面卻不露聲色道:「如果長信侯不信,何必來問我?我沒有聽到就是沒有聽到,你是聽何人所說?你問他好了。」

嫪毐嘿嘿一笑,一針見血地道:「在你的大殿里說的,你會沒聽到?就憑這一點,太后就可以立刻處死你!來人!」

兩個近侍跑了進來,等待命令。

寒芳已經完全可以確定嬴政身邊有內奸,嘆了口氣道:「太后能容我把話說

完嗎?」

「讓她把話說完也不遲。」太后揮退內侍。

寒芳躬身施禮,「謝太后!」轉過身,對嫪毐冷冷一笑道,「侯爺不說那天大殿之事,我還想不起來,是,不錯,那天大王是發過脾氣,不過他不是針對你長信侯!」言下之意很明顯,你嫪毐還不夠資格。

嫪毐想發作卻沒有發作,翻著鼻孔問道:「那是為什麼?」

寒芳淡淡一笑,「是因為呂相國!大王說,為何呂相國的人都要得到重用?大王在發泄對呂相國的不滿!」

嬴政在呂不韋手裡當著傀儡國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嬴政對呂不韋不滿也在意料之中,這樣的解釋應該合情合理。

「哦!原來如此!」太后恍然大悟,又長嘆一聲道,「唉!哀家早對呂相國說過,大王不小了,不再是孩子了。」

嫪毐一臉不以為然,冷哼一聲。

「嫪卿家,你錯怪大王了,也錯怪韓姑娘了。」太后的話等於給事情下了定論。

嫪毐還想爭辯,可是一時又找不到話反駁,只好作罷。

「太后,您對奴婢恩重如山,您有何差遣,儘管吩咐奴婢,奴婢願效犬馬之勞。」寒芳不無虛偽。

太后望望嫪毐,嫪毐點點頭,不知道二人在打什麼鬼主意。

太后淡淡一笑,對寒芳說:「這樣,以後有什麼吩咐,哀家讓長信侯告訴你,你按他的意思做就行了。」

「是!太后!」寒芳嘴上答道,心裡卻在暗罵:以後不免又要見到這個狗仗人勢的傢伙了!

此時太后懶散地說:「嫪毐,你去給哀家把那個玉枕取過來。」

嫪毐看看寒芳,極不情願地下去了。

大殿上只剩下了太后和寒芳二人。太後向寒芳招招手,寒芳跑到近前。

太后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輕輕說:「政兒是我的兒子,我很清楚他的脾氣和性格,我也能看出來政兒很喜歡你。以前他每次和我提起你,眼神都不一樣,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以後我不在他身邊,你替我好好照顧他。」說著把一塊玉佩放在寒芳手裡,滿臉疲憊。

寒芳望著太后,發現此時的太后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個母親,這是一個母親的囑託,禁不住想:她刻意支開嫪毐,是為什麼?她已經被嫪毐牢牢地控制了?還是自己已無法自拔?她面對嬴政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呢?她夾在情人和兒子之間又是怎樣一種感覺?寒芳看了一眼太后微微隆起的肚子,如果眼前這個女人知道有一天她的兒子終將舉起寶劍對著她的另一個兒子,她又會作何感想?中隱老人不是說過我能改變歷史嗎,我能否阻止這一切發生?

寒芳滿腹無奈地離開了甘泉宮。

不遠處,一個身影從她眼前一閃而過,寒芳依稀辨認出來,那個人是屈懷!為何總是在甘泉宮見到他?他來做什麼?寒芳怎麼想也想不出來。

屈懷看見寒芳也是一愣,瞅瞅四下無人,走到近前,「韓姑娘,你還好嗎?」

寒芳開心地說:「屈大哥!你好!」

二人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了陌生的距離感。

屈懷猶豫著說:「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寒芳歪著頭,笑問:「什麼事?」

屈懷咬著嘴唇想了想,似乎終於下定決心,問道:「你願意為祖國做些事情嗎?」

寒芳一怔,正想回答,不遠處走來了幾個近侍。

屈懷急忙告辭,匆匆離去。

寒芳看著屈懷遠去的背影,心中滿是疑惑。

回到南書房,嬴政還沒有回來。

寒芳把玉佩放在几案上,把金豆豆倒出來,玩起抓石子的遊戲。

在南書房這麼多天,寒芳發現其實嬴政自己吃飯吃得很簡單,從不浪費,生活也挺簡樸。她不禁想起了初次見面那天,嬴政把一碗變了質的豆漿喝下肚的情形。

史書上把秦始皇描寫得面容醜陋,雞胸凸背,生活奢靡,性格殘暴,不知道是後來的嬴政變了,還是儒家為了發泄對這位皇帝「法制治國」、「焚書坑儒」的不滿,故意誣

陷他。

不過相貌總是不會變吧?她見到的秦王政雖算不上多好看,但是剛毅、英俊還是有的,斜插入鬢的眉毛,深潭一樣的眼睛,勾勾的鷹鼻……最難得的是他充沛旺盛的精力無人能及,像個陽光大男孩。

腳步聲響起,嬴政走進門來,看見寒芳在自娛自樂,問道:「幹什麼呢?你拿的是什麼?」

「我的傭金!」寒芳邊玩邊回答。

嬴政在正首的几案邊坐下,拿起一份奏摺,隨口問道:「什麼傭金?」

「呂不韋收買我給他當姦細。」寒芳淡淡地回答,想起今天鬥了一天心眼,覺得好累,好疲憊。

「什麼?你說什麼?」嬴政放下簡牘,好奇地問。

寒芳把自己和呂不韋的對話大致講了一遍。

嬴政笑著贊道:「聰明!真聰明!」

寒芳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怨道:「做大王身邊的宮女真累,還要應付這些!」

嬴政眼神中透著狡黠,笑著說:「那你別做宮女了。」

寒芳知道嬴政是什麼意思,沒有接話,甩著錦囊,笑道:「我現在可是雙料間諜,你要是得罪了我,我可是把你的一舉一動全彙報給他們!」

嬴政淡淡一笑,本沒有在意,細細品了一下寒芳的話,追問:「雙料間諜?他們?還有誰?」

「還有太后!太后今天也找我了。」寒芳坐著把兩腿放直,彎腰用手去摸自己的腳尖,伸展著筋骨。

嬴政想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太后不是在大鄭宮嗎?何時回來了,我怎麼不知道?」

寒芳活動了幾下,舒服多了,突然想起來說:「對了,蚊子!那天你在大殿為嫪毐封侯發脾氣的事傳到太后那裡了。」

嬴政本來正在喝茶,聞言將茶碗咣地放在几案上,目光冷冷地盯著殿外,咬牙切齒地說:「有呂不韋的眼線還不夠,還有嫪毐……」額頭青筋暴露,就要發作。

寒芳勸道:「你先冷靜點!」

嬴政冷冷一笑,吁了一口氣,重新端起茶,吹著茶碗中的茶沫,喝了一口,眼睛瞥見了寒芳放在几案上的玉佩,臉色大變,「這玉佩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太后給我的。」寒芳不明白嬴政為何突然色變,「她讓我好好侍奉你。」

嬴政手指緊緊捏著茶杯,冷冷地說:「這塊玉佩是那晚我留在玉樓的!」

「啊?」寒芳張大嘴。

嬴政走過去,拿起玉佩緊緊攥在手裡,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笑,「我知道母後為何要把玉佩還給我!」

「為什麼?」寒芳覺得很尷尬。

嬴政沒有回答,背著一隻手,仰著臉看著殿頂,另一隻手玩弄著玉佩,突然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目露寒光,手指用力把玉佩一折兩段,繼而臉上又呈現出了痛苦的神情……

寒芳傻傻地看著,難道太后把玉佩還回來,有什麼暗示?或者是在表達什麼意思?

第二天,寒芳再到南書房時,發現除了趙高以外所有的內侍都換了,便問道:「蚊子,你換近侍了?」

嬴政正在翻閱簡牘,淡淡地回答:「我把那些人全部處死了。」

「啊?」寒芳張大了嘴,「全都處死了?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們該死!」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寒芳心裡一緊,質問道:「你怎麼能這樣?他們也是被迫的!」她原打算暗中調查出誰做了眼線,然後遣走,以後加強防範和管理。可是自己還沒行動,嬴政已殺得一個

不剩。

嬴政神態自若,低頭繼續認真地看簡牘。

寒芳一把奪過嬴政手中的書簡,驚叫:「二十多條人命呀!說沒就沒了?」

嬴政眼角微微抽動一下,若無其事地問:「那又怎樣?裡面有呂不韋的眼線,我原本是想讓他們給呂不韋傳些假消息,所以才讓他們多活了幾天,現在又多了嫪毐的,實在忍無可忍!」

「你這樣做會打草驚蛇的。」寒芳只好拿這樣的借口來指責嬴政。

嬴政淡淡一笑說:「我沒那麼傻,我隨便找了個別的什麼借口,全處死了!」

「可裡面有清白的!」寒芳追悔莫及。

「我沒空一個一個查!」嬴政說得輕描淡寫,彷彿不是二十條人命。

寒芳後悔得要命,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思考,口無遮攔,害死了無辜的人。她懊惱地看著若無其事的嬴政,難道真如中隱老人說的,他的性格里有狼的本性——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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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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