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4章
第二十三章唯一一次機會
唯一一次機會
沉寂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四周突然燈火齊明,江小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發現自己果然是被關在一個房間里,只不過比普通地牢寬敞許多,條件也比江家自己那間卧室差不了多少,徒有四壁,只不過左右兩邊各增設了一個大方鼎,其中燃著熊熊火焰,照得四壁亮堂堂的。
再看身上縛著的,乃是一種晶瑩剔透的絲。
幾個人徐徐從門外走進來。當頭的是個四五十歲的老人,青灰色的衣衫,身材略有些發福,面容白皙,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大戶老爺,他笑看著江小湖,神情十分和氣,然而那雙眼睛里卻隱隱有精光閃爍,暗藏鋒芒。
距離上一次見他,已是多年前的事了,江小湖沒有過多注視,反將視線投在了另外兩個人身上。
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正是蘭心落,她今日衣著反常的樸素,毫不惹眼,卻仍是媚態天成,一進門就靜靜地站在旁邊,二人目光碰上,她急忙別開臉,似乎很慚愧。
至於另外一個,江小湖定定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什麼話也不說。
是的,那個人他太熟悉了,一起生活了這麼多日,吃飯睡覺二人都沒分開過,就連她身上的味道他也記得清清楚楚,明知道她是有目的地接近,他還是給了她機會,她對他「好」,他就對她更好,同時一遍遍告訴她,希望「今後也一樣」,但最終,她的選擇依舊不是他。
從進門起,她就一直垂著眼帘,沒有勇氣與他對視。
氣氛很是古怪。
先前那老人已觀察他許久,此時終於笑著打破沉寂:「你比老夫想象中聰明許多。」
「你卻並不如我想象中高明。」
「哦?」
江小湖不答,眼睛仍看著他旁邊那個人。
貝齒輕咬紅唇,模樣依舊可愛可憐。怪她?但這一切他是早就知道的,也早就想到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卻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怪不得人是吧。
良久,江小湖笑笑,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這許多年,蘭大老爺費盡心思,連女兒也捨得送出來,想不到如今竟這麼沉不住氣。」。
「是不是很不甘心?」蘭大老爺上前兩步,又側回身,看著旁邊的蘭大小姐,「聰明的男人總是自不量力,想試一試自己在女人心裡的地位,所以下場都不會太好。」
江小湖沉默半晌,點頭慘笑:「明知道她是你派來的,是我太自不量力。」
「越是聰明的男人,反倒越會做出笨事。」
「我實在不該做這種笨事。」
蘭大小姐臉煞白,獃獃地站著。
蘭大老爺看了她一眼,微笑:「有了這次,想必今後你對女人又會多些認識。」
江小湖道:「我明白。」
「可惜如今才明白,已經太晚,你未必還會有『今後』,」蘭大老爺搖頭,「沒用的江小湖,這些年,你這模樣也的確差點騙過了我們。」
「因為我要守住三件東西。」。
「一件是白日驚風劍譜,一件是江家歷代積累下來的財富,還有一件……」蘭大老爺緩緩抬手,看著手上那支熟悉的、形狀古怪的金釵,嘆息,「老夫實在想不出來,這上頭究竟有什麼秘密,那件寶貝究竟又是什麼模樣?」
江小湖很平靜:「那不過是眾口傳言罷了,是真是假尚未定論,為了一件莫須有的寶貝,竟使得你置多年情誼不顧,生生害了我江家滿門,你就不怕到頭來會是一場空?」
蘭大老爺並不緊張:「老夫原本也懷疑的,但有一個人曾親口告訴我,那絕非莫須有之事。」
江小湖道:「他也可能是在說謊,利用你對付江家。」
蘭大老爺奇怪地笑:「你錯了,那個人絕不會說謊。」
「誰?」
「江孟,你的祖父。」
江小湖愣。
蘭大老爺笑得越發開心:「你該記得江孟大壽那一次。」
江小湖黯然:「此後不久,他老人家就去世了。」
「可惜,」蘭大老爺居然也嘆了口氣,搖頭,「江孟的確不簡單,那日我帶小女去賀壽,與江孟私下談話,你知道,他與我素來是無話不談的,我無意中問到了此事。」
江小湖淡淡道:「人人都知道,蘭大老爺對我江家之事關心得很。」
蘭大老爺沒有理會他的諷刺:「江孟當時雖未明言,卻說此寶若有幸留下,將來江家必定名震江湖,逐鹿武林,怕的就是保不住。」
「就因為這句話,才讓你動了心。」
「有些人總是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強的,當年河南柳家無意中得到半本失傳的《嵩陽秘籍》,不出一年便幾乎遭到滅門,後來他們無奈之下故意讓秘籍被劫走,才免了這場大禍,保得子孫平安,這事你該聽說過。」
江小湖點頭。的94
蘭大老爺頷首:「江孟早已擔心會有大禍臨頭,所以才讓你從神童變作不務正業的敗家子,暗中將那件東西和劍譜都交與你保管,只可惜他想不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
江小湖冷聲道:「他只是沒料到那個人會是你,人人皆知江蘭兩家世交情重,誰能想到,江家血案會是出自蘭大老爺之手。」
蘭大老爺不在意:「正所謂禍從口出,自你出生那日起,江孟不慎失口泄露消息,他便一直在等,費盡心機安排籌劃,想要避免這場禍事,保住那件東西,只可惜他死得太早,否則我未必敢動手,那晚從江家人口中問不出白日驚風劍譜與那件寶貝的下落,我便想到了你,一個神童能變成最沒用的人,自然什麼事都有可能。」
江小湖道:「有時候東西交給最沒用的人保管,反倒更放心,別人也想不到。」
「老夫還有件事不明白。」
「說吧。」
「這幾年,外頭都傳言江家鬧鬼,你究竟是被誰弄到城外野地去的?」。
聽到這個問題,江小湖笑起來:「你以為?」
「我原本以為是金還來。」
「不是老金。」
蘭大老爺鬆了口氣:「如此,果然是他們。」
江小湖愣:「他們?」
蘭大老爺道:「暗中監視江家的人不少,除了老夫派去的,還有另外一批神秘人物……」
「另外?」江小湖錯愕,打斷他,「不都是你的人么?」
目中精光一閃,蘭大老爺凝神看了他片刻,緩緩搖頭:「老夫原本以為是千手教的,但如今金還來已和你交了朋友,應該不會再派人監視你,後來老夫抓了幾個,還未來得及問清來歷,那些人就都服毒自盡了。」
江小湖皺眉,若有所思。
蘭大老爺豈會看不出:「如此說來,這事並不是他們做的?」
江小湖回過神:「自然不是。」
「那究竟是誰?」
「是我,」江小湖靠著牆壁,懶懶地笑,「自然是我了。」
蘭大老爺瞧著他,不語。
江小湖道:「當初家祖父早害怕會有這麼一天,因此在江家設了條密道,以備危急時候脫身之用,我搬回江家后,每夜裡都通過那條密道去了城外,第二日再從城外跑回來,用不了多久,便傳出了江家鬧鬼的消息,這樣就再沒有人敢隨便進出江家了。」
蘭大老爺怔了怔,冷冷道:「這法子果然高明。」
江小湖笑道:「世上本沒有鬼怪,可多數人都怕鬼,你派來的那些人雖然厲害,卻始終是人,而且遠不及你聰明。」
「如此,你就可以避開他們做許多事。」
「比如和老金交朋友,再比如,試試寶貝看它有沒有壞,又或者,白天我已順著密道出城去了,他們卻還是守在院外,不敢進去瞧……」
他越往下說,蘭大老爺的臉色就越差。
「更重要的,可以在暗地調查當年江家血案的兇手,」江小湖終於收起笑,直直看著他,「當我真正確認兇手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
蘭大老爺默然良久,才負手踱了兩步,又轉身看著他:「據你說來,那密道原本是脫身之用,但令尊他們卻似乎並不知道。」
江小湖閉了閉眼:「只有我知道,這是祖父的意思,他老人家也沒想過,那條密道有朝一日會真正派上用場。」
蘭大老爺點頭:「一個秘密知道的人太多,難免出事,怪道那晚江家無人逃脫,江孟當真是愛孫心切,他也沒想到自己死了之後,你會那麼快就被趕出江家。」
「他們既然什麼都不知道,你又何必趕盡殺絕,作出這等血案。」
「這隻能怪江孟,他若早些將那東西送與我,何至於招來大禍。」
江小湖冷笑:「這道理聽起來倒新鮮得很。」
「自古寶貝當屬強者,」蘭大老爺揚眉嗤笑,「江家自不量力,妄圖保住它,所以會招來滅門之禍,縱然沒有老夫,也會有別人。」
江小湖疲憊地靠在牆上,看著他手上的金釵:「那件寶貝,如今已經在蘭大老爺手上了。」
「但老夫還不知道它的秘密。」
「你可以試試逼供。」
「老夫從不做白費力氣的事。」
這回輪到江小湖詫異了,直直望著他好半日,才搖頭笑:「如此,蘭大老爺竟是對我束手無策了,莫非抓我來是吃閑飯的?」
蘭大老爺點頭:「正是。」
江小湖愕然。的d5。
「最近監視江家的那批人明顯增多,老夫抓你來,是想保護那個秘密罷了,既得不到它,也不能讓它落到別人手上。」
「若我永遠不說?」
「那就委屈你在這裡住下去,直到你願意說的那天為止。」
「你打算關我一輩子?」
「可以這麼說,」蘭大老爺笑笑,「我已老了,沒多少時間可以等,有這樣一個秘密陪葬也是好的。」
江小湖聽出了他的意思:「若你活不到我說的那天,就殺了我?」
蘭大老爺不否認,望望四周:「這山莊是我花多年心血建成,沒有人會找到,而且光這地牢里就有五處機關,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江小湖笑道:「不說是死,說了你也絕不會再讓我活下去,我似乎都沒什麼好處。」
「但老夫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機會?」
「不錯,」蘭大老爺微笑,「倘若你肯說出那個秘密,今日不僅可以安然離開,還可以帶走這裡隨便一個人,老夫說話絕無更改。」
「你還是會派人殺我。」
「但說不定你運氣好,老夫永遠也找不到你。」
江小湖苦笑:「我豈非很不划算?」
蘭大老爺點頭:「世上本就沒有完全公平的交易,你是聰明人,有機會離開,總比沒機會要好。」
江小湖沉吟許久,挑眉問:「我可以帶走一個人?」
「是,」蘭大老爺有意無意看了看旁邊的蘭大小姐,「隨便哪一個。」
江小湖嘆了口氣:「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吃閑飯吧。」
意料中的回答,蘭大老爺並不失望,拍拍手,立即有兩名黑衣人走進來,替江小湖解開了身上的束縛。江小湖正要起身活動,孰料光芒一閃,幾枚銀針已穩穩紮在了腰間和後頸,他頓時雙腿一酸,又坐了回去。
蘭大老爺笑道:「雖然你並沒有武功,但這樣老夫會更放心。」
這分明是極其高明的散功手法,幾處穴道皆是習武之人的要害,加上銀針所攜的真氣,若真是有武功的人,此刻必定痛苦已極,內力全散,好在江小湖從沒練過武,倒也不覺太難受。
江小湖一聲不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
蘭大老爺看了他半晌,突然道:「你可是在等金還來救你?」
江小湖面不改色,承認:「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我還是願意等一等的。」
蘭大老爺搖頭:「依我看,金還來還是不要來的好,這地方很秘密,所有陣法機關足以抵擋上千個高手,而且外頭還有個人正等著他,那是他的死對頭。」
江小湖微驚,冷笑:「怪不得你會讓她們來騙千年暖玉杯,原來是有他做幫手。」
蘭大老爺一笑,帶著眾人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金大教主的信
金大教主的信
房間桌椅整齊,透過雕花鏤空的窗欞,可以清晰地望見遠處的山坡和近處的樹木,時值清秋,涼風卷著落葉飛入窗戶。
蘭心落什麼也沒說,稱累先回房休息去了,只有蘭大小姐一個人默默站在旁邊。
「丫頭想說什麼?」
「爹爹打算如何處置他?」
聞言,蘭大老爺略皺了下眉,半日,方才轉身看著她,展顏笑道:「傻丫頭,爹爹不是已說過了么?」
蘭大小姐垂首,「哦」了一聲。
「好孩子,這次多虧你,下去歇息吧,」吩咐完畢,蘭大老爺似又想起什麼,笑著拍拍她的額頭,「有空多去花園散散心也好。」
「是。」
真要關他一輩子?這不是父親的行事……
「一個沒用的小子,卻能讓你女兒這般用心,你的確低估他了。」眨眼間,一個錦衣公子已坐在了椅子上,神色平靜。
蘭大老爺不在意:「好功夫,老夫也低估了你。」
公子斜眸:「蘭大老爺就不怕寶貝沒到手,反倒賠了女兒?」
蘭大老爺冷笑:「你也低估了老夫。」
公子點頭:「我是個生意人,賺與賠的事自然比別人多想些,蘭大老爺莫怪。」
「江家財富,還有白日驚風劍譜都在那裡,公子何必擔心老夫的事。」蘭大老爺拍拍手,一個僕人端著茶走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待僕人退下后,他端起茶做了個請的手勢:「心落那丫頭可有不到之處?」
公子含笑端起茶:「不敢,心落姑娘冰雪聰明,又有絕世姿容,將來必會覓得好歸宿,實在是蘭大老爺的福氣。」的b5
蘭大老爺笑笑,並不怎麼失望,他這樣聰明的人怎會看不出來,公子雖出身名門,年輕風流,卻有著太清醒的頭腦與敏銳的眼力,豈會輕易被女色左右?更重要的是,這種人大多數都有不小的野心,如今籠絡他,也只是因為財力不支,不得已進行的一筆交易罷了,自己也在為防患未來做打算,若真要把女兒嫁給他,未必就是好事。
只不過,這番話若被那個好勝的女兒聽到,恐怕又要生出麻煩。
他沉吟:「那些物資……」
「三日後運到。」
「公子果然爽快。」
「我不過是舍小求大而已,」公子微笑,「我說過,我是生意人。」。
這座山莊是蘭大老爺秘密而建,所處地帶十分荒僻,多數財力都用於陣法機關的興建營造,于山石景緻上並未花太多功夫,因此園中樹木多是野生,甚至還有雜草,土堆石積,映著昏暗的天色,更顯出一派蕭瑟氣象來。
亂山深處,重陽將至,矮矮的白石邊開著幾叢菊花,黃黃的,冷清的園子看上去始多了些點綴。
「蘭家小姐?」淡淡的聲音。
蘭大小姐微驚,立即轉過身。
不知何時,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站在了背後,雪衣金帶,身形挺拔,頭髮只用一支白玉簪束起,臉白而美,不太真實,似乎很少見陽光,神情也極其淡漠,一雙眼睛更是毫無波瀾,如同凍住的冰,讓人不敢親近。
他手上還有一柄劍。
被那渾身散發出的寒氣所懾,蘭大小姐竟陡然升起害怕的感覺,這種感覺好象還有點熟悉,她警惕地後退兩步:「你是誰,怎會在這裡?」
男人看了她半日,道:「你不必驚慌,我只是蘭大老爺請來的客人。」語氣平淡,意思很明顯,我沒必要說謊。
蘭大小姐頓時鬆了口氣,疑惑:「那你是……」
男人不答,顯然沒有自我介紹的習慣:「這裡機關陣法甚多,不知蘭小姐可否領我四下走走?」
蘭大小姐怔了怔,仔細打量他,待目光落到那柄劍上時,她不覺心中一動,將視線緩緩移回那張陌生的臉。
許久,她點頭:「這裡的機關的確很妙,我帶你去看。」。
蘭大老爺苦心經營這座山莊,設計之精妙,堪稱巧奪天工,光是路上的機關陣法就不下三十處,驚險無比,說是足擋千軍也不為過,其間不時有黑衣守衛往來巡查,看來蘭大老爺也是吸取江家之事的教訓,為今後得到寶貝可能招來的禍事早早作了打算。
兩人並肩而行,卻始終只有一個人在說話。
「這是最後一處,」蘭大小姐停住腳步,伸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聲音很低,卻很清晰,「你看那棵黃桷樹,樹丫上嵌著塊巴掌大的青石,只要施展輕功掠上樹,用力按下那塊青石,這道機關便完全破了,這法子除了我與爹爹,還有心落,別人都不知道。」
男人看著她說完,突然道:「你以為我會救他?」
蘭大小姐垂下眼帘:「我……」
男人側過身,又道:「知道這些機關的所在,帶人出去就容易多了,但你可知道我是誰?」
蘭大小姐咬唇,看著他手上的劍,不說話。
「你若真的知道我是誰,就不會告訴我這些話了,」男人似乎猜到她的心思,揚起手中劍,「蘭小姐想必已記起來了,你我有過一面之緣,你猜得對,我的確是用武器的,但你沒有猜到,這不是普通的劍。」
蘭大小姐愣了愣,仔細打量他的劍,半晌才點頭:「劍氣內斂,殺氣暗藏,這是好劍。」
「好眼力,」稱讚的聲音不帶任何色彩,「可知道它的名字?」
蘭大小姐再仔細看了看,搖頭。
「傻丫頭,名滿天下的聚水劍也認不出來,豈不丟臉!」洪亮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聚水劍!」蘭大小姐臉色大變,失聲,「這就是聚水劍?」
男人不答。
普天之下,聚水劍只會在一個人的手上,這個人的名字也已呼之欲出……
然而,見到仰慕多時的偶像,蘭大小姐不僅沒有半點喜悅的感覺,反倒面無血色,全身顫抖,她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愚蠢的錯誤,那就是沒有事先弄清這個人的真實身份,但憑他「救」過邱靈靈就下了結論,哪想到他根本是別有目的,如今爹爹請他來是為了對付誰,他又怎會救江小湖?自己竟讓他看穿了意圖!
驚懼之下,她同時也很疑惑,那天在天水城河邊樹林里,他分明說過,那個小如害了他的妻子,水風輕不是沒有娶妻的么?
水風輕收回劍:「名滿天下,卻未必有用。」
蘭大老爺笑:「它在你手上,用的時候實在不多,老夫倒是覺得可惜。」說完,他又轉向旁邊發獃的蘭大小姐,拍拍她的肩:「你往常都嚷著要見水城主,如今怎的反倒害羞起來?」
蘭大小姐回過神,勉強一笑,暗自心驚,他會不會告訴爹爹?
水風輕看了看她,淡淡道:「蘭大老爺好興緻。」
「老夫方才得了件東西,聽說水城主與小女往這邊來了,所以過來看看。」
「什麼東西?」
「千年暖玉杯。」。
小小的玉杯放在桌上,水緩緩注入其中,很快就被映成了碧色。蘭大小姐的注意力卻全然被旁邊那柄聚水劍吸引了。
那柄劍離他的手太遠,遠得超出了通常劍客用劍的距離,可見此人自恃武功,心性極其高傲,也難怪爹爹會說聚水劍在他手上可惜,此人以「天水劍法」聞名,但當今世上,能讓他出劍的人根本沒有幾個,縱然他手上沒有劍,那深不可測的武功也足以讓人喪膽,不敢再輕舉妄動。
或許正是由於這種原因,劍與人反倒失去了該有的親密,看上去有些古怪不諧。
長袖一拂,玉杯被打翻。
蘭大小姐猛地驚回神:「你……」
水風輕道:「假的。」
「不可能!」蘭大小姐很是吃驚,「我親自試過的,不會有假。」
「的確是假的,」蘭大老爺也嘆了口氣,「金還來果真不簡單,老夫倒小看了他。」
水風輕冷冷道:「一個江小湖未必值得他冒險。」
蘭大老爺擺手,站起身:「老夫有一計,必教他落在我們手上。」
他們兀自商議,蘭大小姐心底卻突然極為不安,她分明當著江小湖和金還來的面故意中毒,證實那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千年暖玉杯,如今怎麼會變成假的?金還來既答應借杯給江小湖,應該不會調包,但江小湖又怎會借假杯給蘭心落?。
是夜,新晴樓燈紅酒暖。
新晴樓姑娘都很美,其中晴思姑娘最美,不但人美,而且善解人意,只可惜最近半年來,她卻被一個姓寧的外地富商給包下了,不再接客,而這個「姓寧的外地富商」,就是我們的金大教主。
薄被滑下,露出半裸的上身,他左手撐著枕,對身旁那光滑如緞的胴體似乎並不感興趣,只全神貫注凝視著面前那張美麗的臉,彷彿在想著什麼,一絲落寞從星星般的眼睛里滲出。
粉臉上泛起羞澀的笑,晴思從被中伸出手,捂他的眼睛:「寧公子,寧先生,你每日都這麼盯著我看,還看不夠?」
他嘆了口氣,靠上床頭:「起來陪我坐著。」
晴思果然坐起身,倚到他懷裡,順手往上扯了扯被子,胸前峰壑卻仍是半隱半露:「莫非我長得真的和誰很像?」的ce
金還來冷笑:「我說像死人,你信不信?」
晴思莞爾:「信,但人死不能復生,我卻會一直陪著你。」
金還來默然片刻,正要說話,外面卻突然響起敲門聲,於是披衣下床去開門,只見老鴇一臉堆笑站在門外,手上拿著封信,大約意思是外頭有人叫幫忙交給他。
拆開信看過,金還來只皺了皺眉,隨手將信丟至一旁,又回到床上。
晴思替他拉上被子,好奇:「出什麼事了?」
他面不改色,輕描淡寫:「沒事,我有個朋友被人抓去關了起來,讓我快些去救他。」
晴思嚇一跳:「那你還不去?」
金還來瞪眼:「那小子成日氣得我半死,活該受些教訓,死了正好。」
晴思忍不住笑,擰擰他的臉:「這張嘴可厭得很,我也知道,那人抓他不過是想引你去救,雖不至傷他性命,但遲了只怕多少也會受折磨,他到底是你朋友,你忍心?」
金還來閉上眼:「那小子不會受折磨。」
「你怎麼知道?」
「折磨都是有目的的,當你知道折磨根本達不到目的的時候,就不會再去折磨他了。」
晴思恍然:「所以你不去。」
「是不那麼快就去,叫那小子被多關幾天。」
「那我們就不要管了。」晴思吃吃一笑,身體如蛇一般纏上他。
就在此時,門又被敲響了,二人只得停住,金還來推開她,沒好氣地爬起來去開門,門外站的還是那個老鴇,不過這回她手裡沒有信,只捧著個小小的匣子。
關上門,金還來一邊打開匣子,一邊嘀咕:「這小子當真不想讓我……」
話沒說完,他的臉色就變了。
燈光下,一隻紫色小蝴蝶活靈活現地趴在匣子里,晶瑩美麗、栩栩如生,雙翅微微揚起,似要飛出來。這蝴蝶紫玉釵天底下僅有一支,此刻的它,應該正戴在某個人頭上才對。
金還來倏地丟開匣子,抓過衣裳穿好,將那封信和釵都收入懷中。
「我先走了。」
「不是說……」晴思驚訝之下正要詢問,卻發現面前已人影不見……
黑暗的地牢中忽然傳來一聲響,似乎是鐵門打開的聲音,江小湖原本正躺在牆邊想事情,聞聲不覺驚訝,迅速坐起來。
很快,門又關上了。
江小湖原本以為是蘭大老爺,哪知道後頭竟再也沒有動靜,不覺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他很快發現另一件事,那就是,牢里多了個人!
這人是誰?他心中一緊:「老金?」
「你是……小湖大哥?」怯怯的聲音。
「靈靈!」江小湖剛剛叫出聲,就有一團人影撲到懷裡將他緊緊抱住,他不由苦笑,「若叫老金看見,必定又說我占你便宜,不宰了我才怪。」
邱靈靈放開他,喜悅:「你怎麼也被抓來啦?」
江小湖沒有回答:「誰抓你來的?」
邱靈靈沉默半晌,道:「就是上次天水城裡救我的那個人,我認得他。」
江小湖笑道:「你的眼力自然好。」
邱靈靈在黑暗中搖頭:「我那時並沒見過他的模樣,如今才發現,他的臉似乎易過容,不過身形一模一樣,我看到他就害怕,定是同一個人,不會錯的。」想到這,她很是不解:「他既救過我,為何這次又要抓我?」
江小湖想了想,決定用簡單些的解釋:「因為他想要千年暖玉杯,向老金示好不成,就火了。」
邱靈靈恍然:「原來如此,千年暖玉杯在金還來那裡,我想要看看,他都不肯。」
抱怨幾句之後,她突然明白了什麼,大急,抓住江小湖的手臂:「我知道了,那人根本就是想引他來救我們!怎麼辦?」
江小湖嘆氣:「這莊子里機關重重,只希望老金不要太笨。」
「可他本來就有點笨。」
「說得太對了!」江小湖差點舉雙腳贊同。
邱靈靈沒聽出他的激動:「那人知道我是千手教的人倒也沒什麼,又怎會知道我和金還來的關係?奇怪!」
黑暗中,江小湖苦笑,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