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舊恨難填
若不是獄卒的指點,朱有貞幾乎沒有認出眼前的朱有和,朱有和滿身血跡斑斑,蜷曲在牢房的一角,他的身軀因為肉體的痛苦而不斷抽搐著。
「有和!」朱有貞的聲音飽含著酸楚,朱有和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的二哥眼淚簌簌而下,他掙扎著撲到朱有貞身前,嘶聲道:「我以為你們都不理我了,二哥救我……」朱有貞從心底感到一種莫明的悲傷,他從朱有和的下場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如果不能成功的奪下王位,他的境遇也許比眼前的朱有和還要凄慘。
他輕聲安慰道:「我會在父王面前替你求情!」朱有和大聲哭泣起來。朱有貞低聲道:「有和,告訴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朱有和好久方才平復情緒,黯然道:「大哥喊我去「安德宮」喝酒,我多喝了兩杯,本想歇息,誰曾想月奴她……主動勾引於我……」
朱有貞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的猜測不幸被證實了,此事果然是朱有硅的陰謀。一直處於下風的他終於開始了頑強的反擊。
朱有硅的心情說不出的愉悅,他不但剪除了朱有貞得力的臂膀:「月奴」,更為重要的是他贏得了榮德后的青睞,為自己的王位增加了一個極重的砝碼,深悉內情的招顏已死,對此事的處理他自認無懈可擊。看著父親那瞬間變得蒼老許多的面孔,他恨不得大叫幾聲來抒發心頭的快意,朱溫你終於嘗到失去心***的痛苦。
朱有硅的表情卻顯得比朱溫還要痛苦,他恭恭敬敬的將太醫煎好的草藥遞到父親面前,輕聲道:「父王,您身體要緊,還是先把葯喝了!」朱溫的目光中充滿了悲傷,雖然他明白月奴的死是必然的,但每念及此事,仍舊不由得感到一陣心痛。他望著身前神情疲憊的大兒子,心中忽然有些感動,朱溫的語氣流露著幾分慈和:「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朱有硅正要退下,卻聽朱溫身後道:「將親眼看到此事的幾個宮女全部都除去!」朱有硅暗暗好笑,朱溫到現在依舊害怕別人閑話,竟然以為僅僅殺幾個宮女就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初他從自己親生兒子手中奪去月奴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廉恥兩字,朱有硅輕輕答應了一聲,背對朱溫的面孔浮現出殘酷無比的笑意。
秦浪靜靜仰望著夜空,享受著難得的片刻安寧,他的目光忽然被遠方的一點燈火吸引。從他所處的位置,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那點燈火來自曾經居住的「凌煙樓」。
他曾經向人打聽過,自從他們逃離大梁后,「凌煙樓」一直都未有人居住,不知此刻怎麼忽然亮起了燈火?秦浪的內心忽然生出無比強烈的願望,他悄悄向「凌煙樓」的方向走去。
月光宛如輕紗般籠罩在通往「凌煙樓」的幽靜小路上,秦浪望著兩旁熟悉的景緻,往事湧上心頭,微風習習,迎面吹過,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熟悉,彷彿從未改變過。
秦浪剛剛踏上通往小樓的長橋,燈光忽然滅了,整個小樓又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秦浪的雙目濕潤了,他敢肯定那亮燈的房間便是原來雪歌的居處。
他木然站立在長橋之上,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
一個冷酷的女聲從耳邊響起:「深夜之中,鬼鬼祟祟在別人門前做什麼?」
秦浪猛然驚醒,兩個妙齡少女不知何時來到身前,怒目盯住秦浪。她們俱是穿著一身紫色衣裙,身材容貌極為相似,年紀均在十七八歲左右,右側少女看來稍大一些。
秦浪心知看來自己被別人當做不懷好意,當下賠笑道:「在下住在附近,只是在此散步而已,不想驚擾了兩位,恕罪恕罪。」
兩女對望一眼,那右側少女,上下打量秦浪,見他面貌奇異,身著契丹服飾,顯然並非中土人士,疑竇頓生,冷冷道:「看你鬼鬼祟祟也不像什麼好人,先拿下再說!」話音未落身形如鬼魅般欺至秦浪身前,手中已然多了一對明晃晃的彎刀,閃電般向秦浪胸口要害刺來。
秦浪眉頭一皺,沒想到此女如此不通情理,向後退出一步,避過來刀。此時那另一少女同時發動,從左側斜行向秦浪肋間刺來。二女出手便是致命一擊,就算是秦浪涵養再好,此刻也不禁微微動怒,心道:「這哪裡是要拿我,分明是要我命哩!」
秦浪撥動刀柄,刀鞘反彈在右側少女雙刀之上,一股大力傳至那少女雙刀之上,她的嬌軀不由一震,身軀同時向右側后旋,凌空掠起,雙足穩穩落在長橋護欄之上,他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瀟洒自如。那年紀稍長少女道:「好惡賊,還說你沒有歹意?」兩女齊齊向秦浪雙足砍來,秦浪哭笑不得,心道:「我站在這裡任你兩人砍,便是沒有歹意了。」足下卻不敢有絲毫停歇,看準來道方向,右足準確的踏在其中一柄彎刀刀背之上,借勢從二女頭頂越過。
兩女連忙轉過身來,秦浪已經閃身在距離她們一丈開外,擺手道:「兩位姑娘放過我好不好?」兩女同時喝道:「休想!」四刀同時向秦浪再度砍來,秦浪長嘆一聲,腰間「傲天刀」發出清悅的龍吟,一道奪目的光華出現在漆黑的夜空,二女下意識的閉上了眼晴,只聽「噌!」地一聲輕響,隨之便是金屬落地的聲音,再看時兩人手中彎刀已被齊齊削去了一截,兩女俏臉登時變得煞白。
秦浪好像從未出過刀一樣,負手站在兩人身前,微微笑道:「兩位姑娘情留步,在下先行告退。」轉瞬間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兩女驚懼的對望一眼,再也不敢追上前去。
此時身後,一個無限溫柔的聲音道:「倘若人家不是手下留情,此刻你二人焉有命在!」
秦浪對朱有貞的分析極為準確,他凡事均求萬無一失,對於眼前的連番受挫,他並沒有立刻反擊,而是積極的調動著人手,不斷積蓄著他的實力。在任何社會中實力往往和財富密不可分,朱有貞讓薛零加大了對大梁境內各方治安的管理,嚴格收繳各類贓物用以維繫龐大組織的運轉。月奴的背叛讓朱溫的注意力從更換太子身上暫時轉移到了別處,朱有硅也得到了難得的喘息。
「那人不就是朱有貞最為器重的心腹嗎?」孔千尋望著樓下,向秦浪道。秦浪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薛零正從樓梯向上走來,秦浪點點頭,這些日子他對朱有貞手下的一幫心腹進行了極為詳盡的調查,對每個人的資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唯獨對這個薛零依然一無所知,他的經歷就像一片空白。
秦浪忽然開口向他喊道:「薛兄怎麼一個人來?」薛零一怔,向他二人望來,他顯然並不認識秦浪。秦浪笑著向他揮了揮手道:「薛兄,不嫌酒菜粗劣,過來一同飲上兩杯如何?」
薛零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向秦浪身前走來。秦浪連忙喚來小二添上招呼。孔千尋為薛零斟滿美酒,薛零忍不住道:「這位兄台,認得薛某?」
秦浪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自我介紹道:「在下玄烈,這位是我的大哥孔孟。」薛零眉頭一動,他曾經從胡姬的口中聽說了這兩個人物,此二人是經營各類古玩珍寶的投機商人,在短短一月之間和大梁的王公貴族打成一片,想來必有過人之能。
薛零拱手道:「久仰,久仰,薛某早就聽說過二位大名,一直早想結識,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倒是薛某失敬了!」
酒至半酣,秦浪步步為營,試探道:「在下聽聞二公子統管大梁治安,負責收繳各類贓物……」薛零心中暗生戒備,秦浪低聲道:「我和大哥所做的生意薛兄是否有些耳聞?」薛零何等聰明,立刻明白兩人必是看中自己手中收繳的各類珍寶,他反問道:「俱薛零所知,兩位的生意和我的職責並無共同之處?」
孔千尋插口道:「薛兄難道不想賣個好價?」薛零心中一動,口中卻道:「孔兄的意思,小弟有些不明白!」孔千尋心中暗罵了一句,滿臉堆笑道:「酒足飯飽,薛兄何不去「異寶齋」品品那裡的清茶。」
秦浪忽然感到身後彷彿有一雙逼人的雙目在望著自己,隨著修行《無間訣》的不斷加深,他的感覺變得異常敏銳,心中不由一寒,當下向兩人微微笑道:「兩位先走一步,玄烈還有些事情找胡姬商量。」
孔千尋見他神情有異,知他此時肯定不方便言明,況且有些事情還是和薛零單獨商談更好,點了點頭和薛零二人先行離去。秦浪目送兩人遠去,靜靜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朗聲道:「小二!結賬。」緩步向店外走來。
秦浪的感覺越發強烈,他清楚的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始終關注在他的身上,他從熙熙攘攘的大街拐入小巷,腳下步伐不斷的加快,卻始終無法擺脫身後的追蹤。
秦浪拐入寂靜無人的小巷,身後的腳步忽然失蹤了。秦浪猛然回過身來,卻見整條巷子除了自己更無他人,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忽聽一個冷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秦浪!」秦浪的心中猛地一涼,從心底大喊道:「天鷹辛九!」他面上卻不見有任何反應,平靜道:「朋友是不是認錯人了?在下契丹人玄烈!」秦浪緩緩轉過身來。
天鷹辛九靜靜站在距離他兩丈以外的地方,他似乎消瘦了許多,整個人因此而顯得有些蒼老,唯一未變的便是他那雙鷹般銳利的眼眸。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秦浪,不放過對方身上絲毫的細節,他對自己的眼睛向來充滿著自信。
秦浪從他的雙目中看到了不斷增加的仇恨,秦浪明白辛九認出了自己。他的右手緩緩放到「傲天刀」上,他絕不允許辛九將這件事情張揚除去,心中殺機立現。
這是「天鷹」辛九第三次與秦浪相對,面對眼前的秦浪,只有他自己明白,戰勝秦浪的信心一次比一次減少。辛九大喝一聲,手中鷹劍疾電般刺出,他要搶得先機,他此次絕對不會留情。
秦浪目光如電,準確的追蹤到鷹劍的軌跡,「傲天刀」同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辛九咽喉刺去,刀氣如狂濤駭浪般向辛九包圍而去,后發先至,搶先刺向辛九胸前,辛九面色一變,他手中「鷹劍」微旋,向「傲天刀」迎去,刀劍相交,鷹劍之上立刻多了一道深痕,秦浪手中「傲天刀」卻完好無損。
他不給辛九任何喘息之機「傲天刀」自上而下向辛九頭頂劈落,辛九此時方才清楚秦浪今日的實力,他手中「鷹劍」本非凡品,可剛一相碰便給劃出一道深痕,辛九不敢再與來刀相碰,接連變化三個身法方才避過此擊。
秦浪深知若是身份被暴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出手毫不容情,一式「肝腸寸斷」,從四面八方向辛九包圍而來。辛九鷹劍護住身軀,向後疾退,刀劍相交之聲不絕。再看時鷹劍之上,已經多了大大小小的十數個缺口。
秦浪大吼一聲,「傲天刀」以萬夫莫敵之勢向辛九頭頂再度劈來。辛九心中一橫,鷹劍橫向迎了出去,「噌!」地一聲,鷹劍自中間而斷,辛九眼前一黑,傲天刀在距離辛九頭頂一寸之處硬生生停住,刀氣過處,幾縷長發自辛九頭頂飄落。
秦浪此刻心情無比複雜,此刀落下便無後顧之憂,可從他與「天鷹」辛九的幾次對決中,他感覺到辛九並不是一個壞人,況且他曾經放過自己一次。
辛九黯然道:「我既已落敗,一切任你處置。」秦浪凝刀不發,輕聲道:「我未殺趙天蒙,你何苦一味相逼!」辛九目光注視秦浪,神情似乎顯得極為疲憊,他說出了一句秦浪意想不到的話來:「我知道!」
秦浪愕然道:「那你為何還要追蹤於我!」辛九的眼前忽然浮現出趙可兒那嬌俏可人的面孔,一想到她,辛九的臉上就充滿了幸福。
秦浪緩緩收回了長刀,辛九的神情變得有些錯愕,他不相信秦浪竟會放過自己。
「辛九!」甜美的女聲在遠處喊道,秦浪心中一凜,一個嬌俏的身影出現在小巷中。
趙可兒一身武士服,美好身姿展露無遺,俏臉未經任何修飾,更顯清麗可人。她奔自兩人身前,美眸望了秦浪一眼,轉向辛九埋怨道:「說好在「天然居」等我,你這麼到這裡來了,若不是看到你的標記,我還真不知到何處尋你!」辛九默然不語。
趙可兒望向秦浪,目光充滿了疑竇,秦浪對此女向來就沒有什麼好感,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由得有些後悔剛才放過辛九。
辛九忽然道:「他是我朋友玄烈!」他向秦浪拱了拱手道:「玄烈兄,辛九還有要事先行告辭,晚上我在大梁東門等你。」秦浪微微一怔,辛九拉過趙可兒已經轉身去了。
兩人走至巷尾,辛九忽然回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緩緩擺了擺手。
秦浪微微一笑,他明白辛九的意思。
來到「異寶齋」,薛零早就離去了,孔千尋樂呵呵將秦浪拽到樓上無人之處道:「你果真沒有看錯,這小子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秦浪聽他口氣便知道薛零已經上套。大喜道:「他如何說?」孔千尋神秘道:「他的膽子倒是不小,以後凡是收繳到的贓物均先經我們過目,除去上繳的之外,所得銀兩和他四六分成!」
秦浪暗嘆人性貪婪,朱有貞對此人倒是看走了眼。
孔千尋道:「剛才我見兄弟神色有異,究竟何事?」秦浪淡然一笑,生恐說出孔千尋替自己擔心,找個話題搪塞了過去。
孔千尋道:「薛零此人貪得無厭,對這種貪婪小人不能掉以輕心。」
秦浪道:「我們需得利用此點,引他入瓮。」
孔千尋笑道:「此人深悉朱有貞內情,若是能成功令他倒戈,對付朱有貞的計劃便成功了一半。」
此時門外夥計喊道:「玄烈公子!有人找你!」
秦浪向樓下望去,卻見大公子朱有硅微笑著向自己這邊看來。
秦浪做出無限歡欣的模樣,笑道:「貴人前來,為何不提前打個招呼,玄烈失禮了。」快步走下樓來,熱情的挽住朱有硅右臂,請入內堂。
朱有硅低聲道:「玄烈兄,我此次前來有事找你!」秦浪眉頭一動,卻聽朱有硅道:「老二不知從哪裡弄了個叫如意的歌妓,這幾日恐怕就要敬獻給梁王。」
秦浪微微一怔,「如意」這個名字自己好像從哪裡聽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朱有硅接著道:「此事若是讓他得逞,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秦浪道:「大公子有什麼打算?」
朱有硅道:「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除去此女!」秦浪道:「如果我們故計重演,鬧不好會打草驚蛇!」朱有硅道:「你說得不錯,我查出朱有貞將這個女人藏在胡姬的住所,還派「冰火雙奇」兩個老怪在那裡保護。」
秦浪道:「看來二公子早有防範。」朱有硅道:「若是能勸說胡姬倒戈,此事就會變得容易許多。」秦浪暗道:「說得容易,以胡姬之精明豈能這麼容易便可說動。況且自己至今還不知胡姬與朱有貞處於何等關係。」
朱有硅又想起一事道:「「無雙城」城主趙輕裘昨日來到大梁。」秦浪聞言一楞,原來辛九和趙可兒是跟他前來。不過趙輕裘和朱溫向來不睦,又怎麼會到大梁來呢?
朱有硅彷彿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天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趙輕裘處於李存勖的強大軍事壓力和胡國的步步緊逼下,他的妥協也是無奈中的事。」秦浪道:「此人勢力在諸藩中雖是弱者,可手中財富可謂富甲天下,大公子需要注意此人動向。」
朱有硅點了點頭,仍是放心不下如意之事,反覆交待道:「玄烈兄若有空閑還是到胡姬處打探一下。」
送走朱有硅,已是夜色蒼茫,秦浪想起和「天鷹」辛九的約會,向孔千尋道:「孔大哥,先行回去,告訴晶晶不必等我,我還有個約會。」孔千尋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