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8章
第63章人質
交戰數月,吳王雖有敗相,九王爺那邊也甚是吃力,雙方相持不下,誰知就在此時,吳王那邊兒名重將忽然連夜發動兵變,就連吳王本人也險些被拿住,所幸手底親信拚死保護,只得連夜帶著余部將匆匆逃回京城去了,同時西南三郡郡守也相繼起兵,接應九王爺。
意外的兵變改變了一切,九王爺順利拿下河東三郡。
據說這場兵變的主謀,正是吳王之子,南郡王謝天心。
談起這事,人人臉上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父親謀逆拭君,如今輪到兒子背叛父親,父子倆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白曉碧坐在飯莊里,一邊吃飯一邊想事情。
初聽到這消息,她還是有些驚訝的,怪不得他。急說有事,原來竟是在策劃這場兵變,但這樣一來,受益的豈不成了溫海?
那條路,永遠只能容許一個人走在前面,就算他肯讓步,別人也未必放心。
溫海不是個合作的好對象。
照理說,是不該再關心那個人的事,然而白曉碧還是忍不住多想,直覺告訴她,此事必定與她有關。若非為救她,吳王對他還是有父子情分在,至少不會這麼快就撕破臉,吳王當時將她交給他看守,其實也是在試他,私自放人已經是大忌,再有人進讒的話,吳王安得不疑?如今他不先動手,吳王也必會動手,是情勢逼得他與溫海合作。
整件事對他沒有任何好處,那他又何必救她,引得她抱有幻想。
白曉碧沒有等溫海派人去接,就獨自離開了,兩個丫鬟都是臨時雇傭的,沒有防備,大約他也沒想到她敢自己走。
出來已將近一個月,身上銀子所剩不多,應儘快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城北柳家要買丫鬟,許多人等在門外。
若是往常,斷沒有這麼多人賣女兒的,只不過近兩年戰亂,逃難來的人太多,聽說柳家家風還好,待下人也不那麼苛刻,因此許多人都想將女兒賣進去,一來能換兒個錢敷衍生活,二來女兒進去不會吃太大的苦。
白曉碧上去報過名字,站在人堆里等待結果。
忽然,管家出來叫道:「那個姓白的丫頭,我們二公子叫你進去。」
白曉碧愣了下,「不是服侍三夫人么?」
管家似早已料到她的反應,答道:「二夫人跟前還缺個人服侍,方才看你還不錯,所以二公子過來招呼,想要你進去讓二夫人瞧瞧。」
原來是見二夫人,白曉碧鬆了口氣,跟著他進去。
管家將她帶至一處院門前,「裡頭就是,你進去吧。」
白曉碧道:「管家……」
那管家竟不理她,飛快走了。
哪有無故把人丟下的,就算他不方便見二夫人,也該有丫鬟來接應才是,白曉碧察覺不對,開始遲疑,不知道該進還是該走。
想了想,她還是轉身打算離開。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男人的笑聲,「好好的來我家做丫鬟,往常的膽量哪兒去了,你師父呢?」
聲音十分耳熟,略帶調侃的語氣,自曉碧聽著極其親切,定下心,連忙轉身,看清那人之後不由驚喜萬分,「二公子!」
多時不見,陳瑞模樣未改,墨色衣衫襯得整個人穩重許多。他走到白曉碧面前,「一年不見就變成了丫鬟,好可憐的小姐。」
白曉碧奇道:「這不是柳公家么,怎的成了你家?」
陳瑞看看四周,「這是我當初為了接她出來,瞞著別人在暗地裡置辦的產業,用了她的姓,原只當白費心思,誰知到頭來竟救了一家人的命。自四王爺與安遠侯出事,我們陳家為避吳王追查,搬到這裡,對外稱作姓柳。好在沈指揮使事先指點,大哥觸怒皇上,早已被削職,吳王進京后辦了李家,雖也派了人捉拿我們,卻不那麼緊。」
無意提起他的傷心事,白曉碧忙轉移話題,「陳公與陳侍郎可都好?」
陳瑞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只問他們?」
白曉碧赧然,「三公子還好?」
陳瑞道:「李家雖出事,弟婦卻有幸被救了出來,只是無處可去。三弟既與她定過親,只說不能不管她,讓接了來家裡,兩人上個月才成親。」
白曉碧抿嘴,「所謂禍福相依,就是這個了。」
陳瑞負手看她,「他才成親,你就跑來做我弟婦的丫鬟,叫他知道豈不又要為難,所以我叫你進來。不是還有個拿你當妹妹的人么,怎的他……」
白曉碧打斷他,「二公子說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
陳瑞看了她片刻,道:「九王爺呢?」
白曉碧有點驚訝,」你……知道了?」
陳瑞笑了笑,「能叫沈指揮使如此恭敬,必定不簡單,我先前只沒猜到是九王爺。」既然他已知道溫海的身份,陳家之事到底是誰在暗中推波助瀾,想必他也該猜到了,白曉碧心中忐忑,留意觀察他的神色。
陳瑞面色不改,「多虧沈指揮使指點,我們一家人才能平安無事,我看如今這樣很好,雖比不得往常,不能錦衣玉食,但家父很滿意,裡外過著也自在。」
白曉碧鬆了口氣,「說的是,這樣的日子過著放心。」
陳瑞道:「九王爺必勝無疑,跟著他,將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莫非他也不管你了?」
白曉碧支吾,「沒有,他忙著戰事,我……我不想回去打擾他。」
陳瑞道:「所以心血來潮跑出來給人當丫頭?」
白曉碧不語。
陳瑞沒再多問,「我叫人安排,你暫且住在這裡。」
白曉碧道:「不了,我去別處。」
陳瑞冷哼,「兵荒馬亂,一個丫頭亂跑。仗著運氣沒出大事,當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且留下,在二夫人跟前使喚,再亂跑,我便報信與九王爺。」
白曉碧只得應下。
畢竟陳家是在逃避吳王追捕,為防萬一,全家人並沒有住在一處,陳侍郎夫婦與陳公現在城外莊上,陳琪夫婦與陳瑞夫婦住在城裡。白曉碧也曾遇到過陳琪的新婚夫人,當真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家人被害,所幸陳琪待她極好,時常見她幫著二夫人料理家事,待嫂嫂十分恭敬。
二夫人年長几歲,溫婉賢惠,上下瑣事幾乎都是她在料理,大約陳瑞特地盼咐過的緣故,她幾乎沒派過白曉碧什麼活,不過偶爾讓她傳話做樣子。
得她關照,白曉碧十分不安。
二夫人笑道:「他特地囑咐過的,你別怪我。」
白曉碧道:「二公子……」
二夫人忙打斷她,「他如今雖說還是瞞著我許多事,但是待我極好,並不像往常那樣,我想,姑娘的事他既不肯說與我,其中必有緣故,我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姑娘別多心。」
正說著,陳瑞就走進來,「老爺子叫買新宅,我才看了處,還算寬敞。」
白曉碧奇道:「這裡住著不好么,還要買宅子?」
陳瑞道:「老爺子原就不肯改姓,成日念叨罵我對不起祖宗,如今吳王已不足懼,所以命我重新買所寬大的宅子,一家人都搬進去團聚,從此又可以姓陳了。」
白曉碧提醒道:「既要搬宅子,可得請個好先生看看風水。」
陳瑞道:「你會?」
白曉碧道:「我不會,我去看熱鬧。」
吳王父子反目,其子領西南三郡兵力,吳王實力大折,九王爺勢如破竹,揮兵北上,正在這當兒,西北兩郡忽然也起兵響應九王爺,幾路兵力呈合圍之勢,逐漸收網,將吳王逼退往京城,如今吳王算是大勢已去,自顧不暇,也難怪陳家不怕了。
這一帶戰亂已過,漸漸地有了好轉的跡象,許多店鋪早已重新開業。
陳瑞果真帶著白曉碧去看宅院。
轉過幾條街,他停在一扇大門面前,「這家主人與我們同姓,因在城東買了宅子,所以這裡空了下來,我看過,裡頭還好,寬敞明亮。」他一邊說,一邊帶著白曉碧沿著圍牆前行,轉了一圈。
白曉碧回到大門處再看了半晌,「我看著不太對呢。」
陳瑞道:「哪裡不好?」
白曉碧站在門口,面朝大路,「我也不懂什麼,好像也並沒有反弓煞厝角煞之類的,大約是這條路正沖著門來的緣故,我就是覺得不對。二公子不覺得出門就有路衝過來很不舒服么,還是請個先生來看看再買吧……」
話沒說完,旁邊忽然響起笑聲,「了不起,白姑娘竟也知道反弓煞。這宅子確實買不得,有路直衝大門,此乃路沖水格,十分不利。」
白曉碧連忙望過去。
兩個人並肩行來,一個長身玉立,俊臉上有驚喜之色,正是陳琪;另一個年紀稍小,長相俊俏無比,笑容單純可愛。
陳瑞笑道:「沈指揮使怎的有空來了?」
「奉王爺之命,去西北辦了點事,前日才趕回來。」沈青拱手,看白曉碧一眼,「王爺又派了件事與我,方才路過,遇上陳三哥,正要前往府上問候陳公與陳侍郎,誰知在這裡看到你們。」
白曉碧恍然,前日西北兩郡起兵響應,這就是溫海派他辦的事吧。
陳琪上前行禮,「白姑娘,」
白曉碧退一步,亦還禮,「三公子。」
陳琪面色微變,怔怔地看著她。
陳瑞拍拍他的肩,笑道:「沈指揮使是貴客,回去再說吧。」
入夜,沈青果然溜進後院來敲白曉碧的門,白曉碧無奈,因怕被丫鬟們看見引出閑話,只得開了門讓他進房間。
沈青笑道:「王爺四處找白姑娘,想不到在這兒躲著。」
白曉碧道:「你別告訴他。」
沈青抄手,「這又奇怪了。」
白曉碧支吾,『他們打打殺殺,我又不會,回去做什麼,再說……我討厭那些事。」
沈青道:「王爺叫我帶句話給你。」
白曉碧抬眼。
沈青道:「徒弟膽敢違逆師命,將來定然不饒。」
白曉碧勉強扯了下嘴角,「王爺是王爺,什麼師徒,叫人聽了笑話。」
沈青道:「我已聽說了,王爺聘下了呂將軍之女,但此事百利而無一害,你向來通情達理,實在不該因為這個賭氣。」
白曉碧忙道:「沈公子說什麼,我並沒與誰賭氣。」
沈青道:「那為何不肯回去?」
就算能容忍這些,可她自不量力,人和心都已經給了出去,哪能再回到他身邊?白曉碧躲避著對面投來的視線,「我只是不喜歡那樣的日子,不喜歡去京城,更不想進宮住一輩子。」
沈青皺眉道:「你真打算留在陳家?」
白曉碧道:「總之我不會回去,望沈公子幫我。」
沈青為難,「欺瞞王爺不是小事,你怎樣都無妨,到頭來須連累了我,得想個萬全的法子,——這麼晚,我就不打擾你了,白天再說吧。」
第二日上午,白曉碧得空去找,他卻不在了,原來是被陳公留住說話。下午再去,他卻又被陳侍郎請走。等到第三日,他乾脆跟陳瑞去外頭看宅子了。接下來幾日他總有理由避開她,連陳瑞也被他拉著,總是見不到。
白曉碧越想越不安,待要去找二夫人商量,卻見陳琪走來。
二人同時站住。
陳琪既沒行禮也沒招呼,只是看著她。
白曉碧先開口,「三公子。」
陳琪道:「白姑娘的事,二哥都與我說了,當日一別,原以為是再也見不到了,誰知……」誰知如今還能見面,他卻已有了妻子。
白曉碧道:「三夫人待人極好,是三公子的福氣。」
陳琪點頭,「那面鏡子還在么?」
白曉碧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在的。」
陳琪微微一笑,「白姑娘肯留著它,我亦當知足。」他緩步上前,自她身旁走過,低聲道,「沈公子早已送信出去,只怕九王爺已知曉。」
白曉碧吃驚,謝過他便急急走了。
早該想到,沈青怎麼可能瞞著溫海辦事,明裡拖著她,暗裡卻寫信給溫海!白曉碧心知不能久留,在心裡將沈青罵了好幾百遍,甚至不及與陳瑞道別,匆匆收拾了東西就走。
剛剛出門,身後就有丫鬟追上來,遞給她一個袋子,「公子叫姑娘帶上這個。」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白曉碧立即猜到是什麼,沒有推辭,正要謝她,忽然聽得遠處響起急促的蹄聲,一輛普通的黑漆馬車飛快行來,在大門口停下。
二人猶在發愣,車夫已下車,恭敬地打起車簾。
看清裡面那人是誰,自曉碧連忙與丫鬟道了聲「多謝」,低頭拔腿就跑。
身後人沉聲喝道:「站住。」
白曉碧假作沒聽見,跑得越快,匆匆轉過街角,回身觀望,見他沒有追來,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待要繼續走,冷不防身後悄無聲息冒出個人來。
「當真是慣壞了,膽子越來越大。」淡淡的聲音。
避無可避,白曉碧垂首不敢說話。
見她這模樣,溫海神色略柔和了些,拉起她的手,「跟我回去。」
白曉碧掙扎,「王爺……」
溫海道:「違抗師命,該如何處置?」
白曉碧道:「我師父是溫海,不是王爺。」
溫海道:「那就是,違抗夫命?」
白曉碧慌道:「王爺說什麼!」
溫海將她拉近,「夫便是天,你爹就沒教導你三從四德么?」
在他跟前輸了氣勢,更沒有把握談條件了,白曉碧鎮定,「王爺說笑呢,王爺不應該是王妃的丈夫么?我哪裡當得起。」
溫海看看她,目中逐漸盈有笑意,「此事回去再說。」
脫身不得,白曉碧著急,索性硬著頭皮道:「我不管什麼緣故,王爺不就是為了籠絡呂將軍?當初帶著我,也只是因為我的命數,如今王爺大事將成,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對王爺來說不重要,若非葉公子救我,我早就死在吳王手上了。」
「為這個生氣?」溫海鎖眉,「退兵之事委實關係重大,吳王有意試探,真叫他得逞,將來必定得寸進尺;我若敗了,他同樣不會放過你。你心思簡單,不明白這其中厲害也就罷了,卻不可如此不識大體,那等情勢下,任是誰也不會撤兵的。」
白曉碧隨口道:「我本就不識大體,不配留在王爺身邊,王爺回去吧。」
「你要如何?」
「王爺將來是皇上,三宮六院,不缺什麼,我不想進去當中間那一個,更不想天天跟誰問安下跪。」
溫海顯然有些惱火,「你向來是最懂事的,怎的也如此嫉妒?」
白曉碧怒道:「我就是嫉妒,王爺管我做什麼!」
溫海不再理會,拖著她便走,馬車早已停在街口等候,他抬手將她丟入馬車,喝令起程。
第64章逃出升天
呂復等人已帶兵在前面走了,這次回來,白曉碧沒有見到他們,溫海與幾位將軍暫且帶兵駐在平州,回到平州府內,溫海將她往房間一丟,自去議事。
知道走不了,白曉碧只得住下。
至晚間,溫海過來看她,態度已好了許多,「吃過了?」
白曉碧不答。
溫海當她還在為呂小姐的事生氣,拉她入懷,「呂將軍素有聲望,且忠心耿耿,見我格外待你不同,自然不安,你那天敬酒,做得就很好,事後他曾稱讚你明白事理。呂氏女入宮,於我有利無害,既知道三宮六院,不過多放個人進去而已。當初在山上避難,我們那樣就很好,你不是想要我陪你么?將來我天天陪你,如何?」
他固然肯讓步,可是她現在已經這樣,怎能再給他?做過的荒唐事實難啟齒,白曉碧只是搖頭,「我……」
「這些事不急,待你想通了再說。」溫海輕易掐斷她的話,「先隨我出城去見一位客人,這人你也認識。」
見他不再逼迫,白曉碧鬆了口氣。
這次出城沒有聲張,溫海帶的人也不多,只數十名,卻都是頂尖高手裡挑出來的,行至半路,便只剩了他與白曉碧二人外加一個打著燈籠的兵丁了,其餘高手們早已先後隱藏。明裡表示坦誠,其實各自都做足了防備,且雙方都心照不宣,所以許多面子工夫都是做給自己看的。
白曉碧原本還在奇怪,待看到那人,所有疑惑都煙消雲散,一顆心禁不住狂跳起來?
沒有燈光,朦朧的霜月依稀勾勒出那人的身形,縱然披著厚厚的大氅,也難掩蓋住那天生瀟洒的氣度。
聽到腳步聲,他轉身,「王兄。」
溫海站在原地,「你我兄弟難得有今日,堂弟何必客氣。」
「恭喜王兄如願以償。」
「西南那邊如何?」
「尚好。」
溫海這才笑道:「將來入京之日,堂弟亦當如願以償。」現下正是緊要關頭,吳王雖不足懼,手底還是有不少人,困獸之鬥也很令人頭疼。如今他手握西南三郡兵力,若是西南一角不慎開了口子放走大魚,或者臨陣倒戈合作一處。將來就很麻煩了,原該籠絡為上。」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表面看來似乎極其親切。
白曉碧縮在溫海的身後,幾乎咬破了唇。
兩個人說話就像是在打啞謎,她聽不懂也無心去聽。可是有件事很清楚——他沒有再看過她一眼,似乎當她不存在。
白曉碧不知多少次在心裡想象過二人見面時的情形,或許他會一臉鄙夷,或許他會內疚然後迴避,甚至他可能還會繼續微笑著與她招呼。
至少,他應該認得她。
事實上,他沒有看過她一眼,彷彿就當她不存在,他忘記她,就如同忘記那些姑娘們。
白曉碧難以忍受,簡直想要逃走。
哪知就在此時,溫海想起她來,轉身,「怎的躲著,還不出來謝過南郡王,你偷偷跑出去,叫他跟著著急了一陣。」
他會著急?白曉碧心內一動,想也不想便道:「這外頭的露氣有些重了,冷得很,溫大哥還是快說正事,我們好早些回去。」
溫海意外,半晌才淡淡地道:」前日郡王救了你,還不謝過?」
借著燈籠的光,看到那張臉上表情明顯一僵,白曉碧終於不那麼難受,得到過的人改向別人示好,他也是介意的。
沒有留意太多,她果然上前矮身行禮,「多謝郡王爺。」
話雖客氣,聲音里卻無半點感激的意思,她甚至揚臉直視他。
葉夜心已恢復平靜,垂眸微笑,「不必客氣的。」
白曉碧退回溫海身後。
溫海道:「一個月之內拿下倉州,如何?」
葉夜心道:「能。」
溫海滿意,「我到時再知會你。」
葉夜心點頭,「王兄放心。」
溫海沒再多說,拉起白曉碧,「回去吧。」
那手的力道比平日都重,白曉碧吃痛,卻極力忍著沒有呼出聲,只是輕輕抽氣。
葉夜心仍沒有看她,站在那裡不動。
溫海倒很平靜,帶著眾人回到府衙后,將白曉碧往房間一丟,便與幾位將軍議事去了。反倒是白曉碧後悔不迭,他心計何其深沉,怎會看不出來自己這點小把戲,實在不該意氣用事。
半個時辰后,溫海果然過來了。
白曉碧沐浴過,匆匆穿了外衣,有些尷尬,「這麼晚了,王爺還不歇息?」
「開門。」
「這麼晚了……」
「再不開,我便自己進來了。」
見他不打算走,白曉碧無奈,只得過去開了。
溫海進屋便反手關門。
氣勢所至,白曉碧禁不住後退,手卻被他抓住。
「王爺!」
「不是溫大哥?」
白曉碧無言以對。
溫海冷冷道:「跟著他絕不會有好結果,你最好想清楚。」
白曉碧低聲,「我知道,我並沒有想……」
「沒有想?」溫海抬眉,「如此,那聲溫大哥竟是真心的?我姓謝,排行第九,你今後便叫九哥,如何?」
白曉碧咬唇不語。
溫海扣住她的下巴,「怎麼?」
白曉稗掙扎,「王爺。」
只剛喊出這兩個字,人已被丟到床上。
白曉碧已經不再懵懂,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麼,起身欲逃,只是還未跑出兩步,又被重重地摔了回去,接著他便覆身上來。
那夜的場景不受控制地在腦中回放,疼痛快樂都不見,此刻心底只有不盡的後悔與羞恥,與其說恨那個人,不如說更恨自己,如果能後悔,她絕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可縱然如此,要她再與另一個人做同樣的事,她還是本能地抗拒。
溫海制住她的手,「聽話,從此跟著我,不要再亂想。」
如果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或許真的就會跟了他。但現在萬萬不能,白曉碧亂了方寸,「不能,不是的!」
剩下的溫柔也消失,他撕破她的衣裳。
白曉碧顧不得什麼,「不是這緣故,我……」
「稟王爺,南郡王來見。」門外忽然有人打斷她,大聲稟報。
床上二人停住動作。
半晌,外頭響起熟悉的聲音,「方才忽然想起一事,冒昧進城,打擾王兄,不知王兄可方便出來相見?」
白曉碧別過臉。
目光凌厲,唇角微微勾起,變作一絲冷笑,溫海起身拖著她走出門。
葉夜心果然站在階下,面色依舊溫和。
怒色收斂得一乾二淨,溫海微笑道:「何事這般要緊,竟讓堂弟趁夜入城來找?」
葉夜心道:「我有幾句話,想與她說一聲。」
那個「她」指的誰,三人顯然都心裡有數。
衣衫被撕破,冷風灌入領口,白曉碧顫抖,手上陡然加亞重的力道更險些讓她痛呼出聲。可是她只覺得頭疼,他想說什麼,說對不住?其實整件事算來都是她自己在犯傻,還真怪不了他。
那雙眼睛依舊沒有看她。
溫海道:「郡王有話與你說。」
白曉碧不耐煩,做出為難之色,「這麼晚了,不太方便,郡王爺有什麼話,白天再說吧。」
葉夜心沒有表示。
溫海面色稍和。
白曉碧趁機掙脫他的手,轉身回房,將門緊緊閉上。
溫海緩步下階,「堂弟既來了,何不暫留兩口?」
葉夜心微微一笑。沒有拒絕,「恭敬不如從命,那邊的事我已安排妥當,王兄只須靜待消息。」
溫海轉身吩咐人收拾房間,笑道:「時候還早,先進去小酌幾杯。」
接下來幾日,自曉碧過得十分不自在,想不到他竟真的留了下來,如今是緊要關頭,只因他手握吳王近四成兵力,又有西南三郡效忠於他,是以溫海有所顧忌,不得已籠絡,然而將來大局一定。對付他是遲早的事,不論名義還是實力,他兒乎全無勝算,還不儘快尋找脫身之計,究竟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真的甘心為他人作嫁衣?
或許,原本就沒有退路。
與吳王翻臉那一刻,就決定了他必須與溫海合作,果真他們父子齊心,溫海這邊未必能佔到多大便宜,至少不會這麼快。
白曉碧暗自著急,只苦於沒有機會,更拉不下臉去主動找他,因為他始終不肯再看她一眼。
十日後,前方送來捷報,呂復順利拿下安平城。
平州留守設置妥當,溫海與葉夜心計議之下,決定動身前往安平。
白曉碧看著面前的馬車,不肯上去,「這是王爺的車,倘若同乘,於禮不合。」
溫海道:「郡王還有一輛。」
白曉碧立即搖頭,「不了,我坐別的車吧。」
溫海淡淡地道:「時候不早,豈能為這點小事耽擱。」轉而問葉夜心,「堂弟的意思?」
葉夜心嘴角彎了下,「王兄說的是。」
白曉碧越發氣悶,口裡卻笑道:「是我不會應變,王爺快上來走吧。」
溫海抬手欲扶她上車,准知就在此時,道卜忽然奔來一輛馬車,速度絲毫不減。
兵丁們湧上前,將車攔下。
「表哥!」一名女子從車內出來,紅著眼圈道,「果然是你!你真的在這兒!」
溫海意外,「秋螢。」
女子走到他面前,拿手拭淚,「我爹他們都遭了吳王毒手,你為何不來找我!」
溫海微微皺眉,摟住她,將語氣放柔和了些,「我僥倖逃得性命,出來便聽說你們的事,只以為你也……如今吳王大勢已去,將來入京之日,可不正是為舅舅他們報仇么。」
眼前只剩了這一個親人,傅秋螢到底喜歡他,只在他懷裡哭,「我一直尋你不見,所幸前日南郡王送信給我,說你在這裡。」
溫海看著葉夜心,「多謝堂弟。」
葉夜心道:「前些時候我碰巧遇上傅小姐,她正在找王兄。」
傅秋螢哪裡聽得出二人話中的玄機,抬頭望著溫海,「我先前還險些誤會表哥,原來都是吳王乾的,表哥定要替我爹報仇!」
「這不必你說,你且跟著我,不可任性。」溫海拍拍她的背,向白曉碧介紹道,「這是我表妹,母妃來自民間,乃是正元會老會主之女。」
白曉碧早己認得她,聞言招呼,「傅小姐。」
傅秋螢倒很親熱,「先前誤傷了白妹妹,白妹妹可別計較。」
溫海看她,「誤傷?」
白曉碧忙搖頭,「不礙事。」
溫海沒有追問,「所幸秋螢沒事,我兄妹二人多時未見,有話要說,你且坐秋螢那車吧。」
白曉碧求之不得,答應。
傅秋螢原本對她有些敵意,自居為姐姐顯然是有心的,如今見溫海還是向著自己多些,更加喜悅,也不再與她計較,任他扶著上車去了。
白曉碧轉身,已有一隻手伸到面前。
他垂眸微笑,「走吧。」
是他叫來傅秋螢解圍的?白曉碧並不覺得感激,反倒更加氣悶,將臉一揚,自顧自朝那馬車走,「不勞郡王爺,我自己會走。」
夜深,驛館內寂靜無比,忽然外面兩聲悶哼,像是有人被捂住嘴發出的聲音,緊接著有人驚叫:「刺客!有刺客!」
驛館內鬧騰起來,所有人都彙集到院里,亮起燈籠火把。
白曉碧本就睡不著,起床出門去看。
溫海站在階前,見她無事,也放了心。原來方才有刺客潛入驛館行刺他,結果當然是失敗,可惜刺客已四散逃走。身邊侍衛武功都是數一數二的,孰料對方身手如此高妙,他也不敢再大意,命人出去搜查追趕了一會兒,料想追不到也就算了,只吩咐加強戒備。
鬧了將近一個時辰,眾人這才各自散去歇息。
傅秋螢罵道:「必是吳王那老賊!」
白曉碧瞥了眼旁邊的人,見他沒有表示,這才放心。
傅秋螢也意識到說漏嘴,尷尬,「我是氣他們用這手段,郡王爺……」
「我命在天,豈是區區幾個刺客就能取走的。」溫海不動聲色打斷她,拉著她朝隔壁院子走,「你早些睡吧,天亮還要趕路。」
自曉碧看著二人背影,搖頭。
正元會的事雖明裡是吳王下的手,但與他定然脫不了干係,他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正元會,發現正元會野心之後,再順勢借吳王之手剷除它。傅小姐或許明白這些,只是不願相信,到底還是選擇他,對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吧。
階上只剩下二人,白曉碧轉身要進房。
葉夜心拉住她,「且慢。」
白曉碧道:「郡王爺自重。」
葉夜心先是愣,隨即彎起唇角,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什麼都做過了,現下卻說「自重」,白曉碧顯然自動誤解了那笑的含義,一怒之下,顧不得多想,拔下簪子就狠狠朝那手扎去。
手一松又一緊,隨即耳畔傳來清晰的抽氣聲。
簪子拔出,鮮血也隨之湧出。
白曉碧聲音有些哆嗦,「放手!」
「有長進,知道用簪子對著別人,不是自己了。」葉夜心依舊沒有看她,也沒有放手。朝著門內道,「出來吧。」黑衣女出現在門內。
「還是不願走么?」
「主公於七娥恩重如山,七娥不能背叛主公。」
葉夜心沉默片刻,嘆了口氣,「他派你來殺謝天海?」
黑衣女垂首看看執劍的左手,「殺不了謝天海,便殺她。」
葉夜心不語。
黑衣女道:「既有少主在,想是完不成任務了,屬下告退」說完徑直自二人身旁走過,下階,飛身掠出院外:
院門口的侍衛雖看到這一幕,卻無人上去攔阻。
原來他拉住她,是知道裡頭有吳王的刺客!白曉碧看著面前流血的手,心裡又驚又氣,不知道該說什麼。
葉夜心放開她,「沒事了。」
白曉碧忽然發怒,「到現在還不肯放棄,你根本鬥不過他的,那個位置就那麼重要,值得把命賠進去?」
葉夜心搖頭,「我有些事要做,你……」
「我稀罕你救么!」白曉碧打斷他,快步走進房間,關門睡覺。
第65章自不量力
有些事越不希望看到,它就來得越快。正月初九,夜,京城攻破,前神武將軍呂復率將士出城,迎九王爺謝天海回京。
廝殺聲已經平息,三軍將士歡騰。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罵
無論如何,歷時兩年的戰亂終於結束了,從此天下一統。
百姓雖飽受流離之苦,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再次對未來燃起希望,期待想象中的太平生活。興亡交替,朝代變遷,世世代代都已形成隨遇而安的習慣,要滿足他們也很簡單。此刻家家戶戶無論貧富,都籌備著要過一個好上元節二
吳工膝下兩位郡王倉皇出逃,均被拿住,卻遲遲不見吳王蹤影。
內城城門大開,將士們都踴躍,尤其是那些前朝忠臣,曆數吳王罪狀,列了數十條,幾番上書要進去捉拿他問罪,誰知溫海卻忽然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宮門半步。三日後,他親白帶領文武百官至宮門外,命人宣讀了一份親擬的詔書,大意便是念及叔侄之情,只要吳王束手就擒,可免死罪。
九王爺之仁,天下無人不知。
地理先生搖身變作王爺,尋常的女子竟陰差陽錯卷人到整件事當中,身邊人個個都戴著面具,那些親近愛護,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朝野暗涌,僅憑風水地理就能逆轉乾坤?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閑雲野鶴般的生活最終變為謀朝篡位的陰謀,一切不過是那人轉移視線的把戲。
地理先生不通地理,十王爺變作九王爺,而她,促成了這場角逐中最終的勝利者。
算來她也不過是這場陰謀中的一個棋子罷了。
或者,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白曉碧坐在窗前把玩茶壺,忍不住想笑。
「想什麼。如此好笑?」不冷不熱的聲音。
白曉碧已經習慣這樣的語氣,起身,「王爺。」
溫海道:「何事發笑?」
白曉碧道:「方才忽然發現,周圍的人好像都在演戲,只我一個當了真,所以好笑。
溫海看了她片刻,忽然拉起她的手。
衣袖僧起。露出淺淺的紅色疤痕。
白曉碧回神,「王爺!」
溫海丟開她,冷笑,「為他擋劍,本王定要這樣一個女人不可么?」
傅秋螢到底還是告訴他了,白曉碧沒有意外,垂首:「王爺誤會,我並不敢想這些。「
溫海出門而去,「看戲須看全,今晚隨本王入宮。」
葉夜心穿著厚厚的大氅,站在門外。
白曉碧朝他的手瞥了眼,見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葉公子今晚也要進宮去見你爹?」
葉夜心依舊面朝階下,聞言只是微抬下巴,點了下頭,還是沒有看她。
白曉碧道:「他現在扳倒了你爹。下一個會輪到誰,葉公子不知?」
葉夜心笑了,「知道。」
白曉碧道:「用不著的時候,就是翻臉的時候,他雖然不會放過你爹,卻也不至於這麼快就殺了他,否則傳出去就和你爹做過的事差不多了。」
葉夜心道:「階下囚,或許我也會變成那樣。「
白曉碧道:「知道你還不走?」
葉夜心道:「我知道你擔心,但有件事我想……」
白曉碧打斷他,「我擔心什麼,葉公子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如今我已經想通了,再不參與你們的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葉夜心微朝她側身,「你可是後悔了?」
白曉碧不答,飛快出了院子。
上元夜,罷了一年的燈會重開,城內熱鬧十分,宮門內卻依舊死氣沉沉,沒有動靜,就連頭頂那片天空,似乎也比別處暗淡許多。
溫海依舊只著素服,在眾人簇擁下緩步前行。
偌大的宮城內,竟然看不到幾個人,廊上燈籠不知是誰燃起的,宮娥太監們都各自躲了去,這便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金鑒殿內,沒有點燈,鑲金的柱子散發著冷清的光澤,高高的龍椅上依稀有個人影。眾人在殿外停住。
呂復率先上前喝道:「謝哲,還不速速出來認罪!」
沒有動靜。
呂復揮手,立即有數名兵丁拔出刀,舉著火把衝進殿去。
火光照得大殿恍如白晝,白曉碧抬眼便認出了龍椅上那人,身穿龍袍,神情嚴肅,他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彷彿一個木偶,了無生氣。
弄不清他是死了還是活著,呂復驚疑。
溫海並不在意,率先踏人殿內,「久未謀面,王叔安好?」
殿內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確認笑聲是來自於龍椅上那人,眾人都鬆了口氣。
溫海不在意,待那笑聲弱了,才接著道:「幼時王叔還曾抱過侄兒,一別多年,今日見王叔身體康健,侄兒十分欣慰。」
吳王道:「我抱的是謝天成。你究竟是謝天海?還是謝天成?」
溫海道:「王叔抱的自然是我,謝天海」
吳王搖頭,「怎麼可能?」
沈青上前,「當年敬妃娘娘有孕,先皇親賜玉佩,上頭刻有王爺的名諱,家父親眼所見,沈家亦可作證,持玉佩者,必是九王爺無疑」
溫海正色道:「萬事皆有可能,王叔入京之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吳王不答,只管搖頭喃喃自語,「想不到,想不到,怎會這樣……」
呂復揮手示意,「拿下!」
「且慢!」葉夜心忽然制止侍衛,上前幾步,「敢問父王,七娥現在何處?我究竟是誰?」吳王回神,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知道了。」
葉夜。心沉默片刻,嘆息道:「我原也只當母親死了,但天底下沒有父親給親兒子下毒的,父王暗中派人給我下了毒,故意又四處尋解藥,為的便是將來控制我。」
吳王冷笑,「我卻低估了你,想不到你也在暗中打主意,若非那賤人偷了解藥給你,何至壞我大事!」
葉夜心道:「七娥在哪裡?」
吳王道:「背叛我的人,還能讓她活著么?」
葉夜心微微閉目,復又睜開,「我自幼便被師父帶去學藝,曾在天心幫地牢內習武三年:後來我才發現,我在裡頭絕對不止三年,當時年紀小,你們以為讓我在黑暗中度日,便不知歲月。我如今並非二十四歲,而是二十六歲。」
白曉碧聽得發獃,怪不得他能在黑暗中行走,原來是在地牢里過了好兒年。吳王果然沒有否認。
葉夜心道:「二十六年前,父王並無妃妾產子,何況我曾推算過,父王命中只二子,我卻又是何人?親生父母是誰,現在何處?」
吳王看著他許久,忽然擺手,「我雖敗了,但你以為謝天海就會放過你?身世我自當告訴你,只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先聽聽他的來歷。」
眼睛看著溫海。
先皇微服出宮,喜歡上一民間女子,將她帶回宮內,封為敬妃。可惜君恩最難長久。敬妃懷孕不能侍奉,先皇又迷上了新入宮的眉妃,敬妃自然就被冷落一下來。
心知皇后嫉妒懷恨,恐難逃其毒手,敬妃能在深宮活下來,也絕非等閑之輩,她早已在皇後身邊安放心腹,得知皇后亦有孕后,護子心切,終於策劃了這起掉包計。分娩當夜,敬妃力竭而亡。
然而這並沒有耽誤掉包計的實施,第二日皇後分娩,兩名心腹宮女早已買通內外,兩個皇子順利換了身份,皇後下手殺九皇子,卻不知道殺的正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殿上一片沉寂。
溫海道:「人人都知道母妃來自民間,卻沒人知道,她本是正元會會主之女。分娩時異香滿屋,正是辰時,她心知我命數有異,因恐天師卜知,招來大禍,不顧分娩之勞,強以秘術替我掩飾命相,將生辰瞞報為巳時,終是心力交瘁而亡。所幸當時父皇寵愛眉妃,除了幾個貼身宮女與醫女穩婆,無人得見:「
吳王沉默許久,道:「好一條掉包計!都說當年敬太妃娘娘最是仁善,可惜終究是個女人,為了保住自己親兒子,也顧不得別的了。太後到死也不知,親生兒子是被她親手燒死。」
呂復立即上前道:「敬太妃自然仁善,若非太后命人縱火,十王爺自然無事。
溫海道:「兩個宮女留了母妃親筆書信,告知我身世,讓我去找正元會的舅舅,但太後於我亦有養育之恩,斷不能行不孝之事,誰知王叔覬覦江山,不念親情,皇兄與四王兄皆被害,所幸我平日極少會客,見過的人不多,王妃大義,才讓我逃得性命。」
白曉碧別過臉。
無論十王妃之死真相如何,總算保留了「大義」這個美名。
吳王面色占怪。
溫海道:「王叔還有話說?」
「無話可說。」吳上緩緩搖頭,忽然又哈哈兩聲,「好,好個太后的養育之恩!所謂的好灑色原來不過是個幌子,你私底下卻找了替身。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心計,本王輸得心服口服。」
溫海不理會他的嘲諷,「王叔過獎。」
吳王搖頭,笑兩聲,再搖頭,到最後竟放聲狂笑起來。
眾人面而相覷。
溫海道:「王叔笑什麼?」
吳王笑看他,眉宇間竟有不盡的得意之色,「謝天海,機關算盡,你以為就輪得到你坐這江山?」
溫海神情平靜,「本王沒有資格,誰有?」
沈青亦道:「到現在,王爺居然還不肯認罪?」
吳王大笑,指著他,「沈家既是立誓效忠謝家,該記得太祖當年親自定下的規矩,本朝素來立嫡不立賢,尊卑有序,當立貴者!」
沈青道:「王爺獻君,諸位皇子連同四王爺皆被害,只九王爺逃得性命,且平叛有功,理當立為新主,有何不妥?」
「沒有嫡子?誰說沒有嫡子!」吳王忽然收了笑,「本王當年卻也遇上一件奇事,正好講來與你們聽。」
「二十六年前,本王書時還留在京城。一日夜裡,路過宮門,見一採辦太監提著竹籃從裡頭出來,鬼鬼祟祟的。本王當即拿下他查問,卻見竹籃內有個嬰兒,拷問之下,那太監吐露實情。他原是當時皇後宮中侍女冬青之兄,冬青曾受敬妃恩惠,皇后將九皇子鎖在宮內,燃起大火欲要加害,她卻有心報恩,暗中偷出了九皇子,托兄長送出宮外。」大殿上鴉雀無聲。
吳王大笑,「真正的九王爺早已成了十王爺,留在皇後身邊,那宮人偷出來的九王爺卻是誰!你們想,他會是誰!」
眾人面色發白。
那個嬰兒,顯然就是掉包后的「九皇子」,真正的十王爺謝天成,皇后所出之子。
吳王道:「本王也只當那是九皇子,其時敬妃已死,皇兄寵愛眉妃,心想拿了把柄也無用,直到今日才弄明白,你們說巧是不巧?」
溫海沉聲道:「那十王弟現在何處?」
吳王緩緩將殿內的人掃視了遍,目光最後停在一個人身上。
眾人跟著看去。
俊美的臉上微露愕然之色,他顯然也聽得呆了。
吳王惡意地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本王收養的人是准,莫非你們還猜不到?」眾人面色都難看至極。
隨著方才這番話,白曉碧一顆心早已冰冷,吳王此刻當眾說出事實,其用意分明惡毒至極,原本只要他主動放棄,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今有了這句話,結果必定是兄弟相殘。
貴者先立的規矩,太后嫡出之子,身份決定了他的命運,
沒有誰願意把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
沈青先回神,上前厲聲喝道:「大膽謝哲,以親生兒子冒充十王爺,其罪當誅!」
呂復亦喝令:「拿下,休叫他胡言亂語!」
臣子們已經明確地表示了選擇,白曉碧驚恐,彷彿事不關己,既不催促,也不阻止。
死到臨頭還執迷不悟
妄圖混淆皇室血
轉向身旁溫海,
卻見他依舊滿臉平靜
在場另外幾個將軍都是呂復的心腹,聞言便要上階拿人。
吳王並不害怕,大笑道:「是真是假,那太監還在酉陽老家,你們查證便知,哈……哈哈哈……」笑聲忽止,人仍是端坐椅上,卻已有血自唇角溢出,恐怖詭異的面容,掩飾不住那一臉的得意。
在場一大半人都被駭呆。
「王叔怎樣?」淡淡的聲音打破沉寂。
一名將軍忙上前試過吳王鼻息,察道:「已段。」
溫海點頭。
沒有人說話,不知何時,殿內已湧進數名一兵丁,手持勁弩,齊齊對準那人,更別說殿內這麼多高手,逃出去幾乎是不可能。
無人敢下令放箭,也無人敢下令撤離。
時間幾乎靜止了。
一場完美的掉包計,命運安排,卻使兩兄弟都逃出生天,如今他就站在他的對面。
溫海一笑,對面的人也一笑。
終於,殿上響起白曉碧幽幽的無力的聲音,「荒謬,逆賊信口胡說,根本不可信!簡直荒謬!」
沈青道:「或許有人會信,信必生亂。」
白曉碧只管望著溫海,「王爺為何聽信一面之詞!吳王信口胡言,並無真憑實據,只要今天在這兒的人不說出去,就誰也不知道。」
溫海不理她,「南郡王為助吳王謀反,行走江湖,以堪輿之術害人性命,范相與鎮國公之事皆是郡王所為,其心歹毒,該當何罪?」
葉夜心微笑,「王兄定罪便是。」
溫海緩緩抬手。
「不要!」白曉碧再也忍不住衝過去,張臂攔在他面前,「那些都是吳王叫他做的,不關他的事。你們是擔心他的身份么?他絕對不是什麼十王爺,是吳王陷害他的,你們還看不出來?」
溫海冷眼看她二
白曉碧道:「他姓葉,不姓謝,是吳王抱養來的,永遠不會參與朝廷的事!」
吳王的話是真是假,已經很明顯,眾人神色占怪,誰會相信一個女人的保證,憑著一番自欺欺人的話?
呂復搖頭,「王爺。」此時不下決定,必留後患。
白曉碧亦搖頭,「王爺!」
溫海終於開日,「過來,否則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弩箭高抬,數十隻手扳在機簧上。
不知不覺間,手心裡已儘是冷汗,白曉稗忽然跪卜,'.師父,師父饒他。」身後有人輕聲嘆息,一雙手伸來扶她,'」小丫頭,回去。」
白曉碧用力甩開那手,聲音卻冰冷,「誰是小丫頭?你以為我為了什麼,不過是看你落得這步田地有我的緣故,內疚罷了,將來誰也不欠誰的一」
那手強行將她拉起:
他面向溫海,「我認罪無妨,只望王兄將來……」
「要假惺惺做好人,求他善待我么?」白曉碧打斷他,「我被你們利用來利用去,已經受夠了,你以為現在我還要聽你們的?」她直直地盯著溫海,「我不過是個尋常百姓,原本以為逃出范家,世上還有師父待我好。只願跟著他游遍天下。也曾以為葉公子是關心我在意我,誰知到頭來卷進這些事,所有人全都在騙我利用我,如今剩下這條命我想自己做主,要殺便連我一起殺。」
沉默。
溫海看著她,眼底冷得似結了冰,「要同生共死么?」
白曉碧道:「與准同生共死?他救過我的命,求王爺饒他一命:「
沒有人答應。
時間流逝分外緩慢,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半個時辰,或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給你兩個時辰。」他移開視線,面朝高高的玉階,語氣依舊毫無波瀾
兩個時辰,是給她的最後一次機會。
白曉碧沉默半晌,矮身行了個禮,拉著葉夜心便走、
未收到放箭的命令,眾弓弩手都遲疑著,終於緩緩朝兩邊讓開,此刻沒有人會預料到自己將來的命運。
葉夜心停住腳步,隨手自腰間解下件東西,「此物草民留著無用,原打算靠它探知身世,誰知吳王爺糊塗,記不得什麼,不如送與九王爺:「
呂復上前接在手裡,呈與溫海,卻是一方兵符。
西南三郡兵力,從此皆可調用。
白衣如雪。一如初見時那般,尊貴,高高在上,讓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他既沒說話,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