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他不需要催促他的同伴,因為克萊奧斯特拉茲也和他一樣急切地想弄清答案。這一點也不令人吃驚,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他們是完全一樣的。克拉蘇斯現在看見了龍的視野已經注意到的東西。一股涌動的浪潮,就像蝗蟲一樣,穿過整個城市。克萊奧斯特拉茲進一步降低,讓他們兩個能夠辨認出每個個體。
對於克拉蘇斯來說,這就像是回歸地獄。
燃燒軍團無情地穿越艾薩琳,所及之處,無一倖免。建築物在他們的力量面前崩塌。高大殘忍的惡魔守衛拿著他們的釘頭槌和盾牌,在石牆間敲打出道路,也摧毀其他阻礙他們的東西。邊上,盤旋著巨大帶有翅膀的身影,他有著綠色的火焰劍、熔化的鎧甲和裂開的腳掌——末日守衛。
當龍朝人群的前方移動的時候,克拉蘇斯認出了獵犬模樣的地獄獸,它們是軍團的敢死隊。它們好像特別活躍:不但豎起鼻子使勁聞著氣味,而且還把不祥的觸鬚拚命朝前伸。之後魔法師看見了軍團抓獲的俘虜。難民從市中心開始聚集起來,組成了一支絕望的隊伍,穿過狹窄的街道。在他們的背後,是由全副武裝的士兵組成的小分隊,還有些穿著長袍的人,克拉蘇斯相信那就是傳說中的月亮守衛。
兩者要相遇的時候,前面的月亮守衛想要施念咒語,但是他暴露了自己,受害人的名單上就又多一人。一隻地獄獸向前跳躍,就站在了巫師的面前,它的觸鬚以驚人的速度射出,吸附在咒語使用者的胸前,將他甩到空中。還沒等有人——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上前幫他,劇烈扭動的月亮守衛就被吸幹了魔法,剩下一具空空的乾屍。
紅龍怒吼了。克拉蘇斯沒有辦法阻止他年輕的自己上前報復。事實上,魔法師自己被恐怖的記憶弄懵了。燃燒軍團造成了太多的死亡,即使克拉蘇斯影響到克萊奧斯特拉茲來這裡,現在克拉蘇斯也不會在意了。他試圖避免對時間和歷史有更多的破壞,但是現在的破壞已經足夠了。
此刻,是報應來的時候了。
當克萊奧斯特拉茲掃清了排在前面的地獄獸后,他放出一股巨大的燃燒颶風。這火流不但吞噬了殺害巫師的那隻地獄獸,也帶入了很多後面跟著的地獄獸。嗚嗚聲中,活著的地獄獸往後撤退,有一些被嚴重燒傷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馬不停蹄,轉而面向大隊人馬,第二股火流包裹住了前面的地獄獸,大部分立即被消滅。少數地獄獸在火焰中掙扎,但很快因為熾熱的創傷而倒地。一個燒著了的地獄獸想要撲滅龍火,它跑進一棟建築物,隱約希望這樣可以減緩火勢,但是也倒地了。縱然燃燒軍團無法忍受龍的純粹力量,但是這並沒有讓他們徹底失去防守能力。隊伍上方,突然飛起一群末日守衛。克拉蘇斯首先注意到他們,雖然他知道很危險,但仍然快速施念了一句咒語。
颶風擊到了前面的惡魔,把他們甩回到隊伍當中,末日守衛在那裡亂作一團。
克萊奧斯特拉茲放出了另外一口颶風。
其中五個帶翅膀的恐怖惡魔驟然跌倒,熾熱的氣流進一步攻擊到後面的眾多惡魔。
剩下的那些末日守衛重新編隊。其他的都一下子飛到天上,數量翻倍。
克萊奧斯特拉茲渴望面對他們,但是克拉蘇斯突然感覺到虛弱的苗頭。就像阿萊克斯塔薩所說,他們倆差不多就是一個整體——但不完全是。他們的力量消耗比平時都要快一些,差不多要消耗殆盡。
龍已經飛得慢下來,也不再平穩,即便他沒有意識到這點。
「我們必須要離開這裡!」克拉蘇斯堅持道。
「放棄打鬥?不!」
「難民成功地逃跑了,他們感激我們!」已經拖延了足夠的時間,可以幫助暗夜精靈都逃散到比較高的地方。克拉蘇斯有信心趕在燃燒軍團之前。「我們必須把咒語交給那些可以做更多事情的人!我們必須要回到原來的路線上!」
這麼說,讓克拉蘇斯自己很難過。在他心裡,他很想燒死所有眼前的這些惡魔,但是眼下越來越多的惡魔飛上來。
隨著一聲絕望的吼叫,克萊奧斯特拉茲釋放出了最後一股颶風,摧毀了三個末日守衛中的一個,把另外兩個也甩了回去。紅色的巨龍轉身就飛走了,輕易地擺脫了燃燒軍團,儘管他非常疲憊。
當他們再次飛回宮殿,克拉蘇斯驚恐地看見更多的惡魔從大門口湧出來。大部分的暗夜精靈衛兵還非常困惑,然而,他們仍然站在那裡堅守著城池。勇士們似乎對於眼下的絕望窘境全然不顧。
克拉蘇斯以前曾經見過如此投入的驚駭臉孔。有些人在第二次經歷這樣的戰爭時,仍然表現出一樣的恐怖舉止。他們被惡魔日益增強的影響催眠了。燃燒軍團之主遲早是要涉足於這片土地!
當這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他擔心世界將不會有未來……也不會有過去。
可怕的聲響打擾了艾薩拉的休息。她下令演奏音樂,希望可以藉此驅散噪音,但不幸的是,七弦琴和笛子也起不了作用。最後她起身,新的貼身護衛在她的邊上,她優雅地信步穿過宮殿。她第一個看見的不是哈維斯,而是瓦羅森。衛隊長單膝跪地將一隻拳頭放在胸口。
「我至高無上的女皇。」
「我親愛的隊長,外面為什麼那麼吵?」
滿臉疤痕的暗夜精靈抬頭看了看她,掩藏了自己的表情:「或許把它展示給您看,會比較容易。」
「很好。」
他為她引路,來到一個可以俯瞰主要城區的陽台。艾薩拉很少來這個陽台,因為她不想被公眾看見,她更加偏愛她房間里那個奢侈的陽台看出去的景色,或許可以看見永恆之井的某個角落。
但是眼前的景色已經不再是女皇熟悉的了。艾薩拉的金色眼睛目睹著這幅城市的畫面:建築的廢墟、無盡的火海和街頭到處的屍首。她向右看,發現上層精靈的牆角還很完好。
「我需要解釋,瓦羅森。」
「參事告訴我,眼前的這一切都是一文不名的,為了更加完美的世界,所有不完美的都要被掃除。」
「是不是這些考慮都沒有經過哈維斯的評判?」
「是在造物主最為信任的僕人、天界指揮官瑪諾洛斯的命令下這樣做的。」
艾薩拉曾經和她的參事一起,簡短地和令人難忘的瑪諾洛斯見過面,她為這高大的造物主的僕人所傾倒。
女皇點點頭。「如果瑪諾洛斯說必須這樣,那就必須這樣。我總是認為,在追求榮耀的名義下,總是需要犧牲的。」
瓦羅森低下了他的頭:「您的智慧真是沒有疆界。」
女皇用帝王般的沉著接受了他的讚美。她每天都要受到很多讚美,這是她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艾薩拉看著眼下的大屠殺,問:「那麼這會持續很長時間嗎?造物主是不是也很快就要來了?」
「他會的,我的女皇,據說瑪諾洛斯稱他為薩格拉斯。」
「薩格拉斯,」女皇艾薩拉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薩格拉斯,確實是個適合神的名字啊!」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相信當他來的時候,我會第一個知道。如果我不能親自在這裡向他問候,會非常遺憾的。」
「我個人也十分希望能夠提前讓您知道,」瓦羅森說著低下身,「請原諒,我的女皇,我還有些要事去做。」
她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仍然沉浸在眼前的情景以及神的真義之中。隊長只留下她和她的貼身護衛。
在艾薩拉的腦海里,開始描繪一個夢寐以求的世界。一個更加偉大的城市,一座為她而立的榮耀紀念碑。它將不再像人們平時習慣地那樣叫做艾薩琳,不,它就應該被叫做艾薩拉。對於女皇的家鄉來說,這是何等適合的名字啊。艾薩拉。她自己默念了兩遍,而且自己聽得很陶醉。她應該早就做這樣的改變,但是現在做也沒有關係。此外,她又有了一個更加吸引人的想法。確實,她的臉異常完美,是民族的象徵,但是還有更加榮耀、更加偉大的……很快他要來。
他的名字叫薩格拉斯。
「薩格拉斯,」她低聲念叨,「薩格拉斯神……」一種近乎孩子般的微笑劃過她的臉。「他的伴侶,艾薩拉……」
信使幾分鐘就來黑鴉堡一次。所有的信使都要見這裡的主人,因為每次都有新消息。
每條消息對於拉芬克雷斯特來說,都一樣可怕。
無論如何還是沒有辦法從暗夜精靈那裡得到法力,就連他們這裡最有經驗的巫師也無能為力。另外,靠永恆之井提供源頭的咒語力量也失敗了,在一到兩個地方還引起了不幸的結果。恐慌接連四處發生,而這些官員原本大可避免混亂的發生。
那些最為重要的地方,艾薩琳附近的地區,已經沒有消息了。
直到現在。
被哨兵帶進來的信使幾乎無法站立。他的鎧甲已經脫落破碎,身上到處都是血。他在拉芬克雷斯特面前搖搖晃晃,單膝跪地。
「給過他吃的和喝的嗎?」貴族問。沒有人可以回答,他朝門口站立的衛兵發了火。幾秒鐘后,有人送來了水和食物。
羅寧和其他人在那裡等得非常不耐煩。他們已經從囚犯變成了某種無法定義的狀態。不是同盟,也不是局外人。他選擇在眾人後面保持沉默。這樣比較能夠確保他的地位不再變成囚犯。
「你現在能說話嗎?」信使吃了些水果,喝了半袋子水,拉芬克雷斯特隆隆地問。
「是的……原諒我,我的閣下……我之前實在說不動了。」
「從你的情況看,很難相信你還能在這裡。」
跪在他面前的暗夜精靈四下看看別人。羅寧發現他的眼睛已經瞎了。「我也覺得難以置信,我的閣下。」他咳嗽了好幾次,「閣下……我來告訴你……我想……我們的世界要完蛋了。」
他最後說話的平靜口氣,反而加重了話語中的恐怖氣氛,房間里一片死寂。羅寧想起了瑪法里奧以前說過的話。開始了。甚至瑪法里奧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某些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了。
「你說的話什麼意思?」拉芬克雷斯特向前傾靠,追問他說,「你從艾薩琳收到某些可怕的消息了嗎?是他們讓你傳達這個重要的消息嗎?」
「閣下……我就是從艾薩琳來的。」
「不可能!」拉圖蘇斯插話道,「即使是最好的體力,這段路途也要三到五個晚上,而且不能用巫術——」
「我比你更了解到底是否可以!」士兵打了個響指,無視月亮守衛的地位,他朝著拉芬克雷斯特說:「我被派來求援。那些人把他們微小的力量都聚集起來,送我到了這裡!他們可能已經死了。」他咽了下口水:「我可能是唯一的倖存者。」
「城市,小子,什麼城市?」
「閣下……艾薩琳正在被毀滅,嗜血的惡魔正在蹂躪這個城市,就像惡夢一樣!」
故事從信使的嘴裡講出來,就像是一個沒有癒合的傷口。像很多別的暗夜精靈一樣,首都的暗夜精靈突然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力量,這令他們困惑不已。許多精靈來到宮殿尋求安撫。精靈越來越多,超過了一百個。
此時,宮殿里則湧出來一大批高大的士兵,有些帶角的,有些長翅膀,他們都全副武裝想要殺掉這些暗夜精靈。恐懼接踵而來,有人被逃跑的人踏傷了。
「我們跑掉了……我的閣下……我們都逃走了。我只能說從我那個方向逃出來的精靈,即便是最強壯的勇士也沒能夠堅持多久。
「那群惡魔跟了上來,抓住了那些跑不快的精靈。四散逃竄的精靈設法逃離這個城市,但是還是被惡魔抓住了。」
沒有人打斷他。沒有人質疑他遭受到的混亂。從他的眼神和嗓音里已經獲得了真相。
然後信使描述了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一群月亮守衛和官員聚集在一起,試圖商量出一些防禦手段,必須要通知黑鴉堡。很多責任落到了士兵的身上。
「他們警告說,咒語可能不如計劃的那樣奏效,我或者被送到井底甚至是c城。」他聳聳肩,「我看不到什麼別的選擇。」
懷著巨大的緊張,咒語家們開始了工作。他站在他們的中間,而他們盡量將能量聚集起來。世界開始在他周圍隱去……
當他剛剛消失,他看見巨大的獵犬跳進了他們的集會。
「我就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北方登陸……我的閣下……被打傷了但是還活著。我花了一些時間找到前哨基地,並得到了一匹坐騎,然後我就儘快趕來了。」
克制已久的拉芬克雷斯特突然向後滑去。「那麼宮殿呢?宮殿……也毀了?所有人都被殺了?」
信使猶豫了一下說:「閣下,牆上有些哨兵。他們在大門沒開之前看著精靈們,然後看著怪物出來,把我……我們都屠殺了!」
「女皇絕對不會允許那樣做!」官員突然說。其他的都點點頭,但是很多人都沒發表自己的意見。
對於這樣的事情意味著什麼,指揮官有著自己的看法:「就當我們相信是這樣,那麼,這一定是上層精靈乾的。」
「當然,即使是他們也不會如此精神失常!」拉圖蘇斯爭論說,「是的,這些巫師都覺得自己比月亮守衛還要高級,但是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暗夜精靈!」
「所以我們相信……但是他們的傲慢也太不著邊了吧!」拉芬克雷斯特將拳頭猛地砸向石椅的扶手,「讓我們不要忘記上層精靈遵從參事——哈維斯的命令!」
羅寧聽到了先前被提到的名字,但是現在重複這個名字讓他感到暈眩。他靠著瑪法里奧問:「誰是哈維斯?」
瑪法里奧已經好多了,多虧了他孿生兄弟的幫忙。在布洛克斯的小小幫助下,他現在站在別人的邊上。「他是個經常在女皇耳朵邊上說話的人,是女皇最信任的參事,也是拉芬克雷斯特的對手。我並不懷疑哈維斯也被牽涉進來,但是他不可能未經艾薩拉的同意就做這樣的事情!甚至是上層精靈也絕對遵從女皇!」
「他們永遠不會相信,」伊利丹說,「忘記它罷,現在!讓他們認為是參事搞的鬼!到頭來的選擇還是一樣的!」
雖然羅寧並不完全信任伊利丹,但是在這方面也只能同意這個暗夜精靈。
看來罪人已經被選出來。拉芬克雷斯特站在那裡,對其他在場的人呼喊。他的幕僚們個個都戴上了頭盔,好像立馬就要去首都。
「所有的月亮守衛,所有具有能力的咒語家,要立即集合!把命令傳達到每個軍事單位,每個指揮官!必須組織抵抗力量!必須要控制這樣的混亂局面!」
拉圖蘇斯面朝貴族:「必須恢復對井的利用!單靠手臂的力量不能對付那些怪物!信使怎麼說,你都聽到了!」
滿臉鬍子的貴族臉側過去對著月亮守衛:「我希望手邊能有點巫術,特別從你那自誇的命令中得到一些;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們目前是有武裝力量的,不是嗎?」
伊利丹突然不顧他的兄弟和別人:「我的閣下,我或許可以幫上忙!我還有一些可以施念咒語的能力!」
「太好了!我們需要!艾薩琳的仇一定要報,要把女皇從上層精靈手裡解救出來!」
羅寧幾乎不能忍受。他目睹過燃燒軍團做的那些事情,即使這些就是他的過去,但是他仍然不能如克拉蘇斯希望的那樣忍受下去。
他的體內,仍然可以感覺到召喚魔法的能力,可以隨意使用。「拉芬克雷斯特閣下!」
貴族朝他這裡看,明顯不清楚他想幹嘛:「你要什麼?」
「你需要能夠施念咒語的人,我毛遂自薦。」
拉芬克雷斯特看上去表示懷疑。作為回應,法師召喚了一個就在左手邊的藍色光球。他花了比平時多的功力,但並不足以顯示他全部的能力。指揮官的懷疑表情消散了。「好的,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他的眼角餘光,一定看到了拉圖蘇斯準備要反對,「特別是目前也沒有別的人幫我們。」
「如果那些切斷我們和井的聯繫的咒語,都能被消除的話——」
「這首先需要某些巨大的魔法……如果你能辦到的話,月亮守衛,我們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聽著他們在爭論,瑪法里奧的心更沉重了。這樣打嘴仗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現在急需的是行動,但是拉芬克雷斯特傾向於使用魔法,而現在各種魔法都少之又少,那麼前景就確實不妙了。除非——
他瞪大了眼睛。或許他能做點什麼。
如同他的兄弟和羅寧做的那樣,瑪法里奧朝貴族面前站了一步。拉芬克雷斯特用不信任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現在輪到你了?你準備提供魔法,就像伊利丹那樣?如果你有那樣的本事,我很歡迎,我可以不計較你以前犯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