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劫後餘生見真情
1.
「小皙,今天晚上小鳴的電影殺青,你一定要去看哦。」
外婆那詭異的笑臉又浮現在我眼前……在外婆的威逼下,此刻我正站在遠郊的嘉年華大門口,悲哀地仰望門口閃爍的彩燈。真不知秦鳴到底給了她什麼好處?!
夜涼如水,郊區的夜晚更是冷寂異常。門口的工作人員看到了我,疾步朝我走來,想來秦鳴已經和他打好了招呼,他笑臉盈盈地說道:「白小姐,秦鳴專門吩咐我在這裡等你呢,他們已經開始在拍了,快跟我進來吧。」
這裡離我住的地方好遠,而且根本沒有計程車嘛,我無法回去,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他進去了。我心裡暗暗想著外婆和秦鳴在打什麼算盤。
嘉年華裡面為了拍戲已經清場了,幾乎沒有遊客,遊樂設施都關了。他帶著我走到摩天輪前,秦鳴正在補妝,他身邊站著的女孩應該就是女主角,她笑嘻嘻地對著秦鳴說悄悄話。我癟癟嘴,雙手抱在胸前看著。
工作人員走過去對秦鳴說話,還指了指我,秦鳴馬上就樂了,遙遙對我揮手,我瞪瞪他,在我眼裡他那笑容真是促狹。他想向我走來,結果那女孩拉住了他的胳膊,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麼,他只好止住了腳步。
導演說了一聲「各就各位」,大家陸陸續續走到自己的崗位上去,有人將我們圍觀的人趕到更遠的距離,然後戲開始拍了。秦鳴拉著女主角奔跑了幾步,跑到摩天輪前,霎時,本來死寂一般的摩天輪忽然燈光大亮,還響起了音樂,那些彩燈從底部往上,如同火焰一般一直燃燒到頂端。我的眼前頓時感覺明亮無比,伴著歡快的音樂摩天輪開始緩緩地旋轉。
「薔薇,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秦鳴深情款款地握著女孩的手說道。
少女天真地驚呼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愿?」
「你希望……有一個白馬王子牽著你的手,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裡有載著幸福的摩天輪。薔薇,這些我都知道!」秦鳴柔和地說道,「我們坐上去吧!」
我突然感覺背脊發冷。秦鳴的演技真好,我甚至產生了他愛著眼前女孩的錯覺。那麼他平時在我面前到底有沒有演戲呢?
就在這時,幾個用鋼絲繩索吊著的演員從天而降,他們裹著黑色的披風,露出兩顆潔白的假牙。
「呀,這是在拍什麼?」我低聲向帶我進來的那個人詢問。
「吸血鬼傳奇第三部啊,《吸血鬼獵人與薔薇》。秦鳴在前兩部里都是客串,得到大家好評,第三部就演男主角了。」那人小聲答道,「今天是最後一幕了。」
我點點頭繼續看戲,看那幾個人和秦鳴打打殺殺,女主角薔薇矯揉造作地受傷倒地。摩天輪上安裝的煙花也終於爆發了,五顏六色的火星亂蹦。我其實很想去跟導演糾正一些關於血族的常識性錯誤,但是我還是忍住了,畢竟我不能透露血族的事情啊。
最後幾個「吸血鬼」倒在了地上,秦鳴抱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主。
「咔」——導演激動地揮舞手中的報紙:「相當好,拍好了!」
「這就完了?」我不解地問。
旁邊的工作人員笑道:「因為其他部分已經在另外的地方拍好了,拍戲並不是按照順序一步一步地來的啊。」
「那結局是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薔薇死了啊,男主抱著薔薇,結果太陽就要出來了,薔薇要求去看看日出。男主抱著她到了天台,女主在陽光中化為灰燼。」
我又抖了抖,好狗血的劇情,那個吸血鬼腦袋抽風了才要去看什麼日出。即使受了重傷,多半也是陷入永久的睡眠中,總比被太陽曬強啊。我還在思索著,旁邊人流如織,因為已經結束了,大家都在收拾東西,我四下里去看秦鳴,卻沒有發現那小子的人影。
我心裡有些惱火,不知道他把我叫來是何用意。就在這時,一隻「小熊」朝我走來。那是嘉年華裡面的表演服裝,讓演員穿著小熊衣服,頭上套著大大的熊腦袋,笨拙可愛地進行表演來吸引遊客。而現在,這隻棕色的「小熊」走到我面前,蹦蹦跳跳地拉住我的胳膊。
我感覺莫名其妙:「幹嗎啊?」
「小熊」並不回答,拉著我就往樂園深處走。他的力氣還真大呢,我不知道這又是什麼把戲,於是索性跟著他走。
他拉著我來到一個舞台前,要我坐在已經準備好的凳子上。我剛坐好,搭建的露天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燈光「轟」一下被點亮了。我看到舞台上的花叢,小樹,還有懸挂在半空的小鳥,那是平時給小孩子表演的地方吧。
一群笨笨的小熊排著隊形走上了舞台。旁邊居然詭異地冒出來一支樂隊。他們統一著裝,嚴肅地吹奏起小號,敲打著小鼓,氣氛頓時熱鬧起來。我突然想到某些童話故事裡面的小錫兵,他們的打扮就很像。
那一群小熊開始在舞台上跳舞,本來就笨重的身軀,還要費力地扭動,那樣子讓我忍俊不禁。難道這是秦鳴的餘興節目?
就在這時,歡快的音樂換成了柔和的曲調,其他的小熊都退下了舞台,只剩下一隻棕黑色的小熊趾高氣昂地邁步走在「小路」上,路上還有一隻小熊在采蘑菇,棕黑色的小熊盛氣凌人地踢了它一腳,采蘑菇的小熊委屈地哭了,連滾帶爬跑下舞台。另外一隻頭上扎著蝴蝶結的小熊上來了,它抓著棕黑色的小熊打了一巴掌,棕色黑的小熊滾倒在地。
我托著下巴,覺得蠻有趣,但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時,棕黑色的小熊突然說話了,那聲音隔著頭套瓮聲瓮氣:「我們的結緣,就是一個巴掌。」然後它爬了起來,繼續說道,「然後,我決心報復。但是怎樣才能報復到你呢,我的朋友說,追你到手再拋棄,這是最好的報復手法。我同意了!」
我愣了愣,這似乎是在說我和秦鳴啊。
棕黑色的小熊開始猛烈地追求扎蝴蝶結的小熊,給它送來鮮花鮮果,圍著它打轉,但是那小熊根本不理睬它。
「但是,很快我發現,你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又很有個性,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一次被匪徒劫持的情況下,你不但沒有退縮,還能為別人著想,並勇敢地和他們對打,我突然覺得,你真的是值得我去喜歡的女孩。」
燈光柔和下來,曲子愈加輕,棕黑色的小熊站著舞台中央,用略微悲哀的語氣說道:「我們一起被衝到了的海上小島,我們一起去看煙火,一起拍廣告。可是……當我對你表白的時候,卻被你當做了笑話。」
這……這不是在說山裡那次的表白吧?!
「現在,我要對你表白,我要鄭重地告訴你,我非常非常喜歡你。」小熊接著說。它的手移到頭部,眼看就要脫下小熊頭套。
我的心猛然快速地跳動起來,血液也在血管里奔騰呼嘯,我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棕黑色小熊的頭套被取了下來,頭套里的那個腦袋是那麼陌生,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我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正想站起來離開,那隻剛才拉我離開的「小熊」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邊。
「小皙!」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小熊脫下了頭套,秦鳴的臉出現在我視線里。
他的樣子英姿颯爽,套在外面的小熊服裝卻又讓他顯得很可愛。他對我盈盈地笑,逆著光,似乎周身被一種毛絨絨的光線包圍了。
「你又耍我呀!」我假裝若無其事地撇嘴生氣。
「我沒有耍你,我是『精心籌劃』。」他得意地笑了笑,又突然肅容道,「現在我要非常嚴肅,非常認真地對你表白。小皙——我非常非常地喜歡你,你能夠接受我,喜歡我嗎?」
我認真地看著秦鳴的眼睛,他就像陽光,很溫暖,但是……我永遠不會屬於陽光……
「你不要用這樣深情而略帶侵略性的眼光看我呀。」他對我笑。
我不好意思地別過臉。
「我……」
「等等,我還有禮物給你。」秦鳴的手伸進口袋裡摸索,摸了半天也沒見他摸出什麼東西來。只見他臉色一暗,說道,「糟糕,這麼重要的道具居然忘記了,小皙,你等等我,我回去拿。你就在這裡等著哦,剛才不算,剪掉,我等下重來。」
這一句話真是讓我哭笑不得。他不等我回答,就往遠處跑去,我想拉都拉不住,扭頭一看,剛才那些樂隊和小熊們不知何時早走了,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心裡感到稍許的溫暖,和秦鳴在一起真的沒有任何的負擔,那種感覺很輕鬆。但是……我終究是屬於黑暗的!
2.
就在我低頭髮呆的時候,一個黑影朦朦朧朧地出現在我面前。
「安愛絲!」他對我打招呼。
我嚇得手一抖。完蛋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居然從剛才開始,一直沒有留意到他。
江書瑋,他在我心裡已經投下一片黑色的陰影。他站在我面前,上弦月朦朧的光照射在他的臉上,陰晴變換不定。
江書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我渾身的汗毛再次豎了起來。
「安愛絲,打擾你了,你不會恨我吧。」
「太奇怪了吧,在這裡打擾人家約會,就算是老師也不能這樣!」我故作輕鬆地戲謔道。
他嘆氣道:「難道你愛上他了?」
「不用你管,江老師。」
「這麼冷淡啊,可是我偏偏很喜歡。」他的聲音抑揚頓挫,說著就迅速靠近我,我身手敏捷地跳開幾米。他顯然沒有料到我的身手進步如此之快。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問。
「讓你成為我的伴侶啊,你知道嗎,我一個人好寂寞的。」他輕佻地笑。
「可是,我認為你不夠資格。」我依然冷酷地擺著一張臉,其實是嚇得沒有表情了,「就算我要成為血族,也是我外公的後裔。還有,上次你打傷我外婆那筆賬,我一定要討回。」
「恐怕你現在沒得選擇。」他披風一卷,我立刻被包裹成了一個粽子,還被他扛在了肩膀上。誰能救救我!我在心裡吶喊道。
他抬著我走了很久,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只看到一片很偏僻的樹林,他將我丟在地上,披風也隨即散開來。
「他們找不到你的,我布置了結界,血族找不到我們的氣息。」他猙獰地笑。
我手撐在地上,鐲子從袖口滑了出來,對了,我怎麼把他忘記了!正準備按那個鈕,又遲疑了一下……他,能和血族對抗嗎?難道要讓他陷入危險?
你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扛,記得找我。我還算可靠。
耳邊回想起那天他對我說的話。陳哲遠,每次關鍵的時候,你都會來救我嗎?我應該相信你吧,因為你非常可靠!於是,我果斷地按了一下鐲子上緊急呼救的按鈕。
「我們就在這裡進行初擁吧!」江書瑋慢慢向我走來。
初擁?他要吸干我的血然後再將他的血餵給我,讓我成為他的後代?我可不要!
我不斷後退:「別過來,我不要當你後裔!你怎麼這麼變態,為什麼總要纏著我?難道因為我見過你吸血?可是我不是一般的人類,不會告發你的!」我顫抖著從牙縫擠出幾個字。
「變態?」他冷笑兩聲,「或許吧。我就這樣變態地纏著你,如何?」
我又怕又氣,抽搐不已。他是我見過最無恥,最變態的血族!
「你喜歡陽光嗎?或許,你可以繼承我的能力呢?這可不是一般吸血鬼可以得到的。」他又似想起了什麼,「你外婆是奪取者,密黨長老拉貝萊斯伯爵也是奪取者。你知道嗎?特殊的能力可以為我們帶來多大的榮耀和傷害。」
月光下他的臉妖冶邪魅,唇綻櫻顆。我內心一顫,彷彿,彷彿這張美麗的臉,我曾經……
「你要陪著我,你答應過我。」他淡淡地說。
「我以前見過你?」我試探著問。
他的眼睛大放異彩,藍盈盈的,真夠可怕:「安愛絲,你……」
「我不記得了,就算……我以前說過什麼,那也只是少不更事。」這樣說是否會刺激到他?但此刻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我要讓他了解,就算以前說了什麼,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你的話真殘忍,就像一把刀子,和她一樣。」他幽幽地說,修長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捏緊了拳頭,瞬間移動到我面前。
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摟在了懷裡,我再次嗅到他身上冷冷的薰衣草香。
「我好想念你的血的味道,好甜。」他冰涼的嘴唇在我耳邊輕語,弄得我有點癢。
「有話好好說,別咬我啊。就算要初擁,也別在這種時刻,我還沒洗澡,身上很臭,你別抱我!」我語無倫次了。
「不。」他緊緊鉗制住我的動作,「你好香!」
我被這句話嚇得半晌沒有吱聲,覺得這句話就像一個飢腸轆轆的人對著塊多汁的牛排說的。
「安愛絲,陪著我吧,永遠。」他聲音縹緲而低沉,卻敲打在我心臟上,很沉重。
「為什麼非得是我!」我惡狠狠地說。
「必須是你!」他放開摟著我的手,仔細打量著我的臉孔,又說,「初擁儀式一定要隆重點,我去找幾個活祭品來。我們日行者的初擁儀式,需要有兩個人類作祭品獻給先祖。」不等我回答,他轉身幾個跳躍,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很清楚,他在我的周圍布下了結界,我是不可能逃走的,所以我也就放棄了逃跑的想法,待在原地。也不知等了多久,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著了,於是選擇坐在雜草上休養生息,心裡默念,祈禱陳哲遠快點來。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是陳哲遠來了嗎?我立刻來了精神,興奮地站起來,可是下一秒,我就當場僵住了,只見江書瑋扛著兩個女孩,徐徐走來。
那兩個女孩已經暈厥過去,看起來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江書瑋走到我面前,將她們往地上一丟,就像在丟某種牲口,表情十分不屑。
「人類真是愚蠢,渺小的人類死一個,世上就少一個蠢貨。血族又算什麼,也不過是愚蠢善妒的怪物。」他是在跟我說話嗎?可我覺得他更像是在自語。
他微笑地看著我說:「祭品來了,呵呵,果然還是處女的鮮血最好了……山裡很冷嗎?你怎麼在發抖?」他靠近我,將我摟在懷裡,可是他的懷抱更冷,那寒氣不斷滲透進我的心裡,使我瑟瑟發抖。
他見我哆嗦得更厲害,啞然失笑:「我怎麼忘記了,我不能帶給你任何溫暖。來吧,接受初擁!變成了血族,你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你這個瘋子!」我猛地推開他,踉蹌地倒在地上。我怎麼可以成為這個瘋子的後裔?他已經喪失心智了,白天還偽裝得那麼和善,現在卻已經和魔鬼沒什麼兩樣。
「對,我是瘋子。」他自嘲一句。幾道光線自他手中飛出,我的手腳立刻被束縛住,整個人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等一下,你就會享受到吸血的快樂了!」他抱起一個女孩,對著她的脖子咬了下去,我嚇得血液都凝固起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好了,獻祭完成了,還有一個等著你來咬吧?還是……我咬了喂你?」他的臉上,洋溢著得意張狂的笑。
忽然,遠處傳來了引擎的聲音,是我出現了幻覺嗎?還是……他真的來了?我看到江書瑋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肯定沒料到會有人找到這裡。而我知道,能找到我的,只有一個人。
只見一輛越野車駛向我們這邊,車燈異常刺眼。它的速度好快,可能車裡的人看到了我們,一個旋轉式緊急剎車,斜斜地撞上了一邊的粗壯樹木……這裡本就是林區,車子本不能進來,但他卻硬是沖了進來,為的是儘快趕到此地。
越野車的車頭已經開始冒煙了。下一秒,車門被打開,只見陳哲遠荷槍實彈地從駕駛室走了出來,依然是凌亂的長發,依然是蒼白的臉,白色外套裡面依然是水藍的T-shirt!這份熟悉,讓我倍感安全,我真恨不得下一秒就衝到他面前!
「人類?」江書瑋看到陳哲遠后,卻肆意地笑了。他肯定在笑這個「人類」不自量力,居然敢單槍匹馬地跑來。
「放開白皙然!」陳哲遠的聲音還是那麼平靜無波,彷彿面前的這個血族,只是個普通的犯人一般。
「就憑你?」江書瑋大笑起來,笑聲中夾雜著輕視、嘲諷。
陳哲遠將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江書瑋,從容應答:「嗯。」
我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普通的槍支對血族是沒用的……這下完蛋了!
陳哲遠平靜的態度顯然激怒了江書瑋,他的周圍殺氣升騰,凜冽的殺氣似乎要將眼前這個平凡的人類撕成兩半。
陳哲遠將槍口上的某個東西一按,然後飛速扣動扳機。似乎沒有任何東西打出來,但江書瑋身後的大樹卻在「吱吱」地冒煙。
好厲害的傢伙,這是什麼?
「第一次用,打偏了。」陳哲遠撓撓頭髮,再次對準江書瑋,「不知道……紫外線你怕不怕?」
太酷了!他竟然發明了可以發射紫外線的槍!我在一邊傻笑了起來,對陳哲遠的敬仰源源不斷地滋生出來——可是,等等,好像江書瑋是日行者啊,他好像並不懼怕紫外線!
江書瑋的臉扭曲變形,眉頭皺到了一起。他的手緊緊捏著我的胳膊,我感覺自己的骨頭快被他捏斷了。
「不好意思,的確很可怕,不過……」江書瑋話音未落,眨眼間就移到了陳哲遠身後。我腦袋嗡嗡作響……我居然忘記了,血族的速度是普通人類所不能匹敵的,就算有槍……
「閉眼!」陳哲遠對我大喊。他的袖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掉落了下來。一秒鐘后,強烈的光線飛散開來,我一下子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感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好刺眼的光!比三伏天的太陽還要刺眼,究竟是什麼?
「皙然!」是陳哲遠的聲音,他攥緊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顫抖,「皙然,沒事吧?」
「我看不到東西了!」我帶著哭腔回答。
「對不起,你的眼睛剛剛受到了強光的刺激。」他抱起了「盲眼」的我。
「江書瑋呢?」
「這樣強烈的光,沒有哪個吸血鬼可以抵擋,即使他是日行者!他已經逃走了,所以現在,我們暫時安全了。」
我的心猛然一顫,他怎麼什麼都知道?還知道日行者……
「皙然,不要怕,他大概不敢再接近我們了。我還有比這威力更強的炸彈。」
「我的眼睛怎麼辦?」我也緊緊摟住他,就像抱著一根救命稻草。他真的很瘦啊,可是他的臂彎卻給予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輕輕地說。
此話一出,我強壓著的各種情緒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頭擱在陳哲遠肩膀上號啕大哭起來。
謝謝你,每次你都會來救我,非常謝謝你!
還未說出什麼感謝的話,我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3
再次醒來,我卻發現眼前還是一團漆黑。
我感覺到自己正依偎在某個人的背上。我有點害怕,江書瑋又回來了嗎?
「皙然,你醒了嗎?」是個平靜沒有波瀾的聲音。
「你沒有離開我吧?」我掐了一下他的肩膀,聽到他輕呼一聲,我又問,「你是真的在吧?」
「傻瓜,當然在。」他輕輕地說。
「我們現在去哪裡啊?」我舒了一口氣,又問。
「那個傢伙把你帶得好遠,這裡已經是郊區了。我們先下山吧,車子剛剛被我撞壞了,不能用了。」
我撲哧一下笑了:「你開車還真夠恐怖的,那種旋轉式剎車法,恐怕只有特技車手敢玩了。」
我想起什麼,又問道,「對了,江書瑋帶來的女孩……」
「全死了。一個失血過多,另外一個心臟麻痹,恐怕……帶來的路上就死了。」
我又落淚了,江書瑋,日行者,這個異常恐怖的血族,偏偏看中了我!還連累了兩個無辜的女孩……
「皙然,不要怕,他身上沾到了鎂粉,如果靠近我們,機器會報警的。別怕!」
「嗯。」我將頭埋在他的頸窩,真的好安心啊!
「皙然,如果你累了,就睡一會兒。」
「你不累嗎?」
「不累。」
「那還可以背我多久?」
他沒有出聲,當我失去耐性以為他不肯回答的時候,他卻小聲地說:「永遠!」
因為眼睛看不見,聽覺就異常靈敏起來。我依稀聽到了他心臟的狂跳聲,而我也聽到了覆蓋在自己心臟某處的千年冰層,逐漸脫落的聲音……
我們都不再說話,他默默地背著我,摸索著下山的路。
走了沒有多久,陳哲遠的身子突然一歪,我也跟著往下倒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感覺到他將我的腦袋抱在了胸前,然後我們一起滾下了山坡。
大概是他腳滑了吧!此刻,我的胳膊肘和手掌都擦傷了,腳踝還撞在了石頭上,一陣鑽心的疼痛。當我們終於停下來的時候,陳哲遠沒有發出聲音,抱著我的手軟綿綿地撒開。我顧不得疼痛,摸索到了他的臉,著急地問:「喂,你沒事吧?」
他卻沒有回答……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手摸到他的頭髮,有些粘糊糊的,繼續摸到額頭,更加粘稠……是血!
「你別嚇我啊,陳哲遠!」我撕心裂肺地喊叫起來,荒山野嶺,沒有人可以聽到,也沒有人過來幫助我們。而我的眼睛現在什麼都看不到!
「你不要嚇我啊,醒醒啊!」我輕輕地拍打他的臉,但卻不奏效,他依舊沒有動靜。我咬了咬牙,提醒自己要鎮定,不然我們兩個就無法脫離陷阱。我用家族特有的方式呼喚起古那斯,希望他能及時趕來。然後,我從口袋裡摸出了手絹,摸索著包在陳哲遠額頭上,可惜手絹不夠大,我只得脫下小外套,將裡面的純棉小掛衫撕破,扯了一長條,繼續包裹他的頭部—至少要先止住血!我嘴唇哆嗦著,乞求他千萬不要有事,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我淚流滿面,從來不在人前哭泣的我,卻在陳哲遠面前哭了好幾次。我乞求血族的真祖,萬能的血族先人——如果可以,請拿走我的眼睛,不要讓陳哲遠死去!
很可惜,真祖沒有聽到。慢慢地,我的眼睛開始能夠看到一些微弱的光線了,眼前出現了朦朧的綠色,還有一張蒼白的臉……我努力地揉著眼睛,又過了一會兒,完全可以看到了!我這才發現東方已經泛白,天亮了……那麼,外婆也救不了我們了!我們該怎麼辦?
陳哲遠的臉色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蒼白,嘴唇都變成烏紫色的了。我輕輕將他的頭抬起來放在我的腿上,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可惜我現在腦子亂作一團……
過了好久,他忽然有了反應,迷糊地叫著:「水……」
「水?你等等!」我將外套疊好,輕輕地枕在他的頭下,然後一瘸一拐地去找水。我跌跌撞撞地亂走了一陣子,正在焦灼中,卻忽然聽到了叮叮咚咚的水聲!欣喜萬分的我仔細分辨出方向,朝著水源走去。那是從石縫中流出的細小水流,甚至連小溪都算不上。
我伏下身用手去接—好冰的水啊,應該是純天然無污染吧。可是接著我又犯愁了,怎麼將水帶去給陳哲遠呢?我身上並沒有裝水的器具。我試著用手捧一把水,才走了不到五十米,水就從指縫中漏得一滴不剩。看來這樣不行。
正在犯愁,我抬頭恰好看到了樹上的芭蕉葉,於是用洗乾淨的芭蕉葉包了少許水帶回去。餵了陳哲遠幾口,他的嘴唇不再乾裂了。我又往返幾趟去山澗汲水,折騰之下,腳踝腫得跟發酵的麵糰一樣。
我給他喂完水后,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我低頭打量他,他還在昏迷中,只是無意識地抓住了東西。
「別走!」他的眉毛緊蹙,手死死地拽著我的袖口。
「好,我不走。」我繼續坐在他旁邊,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沒關係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的眼鏡又不知所蹤,不過他視力比我的還好,究竟為什麼要戴眼鏡呢?
「媽媽……別走……別丟下我……」他薄唇微翕,語不成句。
不會是發燒了吧?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手摸上他的臉頰,好燙!現在該怎麼辦?
「我很乖,別……丟下……別打我……」他的頭劇烈地搖晃了幾下,我趕快控制住他的頭,免得傷口再次流血。
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話,我心裡一陣揪痛,忙用手按住胸口才能稍微減緩痛楚。這個男孩究竟背負著什麼樣巨大的痛苦?有著怎樣的悲慘童年?
他的手始終不肯放開我,我試著扳開他的指頭,他卻抓得更緊,似乎把全部的力氣都用上了。
「皙……然,皙然……我……我好冷!」他喃喃地念叨著我的名字。
「我在,我一直在!你快點好起來啊!」我心急如焚,捧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好燙啊,可他卻說冷,怎麼辦,怎麼辦?!
我要陳哲遠活著!我要他活著!我彎腰躺在了他身邊,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他,這樣可以嗎?是不是會暖和起來,讓他不再感到冷?他漸漸安靜下來,我的頭靠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臟跳得很慢,我好害怕它會慢慢停下來……
「陳哲遠,你那麼聰明,可以和吸血鬼戰鬥,當然也可以和死神戰鬥的,對嗎?我陪著你,你勇敢地活下去好嗎?別把我一個人丟下!我也不會把你丟下的,好不好?」我的眼眶如洪水泛濫,他像是感應到了我的話一樣,手臂環住了我,越摟越緊,像一個小孩抱著自己心愛的洋娃娃……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也開始昏昏沉沉,恍惚間聽到有匆忙的腳步聲,一群人朝我們奔過來……
4
一路疾趕,陳哲遠被推入了手術室。我看到他進去后,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上。
原來是外婆打電話叫來的人,她自己不能出來,又不能跟警察解釋為什麼知道我在那裡,只好動用學校的名義,砸了很多錢,找了一些保鏢來救我們。
「大小姐!」王司機跑來了,給我披上一件大衣,攙扶著我去檢查。我其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累壞了,腳也扭傷了,還好不算嚴重,沒傷到骨頭。我躺在病床上,焦急地問醫生陳哲遠會不會有事,醫生安慰我說手術很成功,我一陣安心,又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看到月漣坐在床前,她眼睛腫得像個桃子。
「小皙,嚇死外婆了!」她邊尖叫邊抱住我,身體又冰又冷,但是很柔軟。
我微笑著拍她的背:「外婆,我沒事。」
「該死的日行者,我找到他,要抽干他的血,咬斷他的經脈!」月漣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陳哲遠呢?他怎麼樣了?」我推開外婆的懷抱,急忙問。
月漣的眼神飄忽,站起來給我倒水:「你口渴不?」
「外婆!」我厲聲道,「告訴我,他怎麼樣了?」
月漣愣愣地轉頭看我,牙縫擠出幾個字:「他很不好,可能要死了!」
我如遭雷擊,下意識地赤腳下地就要往外跑,手卻被點滴輸液管絆住。我使勁拉扯一把,針頭扯了出來。我已經感覺不到痛,只顧往門外沖。
月漣沒有阻止我,而是對我說:「他在重病看護室,直走!」
我一路狂奔,跑到了月漣所說的病房,我只能站在窗外遙遙看他,他帶著氧氣面罩,旁邊的儀器滴滴直響。
「他的頭部受了重傷,可能是被石頭撞的,輕微腦震蕩。再加上細菌感染,高燒不退,如果一直沒有退燒,大概就……」月漣沒有說下去。
我手扶著玻璃身體發顫,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滾下來什麼事情都沒有?
「啊!」我恍然大悟。因為是他保護著我,讓我的損傷降到最低!他怎麼如此的傻!
「小皙,別光顧著難過,還有一個方法可以救他。」月漣攙扶住我。
我抬起婆娑的淚眼望著外婆。
「我咬他,他就可以不死!」外婆也紅了眼眶,「小皙,這樣可以嗎?」
我腦袋一片空白。咬他,讓陳哲遠變成吸血鬼!這才可以救他。可是,可是……我盯著病床上的他,拉扯著自己的頭髮。
「小皙,你別這樣,外婆只有這個方法了。」月漣號啕大哭,抱住失控的我。
「醫生說,如果過了今晚依然高燒,大概最好的情況也是變成植物人。也就是說,到了明天,就算咬他也來不及了……」我聽著外婆的話,腦中嗡嗡作響,一團漿糊。
稍晚,我得到醫生的同意,全身消毒后,穿著專用無菌衣和帽子,戴上口罩進入了加護病房。我坐在陳哲遠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陳哲遠,你聽得到嗎?我外婆啊,真是個有趣的人哦,她說,她說……如果變成血族,你就不會死了。可是,哲遠,你想不想變成血族呢?你能挺過今天嗎?」我淚流滿面,「你不是答應過我,不丟下我的嗎?所以,你快點好起來,還給我做難看的鐲子……你笑我笨也可以。還有,我不再把你硬推給小堇了!你知道嗎?你的頭髮好長啊,快起來修剪一下吧!但是你的指甲很整齊呢,你看,手指也很修長,我很喜歡你的指甲……」
我幾乎哽咽到說不下去,我知道他肯定可以聽到的,肯定!
「快醒來吧,不然以後誰去代表中國參加那什麼什麼會議呢,警察叔叔們也會很著急啊。你不能偷懶啊!陳哲遠,我想知道你很多事情,你好神秘哦,比血族都神秘呢。你每次看著我的眼光都很犀利,聲音也總是低沉沉的,我還真有些害怕,呵呵。不過現在我覺得很可愛,哦,對了,男生是不是不喜歡被人家說可愛?那你就起來罵我吧,不然我會一直說你可愛哦……」我捂住嘴巴,強迫自己不要哭出聲來,陳哲遠肯定不喜歡聽到我哭,我要堅強。
「看我,說了好多廢話哦。你喜歡血族嗎?想變成血族嗎?如果你真的變成了血族會恨我吧?我不想讓你恨我!我,我……」
我說不下去了,終於還是放聲大哭起來,我真無能!要怎樣才能救他,卻不會傷害他!
我瞥見月漣站在玻璃窗外也跟著我在垂淚。我輕咬嘴唇,默默下定決心,看向床榻上的哲遠:「我再相信你一次,過了今晚,你醒來對我說話吧!」
就這樣,我靜靜看著他,聽著儀器傳來的「嘀嘀」聲,時間一點一點溜走。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深信不疑,因為他是——陳哲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