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吸血鬼外婆
1.
時間過得很快，在山裡玩了整整三天，我們終於要離開大山，驅車去海邊了。
車上，大伙兒有說有笑，一臉興奮。我看到秦鳴就坐在後排，不過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甚至沒有望過我一眼，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喜怒無常啊。想到那天晚上他演戲時候的樣子，逼真得幾乎看不出破綻，我忍不住再次佩服起他的演技來，還好我早就看穿了他的「陰謀」，不至於上當。雖然可惡了點，但這演技倒也不失為「霸王」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正想著，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忽然隱隱感到一絲不安，感覺自己正在被某種東西監視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這一路上，這種不安時隱時現，讓我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這次出遊我沒有讓管家古那斯跟來，如果他在的話，就可以幫我觀察一下了。
大巴逶迤而行，到達海邊的時候已接近黃昏。從大山到這裡的距離還真是遙遠啊，同學們早已坐車坐得全身酸軟乏力。在大巴駛向靠近沙灘邊那棟小別墅處停下后，大家爭先恐後地跳下車，一個個衝進別墅倒在柔軟的大床上。行動不便的我得到老師的特別照顧，被分配到一樓最便利的房間，小堇跟我住一間。其實我的傷口並不十分嚴重，加上本身身體還不錯，已經基本沒事了。
透過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此時如血的夕陽。海平線上的一抹雲彩被燒成了金色的火焰，加上澄澈壯闊的大海，橙、金、深藍、淺藍等繽紛的色彩充斥著我的視線，撞擊著我的靈魂，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那些斑駁陸離的色彩……
然而，那雙恐怖的眼睛再次慢慢地從心靈深處浮現上來……不安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吃完晚飯，小堇和一群同學在別墅打牌，我一個人來到附近海灘散步。我踱著小步，在沙灘上留下一個個腳印，再看著潮水將它們吞沒。此時，沙灘上已經沒有了白天的酷熱，只是海水彷彿還殘留著驕陽的餘溫。
我看到前方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一個人，一看那瘦削而寂寞的背影，我就知道是誰了。我朝他走過去，他也查覺到有人過來，轉頭平靜地看我一眼，又轉過身繼續看著大海。
「你不會又在『思考』吧。」我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他往旁邊挪了挪，為我讓出位置。
我已經信誓旦旦地答應過小堇要替她表白，所以這次我決定好好把握機會。
「陳哲遠。」
「嗯？」
「那個，咳咳，你覺得方紫堇怎麼樣？」思來想去我還說出了一句俗不可耐的開場白。
「很好啊。」他很隨性地回答了一句。
我馬上扭過身子，正對著他，心裡有點小小的興奮：「真的啊？那你，那你……有女朋友嗎？」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八卦……
陳哲遠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
「嘿嘿，陳同學，那你覺得小堇怎麼樣？」
陳哲遠冷冷瞥我一眼，兀自扭過頭去，不再看我。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喜歡她么？」
他沒有看我，也不做聲。
「說話啊你！」我急了，站起來。
「不喜歡。」他淡淡地說。
沒來由地，他平靜的樣子讓我頭腦一熱：「你這是什麼態度，你……」
「別把你對秦鳴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他悠悠地看我一眼，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顯然是看穿了我想踢他的心思，所以才用這麼不溫不火的態度說著這麼欠扁的話！這人簡直是個魔鬼，小堇為什麼要喜歡他！要是我，再活幾萬年也不可能喜歡他的。
「你能不能說話委婉點，或者給別人一點機會，你以為你是天使還是尤物啊？」情緒雖然暴躁，我卻盡量保持平穩的聲調。
他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低頭揉捏著什麼東西。我瞅了一眼，發現是一個小玩偶，似乎是個掛飾，於是一個念頭跟著冒出來——
哼，不能打他，他那身子骨說不定一打就散架了，警察叔叔會捉我回去坐牢的。可是，我至少可以扔他的東西吧！
我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掛飾，上前幾步用力地往大海里一丟，口裡冷哼著：「你這人跟木頭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說完，我得意地轉過身看他——嗯？是我眼花了嗎？陳哲遠臉上竟然呈現出一副我從未見過的驚惶失措的神色，他右手撐著身體一躍而起，朝著海浪的方向跑去。
「喂！你在做什麼？」我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強行拖住他。前面就是海了。
「那是……」陳哲遠並沒有看我，掙開我的手往海里跑去。
瘋了……海浪那麼大，他怎麼可能找到我剛才丟的東西，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那東西對他很重要。我，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我嘆口氣，也跟著往海里跑去，剛才那個玩偶怎麼說也是我丟的，我不能就這樣不管吧。這時一個浪頭撲過來，我整個人險些被掀倒，瞬間變成了落湯雞。海水好冷，我哆嗦著抹了把臉，卻發現陳哲遠不見了。不會吧？！我心裡一個激靈，大喊起來：「陳哲遠——」
這時，岸上傳來叫我的名字的聲音，我心裡一激動，以為是陳哲遠上岸了，抬頭往岸邊看去——剛瞅到一個人影，後背猝不及防地被什麼東西打到了，忽然間，那雙猙獰的眼睛再次在我眼前一晃，世界好像一下子暗下來了。
擊倒我的那股力量……不太像是浪頭啊……我撲通一下往前栽去，然後不省人事。
2
「小皙，白皙然！醒醒！快醒醒！」
耳邊有人像蒼蠅一樣叫個不停，吵死了……頭有些痛，臉也有些痛，我猛地睜開眼睛，秦鳴的臉映入我的視線。
我一下子坐起來，沒想到頭撞到他下巴，他痛得嗷嗷亂叫。
「剛才是你在打我的臉？」我摸摸自己的臉蛋，恍然明白過來這都是被秦鳴拍痛的。
其實我和霸王是同一種人，都是死愛臉皮的那種。
秦鳴捂著下巴，埋怨道：「你的頭怎麼這樣硬！我可不是存心打你的，是想讓你早點醒過來。」
忽然想起了昏倒前的事情，我馬上抓住秦鳴的手臂，問道：「陳哲遠呢？」
秦鳴頓了頓，手指向我的旁邊。我慌忙轉頭，看到陳哲遠臉色蒼白地躺在地上。我手腳並用地爬過去，用力拍打他的臉，然後用力壓他的胸口，只見大口大口的海水從他嘴裡湧出來。
「你為什麼沒有救他！」我朝秦鳴怒吼，話音剛落，卻覺得有些不對，秦鳴怎麼也跟著落海了？莫非是他救了我們兩個？
「糟糕，呼吸太微弱了！」我摸著陳哲遠的脈搏感覺不妙，隨即放平他的頭部，捏住他鼻子，正要俯下身——
秦鳴一把拉住我：「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救人啊！」我甩開他的手，準備俯身給陳哲遠做人工呼吸。這種最基本的急救常識難道他不知道？
「行了，讓我來。你靠邊去。」秦鳴把我拉開，不耐煩地跪在陳哲遠身邊，開始做起不專業的人工呼吸。
好在他的領悟能力還算高，在我不時的指點下動作也越來越標準。我不停祈禱著陳哲遠千萬不要有事，否則到時候我怎麼跟小堇交代？！畢竟是我逼得他不得不下海的……
陳哲遠又吐了好幾口海水，呼吸慢慢正常起來。我抹掉額頭的冷汗，感到一陣后怕，忙奔過去叫他的名字。
「跟你說了靠邊待著！」秦鳴見陳哲遠好像沒事了，趕緊捂著嘴巴跑開，我想他一定是漱口去了。哈哈，看著他慌不擇路的背影，我心裡覺得既好笑又解恨，「霸王」也有這樣的時候！剛才那精彩的一幕如果被拍下來，說不定學校很多女人會搶著要，我再編幾個關於他們的故事，那些同人女不發狂才怪！不過，從秦鳴跳下海救我們這點可見，他的本質其實不壞。
陳哲遠緩緩睜開眼，我確信他恢復正常了，因為此刻他的眼睛里已經恢復了銳利的光芒。
「白皙然，我們在哪裡？」他翕動著蒼白的嘴唇問。
「別說話了，你先休息！剛才是我不好……」我伸手將他長長的劉海捋到兩旁，他看看我，像是在確定我沒事，然後又睡了過去。我聽到秦鳴不悅地在一旁咳嗽了兩聲，這才意識到剛才情急之下我抓住了陳哲遠修長而冰冷的手指。我故作鎮定地放開陳哲遠的手，整理一下衣領，看看周圍陌生的景色，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是哪裡？」我和秦鳴大眼瞪小眼。
四周看不到一個人，也看不到一點燈火，夜色之下，東南方向黑壓壓的像是有一片樹林，此外除了浪濤聲還是浪濤聲……這裡絕對不是前面我下海的地方！現在只能拜託陳哲遠快點好起來，也許他會知道這是哪裡。
聽秦鳴說，他之前去找我，小堇告訴他我去海邊散步了，他就跟了過來。結果遠遠看到我和陳哲遠拉扯著，一前一後掉進海里，立刻就被海浪吞沒了。他根本顧不上多想也跟著跳了進來，然後左右手各拉一個，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到了這裡。
我抱著膝蓋，在陳哲遠身邊坐下。他呼吸漸漸平穩，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啊，也就是說……他竟然不會游泳！我終於發現了他的弱點，一想到這裡我稍微有些得意。
「小皙，不許看他。」秦鳴不爽的聲音再一次在我耳邊響起。
我瞥了他一眼，被他這麼無理命令的我意外地沒有立即反抗，一陣風吹來，我打了個寒戰。
「過來，我抱著你就不冷了。」秦鳴不懷好意地笑著，眼前的他彷彿一頭狼正在對我齜牙咧嘴。看到這副表情，我怎麼覺得愈加地冷了，忙往陳哲遠身邊靠了靠，嘴裡還念叨著：「快醒來，快醒來！」
如同咒語起效，陳哲遠果真很配合地醒了，我打量著他，他看起來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沒有了眼鏡的影響，那張原本蒼白略帶書生氣的臉竟顯得稜角分明、五官清秀卻不失英氣，我問：「你的眼鏡不見了……你看得清嗎？」
他睨視我一眼，自己撐著身體坐起來，回答：「其實，我的視力是2.0。」
我和秦鳴面面相覷，同時發問：「那你戴眼鏡幹嗎？」
「秘密。」他莞爾一笑，該死，又賣關子！
「這是哪裡？」環視周圍后，他眉毛挑了一下。
「我們怎麼知道！」秦鳴沒好氣地回答。
我尷尬地撇撇嘴角，這下可好，三個人都不知道！說起來也奇怪，漂了這麼久都沒死，還來到一個近似孤島的地方，真讓人費解！
「我去四周看看，說不定可以找到人的。」我站起來，拍拍手上的泥巴。
秦鳴也站起來：「我陪你去。」
我擺擺手，說道：「你們倆待在這兒，你照看他，萬一有什麼野獸呢。」
「我要照看你！」秦鳴不由分說地大聲叫嚷。我看到陳哲遠把頭轉到一邊，不理睬我們。
我又想起剛才秦鳴急著去漱口的尷尬情景，忍著笑，說道：「放心吧，我功夫比你好，就算你出事了，我也不會有事。」
不要他陪，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3
好不容易說服秦鳴留在原地，我直接來到孤島東南邊的那片樹林，這裡枝繁葉茂、樹榦盤錯，沒走幾步，就已經看不到外面了。很好，這正是我要的。
選定了一塊空地，我凝神運氣，準備呼喊古那斯。
我也知道自己很沒骨氣，一遇到事情就要依靠他，可是現在我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我連自己在什麼位置上都不知道，對這個島的概況更是一無所知。另外，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不，應該說是相當不對勁！
究竟是誰把我推到海里的？我隱約感覺這是血族所為，可是他們又為什麼要害我？
「呵呵—」樹叢間突然傳來一陣輕笑，我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我緩緩抬起頭，看到一輪圓得如銀盤的月低低掛在半空，澄碧晶瑩。
今天竟然是月圓之夜！
月圓啊……我不由想起我家那個……啊，剛才的笑聲是？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正當我以為是自己幻聽時，一陣狂風吹來。一時間樹葉沙沙亂響，地上的雜草亂晃。漸漸地，風越來越大，整個樹林都開始發出響聲，似乎有無數雙手在搖晃著它們。風掃過我的臉和身體，我忍不住顫抖起來，必須快點召喚出古那斯！這裡肯定有某些生物在暗處看著我……
就在我惶惶不安、還未來得及發出求救信號時，一片潔白的花瓣從我頭頂飄落，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它。攤開手心一看，花瓣如迷霧一般幻化開來，一下子消失不見了。不，這不是花瓣，而是像花一般的光芒。不容我多想，更多的光芒一片一片從天空飄落下來，彷彿是冬夜飄雪，又像是四月的櫻花被風搖落一般，綺麗，而美不勝收。
接著，一陣詭譎的歌聲響了起來，回蕩在樹林間。起初像是在撥弄著古箏，其間摻雜叮咚的泉水聲，然後有鼓點緩緩敲打起來，夾雜著女聲的低嚀，咿咿呀呀的，縹緲如朝晨的霧氣……這歌聲太過虛無，讓我有些喘不過氣，腳也無法移開半分。
我聚精會神地看著前方那棵樹，花瓣緩緩向樹杈飛去，旋轉數周后忽然光芒迸射，我急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再慢慢地張開眼從指縫中窺視。光芒褪去，樹杈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是她！我興奮又激動地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只見一個窈窕的女人正坐在樹杈上，背後映著那輪大得誇張的圓月。逆光中，女人齊腰的長發輕擺，絲絲秀髮在風中輕舞，螢火蟲一般的光點不停遊走在她的髮絲間。她的黑紗裙裾也隨風輕揚，輕盈如翩躚的蝴蝶，如夢似幻。她的臉一半隱藏在陰影里，一半映著澄瑩皎潔的月光。蒼白卻明凈如瓷的肌膚，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水光瀲灧的血紅色眼瞳—是她，的確是她！
「呵呵，晚上好呀！」她又笑了，聲音嚶嚀婉轉。
我捏了捏自己的臉，好痛。
「小皙，你沒有做夢哦！」她笑得更加得意。
風還在呼嘯，她的頭髮像撕裂的黑色綢緞般絲絲飛舞。花瓣不停迴旋在她的周圍。
「月——漣——」我拉長了聲音。
她聽到我的呼喊，從樹上一躍而下，裙角飛揚，光芒剎那消失。待她在地上站定抬起頭時，那瞳孔的顏色已經恢復了黑色，就像最美麗的瑪瑙石。她春風滿面地對我說：「小皙，你越來越沒有禮貌啦。怎麼直呼你外婆的名諱呢？」
我咬牙：「外婆，你怎麼來了？月圓的時候出現，你不會是想……」
她突然靠近我，將那可惡的小嘴吻上我的脖子，我頓感透心的冰冷。「小皙，外婆好想你啊！」
我嘆口氣，伸出雙手輕摟住她：「外婆，我也有些……想你！」
我話音剛落，就聽到她「嚶嚶」的哭聲。她敲打著我肩膀：「死丫頭，死丫頭，誰叫你說這麼煽情的話的？誰叫你總不跟我聯繫的？」
「好了好了，乖啦！」我輕撫她後背，忽然想起什麼，猛掐一把她的小腰，「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尖叫一聲，聲音直划夜空，我想到樹林外面還有其他人，忙捂住她的嘴巴，說道：「外婆，這裡還有人呢！你別亂叫，出來也別這麼詭異，不要搞些花瓣亂撒。你快點回去叫老師救我們，快去。」
我推了她兩下，她眼中還噙著淚花，楚楚可憐的模樣好像在說我對她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一樣。不遠處果然傳來了腳步聲，我慌慌張張地推走她，然後倒地。
「小皙，你怎麼了？」秦鳴一路跑來。
我佯裝摔倒的樣子揉著腳踝說：「沒事，剛才腳滑了一下。」說著拉住秦鳴伸出的手站了起來，站起來后發現陳哲遠也在，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背脊一涼——沒被他看出什麼破綻來吧……
「你沒事就好。」陳哲遠緩緩地說，「剛才這裡風那麼大，還以為你被風捲走了呢，此地不宜久留。」
我忙點頭附和：「這裡沒有什麼能用得上的東西，我們還是回剛才的地方等著人來救援吧。」
「可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過來吧。」雖然這麼說，但從秦鳴的語氣聽不出失望或者難過，反而透著一絲喜悅，不過當他看了身旁的陳哲遠一眼后，又狠狠翻了個白眼。
「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暫時先不要分散，到空間開闊的地方，再找點可以生火的東西，黑夜中也方便他們搜索。不過……」陳哲遠頓了頓，面無表情地瞄我一眼，「這個現象有些不太正常，我們怎麼可能從水那麼淺的海灘被衝到這小島上來呢？」
「有什麼不正常的，電視上不是常這樣演嗎？」我為了遮掩而信口開河，眼中含笑地看向秦鳴。他也聲聲贊同：「就是，四眼，是你想多了。」
我瞪「霸王」一眼，他怎麼可以當著人家的面就隨便亂叫綽號！
陳哲遠沒有理睬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頭也不回地走了。
4
一小時后，能點火的材料終於找齊了，秦鳴從口袋裡掏出一個ZIPPO，點燃了火堆。
我們三個坐在沙灘上，面朝墨黑的海面，海上什麼都沒有，沒有過路的船隻、沒有漁火。我抬頭望天，沒有受過污染的天空格外清明。和山裡的夜色不同的是，這裡只有海，沒有任何視覺上的阻隔，所以舉目望去只覺得天似穹廬，星星則是點綴在黑色絲絨上最璀璨的珠寶。
「喂，小皙，給我唱首歌，不然我怕。」秦鳴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這點和月漣倒有些相似，可是他一個大男人，這副模樣不覺得噁心嗎？
「秦鳴，這裡還有其他人！」陳哲遠看來也忍受不了了，我偷偷地笑起來。
秦鳴鼻子里哼了一聲，隨即站起來威脅道：「四眼，你別妨礙情侶約會，滾到旁邊去！」
「白皙然，你們是情侶?」陳哲遠看著我，面無表情。
「當然不是。」我眼中帶著一絲笑意，然後有些不屑地瞥了秦鳴一眼。
「那你們是在約會嗎？」他繼續問。
我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純屬虛構。」
以秦鳴暴戾的性格怎麼能容忍我們兩人這樣一唱一和地嘲諷他，他的額頭暴出青筋，握緊的拳頭咔咔作響。「臭小子你欠扁是不是！」他說完就朝陳哲遠的方向撲過去。
這傢伙！我下意識地抓住秦鳴的手腕，差點給他個過肩摔，「你冷靜點，他剛剛淹過水！」
秦鳴憤憤地說：「你是在保護他？」
我無語，這人就愛說這些有的沒的！
「你真的在保護他？！」秦鳴見我沒有回答，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真祖啊！我現在真是哭笑不得。
正在爭吵著，陳哲遠冷冷的聲音傳來：「好像有船來了。」
我趕緊放開抓住秦鳴的手，朝漆黑的海面望去，果然有光，而且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汽笛聲。從沒哪一次覺得輪船汽笛聲有這麼好聽！太好了！我們得救了！今晚不用露宿孤島了！
我們三人一同站起來等船靠近，喜悅的心情讓我們忘記了剛才在爭什麼。然而看著由遠及近的小輪船，在我雙眼放光的臉上，笑容瞬間僵住了。因為在船頭，那個一襲黑衣的女人正笑嘻嘻地對我招手，她的齊腰長發和黑紗裙擺一起隨風搖擺……
「小皙！」外婆從船上飛奔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沙子里，在離我十幾米的地方她張開雙臂，一個箭步就想撲過來擁抱我——我怎麼看都覺得像是蝙蝠向我撲來！我下意識地往右一偏，她撲了個空，直直往前倒去，正好撲倒在秦鳴懷裡。
這小子！我嘴角抽動兩下，他怎麼總是站在「合適」的位置上？！
秦鳴一愣，馬上將月漣甩脫自己的懷抱。當他看清楚她的長相時，臉上頓時露出無比驚詫的表情——因為她實在是很像我！
「小皙，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外婆淚水漣漣地瞪著我。
我頭都大了，她怎麼就這麼自說自話地出現在這裡！我偷瞄一眼陳哲遠，他的眼睛睜得老大，顯然也是驚訝萬分。
不管怎樣都要矇混過去！我咳嗽兩聲，說：「月漣，你怎麼來了？」
「都說了，要叫外……」她肆無忌憚地喊叫著，我一把捂住她的大嘴巴。
「小皙，這位是？」秦鳴終於想到要問了。
外婆掙脫我捂住她嘴巴的手，飛快回答道：「我是她外婆！」
我面色鐵青，恨不得將她那鮮艷欲滴的小嘴撕碎。
「外婆？」秦鳴顯然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表姐，你再鬧，我不理你了哦。」我沉下臉，自認為很有壓迫感地看著外婆。她還想爭辯，但是看到我的臉色不對，把話咽了下去。
「小皙，是你表姐啊！她怎麼會來這裡？而且你們長得好像啊！」
外婆瞅瞅秦鳴，問：「你是什麼人？」
秦鳴立即擺出一副討好的樣子，對外婆笑臉盈盈地說：「我是小皙的男朋友。」
「啊！」外婆瑪瑙般的雙眼大放異彩，她激動地抓住秦鳴的手：「好啊，你長得還不錯，和她很般配，你們儘快生個孩子吧！」
這女人在胡說什麼！我的臉上頓時掛上黑線三條……
「那這位是？」她又瞅瞅陳哲遠，笑嘻嘻地咕嘟著，「不要告訴你也是小皙的男朋友哦，我們家小皙真是有魅力啊……」
我的小火山終於爆發了，再不阻止她真不知道還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我怒氣沖沖地說道：「表姐——不許胡說！」
汽笛聲突然響起，把每個人震得震耳欲聾。
「喂，快點上船啊！」船上有人喊。我們抬眼望去，這才發現老師和大部分同學竟然都來了，大家正站在甲板上等我們上去。
一連串發生的事情讓我感覺好累，回到休息地后我倒頭就睡，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中午，還是不想起來……
「皙然，你表姐不見了。」耳邊響起小堇的聲音，她試圖將我從睡神那裡強行拉回來。
我迷迷糊糊地就是不想睜開眼睛，腦海里浮現起昨天晚上的畫面——
小堇一看到月漣就立即認出她是畫上的人，我只能胡亂解釋這位是表姐，比我長得更像外婆，驚得小堇連連稱奇。為了防止手舞足蹈得恨不得召告天下她是我外婆的月漣惹出什麼麻煩，我只好把她拽進房間和她一起睡，外婆果然十分興奮，摟著我非要跟我擠一張床。不過也好，正好是夏天，就把她當製冷空調用吧……
我把枕頭一卷，繼續睡。
「皙然，快醒醒啊，你表姐不見啦！」她扯開我的枕頭，在我耳邊大喊一聲。
「啊……你不知道我昨晚什麼時候睡的嗎？」我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小堇委屈地盯著我，又想起什麼似的，驚慌地說：「你表姐不見了！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就看不到她了，我還出去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你表姐去哪裡了？真是奇怪，突然出現，又突然走了。」
我暗想，月漣當然要走了，已經天亮了嘛。她又不能在陽光下活動……
「不用管她，她應該跟家人一起來的，讓我再睡一會兒。」我只能以睡覺來逃避現實了，這一切還不都是外婆害的！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