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斡旋
酷暑漸漸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一月,可現在的天氣一反常態,比以前熱了許多。但是,出於某種被誤導的尊重,中國大使及其隨員到來時,海軍部會議室裡面的火爐仍然燒的得很旺,而勞倫斯就站在它的前面。他今天經過了精心的打扮,穿了最好的制服,在這場漫長而又難以忍受的會見中,他那件深綠色的毛料大衣的襯裡已經漸漸被汗水濕透了。
在巴勒姆上將身後,門外官方指示器上的羅盤指針表明了穿越英吉利海峽上空的風向:今天北轉東北風,晴;很可能直到現在仍然有一些海峽艦隊的船隻在監視著拿破崙的港口。他肩膀挺直,盯著寬闊的金屬盤,試圖通過這樣的思考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思緒;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應付得了那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冷冷的、不友好的目光。
巴勒姆停止了講話,掩口咳嗽了一下;經過精心準備的那些華美的詞句並不適合從他這張笨拙的水手嘴中說出來,因此,在每一句尷尬、猶豫的話結束時,他都會停下來,神情緊張、近乎諂媚地掃視一下中國人。在平常情況下,這並不是可稱譽的表現,但現在,勞倫斯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理解巴勒姆的處境:他們已經預料到中國方面可能會帶來一些官方的消息,甚至可能派一個外交特使來,但是誰也沒想到中國的皇帝竟會派自己的弟弟繞大半個地球來到這裡。
永瑆王爺只要一句話,就能使兩國陷入戰爭;此外。他表現出某種天生地威嚴:對於巴勒姆的每一句話,他都一直保持著令人無法捉摸的沉默;他的暗黃色的長袍光彩照人,上面綉滿了龍;他那長長的、戴著珠寶裝飾的指甲緩慢而無情地敲打著椅子地扶手。他甚至看都不看巴勒姆:他只是冷酷地、咬牙切齒地直盯著桌子對面的勞倫斯。
他帶了大批地隨從人員,這些人站滿了屋子的各個角落,護衛們穿著絮有棉絮的盔甲汗流浹背、頭暈眼花地站在那裡;此外,還有同樣多的僕人,只是這類或者那類的服務人員。大多無事可做,沿牆而立。使勁地用寬大的扇子扇著風。有一個人站在王爺的身後,很明顯是翻譯,每當巴勒姆說完一段話后,永瑆王爺一抬手,他就會在王爺地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另外兩個官方特使分別坐在永瑆王爺的兩側。他們只是馬馬虎虎地被介紹給了勞倫斯,一句話也沒有說。較年輕的一位叫孫凱,冷冷地看著整個過程。平靜地聽著翻譯的話。年紀稍長的那位大腹便便,長著一簇灰白鬍須,漸漸被熱浪擊潰了:他的頭耷拉到胸前,半張著嘴吸氣,手甚至幾乎已經扇不動扇子了。他們都穿著深藍色的絲綢長袍,做工幾乎和王爺的長袍一樣精細,給人留下了深刻地印象:在西方,當然從未見過這樣的使團。
在這種場合里。即只要表現出卑躬屈膝的奴態,即使比巴勒姆更有經驗的外交官,都有可能得到原諒,但是勞倫斯卻無法低頭附和;儘管他本人曾經非常強烈地希望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他本希望能為他的事情辯護,私下裡甚至幻想事情能夠暫緩;相反地是,他在談判中受到了指責。認為作為一個海軍上尉,他應該行為審慎,這一切都當著外國王爺和他的隨從的面,就好像他們聚集在法官席上聽著他的罪行。儘管如此,他仍然儘力克制自己,保持沉默,但是最後巴勒姆kao近他,以紆尊降貴的態度對他說:「很自然,上校,我們會記得安排給你另一條孵化出來的龍。然後……」此時。勞倫斯終於忍無可忍。
「不行,先生。」勞倫斯打斷他的話,說道:「很抱歉,但是不行:我不會那樣做的,至於另外一個職務,還是請您給我免去吧。」
在整個會見過程中,坐在巴勒姆邊上的空軍團的波厄斯上將一直保持著沉默;聽到這話,他只是搖搖頭,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然後把雙手交疊著放在了大肚子上。巴勒姆憤怒地看了勞倫斯一眼,對他說:「可能我說得不清楚,上校;這不是請求,這是一個命令,你必須執行它。」
「我寧願先被絞死。」勞倫斯平靜地說,絲毫不在意自己正在和英國海軍大臣說話:如果他仍然是一名海軍軍官地話,這意味著他職業生涯地結束,即使他是一名飛行員,這樣做對他也是毫無益處的。然而,如果他們打算把泰米艾爾送走,送回中國去,他作為飛行員地生涯就會就此結束:他永遠不會接收在任何其他龍上的位置。對於勞倫斯來說,沒有一條龍可以和泰米艾爾相比,他不會接受孵出來后將是第二好的龍,即使軍團里的人排著長隊等待著這樣的機會。
永瑆什麼都沒有說,但是緊緊抿著嘴唇;他的僕人騷動起來,用他們的語言小聲討論著。勞倫斯察覺出他們的輕蔑語氣,但這種輕蔑更多的是對巴勒姆,而不是對自己。最高長官很明顯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儘管他努力地保持著平靜,但是臉上還是漸漸lou出複雜而憤怒的神色。「上帝作證,勞倫斯:如果你認為你能在英國政府和叛亂之間立足的話,那你就錯了;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你的第一職責是對你的國家和國王負責,而不是對你的龍負責。」
「不,先生;是您忘記了。正是因為職責,我給泰米艾爾帶上了鞍具,犧牲了我的海軍軍銜,那時並不知道他是一個真正不同尋常的品種,更不知道何為『天龍』。」勞倫斯說,「也正是因為職責。我帶著他經歷了艱苦的訓練,並開始艱難危險地服役;因為職責,我讓他冒著失去快樂,失去生命的危險進入了戰爭。我不能用謊言和欺騙來回應如此神聖的服役。」
「夠了!」巴勒姆說。「別人還以為讓你交出你的長子呢。如果你無法忍受失去是因為你把他當成了一個寵物,我很抱歉……」
「泰米艾爾既不是我的寵物也不是我的財產,先生,」勞倫斯突然打斷他。「他同我一樣,或者也像你一樣。是為英國服役,為國王服役。你讓我對他撒謊,因為他不選擇回到中國去。我無法想象如果我同意那麼做了,我還可以要求得到什麼樣的榮譽。」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補充道:「事實上,我很吃驚你會提出這樣地建議——非常吃驚!。」
「哦,勞倫斯。見鬼去吧!」巴勒姆完全不顧禮節地說道。在加入政府前他曾經擔任了多年的海軍軍官,他地情緒爆發說明他仍然是一名不成熟的政客。「他是一條中國龍,理所當然應該更喜歡中國;無論如何,他屬於他們,這個問題到此為止。小偷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名聲,陛下的政府並不希望得到這個稱號。」
「我知道我是如何得到它的」如果不是快被酷熱擊垮的話,勞倫斯早就爆發了,「我完全拒絕這樣的指控。先生。這些先生沒有否認他們將蛋給了法國;我們在法國地軍艦上奪到了它;在海軍法庭上,船和蛋最終被判定為合法的戰利品,這一點你應該非常清楚。我無法理解泰米艾爾為何仍然屬於他們;如果他們如此擔心『天龍』拖離他們的控制,那當他還在蛋里的時候就不該把他送給別人。」
永瑆哼了一聲,打斷了他們的爭吵。「非常正確,」他說。他的英語帶有濃重的口音。正式而緩慢,但是抑揚頓挫的語調使他地每一句話都透lou出威嚴,「將龍天乾的第二顆蛋送往海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愚蠢的做法。如果不這樣,現在大家就不用爭吵了。」
這句話讓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有那麼一會兒,誰也不說話,只有翻譯平靜地將永瑆的話翻譯給其他的中國人聽。然後孫凱用漢語意想不到地說了什麼,永瑆用尖銳的眼光盯了他一眼,孫凱馬上謙恭地低下頭,不敢向上看。但是勞倫斯仍然得到了一個提示。那就是他們地使團里可能意見也不一致。但是永瑆打斷了這一反應,語氣表明不允許有任何進一步的評論。孫凱也不敢再說什麼。永瑆很高興已經壓制住了自己的下屬,又轉過來對他們補充道:「然而,不管什麼樣不幸的機遇使他到了你們手中,但是龍天祥是本來打算送給法國國王,而不應該成為一個普通士兵的坐騎。」
勞倫斯僵住了,「普通的士兵」被激怒了,第一次,他轉身直接看著王爺,用同樣堅定的目光和王爺冷酷而輕蔑的眼光對視著。「我們在和法國交戰,先生。如果您選擇與我們的敵人結盟並為他們提供物質上的幫助地話,就不該怪我們在公平地戰爭中得到他。」
「胡說!」巴勒姆立刻大聲地打斷了他的話。「中國不會和法國結盟地,絕對不會的;我們當然不會把中國看作是法國的盟國。你不應該再這樣對王爺殿下說話,勞倫斯。管好你自己!」他又惡狠狠地小聲補充道。
但是永瑆並不在意他的cha話。「你現在是在為你的強盜行為辯護嗎?」他輕蔑地說,「我們並不關心野蠻國家的習俗。商人和小偷如何贊同互相之間的掠奪,天子並不感興趣,除非他們像你們一樣選擇去侮辱皇帝。」
「不,殿下,沒有這樣的事,一點也沒有。」巴勒姆惡狠狠地看了勞倫斯一眼,匆忙說道,「我們陛下和政府對於皇帝只有最誠摯友誼;我向您保證,沒有任何侮辱性的行為。如果我們早知道蛋里是一個非凡之物的話,如果早知道你們的反對,就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現在你都知道了,」永瑆說,「但是侮辱仍在:龍天祥仍然帶著鞍具,得到的待遇不比馬好多少,可以預見到他仍然被用來擔負重擔。承受戰爭中地所有野蠻行為,而且他的同伴僅僅是一位上校。與其這樣,還不如把他的蛋沉到海底去。」
這句話真是令人震驚,勞倫斯高興地看到這句無情的話使得巴勒姆和波厄斯像他一樣吃驚和無語。甚至永瑆自己的隨從,那個翻譯也已經開始退縮,不安地移動著,並沒有立刻將王爺的話翻譯給其他中國人聽。
「先生。我向您保證,自從我們知道你們的反對。他就沒有被駕馭過,一點也沒有。」巴勒姆恢復過來說道,「我們盡最大地努力讓泰米艾爾-也就是龍天祥-過得舒適,盡量糾正對待他的不足之處。他不再被分配給勞倫斯上校,我對您保證:最近兩周他們連話都沒有講過。」
這樣地暗示令人痛苦無比,勞倫斯感覺到自己最後一點脾氣也被消磨光了。「如果你們真的關心他是否舒適的話,你們就應該考慮他的感受。而不是你們自己的願望。」他提高聲音,用在暴風雨中練就出來的豁亮聲音說道,「你們抱怨他被駕馭,同時又要求我把他騙到鏈條中,這樣你們就可以不顧他們的願望而將他拖走。我不會那樣做地;我永遠也不會那樣做,你們這些該死的傢伙!」
從表情上看得出來,此時,巴勒姆更希望將勞倫斯用鐵鏈拖走:他的眼睛幾乎凸出來。放在桌子上的手馬上就要抬起來;就在這時,波厄斯上將第一次說話了,他打斷了勞倫斯的話,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夠了,勞倫斯,閉嘴。巴勒姆。這裡不需要他再做什麼了。出去,勞倫斯!立刻出去!解散。」
長期服從的習慣起作用了:勞倫斯猛地衝出房間。這一次波厄斯上將的干涉使他免於因不順從而被逮捕,但是他卻一點也沒有感激的感覺;千言萬語堵在他地喉頭,甚至門在他背後重重地關上了,他還轉了回來。在門口兩側站崗的士兵正興緻勃勃地粗魯地看著他,就好像他是供他們娛樂的展覽品。在他們公開、好奇的注視下,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在更加徹底地背叛自己之前,他迅速轉身離開了。
巴勒姆的話被淹沒在厚厚地木板後面,但是他那高昂的聲音一直斷斷續續地跟著勞倫斯。直到走廊的盡頭。他感覺自己沉浸在憤怒當中。呼吸急促,視線模糊。不是因為淚水——完全沒有淚水,只有憤怒。海軍部接待室里站滿了海軍官員、辦事員、政治官員,甚至有一位穿著綠色大衣的飛行員拿著急件在人群中穿行。勞倫斯艱難地擠到門口,將顫抖的手深深地cha在大衣口袋裡,以免被人們注意到。
他衝進了擁擠而喧鬧的傍晚倫敦街道上,懷特霍爾街上都是回家吃晚飯的工人們,到處都是出租馬車車夫和坐車者穿過人群時的叫喊聲:「讓開!讓開!」此時,他的情緒像周圍的環境一樣混亂,他kao著本能毫無意識地在街道中穿行;直到他地名字被喊了三次,他才意識到有人在叫他。
他猶豫地轉過身去:他不願意勉強自己去回應以前同事一句禮貌地話甚至只是打個手勢。但當他看到是羅蘭上校而不是一個無知的熟人時,他鬆了一口氣。他很驚訝在這裡看到她;可以說非常驚訝,因為她地龍伊科斯西德姆是多佛陣地的陣型領導者。她不太容易從她的職責中分身出來,而且無論如何,她不能公然地進入海軍司令部,女性官員的存在會使「長翅龍」只要女性軍官駕馭的偏好為人知曉。為了防止公眾的反對和反感,空軍軍團一直保持著這個秘密;勞倫斯最初很難接受這件事情,但他慢慢適應了這種想法,現在不穿制服的羅蘭在他的眼中反而感覺怪怪的:她穿著裙子,為了掩飾,她還披著厚厚的斗篷,這些裝扮看上去並不適合她。
「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跟了你五分鐘了,」一到他身邊,她就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說道:「我在那個巨大的建築物中徘徊,等著你出來,後來你急匆匆地徑直從我身邊走過去,我差點就追不上你了。這些衣服真夠麻煩的;希望你能原諒我給你帶來的麻煩,勞倫斯。但是不要介意,」她溫柔地補充道,「從你的臉色我能夠看出來事情不太順利:我們走吧,去吃點東西,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謝謝你,簡;很高興看到你。」他說,儘管他覺得自己吃不下任何東西,但還是跟著她到她住的旅館去,「但是你怎麼來這兒了?該不是伊科斯西德姆出了什麼問題吧?」
「什麼事都沒有,如果他不讓自己消化不良的話,」她說,「沒事,但是莉莉和哈考特上校進步很大,因此,蘭頓可以安排他們每天巡邏兩次,給我放了幾天假。伊科斯西德姆以此為借口一次吃了三隻肥牛,這個可憐的貪吃的傢伙;當我跟他說我要把他留給桑德斯——新的第一中尉——照顧,過來這邊陪陪你的時候,他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因此我換上了一身能夠在街上走的行頭,跟著送信的人來了。哦,該死!你能等一下嗎?」她停下來,使勁地踢著,把她的裙子抖松:裙子太長了,掛在了她的鞋跟上。
他抓住了她的肘部,她才沒有倒下,之後他們放慢了腳步,繼續穿過倫敦的街道。羅蘭男人般的步伐和帶有傷疤的臉吸引了很多粗魯的目光,雖然她自己並不在意,但是勞倫斯開始怒視那些盯得太久的過路人;她注意到他的表現,說道:「你非常生氣吧?不要嚇到那些可憐的女孩子們。在司令部里的那些傢伙對你說什麼了?」
「我猜你大概聽說了,從中國來了一個使團;他們打算把泰米艾爾帶走,但是政府並不打算拒絕。」勞倫斯說道。說這些話時,他感覺到一陣劇痛,就好像有人壓著他的胸骨。他能夠非常清晰地想象這樣的場景:泰米艾爾會一直待在破舊、古老的倫敦營地里,在未來的幾百年中幾乎沒有人用他,沒有勞倫斯或者他的戰友陪伴他,也沒有人給他讀書,只有在一些小的送信的龍執行任務時,他才能看到自己的同類。
「他當然不能走。」羅蘭說。「我相信他們不會認為他們能夠說服他離開你。他們當然應該更清楚;我常常聽說中國人被推崇為馴龍界的高手。」
「他們的王爺毫不掩飾地表明他非常看不起我;可能他們希望泰米艾爾也能夠有同樣的想法,願意跟他們回去,」勞倫斯說道,「無論如何,他們已經厭倦了試圖去說服他;因此,惡棍巴勒姆命令我去對他撒謊,說我們要被派去直布羅陀海峽,讓他跟著一艘運輸船出海,這樣,在他知道他們要去哪裡之前,他們已經走很遠了,他已經就不能飛回陸地上了。」
「哦,太陰險了,」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讓他疼痛不已,「難道波厄斯什麼都沒有說嗎?我不相信他會同意他們向你提出這樣的建議;我們不能期待一個海軍軍官理解這樣的事,波厄斯也應該向他解釋事情的原委。」
「我敢說他什麼也不能做;他只是一個服役的軍官,而巴勒姆是政府派來的,」勞倫斯回答,「但是至少波厄斯救了我,使我沒有被絞死:我太生氣了,無法控制自己,因此,他把我趕了出來。」
他們已經到了臨河街;這裡交通擁擠,使他們幾乎無法交談,他們不得不集中精力,避免被從臭水溝里飛起的可疑的灰色爛泥濺到,避免被笨拙的手推車和出租馬車擠出人行道。隨著憤怒逐漸消失,勞倫斯的情緒也漸漸低落下來。
從分開的那一刻起,他每天安慰自己,期待這件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中國人很快就會看到泰米艾爾並不想走,或者司令部不再試圖去安慰他們。即使這樣,這看上去仍是一個殘酷的判決;從泰米艾爾孵化出來的這幾個月里,他們從來沒有分開,哪怕是一整天的時間,如果不和他在一起,勞倫斯甚至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或者怎樣去打發時間。但過去的漫長的兩周和這個相比並不算什麼,更可怕的事實已經毀掉了他所有的希望。中國人不會放棄,政府最終會找到辦法將泰米艾爾送回中國去:很明顯,他們為達到此目的,並不反對讓他說上一大堆的謊言。很有可能巴勒姆現在甚至不會再讓他看泰米艾爾一眼,甚至不讓他做最後的道別。
勞倫斯盡量使自己不去想泰米艾爾走後他的生活將會什麼樣;當然,也不可能得到另一條龍,海軍現在也不可能讓他回去。他設想他可以從商船隊中雇傭一條船或者雇傭一條私掠船;但是他覺得他沒有心思做這個,而且他kao獎金也會過得很好。他甚至可以像一個鄉紳一樣結婚生子,成家立業,開始新的生活;但是這個曾經在他的想象中如此美妙的前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卻是這樣的單調乏味。
更糟糕的是,他甚至無法尋求到同情:他所有的以前的同事都把這看作是一次幸運的逃拖,他地家裡人也會很高興。世界也不會在意他的離去。無論如何,讓他過這種隨波逐流的生活有點荒謬:他因而非常不情願地成為了一名飛行員,這僅僅是因為強烈的責任感,而這樣的轉變還不到一年;然而他已經幾乎不能再考慮這種可能性。只有另外一名飛行員,事實上可能只有另外一位上校才能真正理解他的感情。隨著泰米艾爾的離去,他將和他地團隊隔離開來,就像飛行員和這個世界隔離開來一樣。
皇冠街和晏架街前面的房子也不安靜。儘管根據城裡地標準,現在吃晚飯有點早。這裡並不是一個時尚的地方。甚至不屬於上流社會,這裡的習慣大多是由城鎮男人的習慣組成的,現在正是他們吃飯和喝酒的合理時間。這並不是一個受尊敬的女性應該來地地方,事實上也不是勞倫斯以前願意出入的地方。羅蘭吸引了一些無禮的目光,其他一些人只是好奇,但是沒有人試圖進一步冒犯她:她旁邊的勞倫斯的外形非常醒目,肩膀寬闊有力。劍正斜挎在胯旁。
羅蘭將勞倫斯帶到她的房間里,讓他坐在一把難看的扶手椅中,遞給他一杯酒。他喝了一大口,藏在玻璃杯後面,試圖躲避她同情的目光:他擔心再這樣下去,自己可能很容易就會失去男子氣概。「你一定是餓暈了,勞倫斯,」她說。「問題地一半是因為這個。」她按鈴叫來了僕人;一會兒功夫,兩個男僕就帶著豐盛的普通單人套餐爬上樓來:一塊烤肉,配著青菜和牛肉;肉汁湯;一些塗著果醬的小塊乳酪蛋糕;牛腿肉餡餅;一盤燉甘藍;還有一小塊布丁作為飯後甜點。她讓他們立刻把所有的食物放在桌子上,就讓他們出去了。
勞倫斯本來覺得他一點也吃不下,但是當食物放到面前時,他才發現他確實餓了。他吃飯一直狼吞虎咽。這主要是因為不規律的時間,也因為他為了離泰米艾爾所在的營地更近一點而選擇地公寓里桌子太矮了;現在他慢慢地吃著飯,羅蘭幾乎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試圖用一些訓練中的閑話瑣事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當然,失去勞伊德我很遺憾——他們打算派他到金洛克營地去,那裡有一隻『長翅』龍的蛋殼已經硬了,馬上就會孵化出來。」她談起了她的第一上尉。
「我想我在那兒看到它了,」勞倫斯稍稍提起了點興緻,從盤子上抬起頭來,「奧布沃瑟威爾的蛋?」
「是的。我們對此充滿了希望。」她說。「勞伊德真是獲得了一個好機會,當然我為他感到非常高興;但是。和他共同工作五年之後重新和另一個第一上尉合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整個團隊,包括伊科斯西德姆自己都在嘟囔著過去勞伊德是怎麼做事的。但是桑德斯是一個心地善良,可kao的小夥子;在格蘭比拒絕這個崗位之後,他們把他從直布羅陀海峽調過來了。」
「什麼?拒絕了?」勞倫斯驚訝地喊道:格蘭比是他地第一上尉,「我希望不是因為我地緣故。」
「哦,天啊,你還不知道嗎?」羅蘭和他一樣驚訝,「格蘭比非常恰當地和我談過了;他說他負有責任,但是他不能選擇調動自己的位置。我本來以為他肯定和你商量過這件事;我以為你可能給了他一些暗示,讓他擁有了希望。」
「沒有,」勞倫斯低聲說,「他很有可能到他地職業結束那天也再也不會獲得崗位了;聽到他放棄了這樣的一個好崗位我感到很難過。」在軍團里,這樣的拒絕對於格蘭比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一個人如果拒絕了一次機會,就很難期待可以很快獲得下一次機會,而勞倫斯很快就再也沒有能力去幫助他了。
「哦,真抱歉我又讓你有了更多要操心的事情。」過了一會兒,羅蘭說:「蘭頓將軍並沒有解散你的團隊,你知道的,絕大部分都保留著:只有一小部分隊員被派給了波克雷,他現在缺人手。我們本來都以為麥西莫斯已經到了他的最終生長期限了;你被叫到這兒不久,他就證明我們錯了,到目前為止,他又長長了15英尺。」她最後又加了一句。試圖重新恢復輕鬆一點的談話氣氛,但是這是不可能地:勞倫斯發現他的胃已經停止工作了,於是放下了刀叉,盤子里的東西還剩一半。
羅蘭拉上了窗帘;外面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你願意去聽場音樂會嗎?」
「我很願意陪著你。」他機械地回答,她搖了搖頭。
「不,別介意;我想這沒有用。那麼上床睡覺吧,親愛的夥計;坐在那兒悶悶不樂的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吹熄了蠟燭。並排躺在床上。「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平靜地說,在黑暗的遮掩下。他更容易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稱巴勒姆是一個惡棍,我也不能原諒他讓我說謊;這不像是紳士所為。但是他不是一個小人物,如果有其他選擇地話,他也不會採用這樣的手段。」
「聽說他對外國王爺卑躬屈膝、點頭哈腰,讓我覺得噁心,」羅蘭用肘撐在枕頭上支撐著自己,「我曾經到過廣州港。那時我還是一個中尉,乘坐了一條從印度長途返回地運輸船;他們的小舢板看起來連輕微的暴風雨都抵不住,更別說颶風了。即使他們真的打算和我們作戰的話,沒有中轉停留的地方,他們就無法讓龍不做一點休息就飛過重洋。」
「第一次聽說的時候,我地想法和你一樣,」勞倫斯說,「但是他們並不需要飛過重洋來結束中國貿易。如果他們願意的話,他們也可以破壞我們的海運;此外,他們還和俄羅斯接壤。如果沙皇的東部邊界遭到攻擊的話,這就意味著反對波拿巴的聯盟的結束。」
「但是,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看出俄羅斯對我們有多大的幫助。並且無論是對於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來說,錢只是暴發戶般行為地一個低劣的令人同情的借口,」羅蘭說,「政府以前也沒有錢,但是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為他戰鬥,使波拿巴丟了臉。無論如何,我不能原諒他們把你和泰米艾爾分開。我猜想巴勒姆還是根本不肯讓你見他吧?」
「是的,現在已經兩個星期了。營地里的一個好夥計給我帶來了他的消息,告訴我他正在吃東西,但是我不能請求他讓我進去:這會把我們兩個都送上軍事法庭。然而對我來說。我幾乎不知道這是否能夠阻止我。」
一年前。他想都沒有想過他甚至能說出這樣地話;他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想法,但是誠實讓他把這些話都說出來。羅蘭並沒有大聲反對他。但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是一個飛行員。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把他拉過來,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在她的臂彎里尋找到安慰和舒適。
在黑暗的房間,勞倫斯被驚醒:羅蘭已經不在床上了。一個打著呵欠的女僕舉著蠟燭站在門口,昏黃的燈光灑在屋子裡。她遞給羅蘭一封密封著的急件,站在那裡,公然用色迷迷的眼神盯著勞倫斯;他感到自己的臉頰因為心虛而變得潮紅,向下看了看,確保自己被完全裹在睡衣裡面。
羅蘭已經撕開了封條,現在她伸出手去,直接從那女孩手裡拿過了蠟燭。「這是給你地,現在你可以走了。」她給了女僕一先令,然後不顧禮儀,當著那女孩地面關上了門。「勞倫斯,我必須立刻離開了,」她走近床邊,點亮了其他的蠟燭,低聲說道,「這是來自多佛地信:一支法國護衛隊正在龍的保衛下向勒阿弗爾方向運動。海峽艦隊正在追擊他們,但是出現了一條「光榮火焰」龍,如果沒有空軍的支援,艦隊將無法交戰。」
「法國護衛隊有多少艘船,信裡面說了嗎?」他已經下了床,正在穿褲子;火幾乎是船所面對最嚴重的危險,即使從空中獲得很多支援,這仍然是令人絕望的冒險。
「30艘或者更多,無疑已經是全副武裝了,」她一邊說,一邊把頭髮緊緊地扎到了一起,「你看到我那邊的大衣了嗎?」
窗外,天空漸漸變成灰藍色;很快蠟燭就沒有用了。勞倫斯找到大衣,幫她穿上,他的大腦已經開始計算商船地可能力量。艦隊有多少比例可以被分派來追擊他們,有多少需要留下來保證港口的安全:勒阿弗爾港口的炮很有威脅性。要不是風向從昨天發生了變化,它們將獲得行動的最佳條件。30艘船的鐵、鋼、水銀、火藥;在特拉法爾加戰役后,波拿巴可能不再是海上的威脅,但他仍然是歐洲大陸的霸主,這樣一次運輸很容易就能滿足他們數月地需要。
「把那件斗篷遞給我好嗎?」羅蘭問道,打斷了他的思路。大大地斗篷遮蓋住了她女性的裝扮。她拉起帽子帶在頭上,「好了。這樣就可以了。」
「等一下,我跟你去。」勞倫斯一邊說,一邊快速地穿上大衣,「我希望我能幫上點忙。如果在麥西莫斯上,波克雷缺人手的話,我至少可以拉緊皮帶或者幫忙趕走爬到龍背上的人。把行李和戒指留給女僕吧:可以讓他們把你的其他東西送到我寄住的房子里去。」
他們匆忙穿過仍然有些空蕩蕩的大街:收夜香地人推著散發著惡臭的車從他們身邊走過,白天的壯工又開始找新一輪的工作。女僕們穿著叮噹作響的木鞋到市場去,一群動物正呼著白氣。夜晚下了一場濕冷的霧,皮膚上像被冰針刺了一樣。至少這樣一群人的存在,使羅蘭不必太在意自己的斗篷,他們與其說是在走,不如說在跑。
倫敦營地位於司令部辦公室不遠地地方,就在泰晤士河的西岸;儘管地理位置良好,交通非常便利。但是附近的房子都年久失修:住在那裡的都是遠離龍的人,他們什麼都供應不起;有些房子甚至已經荒廢了,只有一些瘦骨嶙峋的孩子看到陌生人經過時投以懷疑地目光。流動的軟泥拒絕沿著街上的水槽流動;當勞倫斯和羅蘭跑過時,踩破了凝結在表面的冰層,使惡臭散發出來,一路跟著他們。
這兒的街道才真正空蕩蕩的;但是即使如此。當他們匆忙趕路時,一輛重重的推車突然從霧裡衝出來,看起來似乎出於惡意:羅蘭將勞倫斯拉到一邊的人行道上,幸好她足夠快,他才沒有被夾住拖到車輪底下。推車人繼續斜著前行,甚至連停都沒有停,也沒有道歉,直接在下一個拐彎處消失了。
勞倫斯驚慌地向下看了看他最好的褲子:已經被髒東西濺黑了。「別介意,」羅蘭安慰他說,「在空中沒有人會介意的。而且這個可能可以刷掉呢。」他並沒有那麼樂觀。但是現在當然沒有時間管它了,他們繼續匆忙趕路了。
相對於灰暗地街道和同樣灰暗地早晨來說。營地的大門顯得格外華麗:門上地鐵剛剛被粉刷成黑色,鎖著閃閃發亮的黃銅鎖;出乎意料的是,有兩個穿著紅色制服的年輕海軍正在附近閑逛,步槍斜kao在牆上。守門的士兵向羅蘭敬禮,正準備讓他們進去,這時,那兩個海軍有點困惑地斜眼看著羅蘭:她的斗篷恰好這時從她的肩膀劃了下來,lou出了她的三條金杠①和曼妙的身材。
勞倫斯上前一步,擋住了觀察她的目光,皺起了眉頭。「謝謝你,派特森;多佛營地來的送信人呢?」一擺拖那兩個海軍,勞倫斯就立刻向守門人問道。
「我相信他正在等你呢,先生,」他一邊說,一邊回手再次把門打開,「如果您願意的話,就去第一塊空曠地吧,不要擔心他們,我會在合適的時候教訓他們一下,不要擔心。」他補充道,並對那兩個海軍怒目而視,他們看起來完全窘住了:他們還只是大小夥子,而派特森已經是大人了,而且他從前是一個裝備管理員,他的眼罩和烤紅了的皮膚,讓他看起來更恐怖了。
「謝謝你,派特森;走吧。」羅蘭說,他們又繼續前進了。「那些龍蝦到底在這裡幹什麼呢?還好不是官員,也許我們該慶幸吧。記得12年前,有一位陸軍軍官發現了在土倫受傷的聖傑爾曼上校;他利用這件事引起了惡劣的騷亂,差點就上報紙了,真是白痴事件!」
在營地周圍,只有很窄的一些樹和建築物聳立在那裡,阻擋城裡來的空氣和噪音;他們幾乎立刻就到達了第一塊空曠地,這個地方很小,幾乎還不夠一條中等大小的龍伸展翅膀。送信人確實在那裡等著:這是一條年輕的溫徹斯特龍,紫色的翅膀還沒有達到成年龍那麼深的顏色,但是已經全副武裝,焦慮地等待著出發。
「哦,郝林,」勞倫斯高興地握著上校的手:再次見到他以前的地勤人員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現在他正穿著軍官服裝,「這是你的龍嗎?」
「是的,先生,確實是,她叫埃爾及,」郝林喜氣洋洋地說,「埃爾及,這是勞倫斯上校: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那個人,就是他幫我得到你的。」
溫徹斯特龍把頭轉過來,用明亮有趣的大眼睛看著勞倫斯:她從蛋殼裡孵出來還不到三個月,即使對於這個品種來說,她還是太小了,但是她的皮乾淨而有光澤,看起來確實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您就是泰米艾爾的上校?謝謝您;我非常愛我的郝林。」她的聲音輕快尖細,她友愛地推了一下郝林,差點把郝林推翻在地。
「我很高興我曾經服過役,並且和你認識。」勞倫斯鼓起熱情說道,雖然他們的提醒讓他心裡一陣疼痛。泰米艾爾在這裡,就在不到五百碼遠的地方,他卻不能去和他互致一下問候。他看過了,但是建築物擋住了他的視線:甚至連一塊黑色的皮膚都沒有看到。
羅蘭問郝林:「都準備好了嗎?我們必須立刻出發。」
「是的,先生,都準備好了;我們就等著出發了。如果你需要在起飛前伸展一下腿腳的話,五分鐘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
誘惑太大了;勞倫斯艱難地忍耐著。但是紀律控制著他:公然反對不名譽的命令是一回事,偷偷地違反僅僅是令人不愉快的命令則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如果現在他這樣做的話,可能會給郝林造成惡劣的影響,對羅蘭也是一樣。「我只是要到這裡的軍營,去和傑維斯說兩句話。」他改變了注意,去找負責照顧泰米艾爾的人。
傑維斯年紀稍大,曾經是一條龍的裝備管理員,當他從龍的一側翻到另一側時滑了下來,把身體的左側部分摔骨折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又恢復過來,之後被安置在倫敦營地里做一些輕鬆、慢節奏的工作,因此,平時他幾乎無事可做。雖然他安裝了木製的假肢並用鐵鉤鉤在一側,但是看起來仍然不穩定,總是向一側傾斜。因為無事可做,他變得有些懶惰和執拗。但是勞倫斯樂意經常聽他說話,因此,現在受到了熱情的歡迎。
「你願意為我捎個口信嗎?」他婉拒了傑維斯遞過來的茶,問道,「我打算到多佛營地去看看自己是否能幫上忙;我不希望泰米艾爾因為我的沉默而不高興。」
「我願意,我會讀給他聽;他需要這個,可憐的傢伙。」傑維斯一邊說,一邊彎腰拿來了墨水瓶和一支筆;勞倫斯翻過一個紙片,寫了一張便條。傑維斯又快速地補充道:「不到半小時前,那個司令部的胖傢伙又過來了,還帶來一整隊的海軍和那些奇怪的中國人,現在他們還在那兒呢,在遠處談論著親愛的泰米艾爾。如果他們不能很快走的話,我無法保證今天能給他食物,我也不願意這樣。醜陋的海上工作的傢伙;我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還以為自己對龍了如指掌呢;哦,先生,請您原諒。」
勞倫斯發現自己的手正在紙上顫抖,滴下來的墨水濺到了他之前寫的幾行字和桌子上。他不知道怎樣回答,只是努力地繼續寫便條;但是一句話也寫不出來。他站在那裡,盯著寫了一半的話,忽然幾乎倒了下去,桌子倒在地上,墨水濺得滿地都是;外面傳來一陣可怕的東西破碎的聲音,就像最可怕、最猛烈的暴風雨,像是北海冬天的颶風。
鋼筆仍然在他的手中;他扔下它,猛地打開門,傑維斯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迴音仍然在空中回蕩著,埃爾及正蹲坐在後腿上,翅膀焦慮地半開半合,郝林和羅蘭正努力地安慰著她;營地里的其他龍也抬起了頭,向樹那邊望去,警惕地發出嘶嘶的聲音。
「勞倫斯,」羅蘭叫著他的名字,但勞倫斯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他已經到了半路上,向前跑著,手下意識地握到了劍柄上。他來到了空曠地,發現自己被倒下的營房和樹擋住了去路。
在羅馬人第一次馴服西方龍的一千年前,中國人已經掌握了這項藝術。相對軍事上的威力來說,他們更重視龍的美麗和智慧,甚至有些高傲地蔑視那些在西方人眼中很重要的噴火和噴酸的龍;他們的軍團相當龐大,並不需要那些在他們眼中只是浮華一閃的東西。但是他們並不是瞧不起所有的這類與眾不同的禮物;而天龍是他們成就的頂峰:除了擁有其他所有的優雅特質之外,他還擁有不可思議的致命的力量,這被中國人稱為「神風」,他的吼聲比炮火的威力還要強大。
勞倫斯以前只見過一次「神風」巨大的破壞力,那是在多佛戰役中,泰米艾爾給拿破崙的空中運輸船一次強有力的打擊。但是在這裡,那些可憐的樹剛好在直線射程之內,遭到了巨大的衝擊:它們像被丟棄的火柴桿一樣倒在地上,樹榦都摔成了碎片。營房也和樹一樣。整個摔碎在地上,粗糙地泥土完全散落開來,磚塊也分離並且斷裂開來。只有颶風或者地震才可能帶來這樣的災難,似乎只有找一個更富有想象力的名字才能更貼切地形容這種力量。
海軍護衛隊中幾乎所有人都退到了空曠地周圍,匍匐在地,只有永瑆王爺仍然堅定地站在他們前面。
一棵倒下的橡樹把他們都擋在了空曠地邊緣的外面,泰米艾爾就站在樹的後面。一條前腿搭在樹榦上,高高的聳立在他們地面前。
「你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他低頭向巴勒姆說:他地牙齒lou了出來,頭部周圍的翎頜立了起來,因為憤怒而顫抖著,「我一點也不能相信你,也不會聽這樣的謊言;勞倫斯永遠不會接受其他的龍。如果你把他趕走了,我就會跟著他;如果你們傷害了他……」
他開始聚集呼吸準備下一次吼叫,他的胸就像是大風中的船帆一樣鼓起來。這一次那些可憐的人們直接倒在了路上。
「泰米艾爾!」勞倫斯動作笨拙地翻過殘骸,不顧那些碎片正撕扯著他地衣服和皮膚,迅速滑到空曠地里,邊跑邊喊著:「泰米艾爾,我很好,我在這兒……」
聽到第一聲喊聲,泰米艾爾突然轉過頭來,立刻跑了兩步。把他抓起來越過空曠地。勞倫斯緊緊地抓住他,心跳得很快,並不是因為害怕:泰米艾爾前腿上可怕的爪子放在了他身體的兩側,高大的身體整個兒彎下來把他罩在中間保護著他,在他四周,泰米艾爾巨大的有鱗的身體就像一堵閃光的黑色的牆。有角地頭在他的旁邊停下來。
他將手放在泰米艾爾的嘴上,過了一會兒,把自己的臉貼在那柔軟的嘴唇上;泰米艾爾發出一陣不高興的低語:「勞倫斯,勞倫斯,不要再離開我了。」
勞倫斯壓抑著自己:「親愛地。」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無法再說什麼了。
他們安靜把頭挨在一起站在那裡,似乎整個世界都不存在了:但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一會兒。「勞倫斯,」羅蘭在包圍圈的另一側喊道,聽起來上氣不接下氣,而且聲音很急迫。「泰米艾爾。移到旁邊一點,我是好人。」泰米艾爾抬起頭。不情願的稍稍伸展一些,以方便他們說話;但是他一直站在勞倫斯和巴勒姆的隊伍之間。
羅蘭鑽過泰米艾爾的前腿,來到勞倫斯的身邊。「你當然必須到泰米艾爾身邊,但是對於那些不了解龍的人來說,這看起來很糟糕。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讓巴勒姆將你帶到更加悲慘的境地:盡量順從地回答他,做他讓你做地事,」她搖搖頭,「看在上帝地分上,勞倫斯;我不想在這麼艱難的情況下離開你,但是急件已經來了,時間不允許我再留在這裡。」
「你當然不能留在這裡,」他說,「可能多佛營地到現在還等著你去發動進攻。我們會解決地,不要擔心。」
「進攻?發生戰鬥了嗎?」泰米艾爾無意中聽到了;他彎起爪子向東方看去,好像即使在這裡也能看到隊伍向天空飛去。
「快點走吧,照顧好自己,」勞倫斯著急地對羅蘭說,「幫我向郝林道歉。」
她點點頭。「努力讓自己思想放鬆。發動進攻前,我會和蘭頓談談,軍團不會對這件事坐視不管的;將你們分開已經夠差勁了,現在還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這會激怒所有的龍:這樣的事不會允許再繼續下去,沒有人會責怪你。」
「別擔心,也別耽擱了:進攻更加重要,」他非常熱忱地說:偽裝的熱忱,就像是她的保證一樣。事實上,他們兩個都很清楚前景一片黑暗。勞倫斯一點也不後悔來到泰米艾爾的身邊,但是他公然違反了命令。沒有哪個軍事法庭的法官會赦免他的罪行;巴勒姆會提出控訴,而且如果被審問,勞倫斯無法否定自己違背命令的行為。他認為他們不會絞死他:這並不是戰場上的犯罪,而且目前的形勢也可以提供一些借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還在海軍服役地話,他早就被開除了。除了面對結果外,他無能為力,也無事可做;他勉強擠出一點笑容,羅蘭迅速地握了一下他的胳膊,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那些中國人已經爬了起來,聚集到一起。看起來比那些分散在各處、隨時準備逃跑的海軍們好多了。他們都在努力地爬過倒下的橡樹。孫凱,那位年輕的官員。靈活地翻了過去,並在一個僕人的幫助下把王爺扶了下來。永瑆被鑲邊的長袍絆住了,破碎地枝條上留下了華麗的蜘蛛網一樣地痕迹。如果說他也感受到了同樣的恐懼,但並沒有像英國士兵那樣全部寫在臉上,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他看起來那樣得不可動搖。
泰米艾爾兇狠地、若有所思地看著所有人:「我不會在別人都去打仗的時候坐在這裡,不管那些人到底想要什麼。」
勞倫斯溫柔地拍了拍泰米艾爾的脖子:「不要讓他們擾亂你。求求你平靜地待在這裡吧,親愛的;失去冷靜對於事情的解決是毫無幫助的。」泰米艾爾只是噴了噴鼻息。眼睛專註而且閃閃發光,環狀地翎頜仍然直豎著,每一部分都很堅硬:他的情緒已經無法被安撫了。
巴勒姆臉色蒼白,並不急於和泰米艾爾kao得更近,但是永瑆高明地說服了他,從他的手勢看得出來,他正用緊急而憤怒的聲音重複著自己的要求;然而孫凱站得遠遠的,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勞倫斯和泰米艾爾。最終。巴勒姆愁眉不展地向他們走來,很明顯他的憤怒已經戰勝了恐懼;這樣的情緒勞倫斯已經在處於戰爭前夕地人們的身上看得多了。
「我猜這是你們空軍的紀律,」巴勒姆開始了:卑鄙而且滿懷恨意。很可能他已經確信在這次反抗中保住了命,他自己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卻更加憤怒了,「但這和我的命令並不一致,完全不一樣;我會看著你為此遭殃。士兵。把他抓起來……」
這最後一句話已經聽不到了;巴勒姆向下沉去,變得越來越小,他叫嚷著的紅色嘴唇像喘氣的魚一樣一張一翕,隨著大地在勞倫斯腳下漸漸遠去,這些話也變得模糊不清。泰米艾爾地爪子小心地環繞在他周圍,巨大的黑色翅膀不斷地揮動著,在倫敦灰暗的天空中向上、向上、向上,煤灰弄髒了泰米艾爾的皮膚,也弄花了勞倫斯的手。
勞倫斯在環繞的爪子里安靜地坐著;破壞已經造成了,勞倫斯知道最好讓泰米艾爾立刻返回到陸地上:他的翅膀揮動形成的有力打擊。顯得異常憤怒。隨之而來的將有暴力的傾向。他們飛得太快了。飛越城牆時,他有些焦慮地向下望去:泰米艾爾沒有帶著鞍具、也沒有發出信號地飛行著。勞倫斯擔心槍已經瞄準了他們。但是槍並沒有響:泰米艾爾與眾不同,全身地皮毛和翅膀都是黑色地,只有邊緣是深藍色和亮黑色,和周圍環境的顏色非常接近,因此並沒有被看出來。
或者可能只不過他們路程變換得太快,地面地人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從陸地上起飛僅十五分鐘之後,他們就把城市拋在後面了,甚至超出了長筒的胡椒槍的射程。腳下的村邊小路縱橫交錯,仍然覆蓋著皚皚白雪,空氣中的氣味已經清新了許多。泰米艾爾停下來盤旋了一會兒,抖掉了頭上的土,大聲地打著噴嚏,把勞倫斯顛了一下;此後,他近乎瘋狂地繼續飛行,一兩分鐘之後,他低下頭問道:「你還好吧,勞倫斯?你不舒服嗎?」
他聽起來非常緊張,勞倫斯拍了拍他能夠碰到的前腿,回答道:「是的,我很好。」
「我很抱歉這樣把你帶走,」聽了勞倫斯溫暖的聲音,他的不安減少了一些,「求求你不要生氣;我不能讓那個人帶走你。」
「不,我沒有生氣,」勞倫斯說。事實上,能夠再一次飛到天上,能夠再一次感受到在泰米艾爾身體里流動的活力,他的心裡只有巨大的、不斷膨脹的喜悅,即使他的理智部分清醒地知道這樣的情況無法繼續,「我並沒有怪你離開,一點也沒有怪你,但是恐怕我們現在必須返回去。」
「不;我不會把你帶回給那個人的,」泰米艾爾倔強地說。勞倫斯心裡一沉,他知道他已經觸動了泰米艾爾保護的本能。「他對我說謊,不讓你來看我,還想逮捕你:我沒有碾碎他,他就應該覺得自己幸運了。」
「可是親愛的,我們不能就這樣在野外生活啊!」勞倫斯說。「如果這樣做的話,我們就真的超出界限了;你想想我們除了偷東西外,怎麼賴以生存?而且我們會失去所有的朋友。」
「在倫敦的營地里坐著,我對他們來說已經沒用了,」泰米艾爾說出了實情,勞倫斯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我並不是說我們在野外生活。當然,我們願意做做喜歡的事,我也知道不會有人將船到處放。但是現在有一場戰爭正要開始。」
「哦,天啊!」勞倫斯斜眼看了一下太陽,發現他們正朝東南方、他們原來的多佛營地的方向飛去,「泰米艾爾,他們不會讓我們加入戰鬥的;蘭頓也不得不命令我回去,如果我不服從,他會像巴勒姆一樣立刻逮捕我,我向你保證。」
「我不相信奧波沃瑟瑞爾的將軍會逮捕你,」泰米艾爾說,「她那麼好,而且經常和藹地和我說話,雖然她已經年紀很大了,並且還是一條旗龍。另外,即使他這樣做,麥西莫斯和莉莉在那裡,他們會幫助我的;那個倫敦的人如果再想把你帶走,我就會殺了他。」他的話中充滿了讓人感到一絲寒意的嗜殺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