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中 箭
我不想殺人,可是我也不想自己就這樣死了。我瞄準他的頭,但是馬上轉移到肩膀處,「砰」,反衝力讓我虎口一麻。
出乎我的意料,我看到那個大猩猩只是咧嘴笑了笑。我定睛仔細瞧,我的確打中了啊!難道他是銅牆鐵壁?
我顧不得腿的疼痛,爬起來,舉起手槍。
「再過來就直接打你的頭。」我威脅,管他聽不聽得懂。
似乎對他無效,我猶豫了,我不想讓自己雙手沾滿罪惡。瞳孔非常清晰的映出越來越近的龐然大物,他咧嘴笑,彷彿一點也不害怕槍口。
「砰」有東西在我們之間爆炸,滾滾濃煙頓時升騰,刺鼻得很,而且我的眼淚撲撲往外掉。有人摟住我的身軀,飛速抱起我奔跑。我眼淚不受控制的掉落,無法張開眼睛,但是我有種感覺,是哲遠來了,而抱著我的人……
「秦鳴?」我試著叫道,耳邊呼嘯著幾聲槍響。
我聽到他悶哼兩聲,半晌回答我,「別說話。」
我睜不開眼,但聞到我們已經遠離了那種刺鼻的氣體。
他遞給我一塊帕子,我抹了抹臉,那種刺激的感覺漸消。為什麼每次危機時刻,總有人來救我?外婆,普洛和修斯,江書瑋,這次又是哲遠和秦鳴。
他停下腳步,原來我們面前是一個土坡,後面隱約聽到雜亂的腳步聲。
「哲遠呢?」我五內如焚,哲遠一個人去阻止他們嗎?不行啊,我要回去。我要哲遠平安無事。
「放心,他會好好的,而我也會讓你好好的。」他寬厚溫暖的手掌捏住我手心,然後扯著我縱身跳下土坡。
等等啊,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呢,這樣說不定會摔胳膊斷腿的。我被他死死攬在懷中,隨著沙石一起往下滑。
我們一直往下面滑去,其間有些蕨類植物想攔住我們,無非是螳臂當車,我來不及思考,只聽到衣衫摩擦沙石和草叢的聲響。然後一片泥潭如粘糊糊的網接住了我們。
被擦傷的地方有點輕微的疼痛,我可以忍受,只是剛才被樹砸到的小腿相當痛,還好沒有傷及骨頭。
「能走嗎?」他將我拉起來,我點頭。
「哲遠會不會有事?我,我要回去啊。」我如熱鍋上的螞蟻。上面有劈里啪啦的槍響,他們很快就追上來了。
「他不可能出事的,你難道不相信他?」
秦鳴沒有再說話,攜我手一起奔跑,看我步履遲緩,他乾脆扛著我跑。借著微弱的月光,我們奔走在樹林,秦鳴說只要向著南方走,我們就可以翻出去,到安全的地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秦鳴突然凄慘的哼一聲,摔倒在地,重重壓到我身上。我心驟然提到嗓子眼,他怎麼了?
我聽到前方有聲響,放眼望去,瞅到躲在一棵小樹后的人。他好像有些蒼老,鬍子在月光下泛著白色,而他手中拿的是一把弩。我怒火不可遏止,看到他再次舉起弩瞄準我們,那種強度的弩足以殺死一頭熊,似乎在下一秒箭就要離弦。可是兩秒后倒下的卻是他,因為我掙扎中掏出了懷中的手槍,在他發射下一枚箭之前扣動了扳機。我不知道他死了沒,打中了哪裡我也不太清楚。我丟棄掉手槍,推開壓在我身上的秦鳴,爬了起來。
可是看到他傷口后,我被嚇得膽裂魂飛,一支箭貫穿大腿,鮮血染紅了土地,還有……,還有白花花的牙齒一樣的東西突了出來。
我捂住嘴巴,身體抽搐,動也不能動。那不是開玩笑啊,我聽說過,如果射中動脈,血會飛濺十米遠;而且萬一傷口感染,會危及生命;現在好像是射破了骨頭,就只有截肢……
「小皙,沒事,真的!」秦鳴齜牙咧嘴,雙手抱住膝蓋。
「好像很痛啊?你沒事吧?我該怎麼辦?」我泣下沾襟,手足無措,哭得聲調都變得怪異。我真是一個害人精,我知道錯了,不要讓秦鳴有事,我願意代替他中箭,千萬不要讓他有事。真祖,一切都是我引起,求你……
我跪在他身邊,將他扶著靠在我身上,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擦掉后又再次溢滿,手抖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感染,截肢,這些辭彙不停的在我腦海旋轉,使我眩暈無比。
我不敢碰觸傷口,也不敢拔箭,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痛恨自己的無能,除了心酸得淚如泉湧,我什麼都辦不了。
他仰天舒口氣,伸手替我擦掉眼淚,「小皙,別哭!小皙,你是在為我哭嗎?」
我情緒接近崩潰,抱住他,咬牙問道:「是不是很痛啊?我去找人,我去叫外婆!」
「不痛,我的腿……沒有任何知覺了。」他回答。
我的胃急劇抽搐,血液呼嘯奔騰在血管中,竟然感到血液流淌也是痛的,讓我渾身焦灼到要暈厥。沒有感覺了?這比劇痛還要恐怖,已經沒有神經傳遞給大腦疼痛的感覺。
他捏我的手,放在嘴邊,吻我的掌心,「小皙,第一次,你為我哭了。就算死也值得……」
「什麼死不死的!你會好起來的,不會死,哲遠很快就找到我們了。」我哭道,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應對現在的事情,只能先幫他止血。
「小皙,對不起,我騙了你。對不起!」他囁嚅道。
我心中更是火急火燎,「別說話。」我撕破棉布衣服,扎在他傷口遠離心臟的一方,因為我看到血好像是殷紅色。
「小皙,那晚……,那晚我騙了你。」他握住我無力的手。
我頭有些發矇,哪晚?莫非是那個醉酒的晚上?他騙了我?為什麼說起這個?
「我沒有喝醉,是我的計策。」他說得很快,就像稍微慢點就來不及了一樣,「我並沒有對你怎麼樣,你仍然很純潔。」
什麼?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是個狼心狗肺的傢伙,我無法求得你的原諒。只是——」
「別說了。」我打斷他,我一直想忘記的,甚至原諒了他,可是沒有想到,他告訴我那是騙局。我已經體會不到此刻的心情。
「小皙,你會記得我嗎?我傷害了你,用愛作為借口傷害你,很卑鄙。」他忽然笑起來,卻潸然淚下,不對啊,為什麼要這樣說?
「陳哲遠很好,我輸了,輸的口服心服。」他繼續說。
「夠了,他和我,沒可能了。」新傷舊疤再次被掀開,汩汩往外流血,此刻不該說這些,現在要想著逃走。可是我知道,秦鳴已經無法再走動,我們只能等著,等著援救。
他擦掉我眼角的淚,「今天,你為我哭了,這就夠了。你總是為他哭,可是卻從來不曾看到過我。他對你很好,只有他可以陪著你。不管你們有什麼理由,你愛他,他也愛你,還不夠嗎?」
「他是——」我低聲道。
「什麼?」他問。
「他是我的親哥哥哦。」我明明心裡在流淚,臉上卻笑起來。終於說出來了,其實也不是太難,其實很容易說出的一個詞。而淚水已經流干,我欲哭無淚。
「你說什麼?」他驚愕失色,顯然難以置信。對啊,當我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也很震驚。我有什麼錯?我前世犯了什麼滔天大錯嗎?
我們沒有再繼續剛才的話,陷入了沉默,那只是我不小心透露的秘密。
「小皙,你一個人可以的。沿著這邊逃走,你身上有信號器,他會找到你。」
「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是我實在走不動,我不想拖累你。乖,你先逃走,再來找人救,我好不好?」
我抬頭去看他,他臉白如宣紙,我覺得今天的他很奇怪,叫他開車他就開,而且非常仔細謹慎,現在的話也很奇怪。莫非……
「你是不可能將我趕走的。」我一字一頓,清晰的告訴他。
「小皙,大家都要忙著應付敵人,找到這裡不可能太快,而敵人聽到剛才的槍聲,很快會找來。」
「所以我更加不可能丟下你。」我挪動到正對他,很認真的回答。
秦鳴的手掌忽然撫摸我的臉,第一次,我沒有躲開,他托住我的頭,炙熱的唇貼上我的嘴。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吻,太過激烈纏綿,也太火熱,那種溫度,就像夏日午後的太陽,要將我燒成灰,曬到熔化。他的舌頭和我交纏在一起,包含了多少絕望,我可以深刻的體會到。他的淚水流到我們的口中,又咸又澀。他一直都是陽光的,今天卻悲不自勝的想——尋死。
在氧氣就要消耗殆盡的時候,他的唇終於離開我。我深吸空氣,正欲說話,他再次吻上我。我閉上了雙眼,默默的回應他。
好久后,我猛睜開眼,為剛才自己的做法感到害怕,我在做什麼?
他突然停止悠長的吻,推開我。
「快走!」
他推得太用力,我往後翻坐在地,尾椎骨生痛。
「你幹嘛?」我不解。
「你快點離開這裡,不然……」他停頓一秒,「不然我拔出這根箭來,死在這裡。」
「你瘋了嗎?不要!」我欲靠近他,卻看到他的手已經擱在箭尾。我嚇得連連後退,
「你不要用生命來威脅我。」
「小皙,所以你要快點走,否則我真的會說到做到。小皙,我不要其他,只要你好好活著——作為人。那天我和陳哲遠的談話,就是說這個。不要去當什麼血族了,當一個真正的人吧。」他的嘴唇已經變成烏紫。
原來如此,我心中莫名顫動,是哲遠說的,「好,你如果現在逼走了我,我就變血族給你看。」
「小皙,我不想我們都被捉住,你快走。」
「秦鳴,如果今天我們可以活著出去。」我做了一個假設,「如果可以,我就和你在一起,好嗎?」
「你說什麼?」他遲疑,臉因為失血過多而越發蒼白。我只能拖住他,不管用什麼方法,我祈禱大家快來找到我們。
「我說到做到,你不可以灰心。」我試圖更加靠近他。
他神色嚴厲,「我不是小孩子,別哄我。你到底走不走!」他話未說完,忽然眼睛翻白,猝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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