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韓婷婷急忙過去扶起他,他臉色非常不好看,眼睛里更是瀰漫著一層倉惶的灰色。
「婷婷,」他看著她,聲音輕而絕望的說:「我爸吐血昏迷,剛剛被送去醫院了。」
「阿宋,你先站起來!」韓婷婷扶他,剛才那一跤估計摔的很嚴重,他不自然的直著腿,唇也抿的死緊。她小心在他周身摸了一遍,確定沒有骨折或者更嚴重,這才鬆了一口氣。秦宋握緊了她的手,聲音仍然很輕:「陪我去醫院。」
「恩!」韓婷婷點頭,「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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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此時已經凌晨兩點,醫院裡卻仍有不少秦家的人都趕到,個個神色焦慮而冷峻。秦宋的眼神在掃過他們時冷了一冷,然後牽著韓婷婷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
那裡坐著張璞玉。秦家權勢金字塔頂尖的那幾個叔伯兄弟正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的逼問她秦蘊病情的具體情況——那關係著整個「秦氏」的權勢變更和明天的股價漲落。
張璞玉平素柔和無憂的臉此刻一絲不苟的板著,表情冷的像十七世紀歐洲油畫里的皇后。她端莊冷靜的坐在那裡,腰背筆直,穩穩的端著架子,絲毫不理睬那幫人的問話。
那傲慢高貴實在是渾然天成,那些人也就只敢遠遠圍著她,沒有誰真的逼近。
秦宋站到人圈之外,停下腳步,他斂了臉上驚慌沉痛的表情,不輕不重的咳了一聲,慢聲發問:「各位,這是在幹什麼?」
一看到他來了,眾人立刻舍了張璞玉,團團的圍住了他:「秦宋!你爸爸快不行了!」
「依我看,我們必須立即召開家族會議!總不能放任『秦氏』群龍無首!」
「對外也得有個交代吧!已經有很多記者聽到消息打電話來問了!」
……
秦宋很平靜的聽著,依舊鎮定自若的樣子,只是握著韓婷婷的手卻暗自緊了幾分,「各位伯伯叔叔不用著急,這些事情自然會有安排。現在已經很晚了,大家各自回家去吧,明天有了消息我再通知各位。」
有秦蘊的同輩,仗著老人身份,皺眉怒喝秦宋:「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懂什麼!這是我們『秦氏』生死存亡的重要關頭!」
「哦?那麼,你有更好的建議?」秦宋不躁不怒,甚至微微的笑著:「我敬重您是長輩,不過我也已經成家立業,不是小孩子了,『秦氏』的事情我做不做得了主,您說了可不算。」
他的聲音冷而自製,眼神掃過之處,眾人心頭都是一凜。
「阿宋。」張璞玉這時在秦家眾多長輩的沉默里出聲,得體而冷淡:「你怎麼和二叔公說話的?等你爸爸知道了,又要怪你沒大沒小。」
秦宋淡淡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在場的再沒有人敢有異議。這麼多年來秦宋一直在外自己闖,似乎絲毫沒有接手「秦氏」的意願,秦家眾人俱都竊喜,以為秦蘊之後風水輪流轉,必定要重新選拔接任者。眼下見秦宋竟然強勢如此,眾人心裡都大感不妙:秦宋是秦家正房嫡子長孫,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張璞玉娘家又是勢力雄厚,更何況秦宋自己這些年在外很闖出些名堂。這下,著實棘手了。
兩方一時之間僵持在那裡。韓婷婷打破沉默,輕輕拉了拉秦宋的手,「阿宋,我們先進去去看看爸爸。」
秦宋「恩」了一聲,順勢帶著她和張璞玉,往秦蘊病房那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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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門口張璞玉命令秦家的兩個司機和若干管家園丁守著,不放任何外人靠近,剛才那些秦家人正是因為被擋在門外而與張璞玉鬧。
一進門,張璞玉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簌簌掉落。
「媽……」秦宋連忙去扶她,卻被她飛快的伸手擰住了耳朵。
「混蛋!」張璞玉哭著罵他:「臭小子!都是你氣的你爸爸!我討厭你!」
秦宋不聲不響,任由她把他耳朵都快擰下來。
「媽媽,不要這樣啊……」韓婷婷去拉張璞玉,「阿宋已經很難過了,你放手啊!」
張璞玉鬆了手,捂著臉「嚶嚶嚶嚶」的哭。
秦宋臉色也很差,皺著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比起剛才外人面前的強勢鎮定,他現在很是無助。
恰好醫生從裡面走出來,秦宋示意韓婷婷照顧好張璞玉,他和醫生去了旁邊的小客廳里談。而裡間的卧室這時傳來了秦蘊低低的聲音:「小玉。」
「是我!」張璞玉柔聲的答應,拭乾了眼淚推門進去。
韓婷婷跟在她後面。進去之後只見秦蘊躺在病床上,臉色紙一樣的白,很虛弱的側著頭,看著張璞玉的眼神卻一如既往的溫和。
「婷婷也來了。」他對韓婷婷微微笑了笑。韓婷婷誠惶誠恐的:「爸爸!」
「恩,好。」秦蘊對她很和藹的微點點頭。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張璞玉在他身邊坐下,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臉頰,「笑一笑!」
秦蘊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很溫柔的對她笑起來。
張璞玉輕聲的抱怨他:「你把我嚇壞了!」
「我知道。對不起啊……」秦蘊吃力的抬手,在妻子臉頰上輕捏了捏。
他們兩個輕聲細語的說話,極平淡卻極甜蜜溫存。韓婷婷莫名的鼻子一酸,眼眶頓時熱了起來,她連忙扭臉,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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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燈光暖黃,溫柔如春,外間卻是黑而冷的現實的夜,韓婷婷小心的關上房門,隱隱約約聽到小客廳那邊有聲音。她過去一看,醫生已經走了,剩秦宋一個人站在窗邊,沒有開燈,外間的路燈光透過百葉窗一行隔著一行照在他臉上,他微微的低著頭,以一種孤單的姿勢側面對著她。
「秦宋,」她小心的過去,站在他身邊,輕聲叫他,「醫生怎麼說?」
秦宋沒有動,半晌才悠悠的答:「醫生說,沒事。」
韓婷婷鬆了一口氣,「那就好……爸爸已經醒了,你過去看看他吧?」
這下秦宋徹底陷入了沉默。
「阿宋,你不要這樣。」韓婷婷去拉他的手,這個動作於現在的他倆實在是稀鬆平常,「你和爸爸吵架是你不對,可是他的病和你沒有關係。你確實應該道歉,但是,道歉是因為你頂撞了他,而不是因為他病了。」
秦宋終於慢慢的抬起頭來,百葉窗一行間隔著一行的光亮里,他的眼睛在暗著的那一行里灼灼的閃著,茫然的像個孩子似的,聲音很輕很輕:「真的嗎?」
韓婷婷點頭,「當然!」她微仰著臉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的說。
秦宋眼神里幾度掙扎,最後「恩」了一聲,轉身往病房主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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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秦宋父子聊了許久。天際微微發白時,韓婷婷迷濛中聽到響動,睜開眼一看,秦宋正輕手輕腳推門進來。
「唔……阿宋,幾點了?」她迷迷糊糊的坐起來。
「五點差一刻。你接著睡,別起來了。」秦宋摸了摸她頭,在床邊的沙發里坐下,有些累卻很輕鬆的舒了口氣。
秦蘊住的是套房,主卧之外還有一個次卧一個休息室,張璞玉睡在休息室的睡眠輔助椅里,把次卧留給了兒子媳婦,只是那床兩個人睡嫌窄,秦宋蜷在單人沙發里,把床留給韓婷婷睡。
韓婷婷揉了揉臉,清醒了些,下床去拉他,「你去床上睡吧,我來睡沙發!」
她頭髮蓬蓬亂亂,臉睡的紅通通,兩隻手拉著他一隻胳膊拔蘿蔔一樣吃力的拉,秦宋不由自主的笑,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卻又把她按回床上,他在她邊上坐下,對她魅惑的眨了眨眼,「那不如……我們一起睡?」
他是嚇唬嚇唬她的,沒想到韓婷婷稍稍猶豫了一下,竟然點頭:「恩,好啊。」
其實韓婷婷心裡很慌,可秦宋眉宇之間的隱隱疲憊之色,讓她有些說不出的心疼,不想再和他推來讓去浪費時間,她安慰自己:好朋友之間互相扶持,不分性別,不要分性別……
見她居然真的答應,秦宋失笑。他心一橫,當真躺下,和她擠到了一條被子里。然後他支著手側著頭似笑非笑的,故意用眼神和不懷好意的表情捉弄她。
她明顯的有些緊張和不適,貼著床沿慢吞吞的躺下,烏龜一樣馱在被子里,緊緊閉著眼。
秦宋大樂,伸手去鬧她,她便整張臉都埋下去。床本來就窄,韓婷婷被他鬧的直往後退,身子一空差點摔下去,她「啊——」了一聲,連忙伸手抓住了秦宋的手,秦宋也察覺不對勁,拉著她往回輕巧一拖,瞬時她連人帶被子撞進了他懷裡。
黑的夜,清晰的雙重心跳聲,一聲纏著一聲。
秦宋抱著懷裡窘的一動不敢動的人,一隻手扣著她後腦勺,不由自主的、緩緩的揉她細軟的頭髮。很安靜很安靜的時候,他輕而愉悅的在她耳邊脫口而出:「我知道是你……那天晚上親你的時候。」
這句話,他想說很久了。不是什麼陳允之,也無關秦桑李微然那些陳年往事,那天晚上他低頭吻上她唇的時候,心裡清清楚楚的知道那就是她。不管當時或者現在他對她的特殊感覺到底是什麼,在那一刻,他想親和親到的,都是她。
東方越來越亮,又是充滿愛與幸福的一天即將到來,一室蓬勃動人的美好晨光里,一對溫柔相擁的年輕男女,不知不覺的俱都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