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與君初相識 猶如故人歸
秦蘊本該娶的人是張璞言吶!
那時他剛從美國念書回來,「秦氏」從他那個文人做派的父親手裡傳下來,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殼子。龐大的秦氏家族外表依舊風光,內里卻早就死氣沉沉,任秦蘊再年少英雄也背的頗為吃力,他接手之後沒多久便和家族長老達成了共識——聯姻。
張家是紅色家庭,在C市軍、政二界風頭無兩,張璞言本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身段亦是頂尖,更難得的是她性格也極好,溫柔卻也有主見。母校一百周年的校慶時,一眾爭先恐後圍著秦蘊的小師妹里,她淡定如蘭,脫穎而出。
斷斷續續的來往了兩個月,兩個人都是一樣的氣定神閑、雲淡風輕,誰也沒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卻默契十足的商討起雙方上門拜見父母的事宜。
秦蘊先去的張家,張司令夫婦對他極為滿意,留他吃過午飯,又殷勤的留他晚上吃了晚飯再走。
下午,張璞玉補她雷打不動的午覺去了,秦蘊一個人在書房裡研究張司令珍貴的孤本藏書。隔著虛掩的腰門聽到有人進了隔壁書房,他起身去關門,不經意的往那廂一撇,就這樣,第一次見到了少女張璞玉。
張璞玉那時候年紀很小,穿一身校服,柔順的長發披著,鮮活粉嫩。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包煙,大概是出於好奇,躲進書房研究。她不會划火柴,哆嗦了半天折了一地,煙滑落地上都沒察覺,捏著火柴盒死磕。
身後忽然伸來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輕鬆捻了一根火柴出來,順手般在她手上的火柴盒上輕輕一碰,她都沒看清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動作,只覺得手被他碰的微微一顫,然後就聽「刺啦」一聲輕響,一團小小的美麗藍色火焰立刻在那根漂亮的指尖搖曳起,那場景美的近乎妖異,她愣愣的回頭,一個年輕而英俊的男人對她微微的笑著。
「哇……」她小聲的驚訝著,又雙手合十對他念咒一般:「教我吧教我吧!」
花骨朵一般的小小少女,眼神清澈的一眼能看到底,仰著臉濕漉漉的看著他,秦蘊就怎麼也忍不住的伸了手,情不自禁的在她光滑如綢緞一般的黑髮上輕撫,語氣溫柔的不可思議:「好。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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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張璞玉是不符合秦家長輩期許的,他們要的是一個能擔當秦家主母的女人,幫助秦蘊將後方打理妥當,而不是只知道風花雪月甚至需要秦蘊費心嬌養的小姑娘。
甚至連張家的大人們都不甚贊同。
張司令戎馬一生,這些兒女小情懷是從來不管不問順其自然的,張司令夫人卻和秦蘊長談了好幾回,一來嫁去秦家確實是張璞言更合適,對秦蘊今後無論事業還是家族都更有幫助;二來,張璞玉是老幺,哪有妹妹比姐姐先嫁人的道理呢?
更何況璞玉是張司令最心愛的小女兒、全家的寶貝疙瘩,家裡人都不捨得她這麼早就嫁出去。
「我可以等。」秦蘊微微的笑,「再過兩年,等她畢業之後再結婚。」
張司令夫人嘆氣,「璞言的脾氣性格如果是九十分,那麼璞玉可只有六十。夫妻是要相處一輩子的,秦蘊,你可要想好了。」
「您放心,我會比任何人都疼她。」
話已至此,司令夫人再沒什麼好說,叫出一直在內室的張璞言來,她則轉身出去了。
秦蘊沒有絲毫的意外,微笑著對張璞言點了點頭。張璞言那個時候遠沒有現在的雍容大方、淡泊高雅,只見她面寒如冰,語出譏誚:「你到底喜歡她什麼?智商低嗎?」
「璞言?」秦蘊溫和的出聲提醒她的失態。
張璞言冷笑,「師兄,你讓我覺得我自己成了一個笑話。」
「我很抱歉,對不起。」
「不必!」她越發冷笑,「你願意娶一個洋娃娃迎合你的品味,我真該感謝你的,讓我趁早看清楚你的惡劣水準!」
秦蘊含笑不語,絲毫沒有把她的幼稚攻擊放在心上。那漂亮的笑容讓張璞言又恨又難捨,一咬牙,她往外就跑,恰巧在走廊里迎面遇見拿著半隻石榴邊走邊剝著吃的妹妹,張璞言不停步,憤憤的重重撞了她一下。
「啊!」張璞玉被撞的往後踉蹌了一步,絲毫不吃虧的立刻叫出聲來,「你幹什麼!你故意的!」
張璞言冷冷的看著她,看得璞玉莫名其妙的害怕起來,嘟囔了兩句,她撿起滾落地毯上的石榴,剝去表面一層,又摳下面的含在嘴巴里吃。
「被人一輩子當做寵物養,你會開心嗎?」姐姐忽然開口,諷刺的語氣。
張璞玉愣了,「啊?」
「我、問、你:被秦蘊那樣子的人娶回去,在秦家那樣子的家庭里過一輩子,你到底打算憑什麼?憑你長的還算可愛嗎?還是憑你天天都能闖禍的天賦異稟?或者憑你低能,反正痴痴獃呆的不懂事,天塌下來你也只當沒看見?」
「喂!」張璞玉把石榴摜在地上,捲起袖子,纖細白嫩的食指毫不客氣的指著姐姐的鼻子,「你想打架嗎?!」
張璞玉嘴唇動了兩下,原本她還有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話,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這就是她的對手,連交流都困難的對手。
這就是她的妹妹,耍心機不要提,連裝嬌弱都不會的妹妹。
算了,何必自降身價。
前一刻還咄咄逼人,忽然就轉身走掉了。張璞玉看著姐姐挺的筆直的驕傲背影,覺得她簡直是莫名其妙啊!一生氣她起腳狠狠的踢飛了地上的石榴。
那石榴好死不死,直直的飛向張璞言,打的她措手不及,失聲「哎呀」了一下,即刻轉頭惡狠狠的瞪回來,璞玉一看不好,扭頭麻利的就跑了。
秦蘊在她匆匆跑過時伸手一拽,輕鬆的把她攔下來拽進了房裡。
「原來你在啊?!」張璞玉鬆了一口氣,「剛才你和我姐在這裡說話嗎?」
秦蘊點頭,手指撫在她臉頰側幾縷長長髮絲上,愛意繾綣濃烈。
「那你為什麼不來救我?」她不高興了。
「你不是把她嚇的落花流水了嗎?還用暗器暗算她。」他輕笑著說。想起一向完美如仙女的張璞言被石榴擊中尖叫出聲的樣子,秦蘊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收緊手拉近她,很想親她一下,可又怕嚇著青澀的她,只好強制控制自己,維持著呼吸相聞的距離。
他這麼一說,張璞玉想起剛才最後姐姐惱怒的表情,「噗」的笑出來。幾點口水隨著那聲「噗」濺到秦蘊臉上,自小潔癖到令人髮指地步的秦家大少爺,竟然只覺得親密,沒有半點伸手拭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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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時他要她送送她,可從大宅出去那長長的一段私路,一大半卻是他背著她走過去的。
「我媽媽說,你要娶我啊?」她在他背上問。
「嗯。」秦蘊莞爾。
「你不娶我姐姐了嗎?你不是她男朋友嗎?」
「不是。」
「為什麼呀?」
「因為要娶你。」
話題被他不動聲色的繞回去了,她什麼也沒問出來,卻也一時搞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差錯,皺著眉一直想,直到路到盡頭,他放她下來,她還沒想明白。
「我走了,你乖乖的,不要闖太大的禍,不能耽誤了婚期知道嗎?」他低著頭,很溫柔的說。
「知道了!」她脆聲答應,又拽住他衣角,「那張璞言要是再問我憑什麼嫁給你,我要怎麼回答呢?你真的是要把我當做寵物養啊?」她小小的心思是希望他教她一個很厲害的回答,從小到大打架她是沒輸過,可是打嘴皮子仗張璞言總是贏!
「你說呢?」秦蘊淡笑。
「當做寵物養……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啦!」她費力的思考了半晌,豁出去一般,「不過你到底為什麼要娶我?」
女孩眼神還是濕漉漉的無暇可愛,秦蘊終於忍不住,低頭在她鼻尖上輕而又輕的啄了一下,「因為……要把你帶回去當做寵物養。我還從來沒有養過這麼喜歡的寵物呢,養你一輩子,好不好?」
她摸著鼻尖紅著臉不說話,半晌害羞的點點頭。秦蘊心情大好,看著她蹦蹦跳跳的往回走,直到她身影看不見了,他才坐進車裡。
一坐下內袋便有異物隔著薄薄衣衫咯著他,他笑,手隔著衣物在上面輕輕的撫,溫柔的像是在撫她黑亮滑順的發。
那是一張煙盒的紙,那天她被他的小手段吸引,煙被他不動聲色的收走都沒有注意,那煙盒上面印著兩句詩——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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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暖的午後。
秦蘊在夢裡很不安穩的又皺起眉頭,卻沒有動。他醒了,張璞玉知道,她還知道他現在很疼很疼,所以他才裝作繼續睡著。
他總是怕她擔心。
醫生進來調試了一下儀器,很快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昨晚醫療組主任來對她說,秦宋又從國外請來了五位專家,手術恐怕下周就要進行。
「不,不做手術。」張璞玉看著窗外濃烈的黑夜,淡淡的說,「你去想辦法弄一批葯,不要再讓他疼的睡不著了。」
「現階段不能用太有效的止疼劑,否則會影響後面的手術治療。」
「我說了,我們不做手術。」
「夫人……這樣做的話,秦總那邊不會輕饒了我們的。」主任很為難,他拿的是秦宋的薪水,必須向秦宋負責。
張璞玉轉了轉頭,「你去解散你們的團隊,留下幾個人夠日常維護就可以了,接下來你們的任務就是盡量減少他的痛苦……你心裡是知道的,最後的結果無可避免,你聽我的話,到時候我保你全身而退,否則秦宋要是到時發起瘋來,我是不會管你們的。」她輕描淡寫的,卻句句如尖刀正中靶心,那主任再沒有多餘掙扎,恭敬的答應了。
今天果真沒有人再來給秦蘊打那些亂七八糟的針,可是她要的特效止疼劑也沒有來,想是秦宋不鬆口,那些人不敢一下子有太多實質性的舉動。
她的阿宋真的長大了呀,以前也有很多人怕秦家囂張跋扈的小六少的,可現在越來越多的人畢恭畢敬的稱呼他「秦總」。
她目光凝在床上裝睡的男人臉上,他應該是高興的,前幾天聽說秦宋漂亮的得到了一大筆股份,他就對她說,虎父無犬子,秦宋比他當年還要厲害幾分。
當年……張璞玉伸手在他臉上極輕的撫,真是胡說,誰能有你當年那麼好?
門上一聲輕響,有人進來小聲的向她彙報:「少爺來了,正往會議室去。」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她輕描淡寫的答應。
來人帶上門出去,她卻不急著起身,伸手指堵住他鼻孔,逼的他再裝不下去,睜開眼幽幽一聲嘆息,「我在睡覺。」
「我知道,」她莞爾,背對著光亮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俏麗明媚,「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秦蘊點頭,緊接著又扣住了她的手,少見的遲疑了一下,「小玉……」
她俯身親住他,不讓他說下去。良久他目光不再清晰,她才直起腰,輕快的一笑,「等我啊!」
他抿了抿唇,微笑著點點頭。
張璞玉這才往外走去。她去見她的兒子,她得說服他,求他,放她的丈夫、他的父親……去死。
誰都知道結果已經註定了,可是誰也不忍心下決定。
那麼讓她來承擔吧……一生只有這一次。
張璞玉帶上門,身後秦蘊目光的熱度猶在,她挺直了腰。
你這一生愛我、護我、憐我,無微不至。我無以為報,就在這最後換我送你一程,你至死有我陪伴,而失去了你的我,卻必須孤獨至死。
是誰總說我最幸運呢?秦蘊你看,他們誰都不懂我。
走廊幽深曲折,她一步一步,走的無怨無悔。
多年之前也是這樣晴好的一個下午,大院里一起玩的女孩子里有年齡大的拿回來幾包煙,月白色的盒子上浮著血紅的茶花,她偷偷拿回家,就在那天遇到了他。
直到現在,一生都要過去了,她想起那個他們初見的午後,還是清晰如同昨日一般。後來那盒煙不知道哪去了,她卻在心底里一直記著。秦蘊從不曾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痛快的答應嫁他,就像他不知道她拿回那煙不是因為好奇叛逆,而是那煙盒上印著兩句話,初見時如同他一般打動了她——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