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們都是神槍手
「那個什麼小美是你以前跳舞的……」林燕想著該怎麼說,葉想沖洗著蘋果,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嗯,我們都在同一個舞蹈學校學跳舞。」「喔……」林燕點點頭,心裡想著之前那個叫杭祁的男孩臨走之前那依依不捨的眼神。倒是葉同學,人家跟她說那我先走了,她特客氣地說,您慢走,那男孩一愣又說,我會儘快來找你的,她說不急,不急,忙您的去。「嗤,」林燕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個杭祁當時的表情好像被噎到了一樣,不過就算這樣,他被小美拉走的時候還是……
「特大新聞,特大新聞!」魯佳突然躥進了洗手間低叫著,她一臉的興奮,林燕好笑地說「幹嘛,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切!」魯佳一聳鼻子,「那個白天鵝真的是彭老大的女朋友!」林燕和葉想對視了一眼,之前在樓下雖然只聽了一耳朵,聰明的林燕也猜到了個大概,她一扯嘴角,葉想則聳了聳肩膀,心說我早就知道了,兩個人干該什麼幹什麼去了。「你倆怎麼這樣啊?」魯佳對於她們的無動於衷大為不滿。
「別說是他女朋友,就算是他老婆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呀,」葉想嘀咕了一句,把洗好的蘋果歸攏在了一起擦乾。「你們可真沒勁!」魯佳伸手拿了一個蘋果啃著,「怎麼才有勁啊,打起來就有勁了?」林燕幫忙擦著,她的心思也不在彭老大的戀愛故事上,而是葉想的那個「青梅竹馬」的舞伴!「嘿嘿,」魯佳神秘兮兮地一笑,「估計真的會打起來喲,你們倆沒看見肖阿姨的那眼神,犀利!」「是嗎?」葉想和林燕同時應了一聲。
「洗好了嗎?團長他們來了,」小朱探頭進來打斷了魯佳的八卦,她臉上笑得甜甜的,「喔,來了,」林燕和葉想各端著一盤水果走去了客廳。她們剛一露面就有勤務兵跑過來接過她們手裡的東西。「張伯伯,胡伯伯,」林燕和葉想禮貌地先跟團長和政委打招呼。「好,好,來,快坐吧,」空降團的政委笑咪咪地招呼著幾個女孩兒。
葉想聽著大人們之間的閑聊,並偶爾微笑著回答些問題,可腦子卻依然圍著那個跳舞的男孩兒轉。自己腦中確實有著一些之前那個葉想的記憶,但都模糊而且不確定,如果她跟那個跳舞的男孩兒曾有過些什麼的話,那跟他接觸無疑是個壞主意。「葉子?」林燕輕輕推了一下葉想,葉想眨了眨眼,「啊?」「你想什麼呢?要去吃飯了,」林燕悄聲說,葉想眼珠一轉,果然屋裡的人都站了起來,說笑著往外走,她趕緊起身。
團長他們的招待筵席就放在招待所餐廳,醫療組除了組長之外的成員都有參謀長招待,大家說笑著往餐廳走。「你們看那邊兒,」魯佳突然壓低嗓門說,幾個女孩兒看過去,也都一愣,彭騁領著白天鵝正站在餐廳門口等候,可之前說要去找大哥聊聊的彭戈和廖眼鏡卻不見蹤影。葉想下意識地去看彭夫人,她面色如常,依舊矜持有度地和政委他們談笑著,好像沒看見那兩個人一樣。
「哎,彭騁,你來了?過來!」團長大嗓門喊了一聲,彭騁一個立正剛要走,一直攥著他衣襟兒的王玉敏不自覺地拉了他一下又趕緊放開了,彭騁頓了一下才快步迎上前,立正敬禮,「團長!政委!」「好!」團長笑著點點頭,他不是沒看見王玉敏,可經過下午見面那一出,自己的老搭檔政委說了,看樣子彭夫人還不知道彭騁有女朋友的事兒,你可別瞎熱情,說話之前過過腦子,以免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政委是搞政工的,也經常性地去解決一些軍官們的婚戀問生活問題,他是專家。雖然自己是個純軍事幹部,可也知道這司令公子的婚戀問題可沒他團里那些小軍官們簡單,彭夫人得罪不得,聽政委的肯定沒錯。能幹到團長這個位置的當然腦子都夠用,既然彭騁和那個姑娘一起出現了,他乾脆把彭騁一個人先叫過來,先不跟那姑娘有什麼接觸,回頭看看彭夫人的態度再說,這是司令家裡的私事,自己和老胡裝聾作啞就是了。
「媽,」彭騁對自己的母親微笑,然後又跟葉媽媽笑說,「楊阿姨,您好,我是彭騁,下午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聽弟弟說了才知道,我們是世交,這些妹妹們我都見過一次的,雖然沒說話,」說完他笑著對葉想她們點點頭,「你們好,歡迎來空降部隊!」「彭大哥好!」幾個女孩兒異口同聲地說。「好,你好,」葉媽媽滿面笑意地輕拍了一下彭騁的手臂,扭頭和彭夫人說,「大姐你可真有福氣,兩個兒子都這麼優秀,長得還好!本人可比照片看著還好呢。」
彭夫人微微一笑,「是嗎?我和老彭倒覺得生女兒好,乖巧聽話不說,和父母也不隔心,從來沒什麼瞞著藏著的,你看想想,什麼都樂意跟你說。」彭騁撓了撓頭,求饒似的低叫了一聲,「媽……」彭夫人笑嗔了他一眼,「怎麼,肯當著別人叫我聲媽了,不瞞著了?」「本來也沒故意瞞著,只是覺的沒什麼好說的,再說這團里大概沒幾個人不知道我出身的,可工作都是一樣的,干好乾壞戰友們都看著呢,」彭騁聲音不高但很自信。
「這是絕對的,」政委插了一句,「嫂子,不是當著您的面誇彭騁,小彭的工作成績整個團里都有目共睹,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干出來的!是吧,老張?」「是,他是個好軍人!」團長言簡意賅,沒那麼多花架子,卻讓人信服。彭夫人難得地開懷一笑,「好!」「嫂子,咱們先進去吧,坐下來慢慢聊,我跟他們連長打過招呼了,今晚讓他就住在招待所,你們娘倆兒好好聊聊!」政委微笑著說。
「喲,這不合適吧,」彭夫人雖然高興但有點遲疑,她不想讓兒子搞特殊,自己當然無所謂,但不想授人以柄,讓別人說兒子的閑話。「應該的!」團長豪爽地一揮手,「彭騁來了我們團還沒休過探親假呢,一晚上算什麼,再說我們這兒有長輩來探親的,都給天假聚聚!來,嫂子們請!」彭夫人微笑著看了一眼彭騁,他微微點頭示意沒錯,彭夫人這才笑著說,「還是你們當領導關心下屬,想的周到。」團長和政委趕緊客氣,連說是應該的,分內的云云。
葉媽媽微笑著退後了一步,彭騁趕緊過來挽住了彭夫人的手臂,看他們過來了,一直默然站在門口看他們說笑的王玉敏趕緊讓自己的微笑甜美而適度,背脊挺直,希望能給彭夫人一個好印象。就聽見彭夫人問,「你弟呢?他和東華不是先去找你了嗎?」「喔,他倆已經進餐廳等了,」彭騁笑說,但他沒說的是,之前彭戈跟他有過一場實在算不上愉快的交談。
現在不是擔心彭戈的時候,從小他們兄弟倆就親,他相信弟弟一定會明白自己的,可媽媽這邊就沒那麼簡單了。自己的母親是正牌的醫科大學畢業生,出身書香世家,個性矜持又理智,按著父親的話說就是有著搞醫的特有的嚴謹和高傲。雖然她的愛不少於任何一個慈母,但對自己和弟弟家教卻很嚴。跟一般軍人家庭不同,扮黑臉的通常是母親,和稀泥的倒是自己那個在外頭馳騁沙場,金戈鐵馬的父親。
自己和玉敏的事情之所以沒有告訴家裡人,主要就是因為母親,彭夫人喜歡的是那種活潑大方又品行端莊的女孩子,彭騁深知如果母親討厭了一個人,那就很難改變她的想法。所以他想等王玉敏下了部隊更成熟一些,彼此之間的感情也更牢固之後,再跟家裡說這件事。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玉敏竟然會跑來看他,更沒想到的是,母親和弟弟居然也同時出現,而且是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眼瞅著快到門口了,王玉敏踏前一步,想要笑著打招呼,偏巧這個時候政委說了句什麼,彭夫人順勢轉過頭去笑著聊了兩句,根本就沒看王玉敏這邊。看著王玉敏微微顫抖著的蒼白嘴唇,彭騁心裡頓時覺得憋的慌,可現在這麼多人,有些話沒法跟母親說。正跟團長政委聊天的彭夫人就覺得自己的手臂一緊,低頭一看,彭騁挽著她的手正不自覺地在用力,她在心裡嘆了口氣,抬頭微笑著說,「彭騁,這位姑娘是?」
「喔,媽,她是我女朋友,叫王玉敏,玉敏?」彭騁沖王玉敏招招手,王玉敏趕緊笑著走到他們跟前,「阿姨您好!」「你好,」彭夫人微笑的表情不變,略略打量了一下王玉敏沒再說話,王玉敏羞澀又緊張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著微笑,王玉敏,你要微笑。「媽?你們怎麼還不進來?」彭戈突然從餐廳里探出頭來笑問,他一眼就看見了王玉敏,笑容一斂,不贊同地看了一眼彭騁,可彭騁的心思都在母親和王玉敏身上,根本就沒注意。
「是啊,咱們先進去吧,一起,」覺得氣氛有點不對頭的政委趕緊打圓場,一幫子人這才都進了屋。原本坐在窗邊的廖眼鏡正起身要打招呼,王玉敏的突然出現讓他很驚訝,他推了下眼鏡看了一眼彭戈,彭戈不落痕迹地搖搖頭,示意現在什麼都不要說。廖眼鏡精明的很,他立刻開始發揮自己插科打諢的特色,跟長輩們問好,同葉想她們說笑,屋裡的氣氛頓時被他弄得輕鬆起來。
因為招待的是女性,細心的政委特意準備了葡萄酒,他還邀請了文工團的羅主任一起,一來表示尊重文工團的到來,二來也很給他面子,跟司令夫人一起吃飯的機會可不多。羅主任自然也很高興,他們這個文工團和空降團一樣,都隸屬於XX軍區,就在彭司令的管轄之下。他和醫療組長都明白今天的主賓是彭夫人,因此談笑拍馬那是恰到好處,一時之間那就是賓主盡歡啊,眉開眼笑啊,一片祥和啊……除了個別人。
彭騁跟彭戈和廖東華坐在了一起,剛好被兩個人夾著,沒錯,這倆小子就是故意的。反正人家女孩子都坐在一起,咱兄弟多久沒見了,你就跟我們多聊聊吧,倆人一使眼色,裹著彭騁就坐下了,彭騁又好氣又好笑。女孩兒這邊魯佳對白天鵝半點好感也欠奉,巴不得離她遠遠的,揪著小朱就坐在了廖東華的身邊。
林燕和葉想倒無所謂,隨便挨著就坐下了,可一坐下葉同學就發現旁邊人影一閃,白天鵝竟然坐在了她身邊,而且在對她微笑!葉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師姐,」「你好,」王玉敏溫柔地打了聲招呼,葉想汗毛都豎起來了,乾笑了一下坐好。部隊里特別講究勸酒,今天跟司令夫人自然不能太過分,一輪過後,大家就開始吃飯聊天,一旁的林燕偏過頭壓低嗓門說,「要不我跟你換座兒?」「沒事兒!」葉想抄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酒跟果子汁似的!沒勁!」魯佳嘀咕了一句,她生於部隊,長於部隊,酒量又隨了魯參謀長,三四兩白酒都不在話下。葉想笑說,「佳佳,這葡萄酒是好東西,即美容對心臟又好,女人可以適度地喝一點。」「真的嗎?」魯佳懷疑地轉了轉手中的酒杯。「是啊,紅酒里有一些物質對人體很好,還可以做面膜呢!膚色紅潤!」葉想眨眨眼。「想想說的沒錯,」彭夫人突然插了一句,「對於紅酒的好處國外的科學家早就有所結論了,就是咱們還不興喝這個!」「是啊!」醫療組長也應和說。
「真的啊,會變漂亮嗎,那我得多喝點,」廖眼鏡嘖嘖有聲,又轉頭跟葉想嬉笑著說,「葉子,你說我喝它三瓶會怎樣?潘安還是宋玉?」「三瓶?」葉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應該會吐吧。」桌上的人哈哈大笑了起來,羅主任不失時機地誇獎葉想懂的多,自己都不知道這些云云,拍拍葉媽媽的馬屁,剛才介紹時已經知道她是葉師長的愛人了。
王玉敏聽著羅主任他們的奉承話,她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散,就像凝固了一樣,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冷。雖然那天偷聽到彭戈他們聊天已經猜到葉想的父親官職小不了,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團長政委他們的殷勤小心,心裡還是難免苦澀。不知怎麼的,又說起林燕和葉想籃球打得好,彭騁也點頭稱讚葉想那球打得比大部分男生都好!自己親眼所見。
彭夫人一聽笑得比葉媽媽還開心,連說有機會自己得親自看看,又跟葉媽媽說,咱們想想還真是文武全才呢,其他人趕緊隨聲附和,就是,就是,哈哈。被誇的渾身不自在的葉想只能傻笑兩聲埋頭吃飯,腹誹那些領導你們又沒見過我打球,哈哈個什麼勁兒,順便在桌下用力擰著看她笑話的林燕的手!倆人在桌布下面你掐我,我掐你。
看著桌上所有人都稱讚葉想,包括彭騁,手腳越發冰涼的王玉敏低頭夾了一筷子什麼在嘴裡機械地嚼著。味同嚼蠟之時突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就對上了彭騁包含著歉意的溫柔眼神,王玉敏心裡登時一暖。她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是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表示愛意的方法,彭騁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然後神態自如地去給團長,政委還有羅主任他們敬酒。
「嫂子,那我們就不送了,你們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隨時找我!」政委微笑著說,「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今天謝謝了啊。」彭夫人又跟團長羅主任他們寒暄了幾句,這才跟葉媽媽往樓上走。彭戈他們都跟著,到了房門口,這些大院出身的孩子都精的很,知道彭夫人肯定要跟彭騁有話說,各自找了借口溜回房間去了,葉媽媽也說要洗澡轉身回自己房間了。
「呃,阿姨,那您好好休息吧,明天見,」王玉敏禮貌地說,「好,再見,」彭夫人優雅地一點頭,自己先進了房間。彭騁用力握了一下王玉敏的手,也跟著母親進屋去了。周圍頓時安靜了起來,王玉敏茫然環顧,只有自己一個人,燈光暗淡的樓道越發讓人覺得冷。王玉敏面前那淡黃色的木門,裡面隱約有聲音傳出,是那麼的薄,可關的又是那麼的緊。
王玉敏空落落地轉身上樓回了房間,她摘下帽子背靠著房門埋頭蹲了下來,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下午彭戈已經找過彭騁了,把自己的「惡行惡狀」說了個明白,幸好自己打過了預防針,彭騁跟自己只當笑話來講。可彭夫人對於彭騁的影響就不一樣了,雖然她對自己很客氣,可這客氣把自己推得那麼遠。宴席上她一口一個咱們想想,咱們燕子,咱們,咱們,咱們!「啊!」王玉敏把手裡的帽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媽,給!」彭騁見母親從洗手間出來,趕緊送上了一杯熱茶,彭夫人笑著接了過來,「你怎麼把外套脫了,小心感冒!」「沒事兒,喝了酒身上正熱呢!」彭騁不在乎地一笑。母子倆個開始聊天,談天談地談宇宙,就是不談王玉敏。如果說彭騁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彭夫人就得加個更字,她心知肚明兒子想要說什麼,但他不提,自己就當不知道。誰先忍不住了,誰就失了先機!
「哎喲,我的媽,我服了你了!」彭騁突然慘叫了一聲,倒在了床上,彭夫人撲哧一笑,「不必太崇拜,彭排長!」彭騁坐起身來,笑說,「媽,你也會開玩笑了!」「廢話,我又不是老古板!」彭夫人斜了兒子一眼,彭騁嘿嘿一笑,討好地說,「那當然,我媽最明理了!」「少來啊,再明理我也是個母親,得分什麼事兒,」彭媽媽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彭騁跟母親對視了一會兒,突然用力搓了搓自己臉,然後嚴肅地說,「媽,我真的挺喜歡她的。」
「是嗎?喜歡到什麼份兒上?」彭夫人問,彭騁愣了一下,「就是跟她在一起挺高興的,她很體貼的,對我的工作也支持,再說,媽你也看到了,她脾氣也好,長得也漂亮,配得上你兒子吧,」彭騁說到最後有點耍賴。彭夫人不置可否,「彭戈跟她一個學校吧,下午他急火火地去找你,應該是為了那女孩兒吧?」「是,」彭騁痛快地承認了,知道這些事情肯定瞞不過母親,「他和東華都不太,呃,欣賞玉敏,說了一些關於她的事兒!」
「你不相信你弟弟的話?」彭夫人眉頭一揚,「當然不是!」彭騁立刻反駁,「只是有些事情他不了解。」「喔,譬如說?」「玉敏可能在學校高傲了一些,但是您知道,美女門前是非多,她也沒辦法,只能裝的厲害一些,讓那些人離她遠點!」彭騁做了個手勢。「是嗎,」彭夫人點點頭,「她告訴你的?」「媽,我自己有眼睛!」彭騁皺了眉頭,彭夫人點點頭不再說話。
過了會兒,彭騁猶豫地問,「媽,您是不是嫌棄她家裡?」彭夫人嘴角一翹,「你是說出身?對了,剛才你們政委問起過,她說她父母都是工人。」「您看不起工人?」彭騁脫口而出,彭夫人面色一凝,無聲地盯著彭騁,直到他低頭說,「對不起啊,媽,您不是那樣的人。」彭夫人搖了搖頭,原諒了兒子的無理,「關鍵不是我看不看得起,你覺得她自己看得起嗎?」彭騁一愣,想起那時候玉敏似乎是有些尷尬,不願多提的樣子。
「媽,這不公平,在那樣的環境里,你說我們這些年輕人,要麼爸爸是軍隊高層領導,要麼媽媽就是醫生老師的,人都有自尊,尷尬在所難免嘛,」彭騁努力地解釋著給母親聽,也算是給自己聽。玉敏的小家子氣自己不是不了解,可看一個人總得看她的優點不是,誰都有缺點,自己也不例外啊!彭夫人突然嘆了口氣,手輕輕地摸上彭騁烏黑的頭髮,兒子是這樣的體貼,可越是這樣自己越怕他受傷害。
感受著母親的慈愛,彭騁抓住了媽媽的手,「媽,相信你兒子好嗎,玉敏有缺點,她不完美,但她有她的優點,這畢竟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嗎?別人怎麼說沒關係!」彭夫人有些無奈地笑了,「彭騁,對於你甚至還有彭戈的婚姻戀愛,我和你爸爸不想過多干涉,可我必須告訴你,戀愛可能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絕對是兩個家庭的事,媽媽請你認真地想一想這句話,「她頓了一下又說,「人的一生很短暫,所以有些錯誤不能犯,這一生又很漫長,一旦錯了,你要忍受那種痛苦很久,明白嗎?」
看著彭騁若有所思的表情,彭夫人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有思想有主見的人,有些話說得太多反而沒用,她不奢求自己說什麼孩子就照做,但只要聽進去了就好。「好了,你等我一下,我帶了點東西給你戰友,放在你楊阿姨那邊了,我去拿,」彭夫人換了話題。「媽,我去吧,」彭騁想站起來被彭媽媽按住了,「不用,你不方便,你楊阿姨不是說要洗澡嗎?你等著啊,」說完施施然地出了門,關門的時候看見彭騁坐在床上發愣,她微微一笑合上了門。
「大姐,你為什麼不喜歡姓王的那姑娘啊,我看著還成啊,挺漂亮,少言寡語的,以後又是個女軍官,有前途,」葉媽媽擦著頭髮跟彭夫人閑聊。彭夫人搖了搖頭,「曉雲,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啊?」葉媽媽停了手。彭夫人按了按太陽穴,「跟老彭去南方代職鍛煉之前,我特意去了趟彭戈的學校看看他,正好碰見這姑娘正在跟東華吵架,原因是什麼我不知道,但她的樣子我印象實在太深了,說話尖刻,不給人留半點餘地。」
「是嗎?」葉媽媽搖了搖頭,「真沒看出來。」「這就是我發愁的地方,我家老大說這是那姑娘故意裝出來的,以杜絕什麼狂蜂浪蝶,可我就更害怕了,你說她能裝成兇巴巴的樣子去對別人,難道就不會裝成軟綿綿的樣子,來騙我那個傻兒子嗎!」彭夫人長出了一口氣。葉媽媽也跟著發愁,「那你打算怎麼辦?」「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這愛昏了頭的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說對方不好,他越覺得自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反正八字還沒一撇呢!」彭夫人嘴角一翹。
「要說彭騁那麼優秀又帥氣,女孩子為了得到他的心,用點小手段倒也正常,」葉媽媽笑說。「話是這麼說,可就是因為彭騁的優秀我才擔心,他從小就什麼都好,沒受過什麼挫折,不知道失敗的滋味,可男女感情這種事一旦弄不好,最傷人!」彭夫人多少有點挫敗,葉媽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先不說房間里這幾個各懷心事的人,葉想回房間沒多久就被魯佳她們叫了出去,說是廖某人發現了附近有一個養軍犬的地方,大家一起去看。「老彭,你說阿姨能不能說服你哥啊?」廖眼鏡趁女孩兒們不注意時悄聲問,「不知道,別說這個了!」彭戈不耐煩地說,今天看見達哥拉著王玉敏的手時,自己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怎麼可能,怎麼會啊!
下午跟大哥談得也不愉快,自己本來非常反感背後說人是非,可為了自己親哥哥,也顧不得了。可哥哥聽了自己那番話,竟然只是笑笑說了句知道了,真是XXXX,彭戈忍不住在肚裡罵了句髒話。「你們倆快點啊!」魯佳在前面招呼著,廖東華碰了下彭戈的肩,彭戈表示明白,兩個人趕緊追了上去。
「班長,剛才那美女跟我說謝謝呢!」一個小列兵嘴巴都快咧飛了,篩子特不屑,「瞧你那點出息!見過女人沒有,說個謝謝就把你樂的找不著北了!」那小兵賊賊地一笑,「那是,咱哪兒能跟班長比啊,屁股都給人家看過了,當然鎮定了!」「哈哈,」幾個兵頓時大笑了起來,「X,找揍啊你!」篩子惱羞成怒,提腳欲踢,那小兵靈活地一閃身,躲在了一個兵身後,扮鬼臉又說,「軍子,可惜你今天跟孫排長在家幹活,沒看見那精彩一幕。」
康軍無所謂地一笑,篩子立刻說,「劉波,你看看人康軍,見了美女面不改色心不跳,這才叫漢子!」劉波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咱這鄉下人能跟人軍子比嗎,人家是北京來的,首都!知道啥叫首都不!那美女早就看花眼了,才不在乎文工團那幾枝花呢,是吧,軍子,」康軍咧嘴一笑,沒說話。「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山溝里來的沒見過美女,要不回頭跟咱連長說說,演出的時候讓你坐頭一排,看個夠!」篩子笑說。
「班長,咱們這些水果還送哪兒去?」康軍打斷了他們的笑鬧問道。「喔,文工團的給完了,這些是給林排長家裡人的,聽說是妹妹還是弟弟的來了,就在招待所,」篩子搔了下頭。幾個兵說笑著繼續前行,眼尖的劉波突然叫了一聲,「X,咱們團是不是今天走桃花運啊,美女咋這多啊!班長快看,軍子,你看!」他連忙用手指著不遠處的林燕和葉想她們。
兵們的眼神都好使,探照燈一樣的掃射了過去,愣愣地看著那幾個嬉鬧著的女孩兒。篩子先反應了過來,歪了頭跟康軍小聲說,「哎,那倆個子高的看見沒,比咱們文工團的還漂亮,不知道是誰的家屬,比你首都的那美女怎麼……哎!你幹嗎去!康軍!」他話沒說完,康軍突然跑了出去,篩子嚇了一跳,叫又不停,他趕緊跟了上去,正發傻的兵們你瞧我我瞧你也一擁而上。
正在一起說笑著的女孩兒們被突然衝過來的康軍嚇了一跳,都站住了腳。「呼,呼,」康軍一個立定站住了,沒跑幾步,可他胸膛起伏的厲害。「你是誰啊,有事嗎?」走在後面的彭戈和廖東華立刻走了上來,擋在了他跟前。康軍冷淡地看了一眼這兩個男孩兒,想繞過他們,彭戈下意識地攔了一下,康軍靈活地一閃身,人已經走了過去,摘下了帽子,「你好!」他跟林燕說。
林燕愣了一下,路燈有點暗,她眯眼打量著康軍,「你是?」康軍知道自己這小一年變化挺大的,微微一笑,「四川小飯館,記得嗎?」女孩兒們都是一怔,彭戈走了過來,「燕子,你認識他?」他話剛一出口,突然發現那個樣子冷漠的兵眼神突然銳利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彭戈還是不示弱地跟他對視。「是你啊,」林燕突然叫了一聲,「葉子,他不就是那個……」「喔,跟咱們打架的那小混混!」魯佳也認了出來。
「佳佳,」林燕嗔了一句,然後抱歉地對康軍笑笑,「別介意,你在這兒當兵嗎?真巧!」康軍才不在乎魯佳說什麼,他一個立正,朗聲說,「我叫康軍,健康的康,軍隊的軍,你好!」說完他伸出了手,林燕猶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和他一握,「你好,我叫林燕,」然後就覺得康軍寬厚溫暖的手包住了自己的,用力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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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班長,謝謝你們了啊,」彭戈客氣地送篩子他們出門,魯佳跟小朱一起在屋裡分水果,林燕覺得出於禮貌自己也得送一下,可剛才康軍來的那一出讓她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彆扭,就扯了葉想跟她一起。倆人一出房門就發現彭騁也在,剛才他在屋裡想彭夫人說的那些話是越想越堵,正好聽見外面有動靜就藉機開門看看,好換下腦子,沒想到一開門發現竟然是自己排里的兵。
「排長,這些水果是咱連長和指導員讓我們送來的,」篩子一個立正報告。「知道了,回去跟連長和指導員說費心了,我明天早操就回去!」彭騁點點頭。他一轉頭看見站在房門口的林燕和葉想,笑了一下,「燕子,恐怕你得明天才能見你哥哥了,今天太晚了。」「我知道,之前大哥和我說了,沒事兒的,」林燕笑著聳了下肩膀。
「行了,你們先回去吧,別誤了晚點名!」彭騁轉頭跟篩子說,「是!咱們走!」篩子他們齊刷刷地敬了個禮,轉身下樓去了,只有康軍臨走之前,回頭對林燕和葉想一笑,林燕沖他擺了擺手,葉想說了句,「再見。」就聽見兵們的腳步聲迅速地消失不見,林燕和葉想跟男生們打了聲招呼,就回房關門了。
「彭戈,她們好像認識我的兵?」彭騁等葉想她們關上門了才問,彭戈一撇嘴角兒懶得說的樣子,廖眼鏡則笑得猥瑣,「大哥,別問了,二公子心裡正酸呢!」「滾蛋!」彭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行,你厲害,滾就滾,大哥拜拜!」廖眼鏡說完甩了個飛吻就搖搖擺擺地回自己房裡去了。下午這兄弟倆談的不愉快他自然知道,沒說幾句彭騁就跑了說是有公事,彭戈生氣也沒轍。這會兒彭老大沒躲著他弟弟,看樣子是有話要說,自己自然不會做什麼電燈泡,找個借口趕緊閃。
「這小子,」彭騁好笑地說了一句,轉眼看向彭戈,「小弟,媽還沒回來,先進來坐坐吧,」「嗯,行,」彭戈一點頭,他也想再跟大哥談談,乾脆地跟著進了門。那邊彭氏哥倆兒開始兄弟交心,這邊的女孩兒們則在討論康軍。「真沒想到,那個小混混居然成了空降兵!」魯佳啃著蘋果含糊著說。「就是啊,我都沒認出來,黑了很多,主要是氣質不一樣了!」邊兒上削果皮的小朱趕緊表示贊同。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軍隊就是個大熔爐,當兵和當小流氓當然不一樣,」林燕笑說。「說的沒錯,他看你也夠刮目的,眼睛瞪那麼大!」梳著頭的葉想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說什麼呢你!該開竅的時候不開竅,不該開的時候亂開!」林燕笑罵了一句,撲上去呵葉想的痒痒,女孩兒們頓時嘻嘻哈哈哈地鬧在了一起。
「軍子,你是怎麼認識林排長妹妹的,還有那幾個美女?」剛一出招待所的門,劉波就迫不及待地追問了起來。篩子嘴上說你小子怎麼跟娘們似的愛打聽閑事!可他的耳朵也豎了起來。康軍笑了一下,想了想才說,「緣分吧。」「啊?」兵們互相看看,一個新兵操著濃厚的陝北口音問,「班長,啥叫緣分?」
篩子一翻白眼,「緣分就是想與不想都得見!這都不懂?你不是初中畢業了嗎?」那小兵憨憨地一笑,「俄那初中,那初中……」「行了行了,明白了,你那畢業證書摻了水份吧,多少錢買的?」篩子了解地搖了搖頭。小兵剛開始還在傻笑,突然眼圈一紅,「為了俄當兵,俄爹媽把么肥的豬都賣了錢,給鄉長了。」原本正在鬨笑的兵們都安靜了下來,篩子皺眉喃喃地罵了一句,「早晚把那些黑了心的都突突了!」
「班長,別說這沒用的了,」機靈的劉波看見篩子面色陰鬱,知道那小新兵蛋子的話無意間觸動了班長的心事,趕緊轉移話題,「軍子,老實交待,是不是有啥英雄救美的故事,啊?咱們可有規矩的,誰有了好事兒都不許瞞著!」說著他給康軍使了個眼色。篩子的心事康軍也知道,他和劉波都是篩子從新兵連帶出來的,雖然一路是磕磕絆絆,連打帶罵,但是彼此間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有一次傘降,要不是班長,自己那條小命就徹底交待了。
「想知道啊?過來,我告訴你,」康軍沖劉波招了招手,劉波不疑有他地湊了過去,其他幾個小兵也跟著,只有心情不佳的篩子站在了一旁,也是為了保持班長的尊嚴。康軍湊近了劉波的耳邊,「我告訴你啊,這是一個……秘密!!!」他突然大吼了一聲,劉波嗷的一嗓子跳到了一邊,其他幾個兵也嚇了一跳。「我X,老子耳朵!軍子,你丫黑我!」說完衝上去就要踹,康軍早就跑了,劉波一聲唿哨,幾個兵立刻追了上去。
「呵呵,」原本皺著眉頭的篩子忍不住笑了,還是頭一回看見康軍跟人開玩笑。那個劉波從進新兵連那天起就是一麻煩,猴上猴下,招貓逗狗的。最後惹了個大婁子,連團里都驚動了,氣的連長拿武裝帶狠抽了他一頓,扔禁閉室去了。這小子也不怕,在床上趴了幾天又拐著屁股接著搗蛋。連長總是嚷嚷著哪天氣急了非把他突突了不可,可最後分兵的時候,連長想都沒想就把他划拉到了自己的偵察連去了。
康軍則是另一個麻煩,面無表情,誰都不理,也不找麻煩,但只要惹到他,下手就是狠的,沒有幾次,連里的新兵都躲著他走。北京的兵源向來都少,分到空降團的京籍新兵沒幾個,可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抱團,部隊里特講究的老鄉觀念在他眼裡就是狗屁。當初自己訓練他可真不容易,眼尖的連長只看了他一次訓練之後就和自己說,這是個絕對的好兵,你得給老子帶好了!
部隊說是不許打兵,可到訓練的時候,不打就真不行,要不然他不長記性不開竅!有的新兵笨得能活活把你氣死。康軍絕對不笨,可他好像是故意的,明明有實力,可所有的科目就維持一個及格水平,不上也絕對不下。農村兵來到部隊就是跳龍門,一個個豁出命的去干,希望給自己掙個好前程!就算不能上軍校提干,最起碼也得轉個志願兵,學個技術什麼的。可像康軍這樣有學歷和一些社會經驗,根本什麼都不在乎,最好你能馬上把他趕走才好的城市兵,卻最讓人頭疼。
要說從軍事素質上挑他的毛病不容易,為了治他的臭脾氣,自己沒少故意找茬兒,可他就是那麼死硬的頂著。有一天他終於急了,兩眼充血地衝過來跟自己狠狠地幹了一架,惡狼似的。看得出這小子以前是個干架的主兒,但在自己這個優秀偵察班長的手下還是走不了幾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想想那個時候滿臉鼻血卻死不認輸的康軍,篩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輸了這一架之後,康軍一改往日的無所謂,事事爭先,各種科目都是優秀,都是第一。慢慢的,他體會到了做為一個好兵的驕傲和在軍營生活的樂趣,好兵之間是互通的,他開始願意和自己交流了。後來康軍和劉波成為了新兵連的訓練標兵,最後新訓彙報時,兩個人的出色表現讓連長樂的合不攏嘴,連誇自己會帶兵。可自己只能苦笑,為了征服這兩個小子,也為了前途,自己活活脫了一層皮!
看著前面笑鬧的兵們,篩子打從心底里感到驕傲,這都是自己帶出來的兵,都是好兵,也都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什麼狗屁前途,愛咋地咋地吧!方才陰暗的心情突然亮了起來,看那幾個混小子動靜越鬧越大,這條路雖然僻靜,那也是在團里。他忙喊了一嗓子,「別鬧了,被糾察逮到你們就有好果子吃了!」「X,早晚收拾那幫子白殼龜一回,」劉波不屑地一歪嘴,但還是安靜了下來。
康軍把劉波的手甩下了肩膀,看著走過來的篩子,悄聲問,「劉波,這回班長提干有戲嗎?」「不知道,前天偷聽到指導員說這回名額特少,而且……」劉波突然閉上了嘴,因為篩子離的已經很近了,班長的聽力有多好自己很了解。篩子招呼了一聲,幾個兵立刻排好隊伍,整齊地走向臨時宿舍,倉庫。走在最後的康軍回頭看了一眼招待所方向,粗糙的灰樓被映襯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康軍微微一笑,真的是緣分呢。
「今天要是能打槍就好了!」廖東華一握拳,殺氣騰騰的樣子「就你那眼神兒打也是浪費子彈,立靶三十環,側身飛一半!」彭戈笑嘻嘻地說。正在給女孩兒們介紹團里情況的彭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回頭看向面紅耳赤的廖眼鏡,「東華,沒那麼差吧。」廖眼鏡狠狠地打了彭戈肩膀一拳,「你才飛一半呢,回頭咱倆比比看!大哥,今天能打靶嗎?」「應該吧,聽說文工團的人也想打,估計團里應該會同意,你們跟著玩玩就是了,」彭騁笑著說。
「太棒了,我從來都沒打過靶,我爸就是不讓!結果考在咱們學校,游擊隊也沒這個機會!」魯佳興奮地跳了一下。「我才不要呢,」小朱搖搖頭,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葉子,你想打嗎?」林燕扭頭問葉想,她是打過靶的,在東北的時候父親親自帶她打的。「要是有機會當然好了,」葉同學也有點期盼。話說第一次大學軍訓的時候,自己的眼鏡摔壞了,事到臨頭跟同學借了眼鏡就上場了,天曉得那五發子彈飛到哪兒去了。反正當時軍訓靶場前的那塊白菜地被子彈打的是菜葉紛飛,一片狼藉,聽說後來學校是賠了錢的。
「排長回來了!」劉波跑了過來,立正敬禮,彭騁還禮,「文工團的同志們都到了嗎?」「是,已經集合了,連長讓我來找你們,」「好,那咱們快點吧,」彭騁做了個手勢,一干人等趕緊加快了步伐。剛到操場那邊,就聽見或響亮有力,或音色婉轉的歌聲,看來是戰士們正在和文工團的演員們比拉賽歌。文工團的指揮自然專業又漂亮,可空降的那個排長卻勝在姿勢有力,振奮人心,場面非常之熱鬧。站在一邊的趙連長和周指導員正陪著領導們說話,孫國輝和林晃自然也在。政委跟羅主任感嘆,我給戰士們做十次鼓舞士氣的報告,也比不過你老弟來這一趟啊,哈哈,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彭騁帶著劉波趕緊跑了過去,喊了聲報告,正好這時候歌聲結束,幾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了過來。兵們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葉想林燕這些女孩兒的身上,一直默不作聲跟在後面的白天鵝也不例外,飽受各型各色的目光洗禮。文工團的女兵們就辛苦了一點,既要看如彭家兄弟之流的帥哥,當然斯文的廖眼鏡也具有一定的可看性,還要努力評估葉想這些女孩兒的姿色如何。要知道能進文工團當女兵的長得都不錯,而美女最敏感的就是看見另一個美女,或嫉或貶,在所難免。
女兵們不顧紀律嘰嘰喳喳地輕聲議論葉想,林燕和白天鵝的外貌身材,男兵們可沒有女兵那麼挑剔,都瞪圓了眼睛用傾慕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這幾個新來的女孩兒。杭祁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想,一直盯著他的小美忍不住捏緊了拳頭。「都來了呀,大家昨晚睡得如何啊?」政委笑咪咪地跟年輕人們打招呼,大家也趕緊禮貌的應答。今天團長沒在,他陪著彭夫人和醫療小組去另一個連隊了。葉媽媽不想打擾孩子們,也跟著彭夫人一起走了。
「老虎,沒事兒吧?」林晃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天鵝,低聲問了一句,孫國輝言簡意賅,「沒事兒!」」「我說你倆打什麼啞謎呢?」摸不著頭腦的老趙看看林晃,又看看孫國輝。「老趙,準備一下吧,人都到齊了,」周平跑過來打斷了老趙的追問,他們趕緊去集合整理部隊,準備進行一些常規的擒拿格鬥表演,這是慣例了,林晃也跟了過去,因為今天三排長發燒在衛生院打點滴呢,林晃就只能臨危受命了。
看著一直躲閃不肯看向自己這邊的王玉敏,孫國輝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對王玉敏也是對自己。自己的第一次感情付出就這樣徹底結束了,或許在看見玉敏跟彭騁手拉手站在樓上的時候,或許是自己付出的真的不夠多,一直以來並不覺得很難過,更不像一些戰友那樣想要借酒澆愁,或者發瘋一樣的訓練來麻痹自己。只是有點如噎在喉的感覺,也許自己受傷的不是感情而是自尊吧。
下意識地看了眼正在不遠處指揮部隊表演的彭騁,孫國輝眯了眯眼睛,彭騁的老子是誰自己早就知道了。如果玉敏是為了這個才跟自己分手的,那她這條路可不好走,那隻見了一面的彭夫人一看就是個精明厲害的領導夫人。算了,路是自己走的,也許她真的喜歡彭騁呢,孫國輝無謂地一笑,之前心裡憋的那口氣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好!啪啪啪!」文工團的小女兵們巴掌都快拍紅了,兵們雄性十足的精彩表演讓她們這些去年底才入伍的新兵蛋子們都看傻眼了。葉想她們也跟著鼓掌,但是沒那麼激動,畢竟這些東西看得多了。等空降兵們的表演結束,文藝兵們也終於盼來了她們最高興的事情,打靶。男兵們尤其激動,這種機會可實在是太少了,新兵連就五發,女兵們還都沒打過,今天聽說每個人可以打十發。
一對一啊!空降兵們也激動了,可以一對一的指導那些漂亮的小女兵們,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被挑選出來的兵們在其他士兵艷羨嫉妒的目光里,昂首挺胸,面容嚴肅的集合在一起,準備配合文工團打靶。當然,被選中的也有不高興的,那就是配合文藝男兵們打靶的兵,你說那文工團的長的再秀氣白皙,他也是一大老爺們不是,跟軟綿綿香噴噴的小女兵沒法比啊!
康軍自然也在其中,驗槍之後,發令員喊「卧姿~~~裝子彈!」空降兵們整齊劃一地卧倒,文藝男兵們還好,女兵們則亂糟糟地趴了下去,有的甚至還在抱怨衣服又髒了,地上怎麼這麼冷這麼硬?她們的子彈幾乎都是兵們幫著上好的,然後各自低聲指導該怎麼瞄準。女兵們鶯聲燕語,問題千奇百怪。兵們聞著女孩兒身上特有的香味,暈的天旋地轉之際倒也還記得自己的任務,解釋的那叫一個耐心,那叫一個親切!
「我怎麼覺得看不見靶子啊?」一個女兵嬌滴滴地說,康軍二話不說示意她讓開點,自己湊到準星那兒看了一眼,「沒問題,正前方就可以,」他簡短地說了一句,就又趴回去不言語了。那個小女兵這叫一個憋屈,原本還慶幸自己分到了一個長得挺精神的酷哥,可這也太酷了吧,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扭頭看看周圍其他的姐妹,哪個不是被兵們哄著,怎麼就自己倒霉!心裡一生氣,也懶著搭理康軍了,氣哼哼地瞄著前方,就盼著趕緊射擊完畢走人。康軍自然樂得她不說話,眼睛雖然一直盯著女兵以防出意外,心卻在背後的林燕那裡。「差不多了吧?」周指導員低聲問了一句,老趙一點頭,「是啊,這幫臭小子也樂夠了,」林晃和孫國輝都忍不住一笑。
老趙給彭騁做了個手勢,彭騁點點頭,靶位那邊的報靶員們都在溝里躲了起來,他給發令員下了命令,「準備~~射擊!」發令員一聲大吼。靜了一下之後,「啪」的一聲,有人開了第一槍,然後噼里啪啦的槍聲就跟爆豆一樣的響了起來。老趙略微一打量就皺著眉頭說,「還真是浪費子彈啊,」周指導員趕緊推了他一把,示意人家文工團的領導還在一邊呢,你瞎咧咧個啥!
十發子彈很快就被文工團的同志們造了出去,兵們幫忙把保險關了之後,還得做一個工作,那就是把那些被八一杠后坐力弄疼肩膀的小女兵們拉起來。看著嬌呼連連的女兵們,連羅主任都覺得這稀稀拉拉的太不像話了,這還是兵嗎!他放開喉嚨喊了兩嗓子才見點效果,但是兵們卻很高興,因為有名正言順的機會去摸摸女兵們柔滑的小手。
下一組上,過程大同小異,老趙和林晃他們就聽見回來的兵小聲說,真想趴在地上不起來了,那些女兵真香!老趙翻了個白眼,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回頭去罵那些小兵,他知道他的兵練得有多苦,都是正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卻窩在這連老鼠都是公的的地方流血流汗,年復一年。他苦笑著跟林晃他們說,「我可算明白為什麼文工團不常來了,要是常來這兵就沒法帶了!」「就你怪話多!」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的政委嗔了一句,眼中卻都是笑意,趙廣輝可是他們團的優秀連長,團長最喜歡的兵。
沒過一會兒,文工團的兵們就都打完了,那成績除了個別人,基本上可以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政委笑咪咪地說,「來,你們也去試試吧。」廖眼鏡和魯佳都是一聲歡呼,趕緊沖了過去,其他人也都跟上,老趙和周指導員趕緊跟了過去。現在趴下的這幾個年輕人可比文工團重要多了,孫國輝,林晃,彭騁齊齊上陣。文工團里女兵們自然又是一陣議論,「小美,那幾個人是誰啊,不是說是那個長得特帥的彭排長的親屬嗎,怎麼連長他們都親自去指導了?」一個女兵悄悄地問小美。「我怎麼知道,」小美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又瞪了一眼杭祁,可惜杭祁的心思都放在了葉想身上,根本就沒注意,小美越發氣苦。
「孫大哥,你幫我看一下這槍的準星是不是歪了?」趴好的林燕叫了一聲,剛走到她身邊的孫國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趴在她旁邊的葉想,停住了腳步,「好!」葉想正小心地擺弄著自己的槍,槍管還有熱,突然聽見林燕叫孫國輝的名字,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一個黑影壓了下來,「小孔雀,會打靶嗎?」林晃笑嘻嘻地問,順手拿過葉想手裡的槍認真檢查了起來。這傢伙……葉想一掀嘴角兒,「不會,只會打狐狸!」
「哧,」林晃笑了起來,「來,我教你上子彈,」他手把手地教著,葉想只覺得他身上熱熱的氣息好像把自己包圍起來似的,剛開始覺得有點彆扭,不自在地老想躲開,可後來看林晃教的極認真,表情嚴肅,自己也就慢慢放鬆了下來。「就這樣瞄準,然後扣動扳機就行了,」林晃幾乎是貼著葉想的臉龐在說話,熱氣吹拂過葉想的耳朵,葉同學覺得痒痒,動了動耳朵,林晃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小巧的耳垂兒,被陽光照射的近乎透明的耳廓,他心裡猛地一熱,趕緊收斂心神看葉想瞄準。
「好了,大家做好準備沒有?」政委大人親切過問,「好!」「沒問題!」「準備完畢!」花樣各異的回答讓他哈哈一笑,親自下令,「準備~~射擊!」魯佳經周指導員指導之後第一個開了槍,接著彭戈和廖東華也開槍了。聽到槍聲,原本有些緊張的葉想突然平靜了下來,她看著準星里的靶心,以前從沒有過的清晰感覺猛然襲來,等到眼中的靶心變成白晃晃一片的時候,她摟動了扳機,「啪」的一聲脆響,肩膀立刻被衝擊了一下。
「十環,右上,」林晃看著晃動的旗幟輕聲說,葉想稍稍調整了一下,然後就一槍槍的打了出去,林晃不自覺地握緊了拳,全神貫注。「射擊完畢!」第一個開槍也是第一個結束的魯佳大喊了一聲,周指導員示意她趴好,不要起來,以免發生危險。沒一會兒大家都打完了,葉想活動了一下一直瞄準的右眼,關上了保險。無意間轉頭,看見了林晃黑的發亮的眼睛,嚇了一跳,「怎麼了?」
「你真的第一次打靶?」林晃問,葉想回想了一下上次的經歷,跟閉著眼沒啥區別,那就該不算吧。「嗯,」她點了點頭,林晃突然笑了,「你是個神槍手呢!」「啊?」葉想一愣,第一槍之後,她一直專註於瞄準,擊發的那種感覺,還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環,反正那旗語自己也看不懂。「真的嗎?」葉同學開心地笑了,林晃一愣,他第一次看見葉想對自己笑得這麼燦爛而毫無芥蒂,而且只對自己,他突然體會到了剛才小兵說的那句話,真的很想趴在這裡不起來了。
「98環!」報靶聲傳來,頓時身後傳來一陣感慨聲,就聽魯佳叫到,「燕子你可真牛!」葉想站起身子隔著林晃看向林燕,林燕沖她擠了擠眼,葉想一笑。不遠處的王玉敏打了九十環,本來以為很不錯了,還跟指導她的彭騁得意了一下,可接著就發現魯佳比她還多兩環,等聽見林燕的靶數之後,她不禁愣住了。劉波一推康軍,「我X!看見沒,98環!」康軍淡然一笑,目光炯炯地盯著林燕的背影,突然眼一眯,他看見彭戈沖林燕豎起了大拇指,而林燕笑得很甜。
葉想不經意間目光一轉,正好和孫國輝的碰個正著,孫國輝點了下頭,葉想不自覺地回了一笑。「滿環!」後面負責報靶的兵突然一聲大喊,很激動的樣子,後面坐著的空降兵們頓時轟的一聲炸開了,孫國輝也是一愣,他迅速地看向前方靶位正在揮動的旗幟,然後回過頭來看向葉想,臉上的表情帶著不可思議,也有著讚賞和其他一些葉想看不明白的東西。
「我說的沒錯吧!」林晃的聲音吸引回了葉想的注意力,她抬頭看了過去,林晃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自己的影子似乎就映射在他清亮的眼中,他突然微微一笑,聲音裡帶了絲沙啞,很低,「想想,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