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海波,真對不住,給你捅這麼大一簍子。」秦志剛舉起手中的啤酒瓶跟關海波手上持著的酒杯一碰,「來,我幹了這瓶,權當給你賠罪。」
關海波苦笑兩聲,「說這些幹嘛,跟你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要不是我這張嘴管不住,跟你胡扯那幾句玩笑,你跟陳方好也不至於搞成現在這樣,唉!總之呢,這次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秦志剛沉痛懺悔,仍覺得不夠,眼睛一亮,又道:「不如這樣,我把她約出來,親自跟她道歉,你覺得還會不會有救?」
秦志剛一邊說一邊已經快速將手機掏了出來,「她號碼多少,我打給她。」
「別!」關海波忙制止他,搖著頭道:「沒用的,你別費勁了。」
陳方好同志固執起來,比犀牛還倔犟一百倍,關海波剛從她那兒碰了釘子回來,傷疤猶在,可不想再挨這麼一下。
他悶悶地喝著酒,下巴的胡茬隱隱泛青,有點不修邊幅,這一趟德國之行把他折騰得夠嗆。好在問題還算差強人意的解決了。
在德國近半個月的時間裡,他每天跟季傑一起疲於奔命,被一堆麻煩纏繞著,無暇顧及其他,唯有收斂心神專心處理,他很清楚,自己在走鋼絲,差池了半分,盛嘉也許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有幾次,他真的很想給方好打電話,不為別的,哪怕只是聽聽她的聲音,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安慰。可一想起臨別時的情景,就很不是滋味,陳方好的心,游來盪去,終究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況且,他說過,給她時間考慮,說到就要做到,他不想出爾反爾地去干擾她,給她施加無形的壓力,他要看看她最後究竟會有怎樣的選擇。
一直以來,關海波都習慣於商場上談生意的那套思維模式――結果為導向,過程、手段統統可以不管,只要最後能把單拿下,就是一場勝仗。
然而,這一次,他卻更注重過程,哪怕最終他也許真的會用強硬的手段將她留在身邊――這半個月的煎熬讓他清楚自己多半會這麼做,但無論如何,在此之前,他希望看到她主動表態,他想探明她的心意,到底自己在她心中佔據多大分量。
明知這樣做是在冒險,且萬一結果不像他想象得那麼完美,他等於是自己把自己陷入糾結的泥淖,可是,如果不追究清楚,他就無法心安理得。
因此,她的選擇,對他意義重大。
坐在回程的飛機上,雖然十多個小時的航行很累人,然而一想到馬上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那個人,身上的疲倦立刻減輕了一半。
身旁的季傑也徹底放鬆下來,因為累,話並不多,對於關海波跟陳方好的事,他不是沒有疑問的,然而,不該問的不問是他恪守的原則,也深知,即使問了,關海波也不會對自己說什麼,他一向很注重個人隱私。所以,在漫長的飛行過程中,季傑選擇了埋頭睡覺。
枯燥的航行,思緒飄渺,最後凝聚在心頭最堅實的感受竟是思念,如燉湯一般,越熬越濃烈。
下了飛機,正是陽光火辣的下午三點。
一邊等出關,關海波一邊把手機打開,思量再三,終於決定還是先打個電話給方好,既然已經回來了,她遲早要面對自己,先打過去,摸摸底也好。
響了很久卻沒人接,關海波有點不高興,滿心的期待被迫降溫,想想又不甘心,於是換她的座機號碼再撥。
這次有人接了,卻不是方好,而是尚蓓蓓。
「關總,你們回來啦!」尚蓓蓓用迎接英雄的口吻歡快地問。
「方好呢?」他沒心思理會其他,語氣含著一絲慣常的不耐。
「呃?那個,那個……你等等啊!」
聽著電話里尚蓓蓓慌亂地在問身邊的人該怎麼辦,關海波有些愣神,心本能地往下一墜,難道……方好出事了?!「關總。」聽筒里很快傳來董其昌的聲音,帶著為難的口氣,謹慎作答:「小陳她,她……曠工都快一周了。」
方好的辭職書沒有老闆的簽字,不算正式離職,董其昌雖然領了代理的權利,但並非全部,他很有分寸,知道在老闆面前措詞要留意。
關海波聞言,眼前猛地黑了一下,嗓音都控制不住地有些顫抖,「怎麼回事?她去哪兒了?報警沒有?你們為什麼不早說?!」
董其昌一聽他連聲音都失真了,立刻明白他誤會了,「不,不是,關總您別著急,小陳她沒事兒,她只是……跳槽了。」
電話那頭沒有一絲聲響,董其昌惴惴不安地又解釋道:「這一陣你們都忙著應付大事呢,我就沒敢告訴你。」
關海波努力平息心頭的不穩定,短短兩分鐘,心情上下波動了好幾回。
陳方好,有你的!「她跳哪兒去了?」嗓音恢復了波瀾不驚,只是有絲疲倦。
董其昌這才放下心來,虔誠地回答:「吳中集團。」就差說出下面那句,「她沒給您丟臉。」
一聽這個名字,關海波心裡早已淡化的一根刺驀地扯動了一下,天下竟還有這麼巧的事兒?!
撇開反感不提,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陳方好業績平平,沒有任何長人之處,背景靠山什麼的就更別提了,竟然有能耐進得了吳中?!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答案很快送上門來――還沒等他聯絡到方好,卻先接到了施雲洛的電話。
關海波把酒杯往吧台上重重一頓,沉著嗓子道:「你說她把陳方好招進吳中,還耀武揚威的給我打電話,這算什麼意思?」
秦志剛立刻不懷好意地笑,「那得看她跟你說什麼了?」
「她能跟我說什麼,無非是告訴我,她挖到了我的牆角。」
秦志剛擺弄著酒瓶,斜眼望向關海波,「海波,我覺得這事兒可不簡單。」
關海波皺皺眉,「怎麼講?」
秦志剛湊近他一些,「我聽說她嫁的這位太子爺借口老婆生不出孩子,在外面胡天亂地也有一年了,差點沒把施雲洛慪出血來!嘿嘿,你這位前女友可不是省油的燈,又虛榮又要強,別是看你這兩年做得風生水起的,想跟你再續前緣罷。」
關海波啼笑皆非,「你還真能掰啊!」
秦志剛也呵呵笑起來,「不是我能掰,是我了解女人的心理,當初她離開你,你一副丟了魂的樣子,任哪個女人看在眼裡都會戀戀不捨的,況且你遲遲沒有結婚的跡象,我估計她八成是以為你還惦記著她呢!」
關海波狠狠飲了口酒,那段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秦志剛拉長聲調,「所以,她現在正好借陳方好那個傻妞為由,對你試探一番。」
關海波盯著面前藍綠酒瓶上花花綠綠的外文標籤,耳朵里卻迴響起施雲洛夾纏著幽怨的那番話來,「海波,外人都瞧著我風光,可這裡頭的酸甜冷暖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些話,其實我最不應該告訴的人就是你……」他心裡一下子煩躁不堪。並不為別的,而是擔心,如果施雲洛真的如秦志剛所言有心要跟自己攪合,那方好夾在中間,恐怕會越搞越混亂,她辨別真偽的能力有限,誤會一出來,兩人豈不是得越走越遠?「怎麼,你後來沒去找陳方好談談,就由著她『羊入虎口』進了吳中?」
「找了。」關海波悶聲道:「我們吵了一架。」
既然她不接他電話,他就去她公寓門口侯著。
他們認識了三年,關海波對她的生活習性了如指掌,知道她下了班也很少有娛樂活動,通常會早早回家,尤其是有心事的時候。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到七點,就見她背著個雙肩包蹦蹦跳跳上樓來了,行頭換了,氣色也不錯,敢情過得挺好,這下子把他氣得不輕。
方好跨上最後一級台階的同時,本能地仰起臉來朝自家門口望了一望。
這一眼差點沒把她嚇得就此滾下樓去。
關海波抱著膀子,虎著一張臉,橫眉冷對地站在她家門前注視著自己,仿若一尊不請自來的門神。
其實這一天遲早總要到來,方好也是早有準備了,因此,驚嚇過後,她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收起習慣性的小媳婦嘴臉,露出一個成熟的微笑,雖然唇角微微有點抖,「關總,你……回來啦?」
關海波鼻子里哼了一聲,廢話一句,沒回來還能這麼站在她面前不成?!兩個人面對面杵著,再無一句可說的話,簡直就像武林盟主對決氣功,方好到底緊張,額上還爆出幾滴碎汗,剛才爬樓爬得太急了點兒。
「怎麼,不準備請我進去坐坐?」他朝她一揚眉,笑容顯得有些陰森。
方好不覺攥緊了手心,很艱難地咳嗽一聲,鼓起勇氣來道:「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她沒膽子把他往裡讓,一怕自己心軟,二怕他動粗。
關海波眼裡有鷙氣在堆積,連屋子都不讓他進了!她這個態度所代表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一顆心頓時墜到谷底,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很好。」
他的口氣里聽不出半點好的跡象來,倒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方好不由膽戰心驚。
關海波嗓音低沉,語氣苛厲,彷彿她犯了極大的錯誤,「我臨走怎麼跟你說的?好好考慮,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方好不敢直視他咄咄逼人的氣勢,低下頭去,輕聲道:「沒忘。」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一聲不響你還學會跳槽了,嗯?」他氣得頭髮昏,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先斬後奏,奏完還若無其事!方好聲音雖然低得象蚊子,可說出來的話他還是覺得扎耳,「我為什麼不能跳槽?」
他被她堵了一下,又開始點頭,「能,你當然能,可那麼多公司你不跳,為什麼偏偏跳去吳中?你存心跟我賭氣是不是?」
一提起吳中,關海波心裡就憋得發慌,吳俊良當年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昂的樣子他至死難忘。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看見吳中的招牌都是繞道走的。
方好在他聲色俱厲的訓斥下卻已經沒有了多少憤激,也許,他的反應早在她意料之中。
他對她終究還是這樣一副神氣,因為他始終把她當成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陳方好,見不得她有半點自己的想法和與他相悖的意見。
雖然他能來找自己,喻示著對於兩人的關係他還是希望繼續下去,然而方好已經想得很清楚,一個閔永吉已經讓她傷了半條命,只因為她把什麼都依託在對方身上,完全沒有了自己,這一跤才跌得這樣慘。所以,在關海波面前,她不能一味地唯唯諾諾,失去主動權。且不說他這趟出去跟顧律師進展如何,即便兩人之間什麼也沒有,方好也不能保證將來再出來一個張律師,王律師那樣的厲害角色,牽引他的視線,惹自己緊張。如果自己託付終身的人是始終讓她提心弔膽的那一個,那她情願放棄。
說到底,他們的關係沒有根基,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真正平等過,這才是兩人的問題所在。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質詢,方好終於抬起頭來,神色平靜,「我選擇吳中,沒有任何想氣你的意思,只是因為它不錯,待遇好,作為一份工作,它讓我滿意,僅此而已。」
她的態度稱得上不卑不亢,哪裡還有半分從前柔順的影子,關海波只覺得胸口堵得慌,象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她變了,變得讓他不認識了,變得彷彿堅強了,可是這堅強卻象玫瑰上的刺,扎得他疼痛難忍。
到底,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忍了再忍,還是沒能忍住下面的那句話:「你總不至於……還在等著閔永吉回頭吧?」
方好烏溜溜的眼睛赫然間放大,瞪在他臉上,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她的面色迅速轉為蒼白,竭力控制住聲音里的一絲顫抖,她指著樓梯對他揚聲道:「請你立刻,馬上從我這裡消失!」
緊接著,她一分鐘都沒耽擱地開門,進去,將意欲跟進來的關海波狠狠往外一搡,大門轟然關閉,關海波就這樣嗔目結舌得被置之門外。
他頭一次見識到了陳方好的彪悍!秦志剛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來,笑夠了,才將腦袋就著胳膊撥拉過來對鬱悶的關海波道:「嗬嗬嗬,想不到你還有被人趕出來的時候!居然還是陳方好,不容易啊!」
關海波一點都不覺得好笑,鬱鬱寡歡地灌著酒,心中澀然。
其實他那句話剛一說出口就已經後悔了,自己被妒嫉吞噬了理性,才會吐出這樣混帳的話來,一點都不像一個身經百戰,已屆而立之年的所謂成功人士說出來的話,充其量,就是個初墜情網的毛頭小夥子,眼裡容不得沙子,碰到逆勢就開始現獠牙。
還有什麼比說出與自己年齡身份不相稱的語言來更讓人感到挫敗的事呢?!
「你呀,就是實心眼兒,喜歡上誰了,眼裡就只有誰,一點都不懂得技巧。」秦志剛手裡已經夾了根煙,裊裊地燃著,不以為然地數落他。
關海波不睬他,神色不屑,在感情方面,他倆的確很不相同,秦志剛比他油得多,從來只有他甩女人。
「海波,聽我一句勸,這女人哪,是永不知足的,不能寵,不能對她太好,就得遠遠晾著,若即若離,讓她猜你的心思,而不是你替她費神。這樣一來,她哪裡還有精力琢磨別的,你要早聽我勸,施雲洛估計現在都成你老婆了。所以呀,對陳方好也一樣,別太寵,看你緊張的這個樣子。」
關海波眼神一黯,旋即搖頭,「不,她不一樣。她跟施雲洛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至少……她從來沒騙過我。」
當初,施雲洛向他提出分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是在做噩夢;而方好,她也許不能讓他覺得驕傲,時不時還犯點兒傻氣,卻總能擊中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地方,時不時牽引得他心疼,只要她一流淚他就會坐立不安。
她所有的心思他都能讀得一清二楚,包括她對閔永吉的余情未了。可是,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因為在這樣的她面前,他連自欺欺人都辦不到,只能無言地苦笑。
「乾脆,你還是跟顧律師湊合著過得了,人多好啊,又沒有施雲洛那樣滿肚子的鬼心思,也不像陳方好這麼彆扭。你那麼拒絕人家,她還老說你人不錯呢!這次也多虧了她,你才扳回了局面,你可欠她,還有,欠我一大人情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