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壽宴僅擺了兩桌,在酒店的一個包廂,來的都是嚴教授十多年碩導期間帶出來的且至今保持聯繫的歷屆愛徒,當年在學校都是師兄弟,師姐妹,散布到各行各業后,發現人脈關係某些時候比個人勤奮更管用,於是以老師作為連結點,也拉攏成了一個小小的網路,常年都有聯繫。
方好剛在席間出現,就惹來眾人熱切的關注,一來她是首次介入到這個社交圈裡,二來,大家對三年來「獨善其身」的關海波都抱有極大的八卦熱情,紛紛好奇挑剔的他最終會選擇怎樣的一個女孩來終結單身生涯。
嚴手搖的一句「海波的眼光果然不錯」一下子掀起了宴會的小高潮,如果不是關海波不顧學兄們的縱意取樂攔在前面,方好十有八九就離被灌醉不遠了,饒是如此,她還是喝下了大半杯摻了橙汁的威士忌,多虧這些日子鍛煉有方,她酒量也見長,喝得臉紅撲撲的,還能笑迎各路豪傑。
嚴師母見這麼多人擠兌方好,窘得小姑娘下不來台,立刻挺身替她解圍,特意把方好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嗔怪道:「別鬧了,都斯斯文文坐下來邊吃邊聊多好。」
引起其他人大嚷,「師母偏心,我們奈何不得,不過海波這杯酒是喝定了……」
關海波見方好脫圍,心裡頓時輕鬆下來,好歹在商界混了這幾年,拼酒胡調他也是老手,耍起滑來不比任何人差勁,沒幾下功夫,就把矛頭成功引開。說到底,今天的主角是嚴教授,不是他。
嚴師母跟方好聊得投入,只覺得這女孩雖然相貌不比施雲洛出眾,卻溫婉可人,很討她喜歡,遂笑著道:「有空就去我們那兒坐坐,海波以前常來,最近他忙,有陣子沒來了。你們父母都不在身邊,我們呢,兒女也都各忙各的,常常走動走動,大家都熱鬧些。」
方好莞爾點頭。
嚴教授坐在近旁,不知怎麼讓他聽見了一耳朵,立刻朗聲道:「散了席就去,我最近剛研究了一本棋譜,正好跟海波切磋切磋。」
席散后,終究卻不過教授的戚情,兩人還是去了。
方好自我安慰,「教官都託夢給我了,說我這次肯定過不了,我呀,也不為難自己,下個禮拜開始,我重新努力,等補考好了。」
關海波笑道:「那倒未必,人家都說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你現在這個心態很不錯,說不定星期一狗屎運好,一下就過去了。」
方好明知他在開自己的玩笑,遂不理會。
嚴教授家那一陽台的植物讓方好傾羨不已,這盆欣賞到那盆,嚴師母樂得給她當解說員,什麼花好養,什麼草有驅蚊的功效,什麼植物可以泡茶喝……
「這個葉子還可以泡茶喝?真的嗎?」方好撫著薄荷賀滾滾的葉子,有些不太相信,放在鼻子下嗅了又嗅,沒有清涼味兒呀。
嚴師母給她取來自己曬過的薄荷葉子,笑呵呵道:「光聞哪裡聞得出來呀,得用開水泡,這個東西,提神醒腦,可好著呢!」
她旋即給方好沏了一杯,僅僅三四片葉子,泡開之後,輕呷一口,果然滿口清涼芬芳,方好一下子著迷了。
關海波跟教授這一輪祺廝殺下來,又是難分難解,最後愣是被師母留了晚飯。
臨走,師母還送了方好一小盆薄荷,她如獲至寶地捧在手裡,小心呵護。
回去的路上,關海波邊開著車,邊朝她手上睃了一眼,「這是什麼?」
方好得意起來,「這你都不知道,薄荷呀!」
關海波皺眉道:「你又不會養,要來幹嘛?」
方好白他一眼,「師母說,這個很好養的,要是地方大,種在花園裡,一年下來成一片呢!」
「呵呵,養那麼多幹什麼,搞得跟農作物似的。」
方好很耐心地解釋,「你說對了,這種東西的確可以算農作物,它的葉子是可以用來泡茶喝的。」她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碧綠的嫩葉,無限憧憬,「我還指著用它來給我提神醒腦,闖大關呢!」
關海波暗暗好笑,「就這麼幾片葉子,夠你喝幾天?不過,」他端詳她陶醉的模樣,正兒八經道:「它看上去憨憨的,倒是挺襯你的……哎,開車呢,不許動粗,危險——」反抗無效,方好已經撂下薄荷,張牙舞爪地作勢撲上身去……
雖然嘴上說沒戲,周一的考試,方好還是去了,即使寄希望於補考,她也先得去摸摸底才行,權當這次是考前模擬,更何況,考試也收錢的。
抱著必定「陣亡」的心態進了考場,方好等於把素來沉重的思想包袱給放下了,整個人沒有陷入過於緊繃的狀態,她還是認真地做題,畢竟機會難得。
一小時的筆試很快過去,令她訝異的是,平常卯足了勁聽都覺著費勁的聽力題今天居然字字清晰,一鑽進耳朵就立刻被消化理解,答題更是飛快。交卷時還有些雲里霧裡,怎麼也不相信今年出的題目會如此簡單,十有八九,是自己理解歪了。
上午的考試結束后,許多同學都緊張地聚在一起交流答案,方好沒那興趣,反正砸了也在意料之中,她回家張羅完吃飯,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看時間差不多了,才重新往學校趕,下午還有一場口試。
口試是兩個考生一起進的,先分別回答考官提出的幾個常規問題,諸如家庭背景,興趣愛好等,這些問題人人都能準備到,只要不掉鏈子,背誦起來流利就可以過關,難的在後面。
考官給出一道情景模擬題,給兩名考生五分鐘時間討論之後,讓他們用對話的方式來解決這道虛擬的難題。
相對於同伴的緊張,方好要輕鬆許多,因為壓根沒指望自己能過,完全抱著旁觀的心態參與。除了張口說第一句時略微感到彆扭,她始終面帶微笑,從開場白到漸漸切入正題,無形中一直在起主導作用。
而語言這種東西,其實克服掉剛開始的尷尬和緊張,說順了,也沒什麼難的,沒有標準答案,只要你表達順暢就行。
考官的眼裡逐漸流露出對方好的讚許,而她的同伴到後來也因為感染了她良好的情緒,越說越順利,兩人甚至還用英語開了幾句玩笑,連主考官聽著都笑了,氣氛一下子很和諧。
十五分鐘一晃而過。
從考場出來,同伴興奮地揪住方好的手嚷,「我覺得這次咱們一定能過!」
方好的欣悅卻是源於另一個原因。
她屢次面試失敗都起始於面試官那一句,「接下來這幾個問題請用英文回答,ok?」每次聽到對方如是說,她的腦袋就會很精準地嗡一下無限放大,接下來,手和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後背緊張地直冒虛汗,舌頭理所當然開始腫大……最終結果,自然是垂頭喪氣敗下陣來。
而剛才,她坐在裡面,面對兩名考官,竟然用英文講了那麼長時間,舌頭騰挪跌宕,靈巧地就像不是她自己的。
原來,她是能用英語流利表達的,之前的失敗全是因為她的不自信,她不相信自己能講,在這樣心理暗示的作用下,豈能創造奇迹?!
這個發現帶給方好的震撼,是連「考試合格」這樣的成就都無法比擬的。她終於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力不能及,而是自己缺乏信心。
努力只有在自信的伴隨下,才能真正開花結果!
兩周后,方好拿到了成績單——全部合格!不僅如此,她的成績竟然在班裡排第三,連她的外教老師都倍感驚訝。
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生活就是這樣變化無常,在你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腐朽為神奇。
方好自然欣喜若狂,有生之年,還還能在自己的生命軌道上創造如此奇迹,幾乎飄飄欲仙了。
關海波對她的「成就」並沒覺得有多意外,方好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裡,只要她心態放寬鬆,考個試根本不在話下。只是這種勸解如果在考前講給她聽,基本不會有效果,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之後,依舊會自己把自己嚇唬得瑟瑟發抖,神經過敏。
好在這次歪打正著,皆大歡喜!
對方好日益膨脹的自我意識和喋喋不休講述由考試中總結出來的切身感悟,關海波也懶得打壓,他一反常態,順著她的毛捋,幾天「馬屁」拍下來,就輕而易舉哄得她一起去把結婚證給領了。
李玉珍自然格外高興,至此,她長久懸著的一顆心完全放了下來。又熱情地催促他們早點把婚禮給辦了。
方好一聽,就開始翻白眼,上回見面她說的話言猶在耳,怎麼一轉眼全忘了?!
「哎呀,證都領了,還拖著個儀式老不辦,我這心裡多煎熬啊!反正是遲早的事,乘著現在天氣不冷不熱的多好……」
關海波也在同一時間給家裡作了通報,相對於方好跟她媽媽的著急上火,他要省事地多,只簡短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方好蜷在沙發上,咂巴著嘴,憤憤不平地譴責她媽媽的出爾反爾,關海波捏著下巴似笑非笑地聽完她的嘮叨,遂走過去,拿手掌蹭蹭她的頭頂,輕快地說:「明天我去訂機票,過兩天跟我回趟家,我爸媽想見見你。」
方好瞪著他,連牢騷都忘了,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關海波站在她面前,低頭俯視她,神情嚴肅,「從法律上來講,你已經是我們關家名正言順的媳婦了,怎麼能不回去見見長輩呢?」
方好對關海波的家庭其實一點兒也不熟,忽然間要以媳婦的身份過去「朝聖」,當場底氣不足,「那,那他們要是萬一……不滿意我……怎麼辦?」
自古以來,婆媳關係就是一個很微妙的話題,雖說他們不必跟長輩住在一起,但如果他們對自己印象不好,也是件很鬱悶的事,牽牽絆絆要過一輩子呢。
關海波笑了,挨著她坐下,伸手攬過她的肩,作沉思狀,「要是不滿意啊……那我只能找你媽媽退貨了。」
方好立刻杏目圓睜,鼓起腮幫子就湊上去掐他脖子!
關海波一邊大笑著躲閃,一邊嚷:「陳方好,我怎麼發現你越來越有暴力傾向了啊!」
兩人在沙發上鬧作一團,末了,還是被關海波的深情一吻給安撫了下來。
他把方好摟在懷裡,她的頭軟軟地靠在他胸前,他伸手輕輕撫摸她光滑柔順的長發,這才正經起來,低緩地安慰她:「不用擔心,我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人,絕對不會為難你的。況且,結婚是我們倆的事,只要我們幸福,他們高興還來不及……」
事實上,自從關海波第一次戀愛受挫以來,父母就巴不得他早點走出陰影,另覓佳侶,他們曾經再三強調過,只要是兒子喜歡的,他們就喜歡。
饒是如此,關海波還是經過了漫長的三年以後,才給他們帶來喜訊。
既然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晚見不如早見,省得成天提心弔膽,不得安生,方好只要想明白了,也是個爽快孩子。
三天後,兩人就登上了去n市的飛機。
關海波的家鄉是個南方臨海的中型城市,威產海鮮和珍珠,據說風景很美。
從s市過去,航程約兩個多小時。
方好很少坐飛機,前兩次是因為出去旅行,而且都是坐的紅眼航班,向外望去,兩眼一抹黑,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一次,他們是上午十點出發的航班,正好趕上天氣晴朗,她驚嘆著欣賞窗外的雲山霧海,滄海桑田,一時也是豪情萬丈,感慨萬千。
關海波則在一旁開了筆記本,處理一些公事,這一趟出來,至少要耗費一周左右的時間,雖然走之前已經大致作了安排,但有些細節方面,只要有時間,他還是習慣使然地拿出來斟酌。
窗外的景緻再宏偉壯觀,畢竟太過單一,看久了也容易審美疲勞,方好扭頭見關海波做事認真,也不想打斷他的思路,於是從隨身小包里抽出自備的一本http://www.dzxsw.com/
小說來看。
這就是她的細緻周到之處,旅途難免無聊,要懂得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解悶才行。
很不幸,這次她居然選了本悲劇,讀到動情處,眼淚流得稀里嘩啦,關海波聽到動靜,扭頭朝她睥睨,但見她一雙眼睛比兔子還紅。
他又是訝然又是好笑,一邊給她遞紙巾,一邊皺眉問:「你……不至於吧?」
方好眨巴著眼睛,在他面前反正丟醜丟慣了,倒也沒覺著不好意思,只把那段讓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文字指點給他看,「瞧瞧,寫得多好!」
關海波用一目十行的速度掃過一遍,還是感覺象被警棍電了一下,渾身不覺一抖,看著方好那張凄楚的臉蛋,想笑又不敢笑。
方好本想與他共鳴一下的,沒成想他居然是這樣一副表情,當下沮喪地靜默了幾秒,才問:「真有這麼肉麻么?」
關海波想也想,認真體會了一下,方道:「還好,比我小時候觸電麻到的那次好多了。」
方好仰天長嘆,男人跟女人,在腦部構造上,的確大不一樣啊!
隔了片刻,她又好奇起來,「你小時候這麼皮,還觸過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