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深海詭變
如巫姑所料,空桑人的登陸戰役在第三天晚上深夜打響。
十萬大軍包圍了空明島,一艘艘木蘭巨舟首尾相連,如同巨大的海獸圍繞著孤島,每一艘船上都吐出猛烈的炮火。密集的炮彈如同天火一樣傾瀉而下,在短短的半個時辰內將空明島地面上的所有化為火海。
「快,把軍工坊所有東西都裝上螺舟!」
「所有東西?螺舟裝不下啊!」
「那就把所有成品裝上去,剩下的都砸毀!——巫咸大人吩咐了,決不能讓這些東西落入空桑人手裡!」
「那麼,望舒大人呢?」
「早就被接走了!他是最重要的人,怎麼會讓他留在這裡?——空桑人剛合圍的時候,他就和元老院上了螺舟,到了外海。」
「那就好。否則,我們就會接到命令把望舒大人就地處決吧?如果他落到空桑人手裡,那可就……」
「趕快!別說話了!空桑的先遣隊都已經搭了舢板,涉水衝鋒過來了!——義錚少將帶著風在截擊,盡量給我們多爭取時間。」
頭頂炮火隆隆,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地下的軍工坊里聚集著一隊戰士,正在急促而有條不紊地運送著資料和機械——風、螺舟、射日弩、冰錐……滄流帝國軍工製造業的精華都凝聚於這些圖紙上。
當所有該運走的東西都被運走後,整個軍工坊頓時顯得空蕩了許多。只有未曾完成的巨大機械橫七豎八地擺在那裡,有些是戰車,有些是武器,有些甚至是人形的盔甲,看上去如同開膛破肚的屍體。
「接下來呢?」有戰士低聲問,看著未完成的機械,「砸掉?」
「乾脆放一把火吧,來不及砸了。」隊長皺了皺眉頭,聽著頭頂的聲音,「空桑人已經殺進來了……。我們沒時間了,得立刻撤退!」
「是!」戰士領命退下,迅速找來了火石和火絨,而另一些戰士則拿來了一袋袋的脂水。那些比水還輕可以燃燒的液體被裝在皮囊里,發出濃烈的味道。
「潑到地上,均勻點。」隊長吩咐,「點火時退開一些。」
脂水在軍工坊的地面上縱橫流淌,如同一條條蜿蜒的蛇,爬向了那些未製造完成的機械。咔嚓一聲,火絨點燃,被扔到了脂水裡,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火舌騰空而起,瞬間將靠近的戰士鬚髮舔焦。
「走!快走!」隊長迅速後退,看著大火迅速蔓延,喝令,「都撤離!」
戰士們扔掉了手裡的火絨和脂水,向著地下軍工坊門口撤退。然而剛一回身,所有人臉色瞬間慘白——當他們把最後一批物資運走之後,不知何時,地下軍工坊的鑄鐵大門居然無聲無息地關閉了!
「誰?誰幹的?」隊長心膽俱裂地大喝,一邊用力的錘擊那扇門——然而,軍工坊的門足足有一尺厚,紋絲不動,「開門,開門啊!外面有人嗎?」
頭頂的火炮還在繼續轟鳴,然而地下卻和地上一起瞬間變成了煉獄。大火蔓延,地下密室的溫度迅速升高,所有人都瘋了一樣拍打著門。但是鐵鑄的門也迅速的灼熱起來,拍打著門的手掌被灼烤著,發出了刺鼻的焦味!
「隊長……他們、他們是不是想把我們一起燒死在這裡?」戰士里終於有個年紀小的哭了起來,崩潰的大喊:「元老院想燒死我們!他們根本沒想要我們撤離!對不對?」
雙手被燒焦的隊長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繼續拍打著門,瘋狂的大喝:「胡說!元老院是安排我們撤離的!誰知道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見鬼,誰關的門?」
「呵呵……」忽然間,火海里似乎傳出了低低的笑聲。
那種笑,讓所有人瞬間安靜了下來,在烈火里全身發冷。
大火之中,有什麼東西動了起來,影影綽綽。那些移動的東西穿過烈火,朝著他們包圍過來——那一刻,所有人都發出了恐怖的驚呼。
那些機械!是那些半成品機械,自行動了起來!
大火在地下軍工坊里燃燒,然而,那些尚未完工的戰車隆隆運行,弓弩不停發射,從火上緩慢輾壓而過,居然無懼於脂水烈火,就這樣從四面圍了過來!
「這堆破機械,到底是怎麼回事?」隊長也有點蒙了,說不出話來,「難道是有人在操縱它們?喂……。有人嗎?有人在那兒嗎?快出來,別開玩笑!」
唰的一聲,勁弩一起指過來,對準了大火中活著的那群人類。
「快退!」隊長失聲喊道,看到那些空空的機械上勁弩自動瞄準,連忙後退,然而往後一步就踏入了火海,又只能驚呼著跳了出來。
「咔嚓」,在大火中,那些機械彷彿被看不見的手操控著,張弓引箭,對著這群孤立無援的戰士圍了過來。烈火里,空蕩蕩的機械上所有武器都瞄準了這些活人,冷冷的尖端閃著寒芒。
「不……不要!」戰士們失聲驚呼。
那隻無形的手動了,瞬間,箭如雨下。
當所有人被射殺后,那些機械自動轉向,沖入了烈火,似乎按照另一種指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仍憑大火焚燒,毀滅了自己。
當地下軍工坊發生這一幕的時候,一發炮火落到了空明島外圍的海水裡,直達數十丈深,令下潛的螺舟微微搖晃。
螺舟里的氣氛非常凝重,黑袍的長老們圍著居中的燈火,臉色蒼白。
「空桑人真的連夜發起了總攻啊……」巫朗喃喃,臉色有些蒼白,「我還以為加藍帝都會下令大軍返回呢,結果,他們還真佔領了空明島!」
「不可思議,」巫禮搖了搖頭,「我們都已經打入雲荒腹地了,空桑人怎麼能坐得住?我猜3加藍帝都的旨意肯定已經下達了,只是尚未傳到萬裡外的西海而已。」
「呵呵,有沒有傳到,這誰知道?」巫姑笑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說不定那個空桑元帥早就接到了旨意,但他不想就這麼班師回朝,想先把我們滅了再說。要知道,作為武將,誰不想建功立業呢?」
「……。」螺舟里的長老都沉默了下去,沒有人說話。
望舒作為最年輕的人之一,在元老院里一向說不上話,此刻也就隨著眾人沉默下去,雙手在黑袍下漸漸絞緊,身體微微晃動,眉目間似乎有些緊張,不時微微抬起眼,看著周圍的其他幾個黑袍長老。
「我們能撐過這一關。」忽然,首座長老巫咸開口了,閉著眼睛,面無表情,「不要在這裡嘀嘀咕咕。多說無益,等著吧,不出三天,他們必然會撤離西海!」
「三天?」巫姑低聲道,「三天後只怕我們的戰士也沒幾個活人了吧?」
巫咸霍然睜開眼睛,厲叱:「要我說多少遍?我們的戰場,不在這裡,而在雲荒!就算這裡都變成焦土,只要我們能直取雲荒心臟,一切都不是問題!」
巫鹹的眼神凌厲,雪亮如電,讓其他長老都不敢再吭聲,紛紛起身離開。
然而,不滿的情緒在四下瀰漫。巫姑咬著嘴唇,低聲冷笑,而巫禮、巫抵也都相視搖頭,不作聲地嘆氣——這些年來,首座長老的權力膨脹的太厲害,大權獨攬,幾乎讓元老院原本的「合議」制度成為擺設,對於巫咸,他們幾個人早已腹誹多時。
特別是如今,已經到了國破家亡的邊緣。
散去的長老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傳遞了什麼秘密的訊息,朝著不同的方向分散而去。
「望舒,你在想什麼?」當所有人散去后,巫咸一眼就看到了依舊坐在原地發獃的少年。望舒低著頭,臉色有些蒼白,身體微微左右搖晃,似是陷入了一種奇特的節奏里,無法控制。
聽到這一聲,望舒的身體震了一下,似乎從某種遙想中回過神,吶吶道:「我……在想,那些空桑人如果發現了軍工坊,會怎樣。」
「放心,他們發現不了的。」巫咸冷冷地道,「我已經下令將那裡焚毀了。」
「啊……是嗎?」望舒嘆了口氣,露出惋惜的表情,「太可惜了。那裡還有許多東西我都沒造完,如果造出來,會是驚天動地的傑作。」
「只要你聰明絕頂的腦子還在,一切都來日方長。」巫咸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如今你先把最要緊的武器造出來——鋼鐵骨骼弄得怎麼樣了?我特意用一架螺舟集中了那些機械師,給你造了一個戰時的臨時軍工坊,不耽誤你半點功夫。」
「多謝大人如此費心。」望舒笑笑,站了起來,「第一具複製品已經快要完成了——大人想過來驗看一下成果嗎?」
「這麼晚了,機械師們都回去休息了吧?」巫咸有些猶豫,「要麼明天再看?」
「能早一天確認,就能早一天投入戰場使用。」望舒懇切地道,「大人如果晚上驗看了,覺得一切都沒有問題,等下半夜機械師們休息回來,我們就可以把第一批的鋼鐵骨骼運到地面開始使用了。」
「唔……。」巫咸拈著花白的長須點了點頭,「也是,軍情如火啊。」
「那麼,大人這邊請。」望舒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空明島已經陷入戰火,滄流帝國的核心人物乘著螺舟避入水底。然而,螺舟大部分被派往雲荒,剩下只有寥寥幾架,只能讓最尊貴的人優先離開——其中元老院及其直系大約有一百多人,剩下的都是帝國最拔尖的機械師以及擁有各類特長的專業人士。
而望舒的軍工坊,更是獨佔了其中一架螺舟。
從一架螺舟到另一架,需要搭乘水下小艇。當巫咸和望舒乘坐小艇穿梭於水下時,一枚炮彈正好落下,直擊他們頭頂的海面。駕駛小艇的艦長失聲驚呼,迅速的轉開舵。然而,飛速下沉的炮彈還是直奔他們而來,眼看就要把小艇攔腰炸成兩截!
水流激烈動蕩,帶的小艇猛烈搖晃,望舒失聲驚呼。
「小心!」巫咸霍的長身而起,一手按住瞭望舒,一手抓住了權杖,高高舉起,他口唇無聲翁動,剎那間,一道光從權杖頂上放出。海水向兩邊迅速分開,大海深處起了無形的波動,彷彿有看不見的力量瞬間釋放,和迎頭落下的炮彈對撞。
只是一瞬,那枚鋼鐵炮彈忽然變形,就像被迎面一擊,倏地落入深海。
小艇在海下劇烈的動蕩,所有人都臉色蒼白。
「沒事了。」巫咸收起了權杖,安慰望舒。少年彷彿被嚇壞了,定定的看著他手中的權杖,說不出一句話來,許久才道:「好厲害。」
「怎麼?可憐的孩子,你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情實彈吧?」首座長老笑了,似是微微帶著諷刺,安慰道,「其實空桑人的這些破東西,比起你造出的射日弩差遠了——在戰場上你才是王者,別被這些小破東西嚇到。」
「……」望舒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那麼說來,我造出的武器殺了更多人,是吧?」
「那當然,縱橫沙場,殺敵無數!」巫咸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虧有你這樣的天才,我們滄流帝國才能抵抗空桑人那麼多年。」
望舒的雙眉微微蹙起,神色似乎頗為複雜,許久才搖了搖頭。
「走吧,別糾結了,讓我看看你最新的傑作!」巫咸拍著他的肩膀走出小艇,前面就是另一架專供機械師們使用的螺舟——那個螺舟懸浮在海底,發出幽深的藍色,比普通的螺舟大出不少,如同一個巨大的堡壘,在海水的深處靜靜的懸浮。
望舒站了起來,拖著腳步,微微一瘸一拐地跟著他走了進去。
已經是深夜,因為剛剛完成第一批鋼鐵骨骼的製作,疲憊至極的機械師們都已經去休息了,這架螺舟里只有十幾個打下手的工匠在忙碌,進行著最後的清掃和擦拭工作。看到他們進來,所有人都連忙站了起來。
「你們都退下吧。」望舒低聲道,「我和首座大人有事處理。」
當所有人都離開后,這架螺舟裡邊只剩下了兩個人。巫咸從進來開始,眼神就一直停留在那批剛剛鑄造組裝完畢的機械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讚歎的神情——螺舟的艙室正中,陳列著剛剛製作完畢的機械,每一個都有一丈高,精密地組成類似人形的機械。
一排足足十個,蔚為壯觀。
「時間太緊,第一批只能做出這麼多。」望舒道,摁下了機簧,所有機械瞬間緩緩轉動,「但每一個都有足以抵擋一個營的戰鬥力,只需一個人進入內膽,熟練操控,便能穿行戰場,如履平地。」
「太好了!」巫咸讚歎地看著艙室內的陳列品,「這麼說來,這裡有足足可以抵擋一萬人的戰鬥力!——可以直接拿到戰場上用了嗎?」
「還沒有。」望舒道,「讓您過來看,就是為了做最後的檢測。」
「檢測?」巫咸略微有些意外,「這不是你們機械師的事情嗎?」
「不,這事可不能讓外人來做,非得勞煩您的大駕不可。」說到這裡,望舒的嘴角忽然浮起了一絲奇特的微笑,只聽啪的一聲,其中一個鋼鐵骨骼的內膽忽然打開,「大人如果能親自進去嘗試一下操作,那就更好了。」
巫咸看到了那架鋼鐵骨骼的內膽,眼神忽然凝聚,臉色變了。
——巨大的機械里,那個金屬的內膽是根據人形製作的,除了有四肢軀幹,頭顱上面甚至依稀雕出了五官。而這個內膽上的人臉,居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你這是做什麼?」他霍然回頭,厲聲喝問。
「不做什麼,只是致敬而已。」望舒卻只是淡淡的道,並未對他這樣嚴厲的呵斥表示在意,「作為曠古爍今的神器,對於這第一批做出的十具鋼鐵骨骼,我擅自啟用了元老院的十位長老名字來命名——你看,這一具就是我。」
他指向了最末的那具機械骨骼。果然,內膽上浮凸雕刻著的是望舒的面容。
「……」巫咸臉上嚴厲的神色略微緩解,但內心的不適依舊存在,握緊權杖搖了搖頭,「檢測這種事情,還是讓機械師來做為好,我不參與。」
「是嗎?本來還希望大人能親自體驗一下,好好的表揚我呢。」望舒似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嘆了口氣,卻也沒有堅持,只道,「那麼,就讓我來給大人您做一下最後的測試,展示一下他的真正力量,如何?」
不等巫咸反對,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自己那具機械,攀爬而上。
機械有一丈高,然而他剛踏了一腳,那具機械忽然動了,梯子自動收縮,將望舒拉起。接著,只聽到咔噠一聲,內膽打開,將少年包裹了進去,瞬間嚴絲合縫地關閉。
只是短短片刻,望舒就消失在了眼前。
「大人,你看,現在這個鋼鐵骨骼的自重比之前你看到的半成品輕了許多,所以動作也靈活數倍。」望舒進入了機械內部,聲音透過金屬傳出來,悶悶的,「我一共給他設計了十五套基本動作,這些動作的藍本源於鎮野軍團的格鬥術,比如……」
說到這裡,那個巨大的機械嘩的動了,一個沖拳接著一個格擋,做了一個漂亮的連削帶打動作——舉動之輕盈,速度之迅捷,甚至可以和活人媲美。而這一擊的力量,又何止勝過人千百倍?
「好!」巫咸情不自禁地喝彩。
「還有,由於自重減輕,所以它需要的驅動力也減少了。舉個例子,我甚至可以連續操作他十二個時辰——」巨大的機械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彎下來,似乎想要做某一個動作。然而只聽望舒啊的叫了一聲,內部傳出一聲清脆的裂響,整個機械猛地震動了一下,然後停頓,就保持著那個姿態僵在了那裡。
「望舒?」巫咸失聲喊道,「怎麼了?」
「我……我……好像卡住了。」望舒的聲音從機械里傳了出來,已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有個機簧壞掉了……我沒法動。」
「別亂動!」巫咸連忙大喊,身形一動,已經掠上了機械,「我拉你出來!」
「別、別撬!會弄壞的!按右邊那個環形的機簧!」望舒在機械里微弱地說著,「完了,完了,我、我的腿好像斷了……」
「還怕什麼弄壞!」巫咸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驚怒交加,手上不自禁地加了勁道,「如果你有什麼事,十個機械也抵不上!」
他一摁那個機簧,整個機械就動了起來,外殼啪嗒打開,露出了光潔如新的內膽,內膽打開,裡面露出望舒的眼睛,聲音也清晰了一些,「我……我還好,只是……只是身體動不了。」
「沒事,你別動,我把你抱出來。」巫咸鬆了一口氣,彎下腰來想把面具揭開,把受傷的人抱出來。然而,當他的雙手穿過機械,接觸到望舒的那一瞬,忽然間心裡就是一冷。
——觸手所及是冰冷而堅硬的,完全不是人的身體!
不對,望舒本身就不是人,難道是……
然而,這些念頭如火花一樣閃過,還沒有來得及——從腦海里細細想過來,耳邊只聽一聲奇特的響聲,懷裡的「望舒」居然動了起來,只是一抬身,一反手,一把將他死死抱住,往機械內部拉了進去!
「望舒!」巫咸失聲驚呼,一掌推開。然而,手接觸到的居然是鋼鐵。那雙冰冷的鋼鐵雙臂緊緊扣住了他,將他整個人拖入鋼鐵骨骼的內部。
「抓到你了。」忽然,他聽到一個聲音輕輕的笑了起來,惡毒而歡快。
巫咸馬上合攏雙手,結陣,吐出了一句咒語。只聽一聲響,憑空閃過一道白光,虛空中凝結出利刃,一切而過。那雙拉住他的鋼鐵之手斷裂了。巫咸脫身而出,一按機械,倏地回身,一邊厲喝著,一邊尋找望舒——因為方才聽到的最後那句話,聲音居然已經不是來自於機械內部!
那個把自己關入鋼鐵骨骼的望舒,是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的?
然而,就在那個剎那,巫咸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彷彿一聲令下,整個螺舟已經封閉,四面的門無聲落下。在艙室里,十具鋼鐵骨骼動了起來,朝著他圍了過來,每一具動作都輕靈便捷、力量千鈞!
「望舒!」白髮蒼蒼的長老變了臉色,四顧大喝,「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頭頂傳來少年輕輕的笑聲,望舒居然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艙室,轉移到了螺舟頂部的控制室里,「我在請您視察我的成果啊……巫咸大人。」
「別給我繞彎子!」巫咸失去了平日的從容風度,怒叱,「你在做什麼?為什麼把人都調開、把艙室密閉?為什麼把這些東西都放出來?——你是不是想造反?」
「造反?」望舒忽的笑了一笑,「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只有你們人才有興趣玩啊……。我只不過是想借著您來測驗一下我這批新機械的威力罷了。看,他們都已經接受了我的命令,接下來將對您發起不間歇的攻擊。」
「你想做什麼?難道……」巫咸震驚,然後頓了一頓,低聲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知道我自己是個機械,不是個人嗎?」望舒的臉出現在控制室里,蒼白而詭異莫測,「哦,告訴你,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和這些東西是一樣的,不過是你們的『工具』,不是嗎?那麼,就來試試工具的力量吧!」
巫咸忽然怔住,一股冷意從心底湧起。他看著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沒有絲毫感情,彷彿冷冰冰的鋼鐵。
首座長老忽然冷笑起來,「好吧!看起來天機公子造出來的這個機械人,比我們想象的更聰明——不但知道了自身的秘密,居然還不動聲色的設了這個圈套讓我鑽。但是,你畢竟還是個機械,你無法超越你的製作者,也低估了人的力量。
他舉起了手,十指之間綻放出淡淡的光,那是靈力開始凝聚的象徵。
「以為我手無寸鐵就可以收拾我了嗎?」巫咸厲聲道,雙手分開,虛空中倏地出現無形的利劍,呼嘯著斬開了空氣,「人的力量,是你們這些機械人永遠想不到的!」
赤手空拳的人開始動作,雙唇中吐出咒語,手腕翻轉,只是輕輕一點,當先圍過來的鋼鐵骨骼便發出了裂響,精鋼的表面居然被硬生生撕裂!
「啊!好厲害!」望舒躲在控制艙里,忍不住讚歎。
——這就是「人」的力量嗎?來自於靈魂、精神、修鍊,是神秘莫測的血肉之軀里蘊藏的看不見的東西嗎?和機械完全兩樣?
十具機械交錯攻擊,按照指令對巫咸發起了圍攻,動作精準,發出的力量達到不可思議。然而,巫咸一人一仗,並指點去,咒術縱橫交錯,居然將所有攻擊都擋了下來!每次他隔空伸手,無形的力量便將巨大的機械推開,直退到牆壁上,嘩啦一聲四分五裂。
整個螺舟都在顫抖,被這種力量的交鋒所震懾。
當巫咸揚起法杖,凝聚一道閃電,將最後一個鋼鐵骨骼粉碎時,那冰冷的拳頭也已經堪堪擊到了他的胸口,雖然在最後關頭被震開,然而巫咸也被巨大的力量波及,往後一個踉蹌,含住了嘴裡的一口血。
「果然,首座大人的力量,比這些新造出來的機械加起來還厲害,」望舒看著底下的一幕,淡淡開口,並無驚惶,「所以,我給您準備的更全面——」
在他的聲音里,螺舟忽然間發出了奇特的咔咔聲,每一面牆壁都往內凸起,如同有一隻巨大無形的手在外用力揉捏。四壁傳來刺耳的聲音,是金屬的艙室在深海的水下撕裂,海水的壓力讓螺舟扭曲變形。
望舒輕聲的笑,「你看,這就是我為您準備的鋼鐵的墳墓!」
不好!巫咸心裡一驚,這個瘋子,是想弄壞螺舟,讓海水倒灌進來嗎?
來不及思考,深海的水已經從縫隙內飛快湧入,一道一道,如同箭一樣射在他身上,劇痛。巫咸來不及躲開那些水柱,站在原地,將法杖橫持手中,飛速的念著咒語,釋放一個個咒術,飛快的修補即將崩潰的四壁,不讓海水進入。
然而螺舟已經開始自毀,破裂的速度遠遠超出想象,巫咸竭盡全力也無法趕上破壞的速度。當咒術一遍遍飛快念出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口唇灼熱無比,一口血就這樣噴濺了出來!
半空中,忽然有什麼東西飛了下來,倏地將鮮血接住,一滴都不曾落地。
——那是一個小小的水晶杯子,被看不見的手操控著,從頂部控制艙垂落,分毫不差地接住了那口鮮血,然後啪的合上蓋子飛了回去,落回望舒手裡。
「看啊,這就是血……只有人才有的血液!這其中,有著人的魂魄。」頭頂上傳來望舒的聲音,雙手似乎撫摸著那杯鮮血,「這就是你們人類和我們不同的地方,對嗎?——可惜,你們的血肉之軀,終將會在黑暗的海底,腐爛成泥。」
巫咸抬頭,看向頭頂的控制室,然而卻已經看不到少年的那雙眼睛。他似乎只是在那裡冷冷地俯視了自己片刻,便又迅速離開了。
望舒……。去哪裡了?
「望舒!」他厲喝,「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頭頂的聲音越來越遙遠,「巫咸大人,如果,你真的給了我和織鶯在一起的機會,或許,我今天也會給你機會……。可惜……你們這些言而無信的人類啊……」
聲音終於越來越遠,乃至於消失。
就在同一瞬間,巫咸感覺腳下的地面猛然一沉,聽到周圍的艙壁開始起伏波動,發出古怪的聲音——那已經不再是被撕裂的聲音,那些牆壁居然自行修復,一層一層延展開來,瞬間變得牢固無比!
這是……巫咸剛看了一眼,忽然間天旋地轉。
螺舟猛然下墜!就像是一個通道忽然打開,他和周圍的一切飛速下墜,就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完全不受力!這是……巫咸終於忍不住失聲驚呼,將法杖在虛空中劃過,一遍遍念起咒語,然而卻無法終止墜落的速度。
他就這樣連同這塊巨大的鋼鐵,一起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去吧……」深邃的海底一片漆黑,只有一個小小的艙室脫離了母體,在大海里靜靜懸浮。艙室里的少年嘴角浮現出一絲惡毒的微笑,目送著墜入深海的首領。
在剛才的那一刻,耗盡了巫鹹的所有靈力后,望舒按下了手裡的機簧,鋒利的刀刃彈出,旋轉著割斷了那個連接控制艙和螺舟之間的鋼索——整個螺舟失去了動力支撐,如同一個沉重的鉛球,朝著大海深處飛速墜落!
無聲無息,迅速被黑暗的深淵吞噬。
「有那麼多我的傑作和你一起沉入海底,也算是厚葬了吧?」望舒坐在控制室里,冷冷凝望著消失不見的螺舟,嘴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轉過身來,問站在身側的另外一個人,「是不是呢,巫咸大人?」
——在他身側站著另外一個人,黑袍白髮,赫然和巫咸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貌!甚至,連黑袍和法杖都絲毫不差,幾乎像是孿生兄弟。
然而,他沒有說話,口唇和雙眼都緊閉著,沒有一絲生機。
「哦,我忘了,你還不會說話呢。得進行《營造法式》古卷上記載的最後一步『鑄魂』儀式才行。」望舒笑了起來,站起身走過去,捏開了對方的下頜,端起了那個水晶杯,滴了一滴鮮血在舌尖上——那滴血沿著舌頭慢慢滑落,滑向咽喉的深處,彷彿一條蜿蜒的赤紅色小蛇爬向莫測的所在。
如果仔細看去,在咽喉上似乎還有細密的硃紅色,似乎是某種奇特的圖騰。
望舒看著一切,喃喃道:「呵,人所擁有的魂魄,還真是神奇的東西啊,完全無法以機械學來解釋……。當年,父親就是這樣創造我的嗎?用他自己的血?」
是的,這是他從天機公子遺留的手稿里發現的秘密——這個曠世奇才,一生創造出了無數絕頂的機械之後,在生命的最後,留下了最偉大的創造:望舒。一個幾乎和活人一模一樣、具有高度智慧的機械傀儡!
按照天機公子的絕筆,他是將自己的血注入了這具機械,讓靈魂注入,從而賦予了這冷冰冰的機械生命之力量。
——這種創造,已經是將絕世的機械學和絕頂的術法相結合,曠古爍今。
那個天才機械師犧牲了自己,完成了最後的傑作。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真的是天機公子的兒子吧?是延續了他的生命、繼承了他的智慧的後裔,只是比他……。更加不朽,可以永久的傳承。
如今,他按照天機公子的做法,造出了下一代機械傀儡。
只是,他並不需要那種注入了全部靈魂的「完全體」,因為,一旦獲得了和正常人類媲美的智慧,這些機械就會難以控制,而他,只需要聽命的傀儡。
從巫咸身體內獲得的鮮血緩緩注入機械。
望舒聚精會神地看著這一幕,眼神里露出奇特的渴望和惡毒——當鮮血穿行過咽喉的瞬間,一道光忽然從身體的深處綻放,將這個人從裡到外照亮!
「行了。」望舒放下了水晶盞,看著面前的東西笑了一聲,然後伸出了手。他的手裡拿著一個精美得水晶柱,長不過一寸,六棱折射出美麗的光。他打開了顱腔,將這個水晶柱安放在了機械傀儡的百會穴下方,固定。
有了這個控制儀,他就能在方圓三丈的範圍內不動聲色的控制這個傀儡了。
「好了,我的傑作。」他看著面前的東西,眼神又是糾結又是厭惡,伸手拍了拍。那「巫咸」吐出一口氣,似乎蘇醒了過來,雙眼慢慢睜開。
在剛睜開眼的那一剎那,他的眸子散發著微微的光,迥異於人的眼睛。然而很快,那些光就弱了,熄滅於雙瞳。黑袍的老者睜開眼,看到了面前站立的少年,彎下腰,單膝跪了下去,低聲道,「主人。」
「別叫我主人,起來吧。」望舒淡淡的俯視著他,眼裡有一絲驕傲,「讓我測試一下你。」
「是的,主人。」黑袍老者低了低頭,恭敬無比地站了起來。
「說過了,不要叫我主人,怎麼就教不好呢?——花了那麼多時間才把你設計出來,你總該比小鶯聰明一點吧?」望舒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一把抓過了那個人,一抬手,咔嚓一聲,居然將他的下頜拆了下來!
——老人的半個下巴頓時空空如也,然而卻一滴血也沒有。缺失的下半邊臉里,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蜿蜒曲折的管子,從咽喉直接通向了身體的深處。
「是不是你的發聲部位還沒有弄好?或者迴路出了故障?不至於啊……我在小鶯身上都做過實驗了,連他說話都比你像樣!」望舒仔細地研究者裡面的舌頭和軟骨,將一卷細帶子似的東西抽了出來,逐一理順,然後又放了回去,咔嚓一聲裝好。
老人的臉頓時變得栩栩如生,沒有一絲瑕疵。
「巫咸大人,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望舒捧住他的臉,眯起了眼睛,輕聲問,「再說一句話試試看?」
「感覺不錯。」巫咸應聲回答,語氣平板。
「不錯,果然不叫我主人了。」望舒鬆開了手,滿意的笑了一笑,叮囑,「對了你以後還是叫我望舒吧……否則一開口叫主人,元老院那群人還不嚇瘋了?」
「是。」巫咸回答,「望舒。」
「好吧,以後你要記住,自己是巫咸,元老院的首座,除了我們私下面對的時候,你不可以表現出是我的傀儡,因為接下來我們要……」望舒剛說到這裡,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沸騰,似乎有無數人在瞬間包圍了上來,控制室周圍一片雪亮,是無數的燈光照射了過來。
「首座大人!首座大人!你們沒事吧?」外面有人大喊,「是螺舟沉了嗎?需要我們派人手過來嗎?」
「哦,他們來了,動作還真快。」他輕聲道,笑了起來,拍了拍巫鹹的臉,道,「好了,現在終於到了檢驗我這個傑作的時候了——別怕,接下來你只要少說話,按指令來,就不會出大差錯!」
巫咸點了點頭,沒有半分緊張,「是,望舒。」
「哎,在外人面前不要和我說『是』,要說『好』。」望舒不耐煩的糾正,「好了好了,你少說話!——告訴你,如果你半途出了什麼大岔子,我有的是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你不露痕迹地銷毀掉!」
「好的,望舒。」巫咸回答。
望舒最後凝視了那個傀儡一眼,回過頭,對著外面喊了起來,敲擊著金屬的艙壁,「來人——快來人!我們被困住了,被困在這裡了!」
飄浮在海底的控制艙猛然一震,望舒知道是旁邊的旗艦上發出了鋼索,將漂浮的控制艙牢牢抓住,拖回身邊。
「巫咸大人,你們還好嗎?」當控制艙的門打開時,衝進來的人焦急萬分,「是出什麼故障了?螺舟剛才為什麼沉入了水底?」
「太糟糕了!」望舒探出頭,臉色蒼白的喊,語聲焦急,「鋼鐵骨骼在測試時失控,讓螺舟整個沉了下去!我們根本來不及控制,只能撤離到這裡,斬斷了和螺洲之間的聯繫,好不容易才脫了險。」
「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人失聲,「那巫咸大人呢?」
望舒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沒有立刻回答。彷彿知道對方的意圖,巫咸清了清嗓子,踏前一步,低聲回道:「我在這裡。」
「哦。」問話的是巫姑,她一眼看到望舒身邊的巫咸,鬆了一口氣,語氣里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只道,「首座大人安然無恙就好——真擔心您和那螺舟一起沉了,這當口兒元老院要是沒人主事,可就群龍無首了。」
「讓你們擔心了。」巫咸道,神色一動不動,「我沒事。」
四周有小艇圍上來,用工具撐開了扭曲變形的門,將控制艙里的兩個人拉出。脫困的巫咸一邊應付著前來慰問的人,一邊吩咐軍隊趕緊去搜索附近,打撈螺舟——他說的話很少,但每一句都很短促,看起來似乎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望舒站在他身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是的,只要他一個回復不準,露出破綻,他就必須按下手裡的機關——那個機關遙遙控制著巫鹹的腦部,只要輕輕一按,就能讓他瞬間倒地斃命!
然而,巫咸回答得很好,幾乎滴水不漏,令他鬆了一口氣。當問話的人開始越來越多,問題越來越複雜的時候,望舒輕輕地抬起了手,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手勢。
「今天太晚了,我很累了。」只是一瞬,巫咸便低下了頭,用簡短的話結束了一切,」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說吧。大家都散了吧,只是,搜索要連夜繼續。」
在首座長老的威嚴下,人群散開,卻還是議論紛紛。
「這回軍工坊徹底完蛋了,敗局已定,他倒是還沉得住氣。」望舒隨著人群離開,忽然,背後傳來一聲低低的抱怨,帶著滿腔的怨氣,「空桑軍隊都已經登陸本島了,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撐到明天!」
望舒聞聲回過頭去,在人群里看到了黑袍的巫姑,她正和其他幾個黑袍人聚在一起,每個人的眉目間都流露著不滿的情緒。他們幾個在散去后沒有各自回去,而是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重新聚在了一起。
看來,元老院的其他人都已經按捺不住了啊……
望舒看著那群人,嘴角忽然浮起了一絲冷笑。這些年來,元老院的勾心鬥角,他一直都看在眼裡,原本以為和自己不相干,誰知道如今卻都成了棋盤上必不可少的棋子——在這個當兒口上,他怎能不助他們一臂之力呢?
「真是糟糕啊,」他走了過去,刻意地拖著一瘸一拐的腿,加入了他們,「這回是死裡逃生,差點把命都丟了……。唉。」
然而,看到他走過來,其他幾個長老立刻頓住了話題,用警惕的眼神看著這個少年,不再繼續議論。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把他當作自己人。
「我記得軍工坊遷移過來后,動用了兩架螺舟,」許久,巫姑才冷冷道,「除了剛才沉掉的那架,還有一架是你自己在用的——那裡應該還有不少武器和資料吧?」
望舒很知趣的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道:「是還有一點,也不知道有沒有大用處。裡面有一堆東西,各式各樣的雜碎,我準備讓巫咸大人過來看看。」
「巫咸要去看?」巫姑忽然皺起了眉頭,「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子時。」望舒道,「巫咸大人說那時候他才有空。」
「哦……那麼晚啊。」巫姑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目光和其他長老們對接了一會兒,每個人眼裡都有奇怪的神色翻湧,「明晚子時?還有誰同去嗎?」
「沒有了,估計也就我和他兩個人吧。」望舒似是漫不經心的回答,「你們也知道,巫咸大人一貫獨來獨往,連侍衛都不願意帶一個。」
「那是。」幾個長老不約而同地一起點頭,說了一句,然後立刻又止住,眼神變得更加複雜而奇特。
「各位大人要不要也一起來呢?」望舒笑著問。
「好。」巫姑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浮起了一個笑容,「到時候見。」
「到時候見。」望舒轉身慢慢走開,聽到背後低低的議論,眼裡的笑意止不住地更深——這些人類,因為有著心臟和大腦,總以為自己聰明,然而,卻往往因為各種慾望而變得蠢笨無比,完全不如機械果斷乾脆。
墳墓已經挖好了,只等那些人列隊依次進入。
當望舒離開后,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響起,竊竊討論著,宛如深海里潛游的魚類,黑袍者聚集在一起,秘密討論著——
「怎麼樣,明晚,是個好機會嗎?大家同意嗎?」
「真的要動手?會不會有點……」
「你還遲疑?再遲疑大家就一起完蛋!——都什麼時候了!」
「可是,到時候艙里還會有人吧?望舒肯定會在場,怎麼辦?」
「望舒?他不過是個機械,你可別忘了。最多一併處理掉他就是!」
「太可惜了。他是個天才,沒人可以代替,帝國還用得到他,可別把他和巫咸一起處理了,得保留下來才是——如果他不給我們添亂的話。」
「放心,望舒很好對付。只要告訴那個孩子我們同意織鶯和他在一起,他肯定會跪下來吻我們的腳。呵呵……。」
「怎麼,你也想讓織鶯跟了這個機械人?太噁心了!」
「權宜之計嘛。哄一下這個孩子,日後再慢慢收拾他就是!」
黑袍的長老們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著,手指在袍袖底下不停比劃,眼裡的光芒越來越莫測。他們坐在螺舟里,頭頂是不斷落下的隆隆炮火,深海湛藍色的波紋映照在他們身上,忽明忽滅,令這群人像是剛從地獄里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