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最後的爭論
大戰後的第一天迎接眾人的是一個美麗、晴朗的清晨,連風向似乎都改朝西方。勒苟拉斯和金靂很早起來,他們向守衛要求入城,因為他們急著想要見到梅里和皮聘。
「真高興知道他們還活著!」金靂說:「因為這兩個傢伙,害我們在洛汗國的草原上追得死去活來,如果我們的努力全白費就太可惜了。」
精靈和矮人並肩走進米那斯提力斯,看見他們的人們都十分驚訝。勒苟拉斯俊美得超乎常人,他用清脆的聲音吟唱著精靈美麗的歌謠;但金靂只是沉默地走在他身邊,撫摸著鬍子,打量著一切。
「這裡的工匠真不錯,」他看著牆壁說:「但也有一些缺憾,這些街道應該鋪得更好一點。等到亞拉岡繼承一切之後,我會自告奮勇的提供山中的石匠,我們會讓這裡成為居民自豪的地方。」
「他們需要更多的花園,」勒苟拉斯說:「這些屋子都死氣沉沉,這裡活生生的植物太少了,難怪大家心情這麼沉重。如果亞拉岡繼承這裡,森林之民將會送來婉轉的鳥兒,以及不會枯死的樹木。」
最後,他們來到了印拉希爾王面前。勒苟拉斯打量了他片刻,深深一鞠躬,因為他看出來眼前的統治者確實擁有精靈血統。「大人!」他說:「寧若戴爾的居民已經極少離開羅瑞安的森林,不過,人們還是可以發現並非每個精靈都離開了安羅斯的港岸。」
「我家鄉的傳說也是這麼說的,」印拉希爾說:「但我們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美麗的種族。在這戰亂之中,我很驚訝竟然有榮幸見到你們。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和米斯蘭達一起離開伊姆拉崔的九人之一,」勒苟拉斯說:「這位矮人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同伴,我們是和亞拉岡大人一起來的。不過,現在我們想要見見老友梅里雅達克和皮瑞格林,據說他們就在這邊。」
「他們就在醫院,請容我帶領兩位過去,」印拉希爾說。
「大人,你只要派人帶領我們過去就好了,」勒苟拉斯說:「因為亞拉岡也請我們送了這個消息給你──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再度進城,但是各軍的將領必須立刻召開會議,所以,他希望您和洛汗的伊歐墨能夠儘快前往他的營帳,米斯蘭達已經過去了。」
「我們會去的,」印拉希爾說,雙方就這麼告別了。
「他真是名不錯的統治者和將領!」勒苟拉斯說:「如果剛鐸在這日暮西山的時候,依舊還有這種人才,那它全盛時期的輝煌燦爛就不難想像了。」
「毫無疑問,那些做工比較精良的建築都是最先建造的,」金靂說:「人類都是這樣:他們在春天會遇到霜降,或在夏天遇到乾旱,因此就沒有辦法發揮他們本來具備的潛力。」
「不過,他們卻極少就此滅絕,」勒苟拉斯說:「他們的血脈往往會在廢墟中消失,等待明年春天又從別的地方冒出新芽來,人類的成就會超越我們的,金靂。」
「不過,這一切都有可能因不久后的世局而化為烏有,」矮人回答。
「精靈們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勒苟拉斯說。
※※※
這時,王子的僕人正好前來帶領兩人前往醫院,他們在那邊的花園裡見到了朋友,久別重逢自然是很令人高興的事。他們邊走邊聊,把握這難得的安祥片刻,享受園內的美景和微風。當梅里覺得有些疲倦時,他們全都在城牆上坐了下來,背後則是醫院翠綠的園圃;他們的南方是艷陽下波光粼粼的安都因大河,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他甚至可以看見蘭班寧和南伊西立安的風景。
其他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勒苟拉斯沉默下來,逆著光看著前方,注視那些沿大河飛近內陸的海鳥。
「你們看!」他大喊著:「是海鷗!沒想到它們會飛到這麼遠的內陸來,這真是個奇景,但也讓我內心有些不安。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它們,在我們前往佩拉格之前;在那裡,當我們準備登船作戰時,我聽到它們在空中鳴叫的聲音。我當場呆立,完全忘記了中土世界的戰爭,因為它們的鳴叫聲述說著大海的景象。大海!唉!我還沒機會看看它,不過,每個精靈的心中都對大海有種嚮往,一被挑動起來就不可遏抑。啊!我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那些海鷗,將來,光只躺在樹下休息而已,將不能夠滿足我了。」
金靂說:「千萬不要這麼想!中土世界還有無數東西等你親眼目睹,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如果所有美麗的人兒都上船出海,對那些留在人世間的生靈來說,這個世界就無聊多了。」
「不只無聊,而且還很乏味哪!」梅里說:「勒苟拉斯,你千萬不能夠出海,這世界上永遠都會有大人或是小人,甚至是像金靂這麼睿智的矮人需要你的,至少我希望這樣。不過,我有種感覺,這場戰爭最糟糕的部分似乎還沒到來。我真希望一切都趕快結束,能夠有個好結局!」
「不要這麼陰沉嘛!」皮聘大喊道:「陽光正燦爛,我們至少可以相聚個一兩天,我想要聽聽你們的故事。說嘛,金靂!你和勒苟拉斯今天早上提起那場和神行客同行的旅程都快十幾次了,但是你們啥也沒說。」
「陽光或許依舊燦爛,」金靂說:「但旅程中有些經驗是我不想再提的黑暗回憶。當時若我能知道未來會遭遇到什麼,我很懷疑會有什麼樣的友誼能讓我踏上亡者之道。」
皮聘說:「亡者之道?我聽亞拉岡說過,不知這是什麼?你可以再告訴我多一些嗎?」
「我可不大願意,」金靂說:「因為我在那條路上覺得非常羞愧。我,金靂,一向認為自己比人類更強悍、在地底比任何精靈更耐勞,但這次我兩邊都落空了。多虧亞拉岡的意志力,我才能繼續走在那條路上。」
「也包括了對他的友誼吧,」勒苟拉斯說:「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會以自己的方法來敬愛他,即使是那驃騎國冷冰冰的美女也是一樣。梅里,在你來到這裡的那天一早,我們離開了登哈洛,那裡的居民害怕到不敢目送我們離開,只有伊歐玟例外,她現在則是在醫院裡面調養身體。那場分離真讓人難過,連我看到都覺得很不忍心。」
「唉!我當時只想到自己,」金靂說:「不!我不想再提那場旅程了。」
他沉默下來,但皮聘和梅里依舊吵著要聽,最後勒苟拉斯拗不過兩人,只好說道:「我可以安撫你們的好奇心,因為我並不覺得害怕。人類的亡靈對我來說十分的無力、脆弱,我沒什麼好怕的!」
很快的,他描述了在山下那段鬼魂肆虐的道路,以及在伊瑞奇的那場黑暗的聚會,以及在那之後兩百七十九哩的絕命狂奔,這才抵達了安都因河上的佩拉格。「離開那黑石之後,我們頭也不回地騎了四晝夜,直到第五天才終於抵達,」他說:「看哪!在魔多製造的黑暗中,我的希望之火反而越來越旺盛,因為在這一片幽暗中,亡靈大軍的力量似乎越變越強,也越來越恐怖。有些人騎著馬,有些人奔跑著,但同樣都用驚人的高速移動。他們十分沉默,但眼中閃動著可怕的光芒,在拉密頓的高地上,他們追過了我們,將我們團團圍住,如果不是亞拉岡下令,他們可能直接擺脫我們,揚長而去。」
「他一聲令下,他們都退了回去。『連人類的亡靈都服從他的命令,』我想:『他們恐怕還會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我們日夜不分的賓士,迎接我們的是沒有曙光的清晨和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我們越過了西瑞爾河、瑞龍河,第三天我們來到了吉瑞爾河口的林何。拉密頓的戰士們在該處和沿河上行的昂巴海盜以及哈拉德林人搏鬥,不過,當我們大喊著亡者之王降臨時,攻守雙方全都四散奔逃,只有拉密頓的統治者安格柏有膽量迎接我們;亞拉岡請他集合部隊,如果他們有膽量的話,會跟在我們後面前進。」
「『在佩拉格,埃西鐸的繼承人會需要你的協助!』他說。」
「就這樣,我們度過了吉瑞爾河,一路追趕魔多的盟軍,然後,我們休息了片刻。不過,不久之後亞拉岡就站了起來,大聲說:『糟了!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遭到攻擊了,我擔心它會在我們抵達之前陷落。』因此,我們天還沒亮就立刻上馬,催促馬匹在蘭班寧平原上全力賓士。」
勒苟拉斯暫停下來,輕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南方,輕聲唱道:
賽洛斯河、依魯依河上銀光閃耀
在那蘭班寧的翠綠大地上!
綠草茂盛,在海風吹拂下
白色的百合搖晃,
錦葵和小金花的金鐘在風中搖曳
在那蘭班寧的翠綠大地上,
在海風吹拂下!
「在我同胞的歌曲中,那塊平原無比的翠綠;但當我們見到的時候,它卻一片漆黑,看來像是荒廢的大地。在這寬廣的平原上,我們就這麼毫不留情地踐踏花草,足足耗費了一天一夜,才終於來到大河的出海口。」
「那時,我心想:我們已經靠近大海了,因為在黑暗中水面顯得一望無盡,無數的海鳥在岸邊飛翔。啊,那海鷗的聲音!女皇不是曾告訴我要小心嗎?我現在果然無法將它們遺忘。」
「我則是一點也不理它們,」金靂說:「因為那時我們必須面對出發以來最艱苦的戰鬥。昂巴的主力艦隊全都集結在佩拉格,大約有五十艘巨艦以及數不清的小船。在我們之前逃竄的敵人大多已經抵達了港口,並且將他們的恐懼散播開來。有些船隻已經起錨了,他們想要駛離這條河,或是到對岸去,許多艘小船都燒了起來;但哈拉德林人則是被逼到無路可退,只能調過頭來死守。絕望而兇猛的敵人可真是不好對付,當他們看著我們時,都紛紛哈哈大笑,因為那時敵我的兵力實在非常懸殊。」
「但亞拉岡停下腳步,大喝一聲:『出來吧!我以黑石之名召喚你們!』原先停在隊伍最後面的亡靈軍團如潮水般湧出,將前方的一切全都掩沒。我聽見了微弱的呼喊聲、和低沉的號角聲,以及無數竊竊私語的聲音,那就像是在遠古的黑暗年代中所發生的戰爭一樣。他們拔出蒼白的刀劍,但我不知道那些刀劍是否還可以傷人;因為這些亡靈除了恐懼之外,根本不再需要任何武器,沒有人可以抵擋他們。」
「他們飄向所有靠岸的船隻,然後連在港外下錨的船隻也成了目標,所有的水手都害怕得喪失理智,紛紛跳入水中,只有那些被綁在船上划槳的奴隸例外。我們毫不留情地驅趕這些敵人,一路殺到岸邊。然後,亞拉岡將每艘剩下的船都指派一名登丹人,他們安撫了被留在船上的俘虜,請他們不要害怕,因為他們已經獲得了自由。」
「在天黑之前,所有膽敢抵抗我們的敵人都被消滅了,他們不是被淹死,就是徒步逃往南方,希望能夠回到故鄉。魔王一定沒想到,他的計謀竟然被代表恐懼和黑暗的亡靈所破壞了,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的確相當諷刺,」勒苟拉斯說:「那時,我看著亞拉岡,心中想著:如果他將魔戒據為己有,他會成為多麼偉大的君王啊!但是,他的高貴情操超越了索倫的理解,因為他是露西安的子孫哪!不管經過多少年,她的血脈都不會墮落。」
「這些事情不是矮人看得出來的,」金靂說:「不過,那天的亞拉岡真是威風凜凜。你們想想!整個艦隊都歸在他的掌握之下,他選了最大的一艘當作旗艦,頭也不回地上船。然後,他用從敵人那邊搶來的號角,吹出響徹雲霄的號音,亡靈部隊就回到岸上。他們沉默地站在那邊,除了著火的船隻在他們眼中投射的反光之外,旁人幾乎看不見他們。亞拉岡對著亡靈,中氣十足的開口道:『這是埃西鐸繼承人的命令!你們的諾言已經實踐了。回去吧,不要再作祟了!安息吧!』」
「亡者之王就在我們面前折斷了長槍,將它丟到地上。然後他深深一鞠躬,轉身離開。很快的,所有的亡靈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彷佛剛從一場夢中醒來一樣。」
「那天晚上,當其他人努力工作時,我們把握機會休息。船上的俘虜都被釋放了,有許多俘虜是過去被俘的剛鐸人;很快的,人們從伊瑟和蘭班寧開始往此地集結,而拉密頓的安格柏也召集了所有的騎兵。在亡靈所帶來的恐懼消退之後,他們終於能夠前來支援我們、看看埃西鐸的繼承人,因為這謠言在黑暗中像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我們的故事就快結束了,那天傍晚,許多船隻都已經做好了出航的準備,第二天一早,艦隊就開航了。雖然這只是前天的事情,但我覺得好像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也不過是我們離開登哈洛的第六天。不過,亞拉岡依舊擔心我們是否會太遲趕到。」
「『從佩拉格到哈龍德還有一百二十六哩,』他說:『但是,我們明天就得抵達哈龍德,否則一切將前功盡棄!』」
「現在船槳都是由自由人所操縱,他們十分儘力地划著槳,不過,由於我們是逆流而上,速度還是很慢。雖然南方這邊的河水並不很快速,但我們卻也沒有海風的吹拂,即使我們剛在港口大勝,但如果不是勒苟拉斯突然哈哈大笑,我的心情可能會變得非常惡劣。」
「『都靈的子嗣,抬起你的鬍子來吧!』他說:『你沒聽過人家說:一切都絕望時,希望往往會由此而生。』但是他到底從遠方看到什麼希望,我就不知道了。當夜色降臨,我們只能看見黑暗越來越深沉,而我們胸中卻熱血沸騰,因為我們可以看見北方遠處的雲朵下有著紅光,亞拉岡說:『米那斯提力斯已經陷入大火中……』」
「但到了午夜,希望真的出現了。伊瑟經驗豐富的水手看向南方,告訴我們有海風吹來。在天亮之前,所有的巨艦都張滿帆迎風前進,曙光正好照在我們船頭破浪的泡沫上。接下來,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樣,我們在日出之後三小時,和海風以及陽光一起到來,我們在戰場上展開了旗幟。不論未來如何,這都是無比榮耀的時刻,讓人永難忘懷的一天!」
「我們所創造的功業是不可磨滅的,」勒苟拉斯說:「能夠通過亡者之道是前無古人的創舉,即使剛鐸未來毀滅,無人可以讚頌我們的行徑,它也不會因此而失色。」
「搞不好一語成讖,」金靂說:「因為亞拉岡和甘道夫還是依舊愁眉不展。我不清楚他們在底下的營帳中究竟在討論什麼。對我來說,我像梅里一樣,希望這場勝仗就可以結束戰爭。不過,不管未來還有什麼任務,我都不願缺席,我必須代表山中的子民參與這一切。」
「我則是要代表森林的同胞,」勒苟拉斯說:「並為了對聖白樹之王的敬愛而戰。」
眾人陷入沉默,他們坐在城牆上,每個人都思索著自己的處境,而各軍將領在此同時則陷入激烈的爭辯。
※※※
印拉希爾向勒苟拉斯和金靂告別之後,立刻派人去請伊歐墨,並和他一起出城,來到離希優頓陣亡處不遠的營帳。他們和甘道夫、亞拉岡以及愛隆之子們,一起召開了一場關鍵性的會議。
「諸位大人,」甘道夫說:「聽聽剛鐸的宰相死前所說的話:沒用的。你們或許可以暫時贏得勝利,爭取幾寸土地,苟活幾天。但是,要對抗這正興起的力量?我們絕無勝算。我不是想讓你們像他一樣放棄希望,但是,請你們仔細思索一下其中的真實性。」
「真知晶石不會說謊,即使連要塞巴拉多的主人,都無法控制它到這個地步。或許,他可以選擇讓意志較弱的人看到哪些東西,或者是讓他們誤解眼前所見的景象;但是,迪耐瑟必定看見了魔多大軍,也知道還有更多的部隊正在集結,至少他看到的這部分是真實的。」
「我們的力量只不過剛好足以擊退第一波攻擊,第二波將會更可怕。這場戰爭到時就會如同迪耐瑟的想法一樣,我們必敗無疑。這次的勝利不能憑武力強奪,你們可以在這邊承受永不間斷的攻擊,或者在出兵到大河后再被徹底殲滅。你們眼前所面臨的選擇非常有限,謹慎的人一定會建議你們加強防禦,固守這裡,等待對方展開攻擊,這樣至少可以撐久一些。」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要讓我們撤回米那斯提力斯,或是多爾安羅斯,或是登哈洛,像是躲在沙堡中的小孩,束手靜待大浪湧來?」印拉希爾說。
「這不讓人意外,對吧?」甘道夫說:「迪耐瑟在位的時候,你們不就是一直這樣做嗎?但是,你錯了!我說這是謹慎的作法,但我並不建議各位謹慎行事。我說勝利不能憑藉武力強奪,我依然期待勝利,只是不認為武力足以依恃。因為在這一切的戰略和計謀中,我們必須還要考慮統御魔戒,巴拉多要塞的根本,也是索倫獲勝的希望。」
「大人們,有關這樣的情報,諸位都已知道得相當詳細,足以明白我們所處的困境,和索倫所面臨的狀況。如果他重新獲得了魔戒,諸位的勝利都將化為烏有,他將在彈指之間取得天下,他掌控一切的速度,會快到沒有人可以推測未來將會如何。如果魔戒被毀了,他將會失敗,這次失敗將會徹底到讓他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從誕生以來所擁有最強大、最精華的力量都將失去,一切用那力量所創造、所開始的事物都將崩潰,他將會永世不得超生,成為只能在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怨靈,永遠無法翻身,這世界的一大邪惡將就此消逝……」
「還有其他的邪惡會出現,索倫不過是個僕人和先鋒,但是,我們不能掌控整個世界未來的走向,能影響我們所遭逢的歷史事件就非常慶幸了。我們必須專註在剿滅眼前的黑暗,這樣未來的子孫才能居住在一個更潔凈的大地上。」
「索倫明白這一切,也知道這被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已經再度現世,但還不知道這東西在哪,至少我們希望這樣,因此,他這時必然會感到疑懼不定,因為如果我們找到了這東西,我們之中有些人擁有足夠的力量使用這東西,他也知道這一點。亞拉岡,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已經利用歐散克晶石在他面前現身了吧?」
「在我離開號角堡之前就這麼做了,」亞拉岡回答:「我認為時機成熟了,晶石來到我手中就是為了替我製造機會。那時,魔戒持有者已經離開拉洛斯瀑布十天了,我想索倫之眼必須從他自己的國度中被引開。自從他回到魔多之後,幾乎沒有任何力量向他挑戰,不過,如果我預先知道他會這麼快發動攻擊,可能就不敢讓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差一點就趕不及前來救援。」
「但是,這要怎麼辦呢?」伊歐墨問道:「你說,如果他拿到了魔戒,我們的努力全都將化為烏有;如果我們拿到了魔戒,他又為什麼會冒著白費力氣的危險攻擊我們?」
「他還不確定,」甘道夫說:「他能夠成為人人懼怕的邪惡力量,並不是因為他會好整以暇地等待敵人休養生息,跟我們之前鄉愿的態度截然不同,而且,我們也不可能在短短數日中就完全明白如何掌控它的力量。它只能夠擁有一個主人,不能由許多人同時持有。索倫會挑選我們之間彼此起了爭端時,在某人把所有人踩在腳下之前發動攻擊,如果他夠出其不意,魔戒可能反而會成為他的幫手。」
「他在觀察,他可以看到許多、聽見許多,他的戒靈並沒有全部消失,他們在日出之前曾飛過這個戰場,只是那些疲倦和受傷的人們並沒有發覺他們。他研究一切的跡象:當年奪去他寶物的聖劍已經重鑄了,天命之風已經轉向我方,他的第一波攻勢竟意外失敗了,還有他的大將也戰死在此。」
「當我們在此開會時,他會越來越不放心,他的魔眼會一直集中在我們身上,忽視所有其他的事物。我們必須保持這樣的狀況,這才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因此,我的建議是這樣:魔戒不在我們的手上,在智者的指點或是愚蠢的決定之下,魔戒被送走了,避免它將我們摧毀。沒有了它,我們不可能以武力消滅敵人,但是,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引開他的注意力,避免他注意到真正的危險。我們不能以武力獲得勝利,但是,我們可以藉著武力,給予魔戒持有者僅有的一絲希望,即使它渺小得可憐,也在所不惜。」
「如同之前亞拉岡所說的,我們必須繼續下去,我們必須逼得索倫精銳盡出;我們必須引出他的伏兵,這樣他的根據地才會出現空隙。我們必須立刻出擊,迎戰他的大軍,我們必須把自己當作餌,讓他的血盆大口來吞噬我們。由於他對魔戒的貪婪和對勝利的渴望,他會吃下這個餌,因為他會認為如此倉促的行為乃是新的魔戒持有者,太過自傲所導致的。他會說:『哼!他太急著伸出自己的脖子了,就讓他來吧,我會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陷阱中,我會把他徹底擊垮,讓他得意洋洋的戰利品再度落入我的手中!』」
「我們必須眼睜睜地走進陷阱中,我們必須鼓起勇氣,但也暗自懷抱希望。諸位大人們,我們很有可能戰死在一個毫無其他生靈的死寂大地上;即使巴拉多被推翻了,我們也無法活著看到世代的更替。即使如此,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責任,即使這樣犧牲,也比無意義的坐以待斃要好多了。如果我們困守在這裡,敗亡只是遲早的事情,但如果我們願意犧牲,至少我們知道,自己的生命換來了新紀元的誕生。」
眾人沉默了片刻,最後亞拉岡開口了:「既然是我開始的,我也必須繼續下去,我們來到了這個十字路口,希望和絕望只是一線之隔,只要稍有動搖就必敗無疑。我希望大家不要反對甘道夫的這項提議,他多年以來和索倫的爭鬥終於要結束了,如果不是他,我們可能早就被各個擊破。現在,我並不認為自己有指揮任何人的資格,諸位應該要選擇自己的命運。」
伊羅何開口了:「我們從北方趕來就是為了這一天,我父愛隆也是同樣的看法。我們不會回頭。」
伊歐墨說:「至於我,我對這種複雜的勾心鬥角並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我只知道一件事,吾友亞拉岡拯救了我和我的同胞,當他有需要時,我必會加以協助,一定會去!」
「而我,」印拉希爾說:「亞拉岡大人是我的君王,不管他承不承認都一樣,他的想法就是我的命令,我也會去。但是,我必須暫代剛鐸宰相的職務,也暫時必須先以它的人民優先考量,有些事情,我還是必須謹慎一些。我們必須準備好面對所有的可能性,可能是好,可能是壞。我們最後可能還是會獲勝,只要這有一絲希望,我們就必須保護剛鐸的人民。如果我們凱旋歸來,我可不願見到一座廢墟和被敵人蹂躪的家園。而驃騎的情報也顯示,北方邊境依舊還有一支部隊持續威脅我們。」
「的確,」甘道夫說:「我並不建議讓城中毫無防衛。事實上,我們東征的部隊不需要多到足以對魔多展開攻擊,只要多到無法讓魔王忽視就可以了,而部隊移動的速度也必須夠快。容我詢問各位將領,我們在最多兩天的時間中可以動員多少部隊?這些人必須是明知危險也願意前去的老練戰士。」
「我們的兵馬都很疲倦,許多人都挂彩了,有些甚至身受重傷,」伊歐墨說:「我們自己的馬匹也死傷慘重,這點最讓人擔心。如果我們得趕快出發,那麼我想最多也只能派出兩千騎兵,另外留下兩千人防守王城。」
「除了眼前的兵力之外,」亞拉岡說:「由於海岸的威脅已經解除,南方海岸也有不少生力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兩天之前我派了四千兵馬從佩拉格前往羅薩那奇,無畏的安格柏帶領他們。如果我們在兩天之內出發,他們應該可以在我們離開之前抵達。不只如此,我還下令其他人乘坐所有可以找到的船艦沿河過來支援,以這樣的風勢看來,他們兩天之內應該也到得了;事實上,今天已經有幾艘船抵達了哈龍德。我判斷到時我們可以帶領七千名步兵和騎兵,同時還可以在城內留下比攻防戰開始前更多的兵力。」
「城門被毀了,」印拉希爾說:「我們哪有足夠的技術可以將它完全修復?」
「在丹恩的國度中,依魯伯的工匠們有這種技術,」亞拉岡說:「如果我們沒有一敗塗地,或許我可以派金靂去請求山中的石匠前來支援。不過,戰士遠勝過厚門,如果人們逃離崗位,就算再厚的門也擋不住魔王。」
※※※
這就是各軍領袖會議的結果: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應該在後天的早晨帶領七千兵馬出發。由於這部隊未來將會進入魔多寸草不生的大地,因此大部分的戰士應該步行。亞拉岡必須召集南方來的兩千名戰士,印拉希爾必須派出三千五百名士兵,伊歐墨則是必須挑選五百名善於步戰的洛汗戰士,另外再率領五百名最精銳的驃騎。除此之外,還有五百名由安羅斯騎士和登丹人組成的騎兵,這是由愛隆的兩名兒子所率領。這樣加起來總共七千兵馬──六千名步兵、一千名騎兵。洛汗國的主力騎兵,大約三千名的兵力,則是必須在艾海姆的帶領下,沿著西大道伏擊安諾瑞安的敵人;城中也同時派出快馬,前往北方和東方收集情報,打探清楚奧斯吉力亞斯和米那斯魔窟的狀況。
在他們安排好所有的兵力分配,準備開始研究進軍的路線時,印拉希爾突然放聲大笑。
「這實在是,」他大喊道:「這一定是剛鐸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玩笑:我們只率領僅僅七千兵馬,而這不過是剛鐸全盛時期部隊前鋒的數量。而我們竟然要攻打固若金湯的魔王基地!這樣就好像小孩子拿著木刀木槍,威脅全副武裝的騎士一樣!米斯蘭達,如果魔王知道的和你一樣,他多半會一笑置之,用小指捏死我們這些想要刺他的蜜蜂。」
「不,他會試著困住這蜜蜂,拔掉它的刺,」甘道夫說:「在我們之中,光是有些人的名號就足以力敵千軍。不,我想他笑不出來!」
「我們也不該笑,」亞拉岡說:「如果這是玩笑,那它的代價也未免太沉重了。不,這是賭局中最後的孤注一擲,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輸贏的關鍵。」然後,他拔出了安都瑞爾聖劍,讓它在陽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在最後一場戰爭結束之前,你將陪我度過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