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禮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活活淹死的時候,海水又漸漸的退了回去,一直退到了我的腳踝處。我的全身已經濕透,經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在這種極度疲勞的狀態下,我的腦袋卻是格外的冷靜和清晰,現在的事情正朝著最糟的方向發展,馬蒂,不,羅蘭加洛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更不知道要被關到什麼時候……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低頭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只能……
雖然不怕死,可是這樣窩囊的死,我實在不服氣。
至少,再給我一次機會……
「小孔,阿希禮,你們都在哪裡?」我喃喃自言自語了一句,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他們了。
「沒想到你這麼想我,」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的心忽然跳快了一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脖子後面似乎又開始發燙了……
「怎麼,不好意思了?」他不知何時又幽靈般的站在了我的面前,紫銀色的眼眸內流轉著促狹的神色。
「拜託,誰不好意思了。」我瞪了他一眼,「我葉晚不知道這幾個字是怎麼寫的!」
他輕輕笑了起來,「看來還是很有精神,我還……」他忽然沒有再說下去,目光落在了我的下巴上,微微蹙起了眉,「這裡怎麼回事?」
我搖了搖頭,「別提了,原來這個海皇居然是我以前的對頭,我看再下去一定會被他折磨死。」
他沒有再說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根淺茶色的髮絲,默默念了幾句咒文,將那根髮絲輕輕一揚,讓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只聽卡答一聲,那根髮絲就好像一把利刃一般,利索的切斷了我手上的鎖鏈。
「那是什麼?」我驚訝的揉了揉自己紅腫的手腕。
他的目光掠過我的手腕,「能解開這條鎖鏈的東西只有一樣,那就是海皇本人的頭髮。」
「啊!「我更是吃驚,」你怎麼得到他的頭髮?你怎麼靠近他的?「
「我自有辦法。」他很自然的拉起了我的手,「先出去再說。」
在觸碰到他手的一瞬間,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的手冰冷的嚇人,和吸血鬼的冷不同,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冷。
「阿希禮,你沒事吧?」我的心裡湧起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他低頭看著我,露出了一個好笑的神色,」會有什麼事?我馬上帶你離開這裡。「說完,他念了兩句咒文,一轉眼間,我們已經身處一個黑漆漆的房間內。
我一揚手,手中立刻出現了一支點燃的蠟燭,借著跳動的燭火,我看清了這竟然是個白色珊瑚砌成的房間,鑲嵌著貝殼的牆上掛著一副畫像。
畫中的女子有著一頭紫色的長發,猶如月光一般清淡飄逸,彷彿清泉上的一株睡蓮,任憑塵世喧囂,也不曾沾染半點塵埃。
「這裡是……」我盯著那個畫像中的美人,總覺得似曾相識。
阿希禮沒有抬頭,「這個女人就是海皇的姐姐澤麗法,這個房間是一直屬於她的,自從她失蹤以來,漸漸就被大家遺忘了,所以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那麼她也是神了?奇怪,為什麼她會失蹤呢?」我望著那張畫像,「不過,她可真美。」
「誰知道。」他的語氣出奇的冷漠。
空氣一下子彷彿凝固了,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我想了想,還是先開了口。
「你的這招瞬間轉移真厲害。」我由衷的贊了一句。不過,在讚歎的同時,我也不免有些小小的疑惑,為什麼這次他的瞬間轉移的距離這麼近呢?
他側過臉來,微微一笑,「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在我還來不及表態的時候,他又飛快加上一句,「不過,我要收取小小的報酬哦。」
去死——心理活動BY剛脫離險境的某人。
「你不回去嗎?」他忽然問道。
我立刻搖了搖頭,「我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在這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我頓了頓,又說了一句,「謝謝你,阿希禮。」
他無所謂的揚著眉,「沒關係,反正你付過報酬了,當然,如果你想付更多我也不介意。」
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拜託,能不能不要提這件事了……
他剛要說話,忽然輕輕蹙起了眉,似乎在強忍著什麼,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忙問道,「你倒底怎麼了?
「沒什麼……」他的額上微微滲出了汗,我伸手一摸,竟然是滾燙的,和他手的冰冷完全是兩極分化。
「阿希禮,你……」我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你受傷了對不對?」
他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正想否認,我已經抓住了他的手,「你看你,身體冰冷,汗水卻是滾燙的,你一定是受傷了,而且還是——不輕的傷。」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瞬間移動大失水準……
他沒有說話,紫銀色的髮絲被籠罩在霧靄似的光柱里,就像幽雅輕舞的精靈。
「阿希禮……」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眼角有點濕潤,他受的傷一定和我有關,海皇的頭髮,並不是那麼容易拿到的。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東西消失。」他微微一笑。
「我不是你的。」雖然心神有些紊亂,我還是條件反射的反駁他。
他漫不經心地望向我,笑的邪邪而輕快,還輕鬆的說道,「好吧!你不是我的,那我是你的好了。」
「這個時候你還……」我剛想說話,忽然見他又蹙起了眉,心裡不由一緊,他看上去真的很辛苦。
「如果我死了,你可要為我哭哦。」他笑著道。
我瞥了他一眼,「我是不會為你哭的,」
他垂了下眼帘,似是無奈,「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姐啊。」
「因為,你不會死。」我做了個手勢,念起了咒文,一團淺銀色的光芒從我的指尖湧出,我輕輕地將手指抵在了他胸口,只見銀色光芒瞬間籠罩在了那個地方,一絲一絲的滲入了他的身體內……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指,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確定,「這不是Tremere族的魔法嗎?」
「嗯,識貨!希望能暫時壓制住你體內的熱氣,不然一直冷熱相交的話,對你的損傷會更大。」我看了看他,「還不如讓你一直處於寒冷狀態。」
他緩緩放開了我的手指,「不過,這個魔法也會消耗施法者的元氣。」
「你不用在意,就當是你救我的回報好了。」我頓了頓,「我不想欠你太多人情。」
「可是,這點回報是不夠的,」他輕輕的笑,眼神充滿著曖昧,「我想要——更多。」
「沒有更多了!」我瞪了他一眼,「別讓我分神了!閉嘴!」
這個傢伙,受了傷還這麼讓人鬱悶……
不再去理會他,我繼續施法,一直到他流出冰冷的汗水,我才收回了手指。
「有沒有好些?」
他點了點頭,「不過,全身被冰凍的感覺也不好受。」
我差點忘了,他並不是純粹的吸血鬼,所以對於這樣的寒冷,他會有點不能承受,不過……
「那你就忍耐一下吧,至少這樣會保護你的身體。」我瞥了他一眼,「放心,不會死的。」
他側過頭,低低怨念著,「對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麼冷淡,真是沒心沒肺……」
「我幫你拿條毯子……」我忽然覺得有些想笑,正好看到房間里放著幾條毯子,於是準備起身去拿。
「不用……」他伸手想要拉住我,我用力一掙,他反而被我拉倒了,而且這倒的方向……也太太不巧了吧!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一瞬間,他已經倒在了我的身上,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冰冷的唇不偏不倚的壓在了我的唇上。
嗡——我的腦袋瞬間空白了——突如其來的shock讓我完全說不出話來……我盯著他的眼睛,他也盯著我的,我們兩個人以一種極詭異的姿勢躺在地板上。
「那是我的初吻,阿希禮。」我沒有想到還是自己先口。
「我估計也是,看出來了。」
「你」
「想要我負責嗎?好,那麼,乾脆把初夜也給我吧。」
「誒?」
一陣風吹過,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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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傷到起不來的地步吧。」我表現出了連自己也難以相信的冷靜。
他微微一笑,「當然,不過在這之前……」話音未落,他的唇又再一次覆了下來,涼涼的舌尖順著嘴角微微開啟的空隙,快速的鑽進了我的唇……我的全身驀的僵住了,時空彷彿剎那間停止,一切都在懸浮狀態。這是一種怎樣的奇妙感覺,就彷彿——吸吮清晨葉尖的露滴,咀嚼初放的柔嫩花瓣,咬下一口新鮮水梨的清脆果肉……我茫然的睜開眼,毫釐之差的那對紫銀色眼眸,深邃的可以吸入魂魄。
「這才是真正的接吻,明白嗎?」他漸漸離開了我的唇,眉梢間流動著笑意。
「你要是再不起來,我一腳把你踹開。」我在反應過來之後怒瞪了他一眼,他若無其事的挑唇一笑,從容不迫的躺在了我的身邊,居然還很過分的將手伸過來攬住了我的腰。
「喂……」我想甩開他的手,忽然聽到他哎喲叫了一聲,「啊,小晚,我還受著傷呢,這可是為了救你受的傷哦。」
這個傢伙,剛才占我便宜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自己受了傷!
「好像越來越冷了,」他低低說了一句,收緊了自己的手,將我朝他的方向更拉近了一些。
「你不要得寸進尺了……」我鬱悶的動了一下身體,要不是看在他為我受了傷的份上……
「這是最有效的取暖方式,不是嗎?」他的氣息在我耳邊吹拂,「我可是為了你受傷的哦,所以你回報我也是應該的吧。」
「喂,那也要回報的心甘情願。」我沒好氣的應了一句,「以後你會不會一直把這件事當作我的把柄?啊啊,好可怕,那你可以用這件事要脅我幾千年,幾萬年……」
他原本嘴角含著笑,聽到我的話時,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神陡然凝聚,一絲陰霾浮現,然而只有一瞬,又恢復了平致而恬淡的氣息。
「阿尼薩也很喜歡你。」他忽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我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跟上他跳躍的思維,「我也喜歡她。」
他點了點頭,「那就好,以後幫我照顧她。」
「你自己難道不能照顧嗎?」
他沉默了一會,「就當我沒說。」
之後,他沒有再說一句話。雖然他表現的有些反常,但是我也沒有多在意,也許是這幾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一陣濃濃的乏意襲來,我打了一個哈欠,閉上眼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個幽長的通道,四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我茫然的行走在通道里,一直走,一直走,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
這個感覺,好像似曾相識……
正在我困惑的時候,周圍的一切忽然全部消失了,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如鮮血般火紅的曼珠莎華,在花叢中,站著一位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當我看清他那罕見的銀青色頭髮時,不由大吃一驚,脫口道,「夢神安提?」
他一臉凝重的看著我,「小晚,不要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馬上回到陸地上去。」
我對他的話有點摸不著頭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必須待在這裡救我的媽媽。」
「殺死海皇,你根本不可能辦到,難道你要……那樣的話,即使得救,小隱會傷心,更何況……」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
「總之,你聽我的話,」他微微皺了皺眉,似乎在忍耐著什麼難受的事情。
「我不會聽你的話,如果能救出媽媽的話,就算是星星,我也要逆轉它的軌道。」我冷冷看著他。
他的眼中浮起了一絲怒色,「你真以為你的媽媽——」
他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嘎然而止,彷彿被什麼截斷了聲音,我眼前的一切也開始晃動模糊起來,一陣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我的眼皮變得異常沉重,很困,很困……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借著從海面折射下來的陽光,我猜測可能是天亮了。正想伸個懶腰,卻似乎驚動了身邊的人,他無意識的環緊了我的腰,動作是那麼的自然,象一個嬰兒深深的依戀著自己最親近的人。輕柔而有節奏的氣息,吹拂在我敏感的皮膚上,溫柔的像春日田野上的微風,那種酥癢的感覺不停的累積,讓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激靈。從我的這個角度望去,正好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睫毛,幾縷長發垂了下來,搖曳出優美的陰影,唇角凝結著比任何時候都要安詳的表情。
我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唇,總覺得,昨天之後,好象有些微妙的變化在自己和他之間產生了……看著他的睡顏,心底溢出的這種說不清的柔軟的感覺,又是什麼?
「為什麼……」他的嘴角忽然微微動了動,似乎在囈語著什麼,我把耳朵湊過去,依稀聽到了模模糊糊的話。
「為什麼……我,我是你的兒子……」他的睫毛急促的抖動著,「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母親……」
我微微一驚,這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關於他母親的事,如果沒有猜錯,他的母親似乎對他不怎麼樣……
阿希禮到底有著怎樣悲哀的過去……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彷彿是被驚醒了一般,他忽然睜開了眼睛,紫銀色的眼眸內還殘留著一抹茫然。
我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早安,阿希禮。」
他只是稍稍一愣,也揚了揚嘴角,「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說早上好。」
「和你說早上好,也是想提醒你,你可以拿開你的爪子了。」我覺得自己的笑容有點虛偽。
他輕輕一笑,緩緩抬起了手,」唉,一個晚上抱著你睡還真夠累的。「」喂……「我的額上飛快爬上了一個十字路口,」我都還沒說我的腰被你壓得酸痛,你居然還有臉說你的手累。」
他坐起了身子,還很誇張的揉了揉自己的手。
我忽然有種想揍人的衝動……」誒?這是什麼?」他驚訝的指著我的胸口,我低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那裡竟然別著一支藍色的罌粟花!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難道是因為那個夢的關係?我只記得那個夢神勸我回去,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我怎麼可能回去!
想到這裡,我連忙站了起來,「看來你的精神好多了,我也該去做我要做的事了。」
他沒有看我,「準備再被海皇捉住一次嗎?」
我看了他一眼,「是有這個可能,但是,我沒有選擇,我還是要試一試。」
他依舊垂著眼眸,「不過,下一次我不會再救你了。」
我凝視著他的長發,低聲道,「阿希禮,自己小心,還有,千萬不能再和別人交手,不然你的傷會很快惡化。」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讓我覺得有點不習慣的是,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在我要推開門的時候,門砰的聲音被撞開了……
我下意識的倒退了幾步,在我看清來者是何人的一瞬間,我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大事不妙也!
帶著陰森的華麗感的少年緩緩走了進來,用那雙淺藍色的眼眸冷冷望著我,「原來躲在這裡,怪不得我找了一個晚上都沒有找到。」不等我說話,他又望向了阿希禮,惻惻道,「被我的冰火極光擊中,居然還能撐到現在,你也算命大,真沒想到,神級血族之王,會為了一個女人做這種傻事。」
我靜靜的看著他,企圖用外表的冷靜掩飾我內心的波動,原來,阿希禮所受的傷,比我猜測的還要重的多。
重到——差點死去。一想到這裡,我的心隱隱生疼,他居然為了我……
「不過,阿希禮,你忘了一樣最重要的事情。」羅蘭加洛的唇邊勾勒一個華麗邪惡的弧度,「就算你再強大,你也不是——神的對手。值得嗎?為了一個女人?」
阿希禮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微微一笑,「每個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些他認為值得守護的東西。也許在別人看來不值,但他已別無選擇。」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湧上心頭的竟是一絲微甜。
羅蘭加洛緊緊抿著嘴角,在他朝阿希禮走去的時候,我下意識的攔在了阿希禮的面前。
「不要傷害他。」我聽到了自己略微變調的聲音,那是因為——我害怕。
當自己開始變得會害怕,變得畏首畏尾,變得患得患失;當無意中多了許多額外的麻煩,額外的焦慮。
這一切,都是因為,
當我——開始心動。
「小晚,你讓開。」阿希禮在我背後低低說道,「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
「阿希禮,你閉嘴。」我扭頭低喝了一句,「你絕對不能再動手,不然會死的,知道嗎!」
「我不會讓女人……」
「不要死,阿希禮。」我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會讓你死。」
身後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
「他死不死,我說了算。」羅蘭加洛的眼神愈發陰冷,「包括你的生死,也掌握在我的手裡,不要忘了,我是——神。」
「你要報復的不過是我,根本不關他的事。」我將心一橫,「放過他。」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報復性的笑容,「沒想到,你也有心軟的時候,要我放過他很簡單,只要答應我一件事就好。」
「如果我可以辦到……」
「你一定可以辦到,」他的眼眸中涌動著深不可測的波濤,「那就是——成為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