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紅鬃烈馬
他二人來到了「克貼圖碼札」,人馬交疲,上官琴指著前面一處地方道:「那裡有家回族人開的小麵館,你一定很餓了。」
蒲天河不由大喜,老實說自入邊地,由青海至蒙古以來,他簡直就沒有吃過一頓舒服的飯菜,此時聽說有個小麵館,哪能不食慾大動!
在五顏六色的人群里,穿插著行走了一程,蒲天河就見正前方左側,有一處用羊皮扯的天棚,棚下設有七八張白木八仙桌,上官琴指了一下道:「這裡就是!」
是時正有一個大頭麻面的胖子,圍著圍裙,在棚下扇著扇子,看見了上官琴,立刻站起來,用陝西話笑道:「噯唷,今天是什麼風呀,貴人光臨了!」
上官琴含笑下馬,手指蒲天河道:「這位是婁相公,我們是到寒碧宮去的,路過這裡肚子餓了,有什麼好吃的沒有?」
麻子嘿嘿笑道:「有!有!新烙的貼餅子,燉的牛肉!」
蒲天河點頭道:「就這樣吧!」
麻子雙手在染滿油漬的圍裙上擦著,笑嘻嘻地走到上官琴身邊,嘻嘻笑道:「三姑娘,什麼時候請我方麻子喝一杯?」
上官琴面色一紅,笑啐道:「去你的,別胡說,小心我告訴師父揍你!」
麻子哈哈笑道:「別介意,一句玩笑話,我就去給你們弄吃的!」
說著晃著他的胖身子就走了。二人這時走進棚下,兩匹馬自動走到一邊馬槽邊。麻子在廚房裡高聲向棚里招呼道:「三姑娘的馬,好好喂著!」
一個小廝把兩匹馬牽進去,上料飲水不在話下。蒲天河看不出這上官琴在本地倒是很得人緣,就向她道:「姑娘原來常來這裡玩玩!」
上官琴點頭笑道=這條路我是常來的,方才那個麻子,過去是我師父家裡一個廚子,後來因為他性子不好,師父就把他辭退了,不想他竟在這地方開一個小館子,聽說賺了不少的錢,很發了一筆財呢!」
蒲天河點了點頭,這時麻子已把餅和燉牛肉端了上來,兩個紅土瓷罐,盛著黃澄澄的肉汁,另外新烙的貼餅子,酥香噴噴,令人垂涎!
麻子另外還孝敬了一鍋小米粥和兩樣小菜,一樣是「白磨辣羊肉」,一樣是「油鼓豆腐衣」。
蒲天河很久沒吃到這麼可口的菜了,不由大吃了一頓,連聲稱讚不已。
上官琴見他如此食量,不由笑道:「傻子,別脹壞了!」
蒲天河微笑不語,上官琴就回過身來關照麻子道:「這位婁相公愛吃你做的東西,你揀幾樣好的多包上一些,我們路上吃。」
麻子嘿嘿笑道:「這還用關照嗎!早預備好了。」
方言到此,這麻子一轉身笑道:「有客人來了。」
說罷就迎了過去,蒲天河聞聲抬頭,不由心中一動,原來所來的,正是前次在沙漠道上所見的,一尼一俗,兩個女人。
蒲天河乍見此二人,不由趕忙把頭低下,他心中忽然記起這師徒二人,正是當初在天山絕頂比武,而後在雪原助自己雪夜尋父的華山多指老尼及其弟子楊采蘋。
要說起來,此二人對蒲天河原是有恩,豈有當面不打招呼的道理?這其中有個道理。
第一,此二人一向是神蹤飄忽,那多指師太,雖然是出身空門,可是她不能忘懷俗世的名利二字,她師徒此行,必定也是與那兩箱珠寶有關,蒲天河突然上前招呼,豈不是令她二人面子上不好看!
再者,蒲天河在上官琴面前自稱婁驥,而多指師太師徒並不知道,一旦拆穿,定會使上官琴見疑,豈非功虧一簣?
有了以上雙重原因,蒲天河自是不便相認。
所幸的是多指師太師徒二人,俱是低頭進入,默默無言地坐在一邊。蒲天河低聲對上官琴道:「我們走吧!」
上官琴秀眉微顰道:「咦,這兩個人,莫非你認得么?」
蒲天河只得含糊地道:「不錯,只是此時不便相認。我們走吧!」
說罷首先離座踱出,上宮琴忙喚來麻子,把賬付了,匆匆趕過來,小聲道:「那個尼姑一隻手上多了一根手指頭!」
蒲天河點頭道:「不錯,就是她!」
這時小廝把馬拉了出來,上官琴由麻子手中接過了包好的食物,又回頭看了一眼,蒲天河已騎著馬先走了,上官琴趕上他道:「你何必這麼怕她們?」
蒲天河笑了笑道:「不是怕,是不太好意思而已!」
上官琴還要再問,只聽見身後一聲馬嘶,二人回身看時,見是一匹十分神駿的高大白馬,由身後馳來!
蒲天河乍然看見這匹白馬,不由吃了一驚,因為這匹馬,簡直太像婁小蘭的那匹「沙漠豹」了,所不同的,是這匹馬頸上的長鬃非白,而是紅的!
再看馬上所坐的也不是婁小蘭,而是一個綵衣細腰,頭戴平頂彩帽的少年。
這少年生得長眉大眼,鼻直唇紅,留著兩小撇八字鬍子,看過去真是無限風流瀟洒。
他拿著一根彩竹小馬鞭,一面撒馬馳來,一面高聲道:「喂!喂!」
蒲天河與上官琴均吃了一驚,勒住了馬,蒲天河抱了一下拳道:「仁兄是喚在下么?」
綵衣少年勒住了馬,點頭道:「對不起,我不知兄台大名如何稱呼!」
蒲天河點頭道:「婁驥,兄台有何見教?」
少年偏頭笑了笑,露出細自的牙齒道:「哦,婁……婁兄,小弟想借問一條路,不知兄台可以見告么?」
蒲天河訕笑道:「這個……」
說罷手指上官琴道:「在下也是初來,兄台要問路請問這位姑娘。」
少年哈哈一笑道:「在下生平並不喜與陌生姑娘搭訕,兄台不必見怪!」
蒲天河想不到對方竟然會有此一說,不由怔了一怔,含笑道:「既如此,兄台你要問什麼路呢?」
少年抬頭看了一下,徐徐地道:「我是要去參加八旗馬會,聽說這馬會是由春夫人辦的,我是想問一問寒碧宮的去處。」
蒲天河暗想這倒巧得很,當時就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們也是去看賽馬的,老兄如不嫌棄,我們同路如何?」
綵衣少年搖了搖頭,道:「你們走你們的,我走我的,只請告訴我路途就是!」
上官琴在他二人答話時,一直留心看著這個人,心中確實奇怪得很,因為這少年的衣著,漢人不似漢人,回人又不似回人,更不是西藏和蒙古人。
如果光看他衣著,很像是蒙古的闊少爺,可是他又戴著一頂西藏人的帽子,穿的也是藏人的靴子。
如果說他是西藏人吧,衣服又是蒙古族人的,再者他那一口標準的漢語,足可稱「字正腔圓」,這真正是令人想不透了。
這時聽他這麼說,就用手指了一下道:「你既不願和我們一塊,就請一個人走吧,順著這條路一直下去就行了!」
綵衣少年點了點頭,含笑道:「恕我口直,你二人是夫妻吧!」
蒲天河忙笑道:「哪裡,哪裡,老兄你誤會了!」
少年冷冷地道:「不是誤會,而是你二位一口一個『我們!我們!我們!』顯得怪親熱的!」
他說話語帶譏諷,吐字如珠,蒲天河倒可一笑置之,上官琴卻是不由大怒,當下冷笑道:「『我們』又關你何事?」
綵衣少年長眉一挑,卻嘻嘻冷笑道:「好沒有羞恥!」
說罷雙腿一夾馬腹,那匹全身白毛,惟獨頸留紅鬃的大馬,已似脫弦之箭似地竄了出去。
上官琴氣得挺馬就追,卻為蒲天河一把拉住道:「算了,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前行少年一聲笑道:「與我一般見識?我才是不與你一般見識呢!」
說罷,已縱馬如飛地去了。
蒲天河搖了搖頭,啼笑皆非。上官琴冷冷一笑道:「你何必拉著我,這種小子真該打死他才出氣呢!」
蒲天河心中卻也是有些納悶,這個綵衣少年確是令人有些奇怪,試想天下怎會有這種問路的人?可是卻也想不起對方是什麼心意。
上宮琴仍在生氣,冷笑道:「他既然說去看賽馬,總會見得著他,再見了他,定叫他知道厲害!」
這時天色已漸漸晚了,氣溫已不似先前炎熱,二人飯後精神大震,兩匹馬也顯得精神很好,於是二人就順著眼前大道直馳了下去。
這一程足足跑了近兩個時辰。眼前又是大片的沙漠,嗖嗖的寒風吹過來,卻令二人有不勝寒冷的感覺。兩匹馬更是不停地打著呼嚕。
上官琴乃是久走沙漠的長客,見狀她就勒住了馬,皺眉道:「我們必須要停下來了,再走人馬都要倒下了!」
蒲天河也覺得不能再走了,只是他總以為孤男寡女,如此深夜相守不太好,所以始終沒有開口,這時聞言,他就喃喃道:「我還能受得了。」
上官琴似也瞧透了他的心意,在馬上笑道:「婁兄,你放心,我來時早已備好了一切,我們一人一個羊皮帳篷,收用都很方便。還是歇一夜,明天一早再走的好!」
蒲天河面色微紅道:「姑娘想得真是周到,如此我們在此住上一夜吧!」
上官琴笑著下了馬,道:「這地方是一處壩子,在沙漠里來說,是最好的地方,你看前面有一道水流,馬兒也可以休息一下,喝點水,錯過了這地方,人馬雖不一定會怎麼樣,可就有得罪受了!」
說到此,不由樂道:「方才那個冒失的小子,此刻只怕有得罪受了!」
蒲天河這時下了馬,這數月以來,四處亂走,對於沙漠里行走的常識也有了一點,聞聽上官琴之言,倒也並非是假話,因為人馬行馳沙漠里,如果找覓不到一處有水草的地方過夜,那是十分痛苦,甚至於會為此而喪生,也未可知。
想到此,不由對方才那個少年,生出一些憫悲的感覺,卻也奈何不得。
一人遂把馬牽行到前面平坦之處,然後把馬上鞍轡卸了下來。
上官琴所謂的羊皮帳篷,是一種只適一人獨寢的小型帳篷,抖開來長長的三角形狀,用三根本簽插入沙地之內,即可張開。
因為這種帳篷設計精巧,體積又小,又輕,很容易就張立了起來。
然後上官琴在每一個帳篷尖上,懸上一盞避風的羊角燈,據說如此可以防患沙漠的狼群。
二人布置好一切,各自就寢。
勞累了一日,上官琴很快地入了夢鄉,倒是蒲天河因為心中有事,輾轉於地上安眠不得。
他閉著眼睛,聽得篷外嗖嗖的風聲,似乎要把這矮小的帳篷壓得塌了下來,沙粒打在羊皮篷頂上,發出了一片沙沙之聲。
睡了一刻,實在是難以入眠,他就翻身坐了起來,將帳篷拉開,鑽身外出,不想頭方探出,卻意外地發現在對面約有一箭地的地方,竟然搭著另外一個帳篷。
那帳篷形樣,看過去竟比自己所睡的這個更為精巧,妙的是也懸有一盞燈,可不是羊角燈,而是一盞紅色的燈,看過去燈光閃閃,就像是斜墜在天邊的一粒小星星!
蒲天河想了想付道:「怪事,方才怎麼沒有看見這個帳篷呢!」
他本就睡不著,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就悄悄起來,向著對方那個小帳篷行走過去。
漸漸走近了,才看清那帳篷系黑色牛皮所制,看過去又柔軟又光亮,設計得確是精巧極了。
這時,在那帳篷背後燒著一堆柴火,熊熊的火光,映襯得附近景緻分明,蒲天河悄悄來到近前,卻聽得一人冷聲道:「這麼晚了,你還沒有睡么?」
蒲天河再一注目,才發現那牛皮帳篷背影處,沙地上竟坐著一個人少這人正不時向火堆里加著柴。
借著火光,蒲天河才看清了,這個人,正是日間問路的那個綵衣少年。
他頭上仍然戴著那頂草帽,倚身在帳篷上,面向著無瀚的大沙漠,確實很愜意的樣子。
蒲天河忽然發現是他,有些吃驚地道:「咦!你不是走了么?」
綵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哼!你以為我會上你們的當?」
蒲天河一怔道:「此話怎講?」
少年向著火堆里送了一根柴,道:「你們以為不告訴我這休息的地方,我就會不知道?見鬼!」
蒲天河身子向前一躍,在火邊坐了下來,道:「兄弟,你錯了,我們又何必害你,不過是你走得大快了一點!」
說時,他注意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年,覺得他那模樣兒實在可愛,就是那兩撇小鬍子,在他那酡紅的面頰上,顯得有點兒不配合。
這小夥子看過去,頂多不過十八九歲,可是他既是留有鬍子,最少也應該是二十齣頭的年歲。
當時他一直地看,對方少年顯得有些不大自然地把頭低下來,冷笑了一聲道:「你老看著我幹什麼?」
蒲天河微微一笑道:「兄弟你貴姓?是哪裡人呀?」
少年很乾脆地道:「姓婁……」
說罷又翻了一下眼睛,望著蒲夭河道:「真的,同你一樣姓婁。你信不信?」
蒲天河先是一呆,遂笑道:「那有什麼不信,天下同名同姓的多得是。婁兄弟,你是哪裡人?」
綵衣少年想了想,道:「就算是漢人吧!」
蒲天河見這婁姓少年伸手拿著木柴,他那一雙手,真好像女孩子手似的白細嬌嫩,而且十指尖尖,都留著半寸長短的指甲,心中不禁甚是奇怪,就問他道:「老弟,你是讀書人吧?」
少年「噗哧」一笑,卻又把臉繃住,扭臉望著一邊。蒲天河詫異道:「什麼事好笑?」
少年鼻中哼了一聲道:「聽你口氣好像很大了似的!」
蒲天河臉上一紅道:「我本來就比你大幾歲。」
綵衣少年哼了一聲道:「不見得,我有鬍子了,你卻是嘴上無毛!」
蒲天河不由哈哈笑了兩聲,少年卻又繃住了臉道:「有什麼好笑的!你莫非不知,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句話么?」
蒲天河點了點頭笑道:「所以你才留鬍子。是吧?」
他覺得與對方這個少年說話很有意思,他本以為對方必定是個老於世故的人,卻想不到竟是如此天真單純,一時把早先對他的誤解去了多半。
那少年卻轉過頭來,看著蒲天河道:「你也是去看賽馬的?」
蒲天河點頭道:「正是!你呢?」
少年冷然地道:「除了看賽馬以外,還要找一個人,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說到此,又冷笑了一聲,不等蒲天河答話,就問蒲天河道:「如果一個和你曾經有過終身之約的伴侶,忽然離你而去;你作何感想?」
蒲天河不由大吃了一驚道:「這個……」
想了想,他點頭道:「這看你們之間的情形如何,不能一概而論。也許一方面有難言之隱,也未可知!」
少年鼻中哼了一聲,把臉扭過了一邊不發一語。
蒲天河想起了自己之事,倒與對方之言近乎相似,當時苦笑了笑,道:「怎麼,你莫非遇見了這種事不成?」
少年冷笑了一聲,道:「我正是要去找那個負心之人,看他「在我面前有何說詞!」
說到此,莞爾一笑道:「其實這閑事與你無關,我想婁兄你必定是已娶過妻室了?」
蒲天河喃喃地道:「兄弟,你又猜錯了。我們不談這個吧!」
少年眨了一下眸子,道:「為什麼?莫非老哥你在這方面有什麼難言之痛不成?」
蒲天河面上訕訕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倒看不出這小子,說話倒是挺厲害的。又忖,他雖是言者無心,而自己卻是聽者有意,他又何嘗知道,正中了自己的痛處。
想到此,搖了搖頭苦笑道:「兄弟你不必多疑,愚兄哪有什麼難言之痛?」
少年微微一笑道:「當然不會有了……」
說到此,回頭看了一眼,向著蒲天河道:「你的那一位來了。恕不奉陪!」
說罷丟下了手上的木柴,轉身進帳篷之內去了。蒲天河忙依言看去,果見上官琴遠遠過來,見狀奇道:「咦!你在同誰說話?」
蒲天河生恐她會生事,當時忙站起來笑道:「我因為睡不著隨便走走,不想碰見了白天的那位小兄弟,隨便談談罷了!」
上官琴冷冷一笑道:「我還以為他死在沙漠里了呢,想不到會在這裡!」
但聽得帳篷里,那少年冷笑道:「姑娘,你放心,我死不了,你多積點口德吧!』」
上官琴杏目一瞪,跺腳道:「你是什麼東西,有本事出來!」
蒲天河一拉她道:「算了,事情都過去了,何必呢!」
上官琴笑道:「就憑他白天信口亂說話,我也要教訓教訓他!」
蒲天河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見帳篷一開,那綵衣少年已走」了出來,他微微笑道:
「我出來了,姑娘要怎麼樣呢?」
上官琴陡然上前一步,右手一抖「呼」的一掌直向那少年面門上劈去。
這一掌眼看已打到了那少年臉上,但見對方少年一聲淺笑道:「還差一點!」
果然,上官琴一掌竟然打了一個空。
上官琴不由吃了一驚,足下向前一上步,雙掌同時向正中一擊,使了一招「雙峰貫耳」,口中叱道:「打!」
可是那少年只向外輕輕一晃,道:「還是差一點。」
但聽得「啪」一聲,上官琴兩隻手掌拍在了一塊,依然是差一點沒有打中。
這一來,非但是上官琴驚怒不已,就是一旁的蒲天河也吃了一驚,因為再怎麼說,上官琴總是自己這一邊的,她要是吃了虧,自己也是面上無光。
蒲天河因見少年武功不弱,擔心上官琴不敵,這時見狀忙道:「姑娘,你下來……」
那少年這時飄立一旁,只見他長眉微揚,嘻嘻笑道:「姑娘,你還不退下去,有人會為你出這口氣,是不是?婁兄!」
蒲天河面色一紅,正不知如何回答,上官琴再次地撲身而上,口中嬌叱道:「你也配!看掌!」
玉手一分,直向著少年胸上打去!
少年面色一紅,忽然冷笑道:「無恥的賤人!」
只見他身子一閃,已到了上官琴身邊,右手一分,駢中食二指,向著上官琴就點。
蒲天河見狀,吃驚道:「小心肩井穴,姑娘!」
上官琴聞聲右肩向下一沉,那少年果然是要點上官琴「肩井」穴,不意為蒲天河喝破,只得飛身而退,他望著蒲天河冷笑道,「閣下真是好眼力!」
上官琴當著蒲天河面前,三番二次的遞招,竟連人家的身邊也捱不著,女孩子家要強,實在有些個不好意思,一時之間不禁大力羞怒!
就見她一聲冷笑,身形一竄,已再次地撲到了這綵衣少年身邊。
這一次上官琴是安下心,要讓對方敗在自己手下,她身子一夠上了步眼,不借施展出重手法來,右手向外虛點了一下,左掌猛地向前上方一托。
這一招名叫「巧托天書」,上官琴施展這一手招式,暗含著內家的「金鉤掌」的內力,掌勢一翻,勁風十足,直向少年下顎上托去。
少年杏目逼出了兩股冷芒,哼道:「好厲害!」
就見他身子一個疾轉,就像是旋風捲起的沙子一般,又像是一縷青煙裊然升空,驀地騰空而起。
上官琴想不到對方身法如此詭異,自己這麼快而狠的身法招式,仍然是撲了個空,連他衣邊也沾不著,心中不由一寒。
說時遲,那時快,綵衣少年身子暮然向下一落,正好到了上官琴背後。
就見這少年一聲輕笑,道:「姑娘,這一次你可服輸了?」
那笑聲像個女孩子似的,上官琴心中吃驚,正要回身,就聽得蒲天河一聲叱道:
「身子倒下來!」
上官琴霍地向前一倒,卻已是不及,忽覺得雙肩上為那少年雙手一按,微聞得少年一聲叱道:「倒下吧!」
上官琴這一次可是不由得不聽話,身子一矮,「噗」一聲,整個的連頭帶臉,全都埋到沙子堆里,她一翻身坐起來,「呸呸」一陣亂吐,一時真要哭了起來。
蒲天河不禁為這少年的輕桃動作,激起了一股怒火,當時冷冷一笑道:「兄弟,你的這一手『厲鷹搏兔』真是高明,佩服之至!」
上官琴這時坐在沙地上,越想越氣,禁不由嚶嚶有聲地哭了起來,一面道:「婁大哥,你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綵衣少年是時立在一沙丘堆上,聞言微微一笑道:「婁大哥?好不肉麻!」
蒲天河身形一竄,先上前把上官琴拉了起來,怒聲道:「姑娘這是何苦?唉……傷著了沒有?」
上官琴正自擦著淚,聞言搖了搖頭,道:「傷是沒有傷著……」
一旁的少年冷冷一笑道:「這是我手下留情,要是換在另一個,我可就不這麼客氣了!」
說到此,他轉向蒲天河冷冷一笑道:「怎麼,你還要賜教么?」
蒲天河抱拳窘笑道:「足下武功超人,在下哪裡是對手,不過有些技癢,尚請賜教兩手高招,以長見識罷了!」
少年一雙大眼睛,痴痴地望著蒲天河,等他說完話甚久,才冷笑道:「你是因為我打了她,才要和我動手的是吧?」
說時用手指了上官琴一下,蒲天河尷尬地一笑道:「朋友,你誤會了。這位姑娘一意與足下刁難,朋友你略施懲戒也是應該……」
少年介面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與我動手?」
蒲天河一笑道:「我方才已說過了,不過是想請教一二,談不上什麼動手不動手。」
少年似乎很是生氣,星月之下,他臉色很白,身子抖動了一下道:「好,你要跟我動手,也不見得准能贏!」
蒲天河莞爾道:「請教武功,何論勝負。兄弟,請!」
「請」字一出口,足下便踏中宮入洪門,右腕一翻,駢指向著少年肩上點來。
少年身子起先絲毫不動,等到蒲天河手指將臨,才一卸雙肩,他左手這時向外驀地展出「白鶴亮翅」,五指如刃,反向蒲天河右肋切來。
蒲天河和對方一接上手,就知對方這個少年,看似年紀不大,武功確實是得有真傳,非但是得有真傳,而且是功力極高。
他暗暗吃驚,忖思著,怪不得人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不到如此地方,竟然隱藏著這麼多的奇人異士,真正是讓人奇怪了。
蒲天河心中付思著,身子已然飄蕩開一邊,少年身若游龍,微一舒展,如影附形地又依了過來。
二人這麼一接上手,轉眼之間,就是十數個照面。
上官琴靜立一邊,只見二人在沙地上此起彼落,翩若游龍,心中不禁大為欽佩。
差不多又遞了七八個照面,忽見二人身子向當中一湊,四掌同出,「波」的一擊,然後,又像兩隻影子一般地閃開了一邊。
沙地里,由於二人身子相撲的風力,已然捲起了陣陣黃沙。
蒲天河身子向下一落,由不住呆了一呆。
這一手力道相對,蒲天河是施了七成勁,滿以為對方禁受不住,卻沒有料到,對方並沒有現出一些兒敗象!
他這時心中充滿著對這少年的欽佩和敬仰,因為他小小年紀,有此功力,自己竟然未能取勝,實在是令人可敬。因此,那所謂的一點仇因,也就蕩然無存。
蒲天河雙手抱拳,誠摯地道:「兄弟武功超絕,愚兄非是敵手。承教、承教!」
少年冷冷哼了一聲道:「勝負未分,何故中途罷手?」蒲天河一笑道:「再打下去,愚兄可就要現丑了。我們是不打不相識。朋友,你可以把大名賜告么?」
少年望著他呆立了一會兒,又轉過來看了看上官琴,鼻中哼了一聲道:「不必了。
再見!」
說罷轉身進入帳篷之內,放下了篷簾,不再出來。
蒲天河弄了個大紅臉,嘆息了一聲道:「兄弟你既認為在下不堪承交,在下也不敢高攀,打擾了!」
轉身對上官琴道:「姑娘回去吧!」
上官琴由地上一竄,飛快地走了。蒲天河知道她當著自己面不好意思,再者也有點怪自己沒有替她出氣的緣故,當時黯然笑了笑,低頭自己回去。
當他足步方啟,卻聽得一陣女子抽搐之聲,發自附近,蒲天河不由心中一驚,頓時立定了腳,心想如此荒漠曠野,怎會有女子哭聲,豈非怪事?
再仔細聽了聽,尋聲望去,才知那哭聲,竟是發自那少年的帳篷之內。心中一怔,暗暗好笑,由此看來,對方真正還是個小孩,連童音還沒有變過來呢!
想著也覺得有些歉然之感,人家好好在這裡,自己二人上門來欺人,他年輕面嫩,想起來自是傷心了。
這麼想來,蒲天河確實有些內疚,當時踱到帳外,嘆了一聲道:「兄弟,方才之事萬請不要介懷,愚兄賠不是來了!」
哭聲立止。過了一會,帳內才傳出聲音道:「去吧,你走遠點,別在我眼面!」
蒲天河苦笑道:「兄弟莫非有什麼傷心事么,方才之事千萬不要記掛,老實說,愚兄實在佩服兄弟你那一身武技!」
篷內傳出一聲冷笑,良久才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蒲天河微窘道:「明日早起后,愚兄專程來邀,咱們共同上路可好?現在再見吧!」
少年沒有答話,蒲天河以為他已默認,心中才略微高興,當時轉身自回。
天方黎明。
沙漠里浮著一層白霧似的冷氣,蒲天河自夢中醒了過來,他由帳篷里鑽出來,卻見上官琴已在地上生了一堆火,正在煮著什麼東西。
她今天好像沒事人兒一樣,什麼氣都消了,看見了蒲天河笑道:「早呀!大哥!」
蒲天河走過來烤了烤火,上官琴笑道:「我已為你煮了些茶,就著麻子烙的肉餅,你先吃點東西吧!」
蒲天河笑道:「我要洗洗臉。」
說罷就走到溪邊,見兩匹馬正在嚼食著溪邊的青草,他彎下身子,先用青鹽把牙齒擦凈,然後掬水洗了臉。
這時候,忽聽得有馬嘶之聲,蒲天河趕忙站起來,在白霧中,彷彿看見一騎白馬,向著沙漠間馳去。
他忽然記起來,高聲道:「啊!婁兄弟,你等一等!」
說時,他趕忙跑到昨夜那少年宿身之處,卻是一切都沒有影子了,地上只剩下一堆微微冒煙的柴火,這人竟是先去了。
不知如何,蒲天河心中有些悵悵的感覺。說也奇怪,自他一見這少年,就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他那一雙大而明亮的眸子,直視自己的時候,那時候蒲天河真由不住會想到了婁小蘭。
他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他們的目光是像極了。
把一個男人比做一個女孩子,這種想法真近乎於幼稚可笑,蒲天河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聯想力,不過他確實是這麼感覺……
現在他走了,蒲天河真有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對著深遠的大漠,他喃喃地道:
「小蘭……婁小蘭,我的妻……你到底在哪裡呢?」
一陣風吹過來,沙子幾乎迷了他的眼睛,他不禁啞然失笑了一聲。
在某些地方上,他覺得自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是這月余來自己竟然常常會想到婁小蘭,甚至於在寒夜的夢中,也時常會夢見她。就像今晨,居然在一件毫無牽連的事情上,也會聯想到她。
他搖搖頭,嘆息了一聲,正要轉回,忽然發現地下的沙,有一塊地方特別平,好似經人整理過。
蒲天河信步走過去,卻意外地發現了兒行字,那是用樹枝划寫在平沙上的:「比目連理,萬里隨君!」
這簡單的八個字;看得蒲天河心中一動,這兩句字旁,橫七豎八。亂七八糟地還寫了很多,只是卻認不出來寫的都是些什麼。
蒲天河呆了一呆,念了一遍,心中吃驚道:「比目連理,萬里隨君……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像是一個男人說的話呀!」
可是轉念一想,也許是那少年憶及其女友昔日之言,一時塗地有感而已,自己何必瞎猜!想了想也覺好笑,暗付他既是去參觀賽馬,不知自己是否還遇得見他,這一次要是再見著他之後,卻是不再隨便放他跑了,要好好地交他一交!
上官琴已在那邊叫了,蒲天河趕忙轉回,二人就著熱茶,吃了一頓豐盛早餐。
蒲天河因知上官琴對那少年心存芥蒂,所以對那少年的走一字不提。
飯後,二人把帳篷收好,經過了一夜休息,人馬都是精神百倍,此行上路,真正是人矯馬健。
此行大漠,原是很苦的腳程,可是由於上官琴熟知路途,而且定息舒適,蒲天河絲毫不覺其苦。
他二人停停走走,不一日已來到了一處叫「哈木貼」的地方。
據上官琴說,到了這裡再一日就可到目的地了,也就是春如水「寒碧宮」的所在地。
這幾天,他們沒有再看見那個綵衣少年,也許他已先蒲天河二人到了,也許還在後面,也許……
穿過了大片的沙漠,經過了起伏的山地,來到了「烏蘭布哈」這個地方。
這是沙漠里難得一見的富庶地方,想當年,幾次漢人的流竄逃亡,來到了這裡,都生了根。
因此上,這「烏蘭布哈」無形中,竟成了一處由內地遷徙而來的漢人的大本營,城內有幾條街道,看過去很有點漢人的味道。
春如水的「寒碧宮」,就是建築在本城的東面,那是一處極為奢華的大建築,其富麗皇堂,竟使得蒙古地方的幾個王爺宮殿相形失色。
蒲天河同上官琴來到了這裡,正逢一年一度的賽馬太會即將開始,所以這裡顯得異常的熱鬧。
蒲天河當日就下榻在本城西大街的一處「上元客棧」里,暫時和上官琴分了手,為了他事機的謹秘,他特別要上官琴答應他,不要把他來到蒙古的消息說出去,上官琴當然答應了他。
由於各地來此參與賽馬盛會的人很多,整個客棧都住滿了。
蒲天河觀看賽馬盛會,不過是一個幌子,他主要的任務,是要去探查一下「寒碧宮」
的奧秘,進一步要為師父木尺子,把失去的兩箱寶物以及四海珠找回來。
在客棧里悶了一天,好容易等到入夜,蒲天河把自己裝束了一下,內著勁服,外罩長衣,帶了兵刃,然後他獨自行出了客棧。
這種邊地盛會,別有一番熱鬧,只見黃沙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都牽著馬,人種之雜,更是蒲天河前所未見的!
在五光十色的帳篷堆里轉了一轉,蒲天河信步向城東行去,他記得上官琴曾經告訴自己寒碧宮的方向,就大步向著那地方走去。
這時候,已可看見三三兩兩的黃衣少女來去地走著,蒲天河想到了春如水門下弟子,都是穿著黃衣,這些少女必定是來自「寒碧宮」了。
他有了這想法,於是就跟隨著前面兩個黃衣女子向前走去。漸漸街市荒涼,不像先前那樣熱鬧了,只是道路卻越來越寬整平坦,原先黃沙鋪的地面,至此已改為四方的大青石塊鋪成的地面,在道路兩側,栽種著高有數丈的兩行柏樹,看來真是一新耳目。
這一帶風景絕佳,在柏樹行外,是青蔥蔥的沃野,啼規鳥一聲聲地啼著,更富有詩意。
蒲天河在石板路上行著,沐浴在夜風裡,抬頭看灰黑的天是那麼高,幾隻鳥低低地掠著,這種高空碧野、大地蒼然的感覺,比之江南,卻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感受。
順著石板路直下有里許光景,美景又自不同,但見道路兩側,每約二十步光景,即設有一座焚香石爐,如此下數,少說也有千座之多。
這裡有一點顯著的特色,就是行人較先前更少了,即使有極少數的行人,也都限於是清一色的黃衣少女,雖然有幾個男士,也都是披著黃色的披風,蒲天河混行其中,確是太明顯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停住了腳步,裝著瀏覽附近的風光,把時間磨得更晚一些!
在接近午夜時分,蒲天河才重新自附近草地里步上石道,卻見自遠處馳來一輛馬車,兩名黃衣漢子,各持著一根油松火把,分左右把道旁的石爐點燃,一時之間,光華大盛,這千百座石爐,一齊為火點著,各吐火焰,遠看過去確是壯觀好看。
這輛馬車很快地馳了過去,卻清晰地聽到遠處雲板噹噹的響了十聲,聲音悠揚,久久不絕!
蒲天河這時足下加快,沿道飛奔,過了兩處大石碑坊,可就看見了那座規模宏大的「寒碧宮」了。
那是一處佔地極寬廣的殿宇,乍然看去,真令蒲天河吃了一驚,他曾在青海、甘肅,見過不少的大殿字,可是沒有一處的規模,能與這寒碧宮相比。
但見翠色瓦牆,有如起伏的一條巨蛇,延綿出足有數里之遙。
在這閃著碧光的殿牆之內,那座「寒碧宮」,可真是集宏大、金碧為能事,飛檐雕梁,金頂明珠,襯以五色燈光,遠望過去,簡直就像是一片瓊瑤世界。
蒲天河本以為這寒碧宮,不過是富戶的一座巨宅,即使是大又能大到哪裡去,此刻一見,真不禁嚇了一跳,莫怪乎,那春如水如此氣派,以此看來,卻也是其來有因了。
漸行漸近,蒲天河驀然駐足,抬頭一看,正前方一座大石牌,高有八丈,正中一方白玉板上,鑲著三個大赤金字——「寒碧宮」。
這座大樓牌上,少說懸有百盞以上的明燈,最妙的是這些燈光,各為紅黃藍白不同的透明彩色點綴,幻化成一片眩目的奇彩,上沖霄漢。
蒲天河這才注意到,原來那條寬闊的石板,至此已是盡頭,自這座彩牌樓兩側,卻是天生的青石高峰兩邊對峙著,襯托出正中的牌坊,真可謂十分驚險,如在兵家眼中看來,這地方真可稱得上是進可攻,退可守,一夫當關,萬夫莫入的絕險之地。
蒲天河首次進訪這「寒碧宮」,不知道這裡諸多的關卡,都設在這些樓牌之內何處!
他身子立在樓牌下,正在端詳不已,忽然間,一道燈光劈臉照射而下,自那高有七八丈的石牌之上,「刷」地飄下了一條人影。
蒲天河身子後退了一步,這人卻跟著上一步,厲聲用漢語叱道:「你是什麼人?」
蒲天河一打量眼前這人,矮小的身子,四十上下的年歲,黃焦焦的一張臉,身上披著一領杏黃披風,左手上持著一面黃色大旗,一雙鼠目向著蒲天河身上一個勁地打著轉兒。
蒲天河一時之間,難以回答,乾脆一言不發,足下一點,已撲了過去。
持旗漢子見狀,驚呼了一聲,左手的那一桿黃色大旗,猛地一展,他竟用那旗杆的頂尖,直向著蒲天河面門之上點來。
蒲天河生恐這樓牌上還有別人,不敢輕視,眼前之勢,只有儘快地把這傢伙收拾了才是上策。
這漢子一旗走空之下,已逃不開悲慘的命運,就見蒲天河身子向下一伏,右手由下而上一掌擊出,「砰」的一聲,正中這人前心之上,黃衣漢子身子一晃,一交栽倒在地,頓時人事不省。
蒲天河把他身子一夾,縱身到一邊道旁,向著山邊隨便掩藏起來,然後再回過身來,足下用力一縱,騰身上了牌樓,只覺得夜風極大,吹得他透體生涼。
這時候,似乎有一股風力,自他頭頂上掠了過去,蒲天河大吃了一驚,趕忙向石柱后隱住了身子。
卻見一條人影,燕子也似地落了下來,現出了一個疾裝勁服的少女身影。蒲天河方想注意看這人是誰,耳邊卻聽得一人啞聲叱道:「好姦細,我看你還往哪裡跑!看打!」
蒲天河知道有暗器要打出去,果然這「看打」兩字方一出口,就聽得「砰」的一聲,自這座牌樓左側方,驀地飛出了五點寒星。
這五點寒星一出手,即呈現出梅花形狀,直向那少女身上打去。
前邊的少女,身子猛然間向地上一塌,她只當是普通暗器,一時也沒有在意,卻沒有料到這種暗器,正是厲害無比的「梅花針」,是用彈簧硬崩出來的,勁道極大。
少女身子一塌一轉,口中「嚶」了一聲,向前打了個踉蹌,看樣子像是受了傷!
這時那牌樓之上,卻發出了一聲狂笑,兩條人影分左右一併竄了下來,身子向下一落,其中一人冷笑:「姑娘,你好好給我躺下來吧!」
說話的人手中使的是一口厚背鬼頭刀,刀尖一挑,一口雪亮的刀刃,直向著少女背上砍去。
少女身子一偏,掌中劍向外一撩,「嗆」的發出了一聲脆響,把這人刀刃崩在了一邊,可是她看起來,好像是左腿上有傷,不十分著力,身子一晃,險些栽倒。
那另外的一個漢子,手中同樣的是一口鬼頭刀,他卻是由左面進身上來,掌中刀「鐵鎖橫江」,猛地趕上來,一刀向那少女前胸上劈來!
蒲天河居高臨下,更加上附近燈光明亮,下面一切都看得甚是清楚,此時見狀,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如今也是見不得人的人物,自不能貿然現身,可是這種情形之下,卻又不能見死不救。
情急之下,他一聲不發,右手向外一翻,「哧」的一聲,拋出了一口匕首,這口匕首頓時化成了一道白光,直向著那持刀漢子的背心上飛了過去。
那持鬼頭刀的漢子身手竟是不弱,他足下猛然向前一跨,身子霍地向後一弓,掌中刀「當」一聲,已把蒲天河所發出的匕首磕飛數丈以外!
就在蒲天河發出飛刀的同時之間,一條灰色的人影,暮然由一邊山峰上斜撲了下來。
燈光之下,蒲天河看出了那人是一個光頭的老尼姑,不由心中一動,這才忽然想起了她二人是誰。
這尼姑身子向下一落,口中叱道:「蘋兒別怕,為師來也!」
說話之間,這尼姑雙掌同時伸出,雙雙貼在了那左面持刀漢子的背心之上,接著向外一抖,那漢子「啊」了一聲,掌中刀修地撤手,身子「噗」一聲倒在地上,整個臉撞在地上,頓時就不動了。
另一名漢子,見狀大驚,掌中刀猛地掄起來,照著尼姑腦袋上就砍,老尼黃蠟似的面上,帶出了一片怒容,身子一轉,右手從左腋下忽地遞出去,只聽得「砰」一聲,正擊在了這漢子面門之上,頓時把那漢子打了個滿臉花,身子一踉,就倒地不動了。
老尼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連殺了二人,看上去自是餘勇可賈!
她身子毫不停留地已把一雙屍體提起來,飛撲到山峰邊,把這雙屍體掩藏了起來,然後又撲向原處扶起了受傷的少女,一路騰縱飛馳而去。
蒲天河這時暗中看得清清楚楚,這老尼正是當初天山之會的多指師太,至於那個少女,卻是她心愛的弟子楊采蘋。
此時此刻,這兩個人的出現,怎不令人心疑?
這樣一來倒也省了蒲天河的事了,他身子自牌樓上飄身而。下,卻見那多指師太,扶著其弟子楊采蘋,一路倏起倏落地已馳出了數十丈以外,蒲天河自不能後人,緊緊隨在二人身後一路行了下去!
眼前已是「寒碧宮」的正門,多指師太扶著其弟子楊采蘋,方自來到門前,忽聽得雲板噹噹兩聲大響,一扇側門「刷」的一聲打了開來,由其內一連撲出了四名黃衣少女。
四女之中一人高聲道:「大師父午夜光臨寒碧宮有何見教?」
多指師太和楊采蘋驀地轉身,卻發現身後兩側,同時又擁出了八名少女,連同正面的四名,共為一十二名。
這一十二名少女,每人都身著杏黃色的長衣,背後一口長劍,看過去一個個俱英姿颯爽。
暗中的蒲天河不由大吃了一驚,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追得太近,這一十二名黃衣少女,出來得竟是如此突然,好似事先都已有了準備,而且像是專門為了對付多指師太師徒而來!
眼前正有一座高大的石獅子聳立在面前,蒲天河趕忙縱身上去,借著獅身,把自己身子遮住。
一十二名黃衣少女,由三個方向同時出現,其中一名舉手為號,十二名弟子,猛地散開來,各站一方,按「十二星宿」的位置,把多指師太師徒二人圍在中央。
這時那個老尼姑,卻呵呵一笑道:「如果貧尼老眼不花的話,姑娘你們定是寒碧宮的『十二金釵』了,失敬!失敬!」
十二名少女之中,一個頭戴絲冠的少女,姓秦名皓,乃是十二弟子之首,這時聞言,向著多指師太合十一揖,冷笑道:「多指師太不必客氣,我十二姐妹,奉有師令,候駕已有多時了!」
多指師太又是呵呵一笑,笑聲極為勉強,她帶著十分尷尬的語氣道:「怎麼令師春夫人,竟知道我師徒來了?」
秦皓嫣然笑道。「大師師徒一入蒙古,家師就已知道了!」
多指師太嘿嘿一笑道:「今晚太晚,改日我們再來拜訪吧!蘋兒咱們走。」
說罷一拉楊采蘋轉身就走,忽見那十二弟子一轉,竟變換了一種形狀,改十二星宿為「大十二樁」一個個虎視眈眈,大有不放行之意。
多指師太怔了一下,冷笑道:「怎麼,你們還不放行么?」
秦皓嘻嘻笑道:「師太遠道而來,家師為主人,理應略盡地主之誼,是以咱姐妹專程迎候嘉賓,大師父及這位姐姐,卻不可不賞光呢!」
多指師太黃蠟也似的臉上,帶出一片陰影,嘿嘿冷笑道:「這麼說我師徒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皓欠身道:「大師賞光!」
多指師太哼了一聲,她身邊的弟子楊采蘋卻秀眉一挑,怒聲道:「我們來去自由,哪一個膽敢強留?師父我們闖!」
十二金釵中的秦皓嘻嘻一笑道:「姐姐如果自問能夠闖開咱姐妹這『十二金星陣』,闖闖又有何妨?」
多指師太又何嘗是易欺之人,只是她見多識廣,自十二金釵一出來,由其所站立的隊形上看去,已知是名震武林的「十二金星陣」。
這種陣法,據老尼所知,當今世人,極少有人識得破法,是以才徒令春如水坐大蒙古。
多指師太自問憑自己師徒,要想闖破此陣,勢必是難如登天,與其被迫去見,不如放聰明一點,自己面子上也落得個漂亮。
想到此,這老尼雙手合十一拜,森森一笑道:「貧尼先前之言,不過是因為今夜已晚,不便打擾令師安寧,姑娘既如此說,咱師徒恭敬不如從命,請你們姐妹們帶路便了!」
秦皓得意地一笑,玉手合十道:「大師父比這位姐姐要聰明多了!」
多指師太老臉通紅,呵呵笑道:「姑娘你好一張利口,我這徒弟是因為愚師徒初次造訪,怎便空手前往,她不過是想得周到一些罷了,貧尼與令師並無瓜葛,見見何妨!」
說罷這尼姑一雙細目,向著左右十二金釵各看了一眼,嘻嘻笑道:「貧尼早就聽說寒碧宮十二金釵,技藝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但不知各位姑娘,芳名如何稱呼,可肯見告否?」
秦皓微微笑道:「大師誇獎了。其實咱姐妹哪有什麼實學,大師問我姐妹名字,只怕說出來。大師也不能記得住!」
說罷,她由袖中取出了一個三角形的小令旗,在面前一晃,十二少女又回復到先前「十二星宿」的位置。秦皓一聲嬌笑道:「咱姐妹由弟子起,往下依次計推,是按十二個時辰推算、譬如弟子較長為首,即為『子星』,以下各以『丑星』、『寅星』類推,大師依次推算,也就知道某星代表某人了!」
多指師太撫掌連連點頭道:「妙!妙!這十二金星陣,配合十二個時辰,變幻無窮,莫怪寒碧宮威名聲震寰宇了!」
子星秦皓欠身道:「哪裡,哪裡,大師過獎了。時已不早,愚姐妹護送賢師徒人內會見家師便了!」
多指師太方自點首,就見後路上飛快地撲來一名黃衣漢子,高聲道:「仙姑先請慢行,有要事稟告。」
十二金釵方要啟步,聞聲立時站住,就見那名黃衣漢子一路飛馳過來,子星秦皓皺眉道:「什麼事焦貴?」
這名叫「焦貴」的漢子面上色變道:「稟仙姑,方才發現旗牌官曹大川以及外衛韓先、韓雲,都為人暗殺了!」
說罷,目光緊緊盯著多指師太師徒,嘿嘿笑道:「仙姑,我看是這兩個人所為!」
子星秦皓面色一變,揮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焦貴行了一禮,匆匆退下。
秦皓目光向著多指師太望了望;一笑道:「方才焦貴之言大師想必已然聽見了,不知有何意見?」
子星秦皓年歲不大,可是口齒尖刀,舌劍唇槍,多指師太嘿嘿一笑道:「貧尼師徒,為了自衛,難免傷人,不過所傷者只有二人,至於那另一人如何會死,就不知道了!」
秦皓冷笑道;「這就奇了,大師來此是客,即使是主人接待遲慢,也沒有說就此殺死主人家奴的道理!」
多指師太沉色道:「姑娘不必見逼,貧尼方才已經說過了,只因為貴宮家奴意欲傷人,咱師徒為了自身安危,自不便保持緘默,既經動手,可能就難免要傷人,這是事所必然的事!」
說到此,手指其弟子楊采蘋道:「我這徒兒,就是中了貴門下的梅花針,如非貧尼及時趕至,為她除去了腿上暗器,此刻只怕早已落成了殘廢了!」
秦皓偏頭看了看楊采蘋,果見她左膝上鮮血浸出,知道尼姑之言倒也不虛,當時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是我們失禮了!」
回頭喚道:「九妹,把你的『百花止血散』,與這位姐姐搽上一些,不要叫人家說咱們閑話!」
楊采蘋冷笑道:「誰希罕你們什麼百花止血散,我才不要尼!」
多指師太聞言冷笑道:「廠頭,你何必折磨自己,你上了葯,我們也好進內去與主人說話。」
這時那被喚「九妹」的姑娘,已然走過來,由身側取出一個扁盒,打開來,其中是一盒綠色粉未,她望著楊采蘋嫣然一笑道:「姐姐還是用一點的好,我們寒碧宮的東西,沒有壞的!」
楊采蘋也是因為左腿疼得有些挺不住,又聽師父如此說,就不再吭聲,當時就由這位「九妹」在膝上上了葯。
藥粉一上,立時一陣清爽,痛楚頓時大減。那位九妹收葯退身道:「可舒服些了?」
楊采蘋因見這「九妹」人長得很秀氣,而且談吐和藹,不禁對她生出些好感,當時點頭道:「謝謝你……」
九妹道:「不用客氣!」
是時那秦皓已有些等不及了,冷冷地道:「大師現在總無話可說,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多指師太點頭道:「是的,我們可以去見令師了!」
十二金釵這時排成了一個長方形的隊形,把多指師太師徒圍在正中,為首「子星」
一舉三角旗道:「開門!」
寒碧宮,那扇高有四五丈的大金色鐵門,在一陣轟轟隆隆聲中,慢慢地敞開來。
一行人昂然地行了進去,看到此,蒲天河不由暗自驚心,所幸自己未被發現,正好藉此機會,見識一下他們這寒碧宮的威儀,如果有機會,最好能把這老尼師徒救出來才是正理。
想到此,他飄身下了石獅,因見方才十二金釵現身出來的那扇側門還未關上,自己不如就由那裡進去,反倒是方便些。
他身子一閃,已到了側門邊,果見門還未關,一個黃衣小廝,正向大門那邊張望著,蒲天河過來,他根本就不知道。
蒲天河自不會驚動他,他身形微閃,已如巨鳥一般,拔身上到一塊假山石上。
在石上,他一打量這寒碧宮內的情勢,禁不住暗暗讚歎了一聲,只見內部廣廈連雲,奇花異草,美不勝收。
十二金釵遠遠帶著多指師太師徒,正向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前行去。
那座大廳前,早已燈光通明,一排白衣少女,打著宮扇,提著宮燈站立兩旁,廳前白玉階上,一張金絲靠椅上,坐著一位紅衣婦人。
蒲天河細認之下,暗自點了點頭,這個婦人正是春如水,只是此刻看起來,與青海「哈拉湖」見她之時相比,又是一番風韻。
那時的春如水,臉上脫不了旅途的風塵,情緒上總有幾分不安寧,可是這時顯然是不同了,她坐在金絲椅上,在女侍的供奉之下,看過去真有如是一個皇后那麼的尊貴、雍容!
遠遠看見多指師太師徒來到,春如水慢慢由椅上站了起來,多指師太足下也加快趕上來。
蒲天河為了一聽詳情,把身子藏在了一株花樹後面,如此雙方言語動作,都可見聞甚清!
多指師太走到了廳前玉階,單手打了個問訊,呵呵笑道:「夫人對於我這個出家的尼姑,大可不必如此迎接。慚愧,慚愧!」
春如水未語先笑,面上彌散無限柔情,嬌聲道:「大師父乃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老身豈能怠慢,只是比我預算略為遲來了半個時辰罷了!」
說罷一雙瞳子,向著楊采蘋身上轉了轉,道:「怎麼,令徒身上負傷了不成?」
多指師太嘿嘿一笑,也沒有接言。春如水豈有不知的道理,不過是故意的一問罷了。
這時她含笑道:「本應在金碧廳內為賢師徒設筵洗塵,只是現在時間太晚,廳內炎熱,不如院中涼快,老身就在此略備茶點,為二位接風吧!」
話聲一落,早有人撤開了一面畫屏,現出了白石的平台,其上金杯牙筷,銀盤錫鼎,早已設好了一桌餐點,春如水道了聲:「賢師徒請!」
多指師太欠身道:「貧尼初次造訪,怎能相擾,再說貧尼師徒,出家人不吃葷腥……」
笑道:「老身就是再愚,也無有請出家人吃魚肉的道理。大師,姑娘,請!」
多指師太師徒兩人,這時心中一個勁地嘀咕,真不知這人是什麼意思,一時莫測高深。多指師太這時點了頭道:「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
說罷隨即入座,女侍把桌上一盤蓋揭開,現出精美的各色素點,多指師太師徒勉強吃了一些,俱不知春如水下一步棋是如何走法。可是春如水始終不提,弄得兩人更是尷尬不已。
忽然、春如水含笑道:「春宮,為大師師徒斟上一杯長福酒!」
一名白衣女侍答應一聲,手托酒具,轉到了多指師太師徒身邊,各人面前送上了一盞。
多指師太呵呵笑道:「姑娘。出家人哪裡吃得酒啊!」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出家人也是殺不得人啊!」
多指師太不由一怔,開始發現出氣氛有些不對勁了。春如水立起身來笑道:「這杯酒,賢師徒是務必要喝的!」
她那隻含笑的眸子,在說這句話時,逼出來兩股凌厲的寒光,立時就令多指師太師徒覺出不妙,這老尼姑總算還沉得住氣。她單手接杯,慢吞吞地道:「夫人只要說出務必要喝的理由來,貧尼一定破例奉陪!」
春如水忽然哈哈一笑道:「大師,你這麼聰明的人,莫非還不明白,這兩杯酒是要與賢師徒送行啊!」
多指師太怔了一下,沉色道:「送行?!」
「是的!」春如水揚起了酒杯道:「吃下這杯酒,賢師徒將要大行不返!大師,你說這杯酒還不該飲么?」
多指師太霍地站起來,道:「哈哈,人道你春如水是一隻笑面虎,如今看起來果然如此!你為我師徒安排的這桌送行酒,果然不錯,只是有一點,貧尼還不想死,實在是有辱台愛!」
說到此,這尼姑哈哈一笑,轉臉對楊采蘋道:「蘋兒,咱們走!」
楊采蘋方推桌而起,春如水嘻嘻一笑道:「且慢……」
兩人一齊注目於她,著如水仍帶著溫柔的笑容,可是聲音卻顯得很冷地道:「老尼姑,你們想走的這一條心,趁早死了吧,自老身坐鎮寒碧宮以來,還不曾有一個人,在飲過老身的送行酒以後,活著出去的。所以……老尼姑,你們也不會例外的!」
多指師太嘿嘿笑道:「那麼你打算如何?」
春如水笑了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我春如水作事向來是講理講分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老尼姑,你師徒與我素昧平生,無緣無故上門欺人,殺了我手下之人,此事如果老身不作一個了斷,只怕我手下的弟子也都要笑我無能了!」
說到此,她面色一寒道:「師太,老身想弄明白,賢師徒夜闖碧寒宮,是為了什麼?」
多指師太低頭思忖了一下,冷笑道:「春如水,你莫非還不明白?何必明知故問?」
春如水詭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多指師太冷冷地道:「好吧!待貧尼與你說一說,你就明白愚師徒來此的目的了!」
春如水點頭道:「洗耳恭聽!」
多指師太呵呵一笑道:「春如水,你在青海騙了木老頭一筆大財,你以為愚師徒也想分羹一匙么?這就錯了!」
春如水一怔道:「莫非尼姑你來此,不是為錢?」
多指師太搖了搖頭,又嘆了一聲道:「非也!貧尼來此,是想要那四海珠!」
春如水哈哈大笑道:「四海珠非財,是也不是?尼姑,虧你還是出家人,此話是怎麼說出口的?」
多指師太怒聲道:「貧尼還有下文沒有說出。夫人,你也太急了!」
說到此,她又長嘆了一聲道:「其實說出來,你也是不知,實話告訴你吧,這四海珠,原是貧尼之前四世掌門人『大方老尼』的鎮山之寶,不意傳給第三世掌門人『一塵子』時,敝寺遭受一場武林浩劫,華山碧竹庵,為敵人火焚,祖宗傳物無一倖免,被劫一空。這四海珠,當時鑲在大佛殿如來寶座之玉磚上,其外塗以朱漆,原為障人耳目,絕不會惹起外人覬覦,不想來人之中,有一天竺番憎!」
說到此,口中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這件事說來太痛心了……
「那番僧名喚『班西』,不知他如何看出了這四海珠的價值,一時起了盜心,竟然打破了如來佛像,把佛像下的白玉石磚連同此四海珠一併搬走……
「唉……春夫人,你現在應該明白了,自此以後,這四海珠竟然淪落天竺,那位班西番僧盜四海珠是為了討好天竺的一個王爺!
「這位王爺名叫做『哈里馬特』,是天竺國一個最富而最愛收藏珍寶的人。
「……班西把這四海珠以高價賣與了哈里馬特,這位王爺視同拱壁,據說特別為此四粒珠子蓋了一座高樓,名喚『四海樓』,用以供奉這四粒珠子……」
說到此,老尼姑好像很是痛心地閉上了眼睛,春如水及其一干弟子,居然為她這番話,聽得有些著迷了。
春如水冷冷一笑道,「老尼姑,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虧你會編故事!」
多指師太冷笑了一聲道:「貧尼生平不打誑語,這些話句句是真的……春夫人,那木尺子看過湖底沙盤,又巧得了綠玉匙,進入落日坪,得了哈里馬特的藏寶和這『四海珠』,說起來他命中注定發財,也沒有什麼不對。如果這些東西在他手中,貧尼一樣也要去向他討回那四粒珠子的……」
說到此,冷哼了一聲道:「華山碧竹庵,自從失去了四海珠之後,已然蒙受了三世奇恥大辱,歷代掌門人,在教育後代弟子時,開宗明義第一章里,就是要告誡這些弟子,無論如何要把這四海珠找回來,以此來重振華山一脈的香火,以安歷代蒙羞宗師在天之靈!」
春如水目光炯炯地道:「所以尼站,你就來寒碧宮偷珠子來多指師太冷冷一笑道:「原來是我華山派故物,貧尼以碧竹庵第十代掌門人身份,有責任取回本門失去的東西!」
春如水一聲怪笑道:「好一篇大道理,真是冠冕堂皇!只是尼姑,這只是你一面之詞,何以令人相信?」
多指師太森森一笑道:「這一點貧尼已想到了。」
說罷,這尼姑由懷內取出了一個牛皮紙袋,微微笑道:「此四海珠屬於本門,可由本門歷代宗師的法碟祖宗訓詞記載中證明,這些記載並非可以任意杜撰來的,有當今八大派掌門人簽名為證!」
春如水面色一變,冷冷地道:「老身可以借索一看么?」
多指師太略為猶豫了一下道:「自然可以,夫人請看!」
說罷雙手遞上,春如水接過,打開來,就每一張細細看了一遍,忽然哈哈笑道:
「滿紙荒堂,一派胡言,要它何用!」
說時雙手一合一拍,牛皮紙封連帶各種單契證據全數化為飛灰,飄散了滿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