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安度因!」當男孩在秘法大廳里突然現身的時候,洛汗注視著他,嗓音中滿是溫暖和驚奇。「我們聽說你逃脫了。你還回這來幹嘛?」

安度因從傳送門中走出,迅速蹲進大廳的一角。洛汗跟了過去,急切地輕聲說道。

「茉艾拉對你的事怒火衝天。她已經把這搜過兩次,還讓她的走狗們找遍了鐵爐堡的每一寸地方。當然,她什麼話都沒說,但我們能猜出她是在找誰。」

「我必須得回來,」安度因壓低聲音說,「我父王正在發動一場潛入鐵爐堡的暗襲,而我得要阻止他。他計劃剷除茉艾拉。他認為她是個篡位者。」

洛汗的一對白眉緊緊皺起,「但她並不是篡位者。她是無道之君,這點不假,而且還濫捕無辜。但她是正當的繼承人,她的小娃娃也是一樣。」

「正是如此,」安度因說道。他很感激洛汗能夠明白他的意思。「她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這一點有目共睹。她想要軟禁我。她根本就不打算放我走。但這並不表示我父王就能殺害她。這不是他該做的事,這隻會激怒矮人,製造另一場內戰。何況,她想做的事情當中有些也是對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確定消息的準確性嗎?」

安度因並不想牽扯到吉安娜,於是他只是點了點頭。「聖光指引著我,洛汗神父,我堅信我所說的事情都是真的。」

「嗯,你是一位王子,而不是我這樣一位地位低下的牧師。要是你覺得那是真的,那我也相信。你說得對。謀殺我們的領導人並不是正確的行為……而且她所說過的話中也有一部分受人歡迎。我會幫你的,孩子。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安度因意識到他還沒想過這麼遠。「唔,」他開始說道,「我知道父王是從礦道地鐵通道過來的。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到這裡。我們應該嘗試去攔住他。」

「嗯,」洛汗說,「事情總是這樣,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你還是個孩子,但卻不是矮人的身材。並且黑鐵矮人正在找你。」

「我們只要小心就成,」安度因說,「而我還得蹲著點走。來吧!」

暴風城之王帶著十八刺客從礦道地鐵的軌道中匍匐而出,他們登上平台時遇到了幾個黑鐵矮人。這是場一邊倒的戰鬥,軍情七處小隊迅速而冷酷地幹掉了茉艾拉的衛兵。戰鬥引起了一些注意,一小群人圍了過來,其中大多是侏儒。他們盯著這群穿戴面具和黑色皮甲的男女,不知道來的到底是救星還是新的敵人。

「別擔心,」格拉多克對他們安撫道,「我們是來對付茉艾拉和她的走狗的,不針對鐵爐堡的良民。」

聚在一起的侏儒們歡呼起來。

他們快速前進,直奔探險者大廳。在深夜的這個時候,那裡總是靜悄悄的。在那裡,有一條捷徑穿過大熔爐直通王座大廳。那個叫布林克的侏儒前去偵察了一圈后回來報告。

「二十三個,」他聲音沙啞地說道,「其中十個是黑鐵衛兵。」

「才十個?我還以為會多點呢,」格拉多克說,「我們走。」

結果安度因倒用不著蹲著走路了。一位擅長鍊金術的女牧師同意為他配製一服隱身藥劑。「持續時間不會太長的,」她警告說,「而且味道很糟糕。」

「我能跑得很快,」安度因向她保證道。他接過小瓶揭開蓋子,然後被難聞的氣味嗆得咳起嗽來。女牧師說得對——聞起來確實很糟糕。

「一口乾!」他邊說邊把瓶子湊到唇邊。

「等等,孩子,」洛汗說道,「外邊出什麼事了……」

外面的廣場上傳來一陣喧囂。一些衛兵們正在跑來跑去,臉色比平時更為難看。

「哦呀,希望沒人看到你,」洛汗低聲說道。一名衛兵朝秘法大廳小步跑來,安度因又蹲身縮回陰影中,準備好一有必要就立刻吞下藥劑。

「治療者!快來,這需要你們!」

「怎麼了?」洛汗說道,裝出一副就像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

「礦道地鐵那發生了打鬥。」黑鐵衛兵說道。

「真的?」洛汗故意抬高聲音好讓安度因聽見。「多少人?局勢得到控制了嗎?」

「大概十個,沒呢,貌似大熔爐那邊也打起來了。帶上你所有的牧師!馬上!」

洛汗滿懷歉意地扭頭飛快看了一眼,然後收拾好東西和其他牧師一起快步離開。現在只剩下安度因自己了。

「太遲了,」他對自己嘀咕道。要是瓦里安和他的暗殺隊已經到了大熔爐——

他緊抿嘴唇,將藥瓶舉到嘴邊一飲而盡,對那糟糕的味道扮了個鬼臉。

然後安度因?烏瑞恩儘可能快地撒腿朝王座大廳,茉艾拉……和他的父王跑去。

起初幾個衛兵都被無聲無息地幹掉了。暗殺小隊停了下來,躲在陰影中略作喘息。穿過熔爐區就是王座大廳……還有幾個黑鐵矮人擋在前邊。

「我們分成兩隊。你們幾個,」格拉多克指了指手下的九個人,「跟著我。我們會解決熔爐區的衛兵。剩下的人跟著瓦里安。不惜一切代價將他帶到茉艾拉那裡去。明白了嗎?」

他們都點了點頭。然而奇怪的是,他們看上去一個個都毫不緊張。布林克甚至還當著瓦里安的面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瓦里安猜想這對他們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了,就像他從事角鬥士「工作」時整天宰殺體型比自己大兩倍的敵人一樣。

「那好。大家開始行動。」

於是再沒多說一句,第一小隊便已衝上前去。在今夜並肩作戰好幾個小時之後,瓦里安的眼睛已經習慣於辨認他們的身影,然而當他們在陰影中消失的時候他還是不由眨了眨眼。接著慘叫聲開始響起——刺客們割開敵人的喉嚨,拎起驚呆的矮人把他們丟進熔化的金屬池中。

「快,沖啊!」布林克用手肘碰了碰瓦里安的大腿。用不著更多的催促了。他的小隊沿著大熔爐全速沖了過去。部署在那裡的黑鐵衛兵半道迎了上來,發出挑戰的吼叫。在經過一整夜的潛行之後,瓦里安很高興終於能夠一對一地正面對決了。他大喝一聲,急切地撲向第一個敵人。雙劍與斧盾相擊發出鏗鏘之聲,在昏暗的光線下碰出火星。瓦里安不得不承認,那個黑鐵矮人也非泛泛之輩。他整整招架住了瓦里安的四次攻擊,直到最後國王閃身躲過一次反擊,然後一劍從他胳膊和胸甲的縫隙中捅了進去。

他飛旋著轉身,平著地面揮出一劍,擊穿了另一個衛兵的鎧甲。那傢伙痛苦地嚎叫著跪倒下去。瓦里安飛起一腳正中他面門,然後又一劍將他的首級齊肩砍下。他甚至都沒朝那顆滾地頭顱多看一眼,而是雙眼尋找著下一個攻擊的目標。

他的小隊已經殺進了王座大廳,迅速而無情地解決掉了裡面的任何抵抗。當然,此時茉艾拉並沒有坐在她竊取的王座之上。她應該在後堂的某個私人房間里,和她的小崽子一起睡著大覺呢。

瓦里安直往前沖,他全神貫注,心裡只想著那個偽女王的房門。他傾著身子沖向那扇門,側身用板甲的肩頭重重撞了上去。房門並沒有撞開。於是他接二連三地撞了下去,另外兩名刺客也加了進來,用肩膀頂著那扇門。

房門轟然崩裂。他們半沖半倒地摔了進去,接著立刻遭到了攻擊。瓦里安聽到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和一個嬰兒驚恐的哭喊。他並沒多加在意,而是朝著向他衝來的兩個矮人揮出雙劍。他們立刻倒下了,血濺得他滿身都是。他的一把劍緊緊卡在了一個矮人的腹部,瓦里安飛快地試著拔了拔,然後鬆手放下這把武器。他轉過身,雙手握住剩下那把劍,尋找著自己的獵物。

茉艾拉?銅須身穿睡袍頭髮散亂,驚恐地瞪著雙眼站在床上。瓦里安扯下蒙住下半截臉的面具,茉艾拉認出他來,嚇得倒吸一口冷氣。瓦里安兩個大步就來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臂拖下床來。茉艾拉拚命掙扎,但他的手如鐵鐐一般緊緊鎖住她的上臂。

他拉著她走出房間,對她跌跌絆絆的腳步毫不在意。人群已經開始聚集在大熔爐前的空地上,瓦里安拖著她走上前去,然後用一隻手將她粗暴地推到面前。

他的另一隻手用劍抵住她喉頭血色盡失的肌膚。

「看這個篡位者!」瓦里安大喊道,聲音在開闊的空間中迴響。此刻他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麥格尼?銅須為這個逆女流盡了眼淚。要是他看到自己深愛的女兒對他的城市,他的人民作出如此勾當,他將會何等痛心啊!」

人們瞠目以對。就連黑鐵矮人們也沒敢動一動,畢竟他們的女皇身處險境。

「這不是你的王位。而你卻用謊言和陰謀詭計得到了它。你對自己無辜的臣民橫加威脅,以威逼恐嚇奪取不屬於自己的頭銜。我一刻也不能坐視你繼續呆在這竊奪的王座之上!」

「父王!」

這聲音穿透了瓦里安心中的茫茫怒意,一時間他架在茉艾拉脖子上的利劍為之動搖。他開口回答,目光卻不離手中的矮人。

「你不該來這的,安度因。走吧。這不是你待的地方。」

「可這就是我該待的地方!」聲音更近了,穿過人群向他走來。茉艾拉的目光從瓦里安身上移向,或許是移向他的兒子。但她並沒有試圖乞求援助。或許這是因為她知道,除了目光之外的任何動作都會導致那把劍割開她蒼白的喉嚨。

「是你派我到這來的!你想要我了解這些矮人,而我做到了。我熟知麥格尼,而茉艾拉來的時候我也在場。我目睹了她帶來的混亂。我也目睹了人們拿起武器和她對抗,幾乎釀成內戰的局面。但是不管你怎麼看她,她確實是正統的繼承人!」

「她的血統也許正統,」瓦里安厲聲道,「但她的思想卻不是。麥格尼一直認為她被人下咒了,兒子。她想要軟禁你。她還無故逮捕了一大群人。」他緊緊抓住茉艾拉,一面微微偏過頭來,「她不適合擔當領袖!她只會毀掉麥格尼為之努力的一切!他……他為之犧牲的一切!」

安度因走上前去,懇求地伸出一隻手。「她沒被下什麼咒,父王。麥格尼拒不肯相信事實——正是他趕走了茉艾拉,就因為她不是男性繼承人。」

瓦里安濃黑的眉毛皺成一團。「你在侮辱一位尊貴的死者,安度因。」

安度因並沒有退縮。「尊者也同樣會犯錯,」他繼續辯解道。他父王的面色陰沉下來,而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茉艾拉得到了黑鐵矮人的認可。她陷入愛河,有著合乎他們民族傳統的婚姻,她為他的丈夫生了一個孩子。她是矮人一族正當的矮人繼承人。應該是由他們,而不是我們來決定是否接受她。」

「她把你挾為人質,安度因!」瓦里安的聲音震響著,而安度因略微有些退縮。「你,是我的兒子!決不允許她逃脫懲罰!我不會容許她禁錮你以及整座城市。絕不,明白嗎?」

他的兒子,他俊美的兒子……真難抗拒怒喝一聲然後割斷這篡位者喉嚨的想法。難以抗拒感受到手染熱血的喜悅。永遠根除對他兒子的威脅。他能做到。他全都能做到。而他多麼渴望去做啊。

「那就讓她為自己的行為去面對法律,去面對她的人民。父王——您是一位國王,一位明君,一位想要行事公正的人。你信奉法律和正義。你不是那種……那種濫加私刑的人。毀滅……」安度因頓了頓,年輕的臉上浮現起一種怪異而平靜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麼。「毀滅來得容易。而創建一些美好的、正確的,能夠留存下去的東西——那才是難事。殺了她再容易不過。但你得想想怎麼做對鐵爐堡的人民最好。對矮人——所有的矮人最好。矮人們決定自己要對國際政治參與多少有錯嗎?如果黑鐵矮人願意接受的話,和他們往來有錯嗎?」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瓦里安鼻翼翕張環顧四周。這時洛汗清了清嗓子,「這孩子說得對,陛下。茉艾拉的話中也有睿智的一面。如今,她行事的方法——愚蠢透頂。但她終究是我們的公主。一旦經過合法的登基之後,就是我們的女王。」

「如果茉艾拉死了,又沒有明確的繼承人的話,內戰將會爆發!」安度因繼續說道,「你認為這對矮人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嗎?你認為這是麥格尼想要的嗎?這也可能把暴風城拉入戰爭——或許還有暗夜精靈和侏儒。你也能代替他們做出決定嗎?」

現在瓦里安的手開始微微顫抖,短劍的利刃割破了茉艾拉的脖頸,令她發出一聲驚叫,一滴鮮血染上劍鋒。

你不是那種……那種濫加私刑的人。

毀滅來得容易。

我確實想做正確的事——公正的事,瓦里安狂亂地想道。但我怎樣才能創建出能夠留存的東西呢?她是正統的繼承人,而且,是的,矮人們會彼此反目。這不是我該做的事。這是他們的城市,他們的女王也好,篡位者也好。要是我們能找到布萊恩或是穆拉丁就好了,我們——

他眨了眨眼睛。

「儘管我不希望如此,」他嚴厲地對茉艾拉說,後者正瞪大驚恐的眼睛凝視著他。「但你的王位確實合乎正統。但就和我自己一樣,茉艾拉?銅須,你不能只是率性而為。要想統治好你的臣民,需要的不僅僅是血統而已。而你必須學著去做好這一點。」

瓦里安把她推了開去。茉艾拉蹣跚後退,卻沒有逃跑。她怎麼逃呢?市民們圍繞著她,而她曾試圖以如此殘酷而傲慢的手段去統治他們。

「顯而易見,不能放任你統治鐵爐堡。至少不能由你自己,現在不能。你已經充分地證明過這一點了。你習慣於對黑鐵矮人作威作福,但這些人民並不一樣。矮人有三個氏族。黑鐵,銅須和蠻錘。你想要把矮人團結起來?很好,那麼每個氏族都需要一個代表。一個聲音,聖光在上,一個你得要去傾聽的聲音!」他一面說一面在腦中補完著。不錯,蠻錘氏族對鐵爐堡興趣不大,他們在別處另有自己的土地。他們自成一族,不奉茉艾拉為女王。

但這事比她的頭銜更為重要,事關矮人一族的團結。正如安度因所說,事關避免內戰的發生。他感覺這事做的很對——因而值得一試。最終,矮人們自己會做出決定的。

茉艾拉什麼也沒說,只是瞪大驚恐的雙眼環顧四周。她穿著睡袍站在那裡,看上去只不過就是個受了驚嚇的小姑娘……

「三個氏族,三位領袖,三……錘會議,」瓦里安說道,「你代表夫家的黑鐵矮人,弗斯塔德代表蠻錘。而穆拉丁或布萊恩,或者順便哪個我們能找到的人來代表銅須。你必須傾聽他們的需要,和他們一起為矮人一族的福祉而不是自己的私利去努力。你聽明白了嗎?」

茉艾拉點點頭……小心翼翼地。

「我們會關注你的。非常,密切。今日你本該血染王座大廳,現在則有了第二次機會來證明你已經做好了領導矮人的準備。」他俯身向她說道,「別讓他們失望。」

他略一點頭,軍情七處小隊迅速收劍入鞘,正如他們拔劍時同樣迅速。

茉艾拉把手伸向喉頭,摸了摸那裡的割傷。她明顯地顫抖著,所有冷酷的優雅和虛假的甜蜜都不復存在。

他不再理會茉艾拉,而是轉向安度因,看到他的兒子笑著朝他驕傲地點點頭。瓦里安兩個大步上前抱住他的兒子。當他把安度因緊抱在懷中時,聽到了最初幾下稀落的掌聲。接下來掌聲愈發響亮,帶著歡呼和喜悅的口哨聲。人們高喊著那些氏族的名字——「蠻錘!」「銅須!」以及,正如安度因和洛汗說過的那樣,甚至還有「黑鐵!」

瓦里安抬起頭,看到幾十,或許上百個矮人朝他和他的決定微笑和歡呼。茉艾拉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手捂喉頭腦袋低垂。

「看到了,父王?」安度因離開瓦里安的懷抱,抬頭看著他說道。「你完全知道什麼事情是該做的。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瓦里安笑了。「在我做到之前,得有人相信我才行。」他回答道,「來吧,兒子。我們回家了。」

薩爾和阿格菈急匆匆趕回加拉達爾,卻發現人人表情嚴肅。起身擁抱薩爾的宗母蓋亞安看上去格外悲哀。一個牛頭人高高矗立在旁,薩爾認出他是佩里斯?雷蹄,於是臉色為之一變。

「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了,」薩爾說道,語氣不像疑問倒像是在陳述一般。「什麼事?」

蓋亞安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心上。「首先,你要明白到納格蘭來是件正確的事。不管你離去之後發生了什麼。」

薩爾瞥了一眼阿格菈,她看上去就和他一樣煩惱。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佩里斯。說吧。」

於是佩里斯說了下去,他的聲音沉著鎮定,只在特定的地方有所變調。他講述了無辜的德魯伊們在和平集會上被背叛和殺害,而凱恩狂怒之下向加爾魯什發起挑戰。大族長死於這次決鬥,而事後證明是瑪加薩?恐怖圖騰下毒的結果。雷霆崖,血蹄村和烈日石居慘遭屠殺。當他說完這一切之後,佩里斯拿出一個捲軸。「德雷克塔爾的侍從帕爾卡還送來了這個。」

薩爾展開捲軸,強迫自己的雙手不致顫抖。當他閱讀帕爾卡的來信時——信中表明,與所有人認為的相反,德雷克塔爾儘管時有恍惚,他的預見卻仍然真實可信——他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帕爾卡寫到德雷克塔爾的最後預言時,紙上滿是斑斑墨跡:大地將會哭泣,世界將要破碎……

世界將要破碎。就像另一個世界曾經發生的那樣……

薩爾不由身子一晃,然而別人請他坐下時他卻謝絕了。他雙膝僵直,就好像焊在原處一樣。他久久站在那裡,心裡想著,我來得對嗎?我在這學到的些許知識,抵得過凱恩的損失嗎?抵得過那麼多愛好和平的無辜牛頭人的損失嗎?就算我做得對——還來得及嗎?

「貝恩,」他最終說道,「貝恩怎麼樣了?」

「沒有音訊,大酋長,」佩里斯說,「但相信他還活著。」

「加爾魯什呢?他做了什麼?」

「目前為止,什麼都沒做。他像是在坐山觀虎鬥。」

薩爾雙手緊攥成拳。他感到有什麼拂過他的手,如羽毛般輕柔。薩爾低下頭,看到是阿格菈的手。他不知為何,鬆開拳頭與她十指相繞。他深深吸了口氣。

「這——」他的聲音變了調,於是他試著重新開口說道,「這是個噩耗。我為這殺戮而心碎。」他看著蓋亞安,「今天,我從元素之怒們那裡學到了一些東西,我相信有助我治癒艾澤拉斯。我原本希望多留幾天,但現在你一定能夠理解我必須馬上離開了。」

「當然,」蓋亞安立刻回答,「我們已經為你收拾好行裝了。」

他對此既高興又難過,他本希望能多花點時間來使自己獲得寧靜。蓋亞安是一位精明的女性,她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我相信你會願意臨走之前再作片刻冥想的。」她說道,而薩爾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大步走出加拉達爾,來到不遠處的一叢樹下。一小群野生塔布羊看著他,然後一甩尾巴奔出一小段距離,繼續享受草原的寧靜。

薩爾艱難地做了下來,感覺彷彿蒼老了一千歲似的。他艱難地消化著這個災難性的消息。這全都是真的嗎?德魯伊被殺了,凱恩被殺了,數不勝數的牛頭人在他們自己的領地中心被殺了?他感覺幾近眩暈,於是把頭埋在雙手之中。

他回想起最後一次與凱恩的對話,心中一陣刺痛。對一位老朋友說了那樣的話——對凱恩最後說出那樣的話……這一個人的死亡對他來說比其他所有無辜生命的損失更為沉痛。而那些損失都是凱恩被謀殺的結果。他被謀殺了,不是公平地倒在競技場上,而是被毒死了——

他感覺到一隻手按在他的肩頭,於是跳將起來,轉身看到阿格菈坐在他的身旁。他心中怒氣翻騰,忍不住厲聲喝道,「你是來幸災樂禍的吧,阿格菈?來嘲笑我是多麼差勁的一位大酋長?左右為難的結果就是以一位最親密的朋友和無數無辜者的生命為代價?」

她仍然保持沉默地搖了搖頭,棕色的眼眸中帶著難以言表的溫柔。

薩爾大聲喘著氣,朝地平線外遠遠望去。「如果你來是為這個,你想說的我都早想到了。」

「所以我猜想,一個人並不需要時時被人鞭策。」她輕聲說道,薩爾覺得這簡直是經驗之談。阿格菈猶豫了片刻,接著說道,「我以前錯看了你。我很抱歉。」

他揮了揮手。和剛才聽到的噩耗相比,阿格菈的刻薄話簡直不值一提。但她繼續說道。

「當我們最初聽說你的時候,我很激動。我從小聽著杜隆坦和德拉卡的故事長大。我特別敬佩你的母親。我……我想要變得和她一樣。當我們聽說你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會回到納格蘭來。然而儘管我們瑪格漢獸人加入了部落,你卻依然留在艾澤拉斯。和那些奇怪的生物結盟。並且……我覺得德拉卡的兒子背叛了我們,遺忘了他的族人。後來有一次,你回來了。卻沒有久留。而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默默地聽著,沒有打斷。

「接著你再次回來了。想要得到我們的知識,那些經過如此痛苦和努力得來的知識——不是為了幫助我們族人生長的故土,而是去幫助那個陌生的異鄉。我很生氣。因而我對你如此刻薄。我真是既自私又膚淺。」

「那是什麼讓你轉變心意的呢?」他好奇地問道。

她原本和薩爾一樣遠眺著地平線,此刻轉過頭來面對著他。夕陽斜照在她極具獸人特色的棕色臉龐上,映著那些稜角分明的平面。薩爾從小就在人類中長大,他本已習慣人類女性柔和悅目的美麗,現在卻突然為她心中一動。

「那是從幻象試煉開始的,」她輕聲說道,「你已經開始讓我刮目相看。你沒有像魚兒一樣急於咬住鉤上的誘餌。也沒有利用對宗母的影響力另換一個導師。我對你看得越多,聽得越多,也就越發認識到……這對你真的很重要。

「我和你同行,看著你如何像個真正的薩滿一樣與元素共處。我見識並分享著你的痛苦和喜悅。我看著你於塔蕾薩,德雷克塔爾,凱恩還有吉安娜在一起。你過著自己所相信的生活,儘管在通過幻象試煉之前你並不明白。你並不是一個渴求力量的小孩在尋求著新的挑戰。你是努力要為自己的人民謀求福祉——所有的人民。不僅是獸人,或者部落,你甚至想要考慮對頭的利益。你想做,」她邊說著,以一個充滿愛意的姿勢把棕色的手掌平放在地上,「對你的世界最有利的事。」

「我並不確定我所做的事就是最有利的,」薩爾低聲承認道,「要是我留在——」

「那你就沒法認識自己。」

「可凱恩就不會死。還有那些牛頭人,住在雷霆崖和——」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指甲狠狠地刺入他的肌膚。「你所學到的東西能夠拯救一切。一切!」

「或者一無所能,」薩爾說道。他沒有抽回手臂,而是看著血滴從她的指甲下滲出。

「你選擇了可能而不是必定。可能的成功而不是必定的失敗。要是你什麼都不做,那你就不會成為大酋長。你就不過是一個不配得到榮譽的懦夫而已。」她的臉龐略為繃緊了,「但如果你打算自甘墮落?哭喊著什麼,『可憐的古伊爾,我多麼悲劇啊』?那你儘管去做吧,但那樣的話我可不奉陪了。」

她說完站起身來。薩爾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而她怒目以對。

「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選擇自怨自憐而不是行動,那就說明我回錯了心轉錯了意。我也就不會陪你一起回艾澤拉斯。」

他緊握住她的手腕,「你……準備和我一起回去?為什麼?」

她臉上神色變幻,最後阿格菈脫口說道,「因為,古伊爾,我發現自己不想與你分離。但看起來我好像錯了,因為你並不是我所認為那樣的人。我可不會和一個——」

他將她一把拉進懷裡緊緊抱住。「我想你和我一起走。與我一同踏上未知的征途。我已經習慣聽到你的聲音,讓我知道自己何時犯了錯。而且……我喜歡聽你溫柔地說話。沒有你在我身邊會令我心痛。你會來嗎?留在我的身邊?」

「留下來——勸諫你?」

他點點頭,把臉頰貼在她的頭頂上。「留下來,成為我的智慧,就像風一樣;成為我的穩重,就像大地……」他深深吸了口氣,「成為我的如火熱情和如水善心。如果你這麼做的話,我也會成為你的元素。」

他感覺到她在自己懷抱中顫抖:她,強壯而勇敢的阿格菈。她略向後退,然後把手放在他的胸前,探詢著他的目光。「古伊爾,只要你還有這顆偉大的領導之心——和摯愛之心——我就願意追隨你走遍天涯海角。」

他伸手撫住她的臉頰,綠色和棕色的皮膚貼在一起。然後他往前傾過身子,使兩人的前額輕輕相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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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天動地:大災變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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