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阿爾薩斯揉著太陽穴,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看到的幻象。以前巫妖王只通過霜之哀傷和他交流,但撕心的劇痛襲來時,阿爾薩斯第一次看到了他所侍奉那個存在。
巫妖王獨自在一個巨大的冰窟里,像霜之哀傷一樣被封在奇異的冰塊中。不過這塊冰卻一點也不光滑齊整,而是布滿裂紋,就像有人敲走了一塊,把剩下的奇零殘骸留在這裡。裂紋的遮蓋下,巫妖王的形象模糊不清,但巫妖王倍受折磨的叫喊卻銳利的直刺進死亡騎士的大腦:
「冰封王座危矣!能量在流失……時間不多了……你必須立刻回到諾森德!」緊接著,阿爾薩斯感覺彷彿腹部被長槍刺穿一樣:「服從!」
每次出現這種情況,阿爾薩斯都覺得眩暈噁心。過去充入他體內,使他不再是凡人的能量,現在飛速流失,流失的程度甚至超過曾經給予的份量。他現在變得虛弱不堪……在他第一次握住霜之哀傷,背棄一切信仰時,他絕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死亡騎士吃力的爬上馬背,冷汗浸濕了整個臉龐,他要去找克爾蘇加德。
巫妖正等著死亡騎士,他懸浮著,飄動的長袍和神態舉止無不流露出關切之情。
「越來越嚴重了嗎?」他問。
阿爾薩斯猶豫了。他可以把這個巫妖視為知己嗎?克爾蘇加德會不會想從他這裡奪權?不會的,他確定。這個前死靈巫師從沒誤導過他。他永遠忠於巫妖王和阿爾薩斯。
於是國王點點頭。他簡直覺得這麼個小小的動作都會讓他的頭掉下來。「沒錯。我的力量快要枯竭了,幾乎沒法再指揮我的戰士。巫妖王警告說如果不馬上趕到諾森德,可能就全完了。我們必須馬上出發。」
如果說那雙燃燒的空洞眼窩也能表達出擔憂,那麼克爾蘇加德此刻就是這樣。「當然,陛下。您沒有被遺忘,也絕不會被忘記的。我們立刻動身,既然您覺得您——」
「計劃有點變動,阿爾薩斯國王。你哪兒也去不了。」
「有刺客!」克爾蘇加德大叫。「這是個陷阱,快保護你們的國王——」
他根本就沒有覺察到他們,這證明他的力量確實減弱了。阿爾薩斯瞪大眼,完全被周圍突然出現的三個恐懼魔王驚呆了。
但大門轟然墜下的聲音淹沒了巫妖的呼喊。阿爾薩斯拔出霜之哀傷。自從接觸這把劍並和它聯結在一起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它是那麼沉重,而且幾乎了無生氣。劍身上的符文黯淡無光,看上去更像一塊死氣沉沉的金屬,而不是過去那把永遠趁手的完美武器。
殭屍們朝他撲了過來,一瞬間阿爾薩斯彷彿猛然被拉回到第一次遭遇喪屍的時候。他又站在那個小小的農舍外,腐爛的惡臭襲來,本來應該死了的那些屍體突然發起進攻,幾乎讓他因恐懼而眩暈。對於它們,他很久沒有感到恐懼或厭惡了,事實上,他甚至漸漸喜歡上了它們。它們是他的部下,他清洗了它們的生命,使之服務於巫妖王的榮耀。現在,它們行走或攻擊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們竟然攻擊他。這些亡靈完全在恐懼魔王的控制之下。他用盡所剩的全部力量拚命打退了它們,一種奇怪的令人作嘔的感覺充斥了他。他從沒想過它們會背叛他。
巴納扎爾洋洋得意的聲音蓋過戰鬥的嘈雜傳到了阿爾薩斯耳朵里。「你本來就不該回來,人類。你這麼衰弱,我們控制了你大部分的戰士。看起來你的統治很短命吶,阿爾薩斯國王。」
阿爾薩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從身體深處挖掘出更多力量和戰鬥意志。他絕不會死在這兒。
但它們數量太多了——他曾經不費吹灰之力的指揮著的士兵們,現在卻無情的與他為敵。他知道它們毫無意識,只會服從強者。但這情形仍然莫名其妙的……讓他傷心。是他造就了它們……
他越來越虛弱,甚至一時間無力格擋直指他腹部的一擊。鈍劍當的一聲砸在護甲上,他並沒有受到重創,但一個食屍鬼都能突破他的防禦,讓他驚慌起來。
「太多了,國王陛下!」克爾蘇加德空洞的聲音說道,那男中音中流露出的忠誠,居然使阿爾薩斯熱淚盈眶。「快走——離開城市!我會想辦法出去和您在野外回合。這是您唯一的機會了,我的陛下!」
巫妖是對的。阿爾薩斯哀吼一聲,跌跌撞撞的下了馬。他揮揮手,不敗便轉化成了一匹虛無的幽靈馬,而不再是骷髏,接著便消失了。他會在安全的時候再召喚它。阿爾薩斯向前衝鋒,雙手揮舞著衰弱的霜之哀傷,但意圖不再是殺死甚或僅僅砍傷對手——它們實在太多了——而是只為辟出一條路來。
城門緊閉,但他是在王宮長大的,對這裡了如指掌。他清楚每個城門,每道城牆,還有每條秘道。他無法獨力撐起城門,於是轉而取道王宮深處。殭屍追趕著他。阿爾薩斯跑過後廊,這裡以前是王室專屬的住所,他曾經和吉安娜十指緊扣穿過這裡。他開始迷惑,神志恍惚。
他是怎麼落到這步境地的——穿過空蕩蕩的王宮,逃離自己的造物,自己的下屬,他曾經還發誓要保護他們。不——他屠殺了他們。他為了巫妖王賦予的力量,背叛了自己的部下。現在這力量從他體內流失,就像血液流出無法癒合的傷口一樣。
父親……吉安娜……
面對回憶,他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分心對他沒有好處,現在只有速度和機智救得了他。
狹窄的通道限制了追擊的殭屍的數量,而且他可以鎖住一道道門拖延它們。終於他來到了自己房間里的暗門前。他,他的父母,還有卡莉婭各有一個……而且只有他們本人、烏瑟爾和大主教知道。所有人都不在了,除了他。阿爾薩斯推開掛毯,露出背後隱藏的小門,然後進去從身後鎖上。
他沿著通向自由的階梯狂奔,樓梯又陡又曲折,他一路虛弱的跌跌撞撞。最後的大門在設計上進行了偽裝,而且附有魔法,外面看起來和普通的宮殿城牆沒什麼區別。阿爾薩斯喘著氣,緊張的打開門閂,差不多是跌進提瑞斯法林地的微光里。然而耳畔傳來戰鬥的聲音,他抬起頭,不由屏住了呼吸,疑惑的眨眨眼。那些殭屍……正在自相殘殺。
當然——有一些仍然還在他的控制之中。仍然是他的部下——
不,是他的工具,他的武器。不再是他的部下。
他靠著冰冷的岩石觀察了一會兒。一個敵方控制的憎惡砍飛了一個長耳朵的腦袋。他一陣噁心,全身顫抖。他們腐爛不堪,生滿驅蟲,行動獃滯。不管誰在控制,它們都是那麼醜惡。這時一抹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被棄的小鬼魂正在膽怯的飄浮著,它以前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在活著的時候。阿爾薩斯直接或間接的殺死了她。他的部下。她看上去似乎仍然和生者的世界連結在一起。似乎還回憶起做一個人類是什麼感覺。他可以利用這一點,利用她。於是他向那個因他的濫權而造就的半透明形體伸出手。
「我需要你的能力,小影子,」他說,刻意使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和善。「你願意幫我嗎?」
她頓時面露喜色飄到他身旁。「我活著就是為了侍奉您,阿爾薩斯國王陛下,」她的聲音儘管帶上了空洞的迴音,但仍然甜絲絲的。阿爾薩斯強迫自己回給她一個微笑。爛肉們更容易掌控。但這種也有它的長處。
全憑毅力,他召喚了越來越多的手下,而自己卻因透支而呼吸急促起來。它們來了。它們只會侍奉最強者,不管是誰。阿爾薩斯怒吼一聲,向敵人發起突襲,他們膽敢阻擋他繼續命運之途,那是他用高昂的代價換來的。但是,儘管支持他的士兵越來越多,攻擊他的越來越多。虛弱,他是如此虛弱,只能靠這些爛肉來保護他。阿爾薩斯顫抖著,喘著粗氣,用越來越疲憊的手臂舉起霜之哀傷。大地猛然震顫,阿爾薩斯猛然轉身,只見三隻憎惡向他隆隆的走來。
死亡騎士冷峻的提起了霜之哀傷。他,阿爾薩斯·米奈希爾,洛丹倫的國王,絕不會不戰而亡。
突然一陣騷動,伴隨著憤怒的叫喊。一些模糊的影子,像鳥類的靈魂一樣飛掠俯衝,滋擾著巨大的縫合怪,他們不得不停下腳步對著這些半透明的影子又拍又吼。
這些長蛆的灰白色噁心怪物突然不動了,緊接著便突兀的將注意力轉向了攻擊阿爾薩斯的蹣跚殭屍們。死亡騎士蒼白的臉上展開笑容。是女妖們。他以為希爾瓦娜斯深陷於對他的憎恨,不會來輔佐他,甚至更糟,她可能會像其他戰士一樣轉而變成敵人的幫凶。但現在看來,那位前遊俠將軍對他的怨恨似乎已經消磨殆盡了。
在女妖控制的憎惡的幫助下,戰勢很快扭轉。不久之後,阿爾薩斯便佇立在成堆真正死去了的屍體前面,強壓住突然襲來的衰弱感。那幾個憎惡調轉矛頭,將彼此劈成了可怕的碎片。阿爾薩斯懷疑是否就連他們的創造者也沒法把它們再縫回去了。等它們倒在了地上,佔據它們的靈魂沖了出來。
「請接受我的謝意,我的女士們。我很高興看到你們和你們的女主人仍然是我的同盟。」
她們懸浮著,聲音柔和而虛幻:「確實如此,偉大的國王陛下。她派我們來找您。我們將護送您過河,到了對岸就可以在野外尋找庇護所了。」
野外——和克爾蘇加德說的一樣。阿爾薩斯更放心了。很明顯,他的左右手們已經達成了一致。他舉起一隻手,集中精力。「不敗,到我身邊來!」他召喚道。於是很快便出現了一小團霧氣,旋轉延伸成骷髏馬的形狀。一個心跳的時間,不敗的實體呈現在了眼前。阿爾薩斯欣喜的發現這個舉動其實並不費力。不敗喜歡他。復活愛駒是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這匹死靈馬永遠永遠不會背叛他,甚至比它在生時更加忠誠。他小心翼翼的上馬,在女妖和其他亡靈面前竭力隱藏自己的虛弱。
「帶我去見你們夫人和克爾蘇加德,我會跟著,」他吩咐道。
她們遵令而行,從王宮附近飄向提瑞斯法林地深處。阿爾薩斯意識到她們沿循的小路是通向巴尼爾農場的,突然不安起來。幸運的是,女妖們改變了方向,穿過丘陵到了一片寬闊的林間空地。
「就是這裡了,姐妹們。我們會在這裡休息,尊貴的國王陛下。」
但卻不見希爾瓦娜斯的影子,克爾蘇加德也是。阿爾薩斯拉住韁繩四處張望。突如其來的頓悟刺痛了他。「為什麼是這裡?」他質問。「你們的女主人呢?」
這時劇痛再次降臨,他捂著胸前喊出聲來。胯下的不敗不安的騰跳著,阿爾薩斯彷彿在掙扎求生。眼前灰綠的林地翕然消失,代之以破裂的冰封王座的藍色和白色。巫妖王的聲音刺入的腦海,他強忍住一聲嗚咽。
「你被騙了!快到我這裡來!服從我!」
「怎麼……回事?」阿爾薩斯勉強從齒縫間擠出話來。他眨眨眼想使視野清晰一點,接著竭力喘息著抬起頭。
她從樹後走出來,握著一把弓。混亂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奎爾薩拉斯,正面對活著的精靈。但她的頭髮不再是金色,而變得黑如午夜,還夾雜著銀絲。而且她的膚色蒼白泛青,眼睛發出銀光。是希爾瓦娜斯,又可以說不是。因為這個希爾瓦娜斯既非活人,也不再是虛幻的靈魂。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屍體的,他命人把它封存在一個鐵棺材里,以便進一步折磨她。可她現在卻扭轉局面佔了上風。
正當他忍著痛想弄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希爾瓦娜斯抬起圓潤的黑弓,張弓搭箭,瞄準了他。她的嘴角勾起微笑。
「你自己撞上來的,阿爾薩斯。」
她放出了箭。
箭矢刺穿護甲,就像刺穿脆弱的羊皮紙一樣,釘進他的左肩,引發了又一種劇痛。他迷惑了一陣——希爾瓦娜斯是個神射手。在這個距離她不可能把致命的一箭射偏。為什麼只是肩膀?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右手,卻發現自己甚至無法彎曲手指抓住箭桿。它們漸漸麻木——接著是腳,腿……
阿爾薩斯栽到不敗的脖頸上,用即將失去知覺的四肢盡一切可能把自己掛在馬背上。他勉強轉頭瞪向她,粗啞的咒道:「叛徒!你對我幹了什麼?」
女妖面帶微笑。她非常高興,慵懶的緩步踱到他跟前。她還穿著被他殺害那天所穿的全套武裝,露出大片蒼白髮青的皮膚。奇怪的是,那天她的身體千瘡百孔,現在卻看不到疤痕。
「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毒箭,」她一邊靠近一邊說,同時把弓收回背後,抽出一把匕首,撫弄著它。「你現在經歷的麻痹感覺,和你帶給我的痛苦相比只是冰山一角。」
阿爾薩斯竭力吞咽著,嘴巴卻幹得像沙漠。「那就殺了我吧。」
她仰天大笑,笑聲空洞而詭異。「想要個痛快的死法……就像你給我的一樣么?」她的笑消失得和來時一樣突兀,眼裡閃出血光。她繼續逼近,離他只有一臂之遠。女妖的靠近使不敗迷惑的躁動起來,阿爾薩斯心一緊,差點滑了下來。
「噢不。你教會了我不少吶,阿爾薩斯·米奈希爾。你讓我懂得對敵人心慈手軟是多麼愚蠢,折磨他們又是多麼有趣。那麼現在,我的導師,我要讓你看看我學得多好。你要嘗嘗我忍受的痛苦。托我的箭的福,你想跑都不行。」
阿爾薩斯似乎只有眼睛能動了,他無助的看著她舉起匕首。「替我向地獄問好,狗娘養的。」
不。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全身癱瘓、無助的……吉安娜……
希爾瓦娜斯突然向後踉蹌了一步,握住匕首的蒼白手指扭曲著鬆了開來。她臉上的神情驚訝無比。一個心跳的瞬間,之前幫助阿爾薩斯的那個小影子顯形出來,為自己能幫忙拯救國王而高興得直笑。她實在非常樂於效勞。
「退下,你們這些蠢貨!您不會就這麼死的,我的陛下!」
克爾蘇加德!他如約而來,一直找到這裡才發現叛變的女妖誘騙了國王。而且巫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著十幾個腐屍,它們此時已經沖向了希爾瓦娜斯和她的女妖們。阿爾薩斯心裡重又燃起了希望,但他仍然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周圍激烈的戰鬥,很快,明顯希爾瓦娜斯得撤退了。
她瞪他一眼,眼睛又閃著紅光。「還沒完,阿爾薩斯!我絕不會停止追捕你的。」
阿爾薩斯直直的看著她融入黑暗,最後消失的是那對血紅的眼睛。女主人一走,其他的女妖也跟著消失了。克爾蘇加德趕緊來到他的身邊。
「她傷到您了嗎,我的主人?」
阿爾薩斯只能瞪視著巫妖,他麻痹得太厲害,連嘴唇都動不了。巫妖的骨頭手驚人的靈巧,握住箭桿將它往外拔。阿爾薩斯強忍住吃痛的喊叫,箭頭出來了。只見上面混合著他鮮紅的血和某種黑色的黏膩汁液,克爾蘇加德仔細審視。
「她的箭毒藥效會慢慢減弱。看起來用這種毒只是想讓您動不了。」
那當然,阿爾薩斯心想,否則她就用不著匕首了。突然間放鬆下來,使得他不禁全身顫抖,反而覺得更加透支。他剛剛那麼接近——太過接近——死亡。要不是巫妖的忠心,精靈已經將他置於死地了。他再次嘗試著,艱難的說出話來:「我——你救了我。」
克爾蘇加德靠過帶角的頭,「我真高興能幫上忙,我的陛下。但您得趕快離開這裡去諾森德。您旅程需要的一切我都準備好了。還有什麼要吩咐的么?」
克爾蘇加德是對的。阿爾薩斯感覺到四肢開始回復生氣,儘管他還不能完全靠自己走動。
「我得儘快找到巫妖王大人。可能需要很久而且……我也不知道將來會怎樣,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但我要你照看好這個王國。讓我的基業留存下去。」
他信任這個巫妖,並不是出於感情或他的忠心,而是僅僅因為冰冷的事實:克爾蘇加德是個亡靈,並且直接和他們侍奉的巫妖王聯結在一起。阿爾薩斯的視線掠過飄浮在不遠處的那個微笑著的小鬼魂,再看看那些面容獃滯的腐爛屍體,只要他一聲令下它們就會毫不猶豫的走下懸崖。
它們只是些爛肉和破碎的靈魂。不是他的部下。而且它們從來都不是。不管那個小影子的笑容如何動人。
「這是您賜予我的榮耀,我的陛下。我會遵照您的吩咐,阿爾薩斯國王陛下。我會的。」
她現在有了軀殼,這曾經本來就是她的身體,儘管有了些變化,就好象她的靈魂也變化了一樣。希爾瓦娜斯現在邁著和生前一樣的輕盈步伐,穿著同樣的護甲。但從根本上,她已經不同了,永遠的,無可逆轉的改變了。
「您看上去有些苦惱,夫人。」
希爾瓦娜斯從思緒中驚醒,轉頭看向飄到身邊的一個女妖,她本來可以和她們一起飄行,可她更喜歡偷回來的這個肉身的重量和實在感。
「你難道不是嗎,姐妹?」她不客氣的說。「幾天前我們還是巫妖王的奴隸,存在的目的就是以他的名義殺戮生命。但現在我們……自由了。」
「我不明白,夫人。」女妖的聲音空洞而迷惑。「我們的意志現在屬於自己了。這不是您一直爭取的嗎?我以為您會高興得不得了。」
希爾瓦娜斯大笑,她意識到自己的笑聲幾乎歇斯底里。「這樣的詛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姐妹,我們還是亡靈——還是怪物。」她伸出一隻手,審視著青灰色的肌膚,寒意附著在她身上,如同第二層皮膚。「我們不是痛苦的奴隸又是什麼呢?」
他奪走了太多。哪怕讓他在死亡線上痛苦幾天……幾個星期……也遠遠不夠。他的死無法換回死者,無法凈化太陽井,也無法讓她回復到那個生氣勃勃,粉頰金髮的那個她。但至少感覺起來……非常痛快。
幾天前的遭遇中,他逃走了。他的走狗,那個巫妖顯然到的不是時候。現在阿爾薩斯已經遠遠逃出了她的掌握,試著給自己療傷。她已經知道他留下克爾蘇加德來治理瘟疫之地。但那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已經是個死人了,有的是時間精心謀划復仇計劃。
一陣動靜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優雅的站起身來,迅速而流暢的張弓搭箭。漩渦狀的傳送門打開了,瓦里馬薩斯現出身來,擺著恩人的姿態咧嘴看著她。
「你好呀,希爾瓦娜斯女士。」惡魔竟然鞠了個躬。希爾瓦娜斯揚起一邊眉毛。她可一點沒把這當真。「我的兄弟們很欣賞你在推翻阿爾薩斯的行動里扮演的角色。」
扮演的角色。就好象那是個戲劇性的遊戲似的。
「推翻?也可以這麼說吧。他已經逃走了,這一點至少可以肯定。」
面前這個強大的生物聳聳肩,他的翅膀也隨之略微伸展。「不管怎麼說,他不會再妨礙我們了。我來是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的新秩序的。」
「新秩序」。一點新意也沒有,她暗想;同樣的統治,換了主人而已。她沒有一丁點興趣。
「瓦里瑪薩斯,」她冷冷的說,並沒有鞠躬回禮。「我唯一的願望是讓阿爾薩斯死。既然第一次失敗了,現在我希望能集中精力確保下次成功。我沒時間跟你們玩無聊的政治遊戲和權力交易。」
惡魔輕蔑的揚起頭。「留神點,夫人。惹惱我們可不是那麼明智。我們是這片……瘟疫之地的未來。你要麼加入我們的統治,要麼一邊去。」
「你們?未來?克爾蘇加德沒有跟著他寶貝的阿爾薩斯走。他留下來是有原因的。不過可能對你們這些強大的生物來說,通過太陽井的精華重生的巫妖算不了什麼。」她的聲音充滿了嘲弄,恐懼魔王恐怖的皺起眉頭。
「我已經作為奴隸活了夠久了,恐懼魔王。」真有趣,一個死者怎麼可以用「活」這個詞,看來舊習難改。「我拚命戰鬥只為不再做那個混蛋創造的傀儡。現在我有了自己的意志,而且我要選擇自己的道路。燃燒軍團已經完了。你們只不過是遺留下來的可憐蟲。你們的政權也很快會夭折。我可不會犧牲自由跟你們這些傻子銬在一起。」
「隨便你,」瓦里馬薩斯咬牙切齒的說。他暴跳如雷。「你很快就會得到我們的答覆了。」
他氣歪了鼻子,怒沖沖的傳送走了。
她的話說中了他的痛處,把他氣得發抖。希爾瓦娜斯冷靜的留意到了這個細節。他很容易發怒,他們派他來見她,應該是以為她不構成威脅。
她需要更多的女妖來與阿爾薩斯戰鬥。她還需要一支軍隊,一座亡者之城……她需要洛丹倫。被遺忘者,她這樣稱呼那些和她一樣迷失的亡魂們,儘管他們不再呼吸,但卻有著自己的意志。而且更緊要的是,她需要不只她的幽靈姐妹們來對抗那三個惡魔兄弟。不過說不定她只需要對付兩個。
希爾瓦娜斯·風行者再次琢磨起瓦里瑪薩斯,他有多容易操縱。
也許可以利用這一個……
是的。她和被遺忘者將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他們自己的生存之道……而且將消滅任何阻礙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