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色越來越亮了,朵朵白雲點綴著天空的蔚藍。小鳥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歌唱,破曉著清晨的寧靜。微風拂面,絲絲涼意。
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院子的一切,一棵棵蔥鬱的白玉蘭傲然挺立著,樹下池塘的水面上染上一層玫瑰色的曙光,晨風在上面吹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連那一直牽挂的房子外面也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光。
不再猶豫,快步向前,推門而入,拉開櫃門,取出了那熟悉的紅布包,慢慢地打開,拿出那支自己曾經摸挲了無數遍的白羽箭,輕輕地把它貼在胸口。決定以後再也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再也不對我們之間的愛有任何的懷疑。生死離別的遺憾一生中有一次就夠了。看看門外的日光,這會應該下朝了吧。抑住不住內心的狂喜,腦海中除了那張冷氣逼人的臉再無其他。
夕陽西斜,灼人的日光也開始收斂,似乎經歷了半周的自轉,也有了幾分溫柔和疲憊。隨著太陽的升高又落下,心中的希望一點一點地被打碎,心中的熱情也一點一點地被撲滅,失望、傷心漸漸地滲進全身,突地覺得身心俱疲,覺得雙腿再也無法承受身體的重量,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裡根本就是無關緊要,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到此時才發現人傷心到了極點是沒有眼淚的。心已感覺不到痛,只是好像人站在懸崖上,心卻一下子墜到了崖底,空蕩蕩的。腦子有些迷離,身子好似是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怎麼也回不到地面上。眼前一片灰暗,宛如到了漆黑的夜裡,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口中喃喃地道:「胤禛,你知道嗎?我愛你。」黑暗中感覺有人輕輕地抱起了我,俯在我耳邊說道:「我知道。」我繼續自語道:「胤禛,你也愛我嗎?」耳邊的聲音回道:「我也愛你。」聽到了滿意的話語,心中的那片荒蕪的沼澤好像重新變回了綠洲。
望著窗外灰白的天空,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繼續躺在床上,內心思忖著昨天發生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好像是一種幻像。那是他嗎?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嗎?耳邊的聲音是他的嗎?
撫著身邊的餘溫,聞著熟悉的體香,心中感覺到了幸福,一直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心情愉悅地起床,步履輕快地整理。用手細細地撫摸著房中的每一樣東西,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天空藍得那麼明凈,一朵朵的白雲悠閑地飄在這藍藍的空中,連平日里不喜的大太陽也不覺得刺眼了,原來人的心情真是可以隨著情緒改變的。歡快地走著,臉上掛著笑,一路上和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宮女太監們打著招呼。
遠遠地看見小順子跑過來,便上前幾步問道:「可是有事?」小順子一邊打千一邊急道:「高公公找你。」跟著小順子急步前行,見所走之路俱是偏僻之處,知道高無庸定有重要之事問我,心中暗自揣測,應是為這次的意外之事吧。
小順子向高無庸行了一禮后,轉身一溜煙跑了。高無庸沉聲問道:「曉文,可知是誰擄你?」我輕聲道:「諳達恕罪,曉文不知。」高無庸又道:「以後注意,不要再讓別人擔心,這幾天你歇息一下,不要忙著應值。」
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仍想著高無庸剛才說的話,別人是誰呢?是胤禛嗎?心中欣喜的同時又夾雜著些許的不安,他們會查出弘時嗎?如果查出來怎麼辦?弘時畢竟是他的孩兒,該怎麼辦?
感到有些茫然和無助,不能因為此事讓弘時出事,可該找誰幫忙呢?忽聽前方有說話的聲音,抬頭一望,是十三和李衛,仔細一看周圍,原來無意中已踱到通往正大光明殿的路上,遂上前幾步對著十三福了一福道:「王爺,現在可有時間?」十三聽后,向李衛道:「你先去吧。」李衛向十三施禮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向路旁的林子里行去,站定,十三默默地看著我,我略為沉吟了一下道:「剛才高公公找了我,問襲擊我的是何人,奴婢回答的是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請王爺幫忙,不要再查下去了。」
十三想了一下道:「原因。」嘴角含著一絲苦笑道:「沒有原因。」十三微微地眯了眯眼睛道:「那就幫不上忙了,這是皇上親自下令讓查的,誰也阻止不了。」說完,不再看我,轉身欲走。
心中有些氣悶,大聲道:「如果查出的是令大家都沒辦法處理的結果呢?」十三一怔站在了原地緊緊地盯住我的眼睛道:「你知道是誰。」垂下眼斂道:「奴婢能猜得出來。」十三輕笑一聲恢復了以往的神態道:「為了誰?值得嗎?」應聲值得,先他一步轉身出去。
怎會不值得呢?為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難道再次讓他陷入父子相欺的困境中,雖知這是皇家永遠都避免不了的悲劇,雖知這一天早晚都會來到,可是能推遲一些也是好的。作為兒子,他違背了父親的意願;作為父親,他又將何去何從呢?難道真如史書上寫的那樣,他將自己的兒子監禁至死嗎?
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湧起一股悲傷,宮中是沒有親情的,有的只是無窮的算計,有的只是對那至高無上的權位的渴求。心中疑惑,不知剛才要求十三那樣做是否正確。難道不能做到不管不問、聽之任之嗎?但心底里那抹不願又是為何呢?
自那日後一直在自己的房中休息,小順子來了一趟,說是高公公交待了,讓我好好的調養幾天。菊香也被專門調了過來,說是高公公吩咐了,要她好好照顧我。巧慧因此而進入了園子,接替我照顧承歡。
匆匆地吃了晚飯,收拾完畢。鋪上宣紙,提筆蘸墨,不假思索,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握筆站在桌前,失神地望著這兩行字,為何自己仍是沒有看到一絲的希望。
腦中里渾渾的,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既是如此關注,那又為何兩天不見影蹤?既是已經認可,那又為何不急於相認?難道那晚只是一場了無痕的好夢。
心中煩悶,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字,直到雙目迷濛、雙臂無力,方才罷手。洗漱后,倒床而睡,只是睡得極不安穩。朦朧中,只覺有人輕柔地撫住我的臉,一個痛苦的聲音傳進耳朵:「若曦,你真得回來了嗎?」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就如鎚子一樣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睜開雙眼,無聲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只見他身著藍青色的中衣輕輕地向桌子行去,站定,出神地望著桌上的字,過了許久,輕嘆了口氣,提筆揮毫。寫完后又是靜靜是看了許久,最後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掩門而去。
不願起身、不願思考,兩眼盯住帳頂,一夜無眠。待天色漸明,起身看著同樣的字跡,心中一陣苦笑。小心的折起,放入櫃中的錦盒。
站在台階上僵著臉遠遠地看著正大光明殿,只見殿中燈火通明,來早朝的文武大臣們陸續進入大殿,宮女太監們一臉肅穆地忙碌著。
心裡不停地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與其這樣,不如做回以前,做一個在他身邊的普通宮女,可時時相見,以聊無盡的相思。想到此處,連日來胸中的鬱悶居然也淡了許多。
跨上台階,繼續前行,前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抬頭,高無庸也是滿臉的驚訝道:「曉文姑娘,你怎麼來了。」聽著高無庸刻意地改了稱呼,心中再一次苦笑。對著高無庸鄭重地福了一福道:「諳達,曉文前來應值。」,高無庸急忙避開道:「姑娘以後無須多禮。」不理會他,徑往偏殿茶房走去,高無庸急忙趕在前面躬下身來道:「姑娘不要難為老奴了。」
越過他,繼續前行,高無庸『呯』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心中難受,想著以前他的特別照顧,攙他起來,輕聲說了句對不住,轉身向住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