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情歡暢,步子也越發的輕盈起來,跟著後面亦步亦隨的菊香打聲響響的哈欠。轉身白她一眼道:「小丫頭,如果困了就回去,用不著這樣提醒我。」菊香賊賊一笑道:「是你讓我回去的。」見我無奈地點頭,她撒腿就往回跑。
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行去。細風拂面,天上的月亮柔和的灑下銀色的光輝,整個園子籠罩在夜色中充滿了神秘的氣息。借著亮光,在湖邊尋了一個平滑的石頭枕著雙臂躺了下來。
全身心地放鬆,讓自己的心靈在這潔白的月光下得到徹底的凈化。忽聽一聲輕微的嘆氣聲傳入耳中,似是旁邊還有人。心中暗嘆,正待起身,熟悉的笛聲已若有若無地隨風飄了過來。
笛聲凄美清涼、纏綿委婉、如泣如訴。
起身,循著笛聲向湖的對岸行去。十三執笛端坐著,月光下的面色專註、蒼白、孤寂。他似是聽不到外界的聲響,只沉浸於自己的世界里,目光空洞、雙眸無神,彷彿是一尊無生命的雕塑一般。
我重重地嘆口氣叫道:「十三爺。」十三驀然回首,頓了一會兒,他回過神道:「原來是曉文姑娘。」見我站在那裡怔怔在看他,十三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道:「你已得償所願,為何還是這副表情。」
一怔,沒有想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會打趣,苦笑著舊話重提道:「十三爺,不要再自苦了,既是如此放不開,為何不去找回呢?」十三搖搖頭道:「曉文,你為何還是不明白。」蹙著眉頭問道:「明白什麼?」十三不答反問道:「皇兄現在如何稱呼你?」心中瞬時湧起一絲哀愁,有些失落,掩飾道:「叫我的名字啊。」
見我如此,十三道:「如果不是顧慮太多,皇兄又何須如此。他雖貴為皇上,但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心中暗然,有些失神道:「不管他心中有何為難之處,只要是他能認出我,我亦無所求了。」
聽完后,十三眼神悲苦道:「綠蕪也會如你明白皇兄一般明白我吧。」看著十三,心中忽地感覺自己一直在自尋煩惱,比起十三和綠蕪,我們確是幸福的。收起臉上的慘淡表情,盯住十三道:「既是如此明白,就放開心胸吧,綠蕪也不希望你如此難過。」
十三微微一笑道:「我們不要互相勸慰了,有些事別人是勸不了的,只有等自己慢慢明白。」收回投到十三身上的目光,心中仔細想著十三的話,心中再一次感嘆,人生如夢,歲月無情,驀然回首,昔日的拚命十三郎也兒女情長了起來。見我發怔,十三笑道:「你這發獃的功夫倒是有增無減。」
相視一笑,我道:「十三爺,為何今日沒回府。」十三望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心中雖然疑惑,口中卻道:「朝堂上的事不說也罷。」十三點了我的額頭一下笑道:「這口不對心的毛病也還在。」見我苦著臉揉著額頭,十三樂道:「還是給你說了吧。」
十三斂了臉上的笑容,面色一緊道:「這次中秋宮宴本是大辦,皇兄的意思是讓八哥、九哥他們都回來。可九哥卻駁了皇兄的面子,在禁處不動身。」心中一震,急道:「那八爺和十四爺呢?」見狀十三搖頭道:「十哥和十四弟已回話會回來,八哥還沒表態。」
默默地想著他們的結局,心中像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著,不自覺地捂住胸口,見我面色凄苦,十三吁了口氣道:「難怪皇兄不願叫你若曦。」心神俱震,心中的疑團霎時完全解開,只要他一日不承認我是若曦,我就沒有立場開口為他們說什麼。
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流了下來,心中又苦又甜,參攪在一起,難辯滋味。十三靜靜地盯著我,默不作聲,待我思緒平復,十三盯著我道:「四嫂,不要讓四哥再痛苦,也不要再為他人顧及太多。」聽著十三的一聲四嫂,心神有些恍惚,自己期待的這一天終於來了嗎?
十三不再看我,目光凝視著湖面沉聲道:「如若不是你的存在,或許八哥和九哥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他們離間四哥和弘時,他們以為自己做的巧妙,可能瞞過四哥的眼睛嗎。」眼淚再一次湧出,呢喃道:「那他會怎樣對待八爺他們,他們不是已經放棄皇位了嗎,弘時也並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
十三斥道:「放棄,他們放棄了嗎?宮中到處都有他們的人,上次你被綁走,四哥才得信,他們已派人入宮帶走了你,你知道四哥有多震怒嗎?本來你的失蹤已令四哥心膽俱裂了,另外你和八哥以前的事已令四哥恨透了八哥,可最終救出你的卻是八哥,你讓四哥如何面對自己。至於弘時,他畢竟是四哥的孩子,如果他能及時醒悟,四哥定然不會為難他。」
十三默了一會兒,見我仍悶悶地發著呆,站起,轉身向路邊走去,走了兩步道:「夜深了,保重自已的身子。」說罷,快步向前走去。
月掛夜空正中,靜靜地放射著光芒。斑駁的樹影投在湖面上,勾畫出各種各樣的形狀,隨著水流緩緩擺動。靜靜地望著湖面,出神地思索著,既是胤?無意把他們置於死地,那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何事。能在短短兩個月內八爺和九爺會同時畢命。
想想近日朝堂上並無大事,問題在哪裡,腦中一閃,心中微顫。再也無心坐在這裡,起身向住處走去。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那個可能性,明知那只是自己的猜測,卻又無法抑制自己,想了又想不能成眠。窗外天色漸明,遂起身下床,只覺頭腦渾沌,頭重腳輕。對鏡描眉,才發覺自己面色蒼白。
塗上脂粉,掩門而出,心中萬分愁苦,卻又不知該做些什麼,又恐懼即使做了,憑自己一人之力也成不了什麼事,或許致使結果更差,歷史終就是註定了的。心中一痛,腦中再一次閃出那個曾經在雪地中牽手前行的飄逸男子。
停下腳步,抬頭望望空中冉冉升起的紅日,身上突地泛起陣陣清寒。往昔的一切又似回到了眼前,十三的十年拘禁、明慧的自焚、玉檀的慘死、綠蕪的離開……心中一抽,心臟似是驟然停止了運動。雙腿沉重,提一口氣移到牆邊,背靠著牆無力地坐在地上。
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已脫胎換骨,以為已擺脫了若曦心中的陰影,以為自己可以以曉文的面孔重新來過。可當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卻發現自己仍然是那個謹小慎微、儋前顧后的若曦,依然是先考慮後果,內心充滿恐慌、顧慮的若曦。
滿腹愁思,思來想去,心中還是沒有主意,腦中渾渾噩噩,身體也像是麻痹了一般,沒有一絲自我意識存在,遂趴在膝蓋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臂膀酸痛、雙腿麻木,睜開迷濛的雙眼,抬頭看看刺目的太陽。心中暗嘆一聲,欲起身回去。
「就這樣走了嗎?」身邊響起了十三的說話聲,轉頭望去,只見十三臉色淡淡地倚牆而立,見我回頭,他淺笑道:「在這裡睡覺是否比較香甜。」白他一眼,起身向前行去,我邊走邊道:「取笑人的本事是越發的見長了。」
十三緊隨其後道:「為你站崗許久,你就這樣感謝我嗎?」緩了緩腳步對他笑道:「究竟何事?」十三搖搖頭道:「腦子還是這麼好使,不過此事你應該很關心。」停下腳步,緊緊地盯著十三道:「八爺回信了?」
十三重重地嘆口氣輕笑道:「對八哥的事還是這麼上心,看來以後還是不能向你透露他們的消息,否則總有一天,皇兄會怪罪下來的。」沒有聽到想知道的答案,遂靜靜地盯著十三的眸子,默不作聲。見我如此,十三有些慌亂,急道:「以後不要這麼看我,我還是給你說了,八哥同意參加。」
鬆一口氣,正要言謝,卻見十三收起笑意,臉色嚴峻地道:「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明智的做法,也不會起到好的作用。以後八哥的事,你盡量少參與,現在不比以前,皇兄已有生殺大權,或許你的一言一行就決定著他們的生死,希望你不要冒險,也不要陷皇兄於不義。」
細細地聽著十三的每一句話,想了一會兒,蹲下身子向十三道:「謝謝十三爺。」十三急忙閃開道:「如果是為八哥,你不必如此,他畢竟是我的哥哥。如若是為你,那更不必如此,那本是我該做的,我也受不起你的禮。」
本就低沉的心情更加低沉,輕輕地吁口氣,神情木然地向前走去,見狀十三亦是不言不語。
前面傳來碎碎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原來是高無庸。猛然想起今日該我應值,遂上前道:「諳達恕罪,曉文這就前去應值。」高無庸哪敢責怪,他對著十三道:「皇上召見曉文姑娘。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十三一擺手道:「去吧。」隨著高無庸急急向前行去。
進得大殿,高無庸躬身走了出去,見胤?凝目注視著我,放下所有的心事,盈盈一笑道:「為何這樣看我。」他淡淡地笑著不作聲,見他笑中有一絲無奈,心中暗自嘀咕,不知又有何事。
輕輕地走上前,站到他身邊,笑道:「究竟何事,竟令我們的皇上無法吐口。」他仔細地看看我的神色嘆口氣笑道:「白擔心了。」腦中轉了幾轉,仍是心中不解,我奇道:「你到底擔心什麼?」
他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面露尷尬神色,心中更奇,正要開口。他突然問道:「剛才去了哪裡。」我撓撓頭道:「不小心睡過了。」不敢說自己一夜沒睡,也不敢說自己剛才是在外面補了一覺。他溺愛地望我一眼,輕笑一聲,低頭看起了奏章。
坐到離他最近的椅子上,心中暗自揣測,不知他的話有何意思。想了許久,仍是沒有頭緒,抬頭望望,見他仍是專心地批閱著奏章,感到無聊,正要起身拿些茶水。忽聽他道:「中秋節留在園子里,不要進宮了。」心中一怔,道:「為何?」他有些苦笑道:「怕你回來后自虐。」
心中瞬時明白他為何如此,一直在園子里居住,竟然忘了他還有眾多的嬪妃在宮中。獃獃地坐在椅子上,覺得心中有一絲苦澀開始向上翻湧,臉上的暖流也在一絲一絲的滑落。
剎那間,一絲後悔在心中漫延開來,有些懷疑自己急切地與他相認是不是正確的。心中不暢,遂氣惱道:「皇上多慮了,奴婢不會逾越了自己的本分。」見我如此,胤?走到我身邊,拉我起身,盯住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該給你一個名份。」
心中一急,眼淚不爭氣流了下來,掙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那皇上給奴婢準備三尺白綾吧。」見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但仍是倔強是站著,眼淚更是如泉涌一般,他邊拭我腮邊的淚邊道:「我該拿你怎麼辦。」
說罷,輕輕地把我攬在懷中,用力地掙了幾掙,只覺他抱得又緊了些,只好作罷,身體僵僵地任由他抱著。耳旁聽著他重重的呼吸聲,臉上有些熱,扭扭脖子,想把他的頭頂開。
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輕笑一聲道:「很怕嗎?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抱著。」臉上更覺得燙,有些羞澀,輕輕地掙扎了下,不知是自己根本無意離開,還是他抱得比較緊,總之沒有掙開,人仍在他的懷中。兩人靜靜地站著,不自覺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只覺得他身子一顫,摟住我的雙手又緊了些,心中再一次暗嘆自己無用。
過了許久,猛然回神,才發覺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才能打破這令人尷尬的寂靜。忽聽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急,就要離開,誰知他仍是大力地抱著,彷彿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進入大殿的高無庸一臉詫異,隨即面色一凜,轉身急急地向外跑去。只聽殿外「嗵」地一聲,傳來了高無庸的悶哼聲。
羞赧不已,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再也不肯抬頭。只聽耳邊吃吃一笑,他道:「終於知道害臊了。」聞言用力地掙脫他手臂的禁錮,捂著臉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