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拉氏略顯蒼白的面孔竟有些微紅,扭頭望望我,又略顯擔憂的看看胤禛。而胤禛雙眸凝視著我,眼中蘊著一絲憐愛。我掠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嘴角噙著著笑,向前走兩步,矮下身子施了一禮,那拉氏支起身子道:「妹妹勿須行禮。」然後,吩咐身後的宮女:「為娘娘們備座。」
待熹妃、裕妃等一行人進來,相互見禮后,我緩緩落座,盯著那拉氏笑問:「姐姐的身子可好了一些?」那拉氏恬淡的笑著:「身子輕了一些,也能下床了。」我輕輕咬了一下唇,依然笑著道:「那我就放心了。」
坐在身旁的熹妃笑著道:「醫生和病人,看病和吃藥也是要講緣分兩個字的,看來,這次為姐姐醫治的太醫醫術相當高明。」
垂著眼臉靜靜地聽著,心中知道他的眼神不時的停在自己身上,可心中卻不想抬頭看他。
心中突地覺得自己這些日子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六十落水,不管是什麼原因,歷史註定他會死於今年;那拉氏生病,自己即使不來勸慰,她也不會出什麼事情。這所有的一切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沿著歷史的軌道發生的。自己不能阻止什麼、也不能改變什麼,自己何不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守著自己心中想守的人,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這不是自己一直期望的嗎。
茫茫然的出著神,不知過了多久,幽幽回神,只聽胤禛淡淡的聲音:「……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一個嫻淑的皇后,想開一些,好好調養身體。」那拉氏許是心中感動,哽咽著道:「臣妾有負皇上所託,也對不住年妹妹。」眾人噓唏感傷一會,那拉氏又道:「臣妾為著皇上也會支撐著起來的。」
胤禛默了會,站起身子,環視眾人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刻,然後淡淡地道:「朕還有些摺子沒有處理,你們聊吧。」那拉氏直起身子,胤禛拍拍她的肩頭,說道:「你只管躺著,不用起身行禮。」
目送胤禛走出去,眾人的話匣子才算打開。我默默的聽著,腦中有些恍惚,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緊接著便是十三、那拉氏……幾乎每年他的身邊都會有一個重要的人離開他,……。
「姑姑,承歡很想您。」乍聽著承歡的聲音響在耳邊,我才猛然回神,收起飄忽的思緒,這才發現,原來十三及允禮的福晉們已經來了。
眾人各自見禮后,福晉們這才落了坐,我對對面的綠蕪微笑著輕輕頜首,綠蕪淡淡一笑,我收回目光,對站在我身旁的承歡笑著輕斥:「越大越沒規矩,連禮都不知道行了。」承歡眼眶一紅,低聲道:「承歡害怕說錯話,會令皇後娘娘更加傷心。」
心中微微一怔,同時又有些高興,默默看她一眼,這孩子真的長大了,說話已經知道權衡輕重。只是不知道回府的這些日子,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竟好像長大了許多似的。
我握著她的手,正色道:「說出你心底想說的,就行了。」承歡猶豫一下,便走到軟榻前,乖巧的行了一禮后,便站在了榻旁。那拉氏笑著拍了拍身邊道:「承歡,坐下。
承歡坐於那拉氏的腿邊,眼光便投向了我,我對她點點頭。她遲疑一下,探著身子摟著那拉氏,聲音有些哽咽:「您不要傷心,福惠弟弟雖然不是您的親生兒子,可和您的親生兒子也沒有什麼兩樣,他陪伴了您幾年,他走了,您很傷心。就如若曦姑姑和我一樣,她走了,我也很傷心。但是傷心歸傷心,您要振作起來,就一定會有另外一個福惠來陪您的,就如承歡一樣,現在就有了曉文姑姑。」
頓了一下,承歡又低聲續道「其實福惠弟弟心中也是很想他親生額娘的吧,所以,我們大家都不要為他難過,他只是想額娘了,想去陪陪額娘。現在,他心中一定很高興。」
我一怔,向對面的綠蕪看去,綠蕪輕咬著下唇,兩手藏在袖中,雙臂卻僵硬的綳著。她身邊的兆佳氏淺笑著拍拍她的手臂,綠蕪苦笑一下,垂首默盯著地面。
那拉氏默一會,拍拍承歡的背:「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兆佳氏笑著道:「謝謝娘娘誇獎,這還不全是幾位娘娘的功勞,承歡多年生活在宮中,很少回府,要不是幾位娘娘管教有方,這孩子哪會這麼懂事。」
那拉氏直起身子,笑著道:「這我也一直很喜歡這孩子。」緊接著,她話鋒一轉,問承歡:「你可願意來坤寧宮陪我。」我心中一緊,承歡回府是自己苦心安排的,想讓承歡離開京城前,也想在十三辭世之前,他們一家三口能多待些日子,可是現在,又出了這麼一件事,在心中暗暗後悔讓承歡過去勸慰她。
但是心底又實在不想就這麼讓承歡再度回宮,緩緩吁口氣,正欲開口,兆佳氏左側的富察氏已尖著噪子開了口:「皇後娘娘,這恐怕不行,讓承歡這孩子回府,可是皇上下了旨意。」
那拉氏輕輕一笑:「竟把這檔事給忘了。」她握住承歡的手,問:「承歡,只要你願意,我會向皇上說的。」承歡掠了眼綠蕪道:「娘娘,再過兩年吧,佐特爾現在住在園子里,他在這裡人生地不熟,還是待他遊學兩載,回蒙古后,承歡一定回宮陪您。」
那拉氏笑道:「真是傻孩子,兩年後你更回不了宮了。到那時,恐怕見你一面都要個一年半載的。」承歡一怔,面帶迷茫神色,那拉氏笑意擴大:「蒙古伊爾根覺羅族的王妃,和蘇完瓜爾佳王爺是姻親,阿瑪又是大清的王爺,承歡,福分真是不淺啊。」
承歡滿面羞色,雙手捂著臉:「娘娘取笑承歡。」眾人跟著笑了起來,熹妃邊笑邊道:「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這孩子以前和弘曆總是形影不離,這些日子,不在宮裡,還真有些不習慣。兩年後,再隨著伊爾根覺羅族的小王子嫁到蒙古,還真是見面難了。」
兆佳氏柔和的目光注視著承歡:「唉,兒女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只是,王爺怕是要難過了。」承歡紅著臉站起來,快步走到我身邊,輕聲道:「姑姑,別讓她們再說了,羞死了。」我看著面若桃花的她,輕輕嘆了口氣:「好好珍惜這兩年,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永遠無法彌補了。」承歡一呆,疑慮地問:「姑姑,你為何這麼說。」
我握住她的手,看一眼對面的綠蕪,再一次輕輕的嘆氣。
「妹妹。」不知何時,思緒又開始了飄忽不定,扭頭笑著問熹妃:「姐姐叫我何事?」她嘴角蘊著笑意輕聲問:「妹妹一直眉宇不展,可是有什麼難解之事?」我笑著搖搖頭,道:「昨夜沒有睡好,人有些困。」
她溫和的笑笑:「帶孩子是很花精力的,我們面也見了,也聊了一陣子。不如你向皇後娘娘告個假,回去歇歇吧。」身邊的承歡開心的道:「正好,也有陣子沒見弘曆哥哥和嫂嫂了,我隨著姑姑一起走。」
薄霧已經散了,陽光透過左右搖曳的枝葉,柔和的灑了下來。望著身邊不停說話的承歡,我輕輕嘆口氣。
承歡側著臉盯著我有解的問「姑姑,你今日為何總對著承歡嘆氣,可是承歡做錯了什麼嗎?」我搖搖頭:「你沒有做錯事,這些日子,你在園子里過得可好,開心嗎?」承歡默了一會道:「我知道姑姑想問什麼,姑姑你以後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停下腳步,靜靜望著她,她面容平靜、目光清澈。過了一會兒,我撫撫她的頭,點了點頭,她淺淺一笑,轉身離去。
――――――――――――――――――――
斜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邊靜靜的看書,一邊煮茶。
耳邊不時的傳來弘瀚開心的笑聲,我側過身子,看著坐在石桌邊的巧慧不停的逗著弘瀚,微微呆了呆,即而心中暖暖的。
自那日坤寧宮歸來,一直刻意呆在西暖閣里,一心一意過自己的生活。發現自己在這樣的生活狀態下,的確心神平靜,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
微微笑著,盯著兩人,巧慧望了我一眼,道:「小姐,水都煮幹了。」我『啊』的一聲,慌忙直起身子,拿開壺蓋,水面上已出現沫餑。小心的把沫餑杓出,置於旁邊的熟盂之中,然後蓋在蓋子,繼續燒煮。
巧慧搖搖頭,笑著道:「和我家小姐一樣,喝茶也喝的花樣百出,以前是泡茶,這幾日一如著了魔一般,不停的練習煮茶。難道換換方法、換換不同的水,茶水還能喝出其他的味道。」
聞言,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論茶也。』,茶的色、香、味必須依靠好水才能顯現。稍次的茶用特別好的水泡飲,茶性借之而充分顯現,變成上好的茶;反之,用稍次的水泡上好的茶,茶性就不能充分發揮而成次茶。」
「所謂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試茶十分,茶只八分耳。品茶者為何會對煮茶的水極為重視,那是因為水的品質對茶湯的質量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你難道沒有聽到「龍井茶,虎跑水」、「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這些都茶與水的最佳組合。」
洋洋洒洒的說了一陣子,扭過頭,卻看見巧慧正抱著已睡熟的弘瀚盯著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