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金光透體,靈智蒙開
須知這口「蒼鷹」劍,乃前古至寶,乃初漢時小蒼山人,採集萬年冰山之寒鐵菁英所煉製,一共采了萬斤寒鐵,提最後之菁華,才得小小一口劍身!
這口劍至今是第七次出世,前六世之得主,皆為仙籍中領袖群倫之有道真仙,即至第六世落在「鐵筆太歲」手中之後,鐵筆太歲乃以之大興殺伐,一時邪魔道上死在這口劍下者極多!
「劍以殺血而見其鋒」,蒼鷹劍之威力乃在此一世發揮到極致。
直到「鐵筆太歲」得道之初,才忽然悟出了以往殺孽深重而造下之層層孽障,一時感到了無比的懺悔!
於是他發誓,今生不再用這口「蒼鷹」劍;而且不再殺害任何人!
「蒼鷹」劍也就在那個時候,即為其仙法封禁,深藏於峰上靈石之內!
直到三百年後的今天,蒼鷹劍第七次出世,得主竟然是毫無道力的岳懷冰!然而這口劍歷經六主之寵,每出一世,劍上威力即深一層,已深通靈性,岳懷冰因是還不曾習得馭劍之術,只憑劍上本身功力,已是可觀!
葛少華雖是法力高深,奈何和自己所施飛劍相比,劍質兩相一較相差太遠。
眼看著白光數次突出不成,黑光反倒一時大盛,包含著一陣快絞,空中銀星四冒,已被黑光全數吞沒!
葛少華大吃一驚,想反手扣回已是不及。
眼看著黑光猛烈地一陣子收縮急絞,倏地舒展開來。
當空就像是下了一陣銀雨!
在這片銀色光雨消失之後,已失去了那道灰白光華,此刻,當空黑光疾閃,神龍戲空般地一個倒卷,直向葛少華身上飛去!
當真是雷霆萬鈞,暴雨疾電的一剎!
葛少華目睹及此,只嚇得全身冷汗淋漓,一時呆立在地,眼看著這道墨綠光華只須前進丈許,葛少華必無幸理,勢必身首異處!
其勢之急迫,只在彈指之間!
就在此萬鈞一發間,驀地似有一股無形吸力,突然自空中飛出,追躡在那道墨綠色劍光之後,一下子吸住了黑光前進之勢!
蒼鷹劍陡地一頓,半空止住了前進之勢,卻已把那位一向自負過人的「美芙蓉」葛少華,嚇了個面無人色。
她原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在此一剎那竟然嚇得呆在了當場!
卻只見岳懷冰雙手力持劍鞘,遠遠向著這邊舉著,看樣子那股無形吸力,正是由劍鞘之內放出。
岳懷冰似乎已施出了全身之力!
他雙手力持著劍鞘,吃力地道:「你還……不走,當真想死不成?」
一語驚醒夢中人!
葛少華自恃著身上法寶尚有幾樣未曾展出,但是眼看著對方仙劍如此威力,早已心膽皆寒,哪裡再敢貿然施展!
當下咬牙切齒地後退了丈許以外,信手一招收回了三枚玉簪。
目光一瞟岳懷冰,她冷冷道:「姓岳的小輩,今夜暫時饒了你,我還會再來的!」
足頓處,頓時化為一溜火星,消失於夜空之中!
岳懷冰卻因為持劍鞘過久,再也不能抓住,手一松,掌中劍鞘脫手飛出,只聽得「嗆」的一聲,劍鞘合而為一,頓時墜落在地!
他撲身上前,剛剛拾劍在身,耳邊卻聽得一聲近似調侃的笑聲道:
「一甲子坐候,望眼欲穿,今日總算等著了你,我也去得了!」
說話聲音,分明就在身邊咫尺!
可是當他仔細再三看時,身邊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岳朋友,你拿了我的東西,莫非連一聲謝也不說嗎?」
聲音仍然響自耳邊!
只是四面徐風陣吹,卻看不見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岳懷冰禁不住機靈靈打了一個寒顫!
他怔了一下,手握劍柄道:「什麼人?莫非是鐵筆老仙師嗎?」
暗中人發出了冗長的一聲嘆息道:「難得你還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我只當世間人早已將我忘懷了。」
聲音明明就在眼前,卻就是不能確定其方向。
岳懷冰一旦確知暗中發話之人,竟是三百年前竟已坐化飛升的真仙「鐵筆太歲」時,內心之驚喜,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當下茫然側顧道:「老仙師仙居哪裡,不知可肯賜見弟子?」
「誠然……誠然……我原是要見見你的!」
聲音里充滿了笑意,道:「你只顧向前面左右張望,卻不知向後一看,三百年來,我何曾離開這咫尺方寸之地?」
話聲未輟,即聞得一陣隆隆巨石響聲。岳懷冰倏地回身,發覺眼前石壁似乎正在劇烈搖動!
一片閃爍的青色火焰,驀地自壁間燃起!
火焰初起時,轟然作響,一發十丈,等到岳懷冰注目看時,那片青色火焰卻已一吐即收,原本是向天高高衝起,此刻卻變為旋轉的一團!
石壁搖動更劇,彷彿整個「鐵筆峰」都為之震撼了起來。
先時他耳中聽到的「隆隆聲」更是愈來愈大,那團青色火焰旋轉得更為劇烈,越轉越快,越轉越大。
驀地,山搖之勢忽然中止,震耳之聲亦戛然消失。
石壁上但見一圈碧青的圓形火焰,彷彿是一面純青色的圓鏡。
一個貌相清奇,年在四旬左右,白面無須的中年文士模樣人影,現身於那團青色火焰之中!
人影初現時,不足盈尺,只是一個人頭!
等到岳懷冰定目再看時,那人已現出全身;並且以著相當的速度,在青色火焰中,由遠而近地向外推出!
岳懷冰才得更清晰地看清這個人!
只見火焰中人,身著一襲古銅色儒衣,似乎盤足坐在一方黑色方石之上!
奇怪的是,自其腰部以下,都覆蓋著一襲斑斕花彩的虎皮!
那襲虎皮把他整個下半身子遮蓋得嚴絲合縫,緊緊包裹著,宛若一個皮筒子,把他整個半身套在裡面一般。
其人長眉細目,鼻直口方,雙耳極大,平貼面頰,只是卻異常的削瘦。頭上散發又黑又濃,披向兩肩,卻在髮根向上處,扎一條杏黃色的帶子。
這個人以著一定的速度,像是由石壁深處向外漸次推出。
即見那團青色火焰,突地「轟」然一聲大響,火焰一聳,即便消失!
岳懷冰正自心裡一驚!
那個中年長發文士,已現身眼前!
他仍然是盤膝跌坐在那方黑色平滑的石塊之上,岳懷冰霍然發覺到石塊之下,竟然裝置著四個同色石滾,居然可以轉動運行,來去自如!
這個人如果說就是三百年前即已成道飛升的前輩真仙「鐵筆太歲」,岳懷冰真有點難以置信!
只是此刻事實俱在,卻不容他不信!
他猶豫了一下,吶吶道:「尊駕莫非就是鐵筆老仙師……嗎?」
散發文士抬頭當空看了一眼,微笑著道:
「月色雖好,卻有閑人惹厭,且隨我來!」言畢,右手袍袖向外一揮,只見金光一閃!
岳懷冰與他相隔至少有三丈距離,就在此人袍袖向外揮出的一剎間,全身霍地大震了一下,彷彿連人帶著足下所立的那塊地也整個地拔空而起!
眼前金光刺目難睜!
緊接著他足下又是一震,方覺出自己連同石上文士,已為一團金光包卷著向空升起。
只是速度太快,快到令人意識不清!
等到他想看清楚時,已經一切俱已消失!
怪的是自己與文士,彷彿一如先前模樣,仍然是面對面地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他好奇地向著四下一打量,才知道原來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眼前這處地方,已非方才所立之處,甚至也不像是還在鐵筆峰上!
面前四面皆空,僅僅足下站立處是實在的!
抬頭上觀天月,一如先前之皎潔明亮,只是由四面襲來的風力上判斷,顯然較諸鐵筆峰要高出了許多。自此下望各處,月色之下只見崎嶇山影,蜿蜒千里,卻不見雪山各峰。
散發文士微微笑道:「你奇怪嗎……其實你我此時置身處,仍在雪山上!」
說時手指足下道:「其實這座峰頭,才是整個雪山最高之處,只是三百年來,為我禁法所封,不曾為人發覺罷了!」
岳懷冰微微一驚,這才慌不迭地撲前拜倒,叩頭道:「弟子岳懷冰,叩請老仙師金安!」
文士臉上帶出一絲苦笑道:「老仙師三字,我何以敢當?站起來說話吧!」
岳懷冰拜了一下,站起道:「弟子聞聽人言,老仙師早已於三百年前飛升得道。」
文士插口冷笑道:「那只是人云亦云的話,你怎能信?」
「這麼說老仙師……莫非……」
文士抬頭看了一下天上星月,那張瘦削的臉上,帶出了一片苦澀,冷冷一笑道:
「三百年來,宇內盛傳我飛升之時,正是我身受極病,日受三昧真火煎熬,飽經荼毒之際……只是我自為孽,我自身受,卻與別人無幹了!」
岳懷冰深為不解地注視著他,由於內心過於驚異,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面前這個長發文士裝束的人,顯然正是三百年前已盛名震懾寰宇,被推為第一飛仙奇人的「鐵筆太歲」!
對這等富於傳奇的一個人,忽然出現眼前,岳懷冰之驚愕失措自可想之!
鐵筆太歲目光注視著他,面上帶著深深的痛悔道:
「三百年來,我以無比的堅毅之力,自封石內,忍受著地火煎熬之苦,這是我肉體軀殼之苦。我的本身煉魂之一,卻遠去萬里以外,在戈壁沙漠充當一名駝夫,日夕接渡著那些去沙漠道上的客人。」
「然而此舉卻不足以消除我本身罪惡百中之一。」
他頓了一下才又道:「我的煉魂之二,化為一個行走江湖的苦行郎中,深入苗疆毒瘴之區,西出瘟疫之地,駐腳一萬二千日,共活蒼生三千二百三十七人,自此功罪相抵……
才使得我這一極罪之人,能得有回登仙籍之機!」
長嘆了一聲,他感傷地接下道:
「此後一百年,我再以三個化身,遍積善功,等到功德圓滿,轉回鐵筆峰石室之內時,才發現到我這副臭皮囊整個下半身,差一點為本山之雪蟻啃食光了。」
岳懷冰心中著實吃了一驚,這才想到為什麼他下體要蓋遮著一張虎皮之故。
仙人之不易成,可想而知!
面前的鐵筆太歲,苦笑著道:「這就是:『多成節,節外生枝』之故,天下哪裡有爛掉半身的神仙?是以我這后一百年乃在韜光隱晦,全心全意地造肉生肌!」
臉上帶出平靜的笑容,他又介面道:
「偶然一次出定,得遇前輩真仙『糯散子』,他點化我說,我之仙事已成定局,唯身後無衣缽傳人以繼吾仙道大統之業,是以仙都司乃著群蟻食我下體,意在磨我急性,逼迫我在此時日之內物色傳人!」
他目光炯炯地注視向岳懷冰,道:
「我因下體被雪蟻啃吃之後,一時生肌不易,每千日才生二分深淺,平日亦須心平氣和,引津液與陰陽會合,乃得生肌。偶有煩惱氣餒,生津立止,並有不利,是以前十年,皆在磨我心火……直到如今……」
他頻頻地點著頭,臉上神采,如沐春風。
「我的火也沒了,氣也消了,每於靜坐中,上悟天機,乃算知這最後一步撒手功夫,是應在你這後生小子的身上!」
微微一笑,他才又接道:「這往後百日之內,我將以天仙金丹大道,以及指光三燦之理細說於你,也不負尉遲丹老兒再三託付之情!」
一直聽到這裡,岳懷冰才算聽出了一個眉目道理,當即重新拜倒叩頭道:
「老仙師春風化雨,弟子三生有幸,並祈指導,以期不負曠世仙思!」
鐵筆太歲微微頷首道:「你方來鐵筆峰時,已為我心鏡所見,三百年前我封劍之時,因參仙機,乃在石底註明啟劍之日,得悉該日必系蒼鷹劍七世遇主之時,默一推算,竟然今日正是封劍第三百年整。三百年前今日此時,乃我封劍之日,三百年後今日此刻,必是此劍復出之期,日時片刻不差,再一推算,始知你非但是此劍之第七世明主,亦為我所候之人,心中大喜,果然你仙緣深厚,蒼鷹劍在深藏三百年之後,竟然為你所得!」
「後來我見你揮劍斬樹,生怕你惹來外人,即便是主峰尉遲兄妹,以及那個蒼須老奴,也非我此刻所願見到之人,是以乃以仙法,將發聲隔阻,並將四面之禁制發動,因此即連劍上光芒,所有情景,都為之掩蓋!」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又接下去:
「哪裡知道,百密一疏,卻未曾料及空中之一面,偏偏為路過之賤婦窺知,生出一些不必要誤會。」
他話聲微頓,搖頭一嘆!
岳懷冰垂首道:「老仙師一切明鑒,無異陸地神仙!」
鐵筆太歲道:「我見此葛氏中魔頗深,環身妖氣沉沉,按照仙懲錄中所載,我輩人盡可加以撻伐,本意施展『太乙神雷』將此婦形神化為飛灰,後來心機一轉,卻想看看,你將何以自處!」
微微一笑,他又道:「果真你方才任憑蒼鷹劍將此婦殺了,日後倒少了許多麻煩,偏偏你心中顧及頗多,不過為此卻看出你居心仁厚,較之昔年我之嫉惡如仇,不可同日而語。難怪日前尉遲丹面托我時,力言你將是他『天一門』中繼往開來之人物,果然言之不虛!」
岳懷冰汗顏道:「弟子一介凡人,實不敢望尉遲真人以此重任託付,真是不勝惶恐之至!」
鐵筆太歲笑道:「這就是所謂的緣份造合了,你切莫妄自菲薄。須知今生之來,乃導於你前數世之失敗,或功虧一簣;或緣份不足;或飽受不平之冤,身受顛沛流離之苦!」
他邊說邊搓雙手,面上浮起一絲傷感,道:
「痴兒,我不忍你眼見前生之苦,是因你本身尚無足夠抵敵心魔外侮之力,也罷……」
微微一頓,又接道:「我會賜你慧光一點,以開你靈敏之智!」
說到此,那雙瘦白的手,搓動更急。
忽然他掌勢向外一翻,一片金光,自其掌心內霞光般急涌而出!
這蓬金色霞光,由岳懷冰正面全身上下一透而過!
岳懷冰只覺得身上一冷,即已消失那片霞光蹤影。
面前鐵筆太歲笑道:「你心智俱開,自此行法論功,無往不利!」
岳懷冰倒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只彷彿覺出全身一派輕鬆,頭腦似更冷靜。
鐵筆太歲點頭笑道:「天一門可謂當今玄門正統,尉遲姑娘所授你之入門法則,對你極為有益,只是卻是到此為止!」
岳懷冰垂首道是。
鐵筆太歲一笑道:「尉遲青幽與你乃是三生愛侶,今生邂逅,可了宿願。你返回之後,可將與我相見真實情形告訴她,不必隱瞞。」
岳懷冰應了一聲,吶吶道:「尉遲兄妹為人……」
才說到此,鐵筆太歲笑道:「你不必為二人說項,世上萬事皆可強而成之,只有『緣』之一字是強求不得。」
岳懷冰想了一想道:「弟子省得!」
鐵筆太歲一笑道:「你本大智之人,自是省得——」
說話時,只聽得遠山禪寺內傳來一片鐘聲,在此靜夜,聽來倍感凄涼。
鐵筆太歲笑道:「古來仙佛一體,道佛雖是不同的兩個修境,但殊途同歸。」
說話時,鐘聲正好打在最末一杵上!
鐵筆太歲忽然笑道:「我且問你,鐘聲共是多少?」
岳懷冰道:「鐘聲百零八杵,只有一音!」
鐵筆太歲道:「鍾已停撞,此音仍還在否?」
岳懷冰道:「本未停歇,為他不在,如是不在,撞它則甚?」
鐵筆太歲頻頻點頭,笑態可掬道:
「人憑緣份,物空始末,你既明白此理,也就不必饒舌多言了。如今可喜你智力已開,一切隨心,但求不愧我心,皆可放手去做!」
「弟子省得!」
「好好……」
鐵筆太歲想是為了忽得此傳人,自己本身仙業亦將大成,是以看來頗為高興。
他頻頻點頭道:「此後每夜子時皆來我處,我自傳你仙法要訣了!」
說到這裡,目光轉著向他手中劍,伸手道:「劍來!」
岳懷冰忙自站起,雙手恭呈!
鐵筆太歲接過之後,在劍上連擊三掌,發出「嗆嗆」一連三聲脆響。
但見墨光閃爍,劍身無端地由鞘內跳出半尺,冷森森一蓬劍氣,侵襲得人毛髮為之悚然!
鐵筆太歲眸子幾乎合成了一線,低頭逼視著手中劍,嘆息道:
「蒼鷹、蒼鷹,三百年韜光養晦,還不能減下爾之凌厲殺氣嗎?」
說罷一隻手握著劍柄輕輕拍劍出鞘。
一蓬黑漆光華,映得鐵筆大歲眉發皆為之變色。
鐵筆太歲手腕微振,劍身發出一片龍吟之聲,遊離的劍氣,四下竄動不已。
忽見鐵筆太歲張開了嘴,呵出一口白氣,吐向劍身!
一連三口。
劍身吃他吐出的白氣略一侵染之後,頓時安靜了不少,鐵筆太歲將寶劍入鞘,轉遞向岳懷冰。
岳懷冰恭接在手,退立一旁。
鐵筆太歲道:「這口劍經六世高人使用,已深具靈性,今七世復出,劍上禁制已開,此劍仙家至寶,當今宇內已罕見其匹,你卻當心施用,在未能與此劍心性相接之前,我先傳你簡易收發口訣,你施用起來,可以方便許多!」
說完,傳授了他收發口訣。
岳懷冰靈智皆開,一點就透,不須盞茶時間,已完全領會貫通。
鐵筆太歲復又要他當面演習嫻熟之後,才感滿意。
鐵筆太歲打量著遠近山勢,慨然道:
「我久未出石,亦不知大雪山靈氣若何,今見此正面主峰,有黑氣一道,直下玄石,卻是不祥之兆!」
說時伸手遙遙一指。
岳懷冰順其手指處看去,並無所見,不禁微感詫異。
鐵筆太歲這時眉頭微皺,右手五指略一掐算,冷冷發笑道:「原來如此。」
岳懷冰道:「仙師可有什麼發現嗎?」
鐵筆太歲冷笑道:「尉遲丹當年聯合九老,共擒黑石公,將他鎮壓黑石峰下,我適忙於自身事無暇分身,當時我就覺出此舉不善,果然日後生出許多事故來。」
嘆息了一聲,他冷笑道:「黑石公魔法高深,當世已罕有其敵,第二次事發之後,尉遲真人就不該再存姑息之心……如今看來,勢得會第三次惹禍生非了!」
岳懷冰大吃一驚,道:「聞聽這人魔法無邊,老仙師你何不……」
鐵筆太歲不待其說完,卻含笑搖頭道:
「我功業已成,不願為此事再開殺戒,看來,這件事,你責任甚大。不過雪山主峰乃一吉地,料將不至就為此魔所毀滅。」
一面說,他一面垂首推思。
忽然面現喜色,笑道:「此事發展頗為耐人尋味,有驚無險,同惡相拼,更屬可笑,你回去關照尉遲兄妹,凡事不可強自出頭,最要緊乃在『自守』這兩個字上,外界事不必過問!」
岳懷冰恭身應是。
鐵筆太歲道:「時已不早,我們回去了!」
說罷袍袖再揮,金光一閃,岳懷冰只感覺出和先前情形一般,身子一個倒折,全身大震了一下。
待他環身四顧,才霍然發覺到,原來此身又已回到了鐵筆峰半壁之上。
鐵筆太歲看著他點頭道:「你循著來路自去,明夜子時再來!」
岳懷冰叩首拜別,卻見鐵筆大歲身下那塊黑色石板,驀地向後轉動。
和他來時一般模樣,石壁上先是火光一閃,旋即變為一隻大火團,鐵筆大歲身上向著火團上一撞,在火團疾轉飛旋之中,消失無影。
岳懷冰向著石壁,拜了三拜,起身告別。
岳懷冰身子方躍上連接兩峰之間的那片山脊間,即見迎面人影一閃,現出尉遲青幽窈窕的倩影。
站定之後,她不勝驚奇地打量著他道:「你上哪去了?找得你要死!」
岳懷冰見她說完這句話,臉上微有慍色,似在責怪自己模樣。
當時抱拳道:「有勞青妹懸心,我只是到鐵筆山上隨便走走,不想此行竟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尉遲青幽怔了一下道:「鐵筆峰?我怎麼沒有看見你?」
岳懷冰暗中佩服鐵筆太歲果然仙法無邊,當下含笑道:「青妹請跟我轉回,我有話要告訴你!」
尉遲青幽忽然發覺到他手中長劍,不由驚異地道:「這把劍是在……」
岳懷冰道:「這口『蒼鷹』劍是我無意間在峰上石內得到,青妹請過目一賞!」說罷雙手把寶劍送上。
尉遲青幽接在手上,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喜悅之情,道:「蒼鷹……蒼鷹劍?你……」
岳懷冰道:「此劍乃是鐵筆老仙師三百年前故物,不意為我所得;並且我還見到了這位前輩仙人,面承了許多教益!」
尉遲青幽秀眉一揚,驚喜地道:「真的?」
隨後她又搖搖頭道:「我不信……」
說到這裡,倏見空中白光一閃,現出蒼須奴大頭矮身的人影。
雙方見面,蒼須奴似乎才為之鬆了一口氣道:
「原來小姐已經找到了,害得老奴白跑了一趟前山,差一點兒與那個婆娘打了起來!」
說罷,奇怪地打量著岳懷冰道:「岳少主你到底上哪裡去了?」
岳懷冰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且轉回冷香閣,容我細說一遍便知!」
蒼須奴也注意到了尉遲青幽掌中那口劍,正待索著,岳懷冰已同著尉遲青幽舉步向「冷香閣」走去。
像是夢幻一般,尉遲兄妹以及蒼須奴聽說岳懷冰道出一番經過之後,俱都呆住了!
尉遲青幽目睹著他說話時的神采,斷定他所說一切,絕非虛語。
蒼須奴卻現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只是當他親手抽出了那口「蒼鷹」劍細看了一番之後,他那張原本赤紅的臉膛想系由於過度的興奮,而變為一片蒼白。
「不錯……這口劍正是有宇內第一神劍之稱的『蒼鷹』劍,三百年來,多少仙道有為之士,對此劍夢寐以求,想不到竟然會落在了岳少主的手上!由此更可證明寶劍擇主這句話,誠然不錯的了!」
尉遲鵬興奮之下,不時問長問短,高興地道:
「想不到這位老仙師仍然還在人間,我倒要去參見一下他老人家,你明天帶我一塊去如何?」
岳懷冰正想答應下來,忽然想到了鐵筆太歲所說之言,當時面現為難狀,未曾開口。
尉遲青幽在一旁冷眼旁觀,卻已看出,當下插口道:「岳二哥一定面承鐵筆老仙師關照,不便代為引見。」
說到這裡,目光一掃岳懷冰,淺笑道:「是不是?」
岳懷冰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頷首道:
「鐵筆老仙師確是這麼關照過我;不過,我一定為鵬哥青妹再在他老人家面前關說,求其接見!」
尉遲青幽一笑道:「那又何必!緣份是不能勉強的事情,你果真這麼說出來,不碰釘子才怪呢!」
尉遲鵬甚為羨慕地嘆息了一聲,道:「岳兄弟真是好造化,這些事一輩子也不會碰在我身上!」
蒼須奴道:「少君不要妄自菲薄,這等仙緣,曠世難逢,鐵筆老人不是也說了嗎,天一門是當今領袖群倫唯一的正統法門,少君只要勤奮修為,還怕沒有出頭之一日嗎?」
尉遲鵬站起來長嘆一聲,苦笑道:「你不要一天到晚給我打氣,這些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說完,悵然離室而去!
岳懷冰怔愕了一下,心裡很是代他難過。
尉遲青幽看著哥哥的背影,微微點頭道:
「這樣很好,讓他心裡也想想,一個人自己不努力,別人無論如何也是幫不了他的!」
蒼須奴忽然嘆了口氣,目視向尉遲青幽,吶吶道:
「小姐……老奴有一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尉遲青幽道:「還有什麼講不得的?你說吧!」
蒼須奴頓了一下,才喃喃說道:「少君日來心情頗不安定,不知小姐可曾看出?」
「我看出來了。」
尉遲青幽皺了一下眉,又問道:「是為什麼?」
他低下頭想了想該不該說,過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來道:
「老奴旁觀者清,少君似乎是在為情所苦?」
「為情所苦?」
尉遲青幽淡然一笑道:「你說我哥哥為情所苦?不會吧,為誰呢?」
蒼須奴道:「為……」
「你說吧,不要吞吞吐吐!」
「是!」
蒼須奴答應了一聲,道:「會不會是前山的沈……姑娘?」
「哦?」
尉遲青幽頓時一怔,想道:「你說的是沈雁容?」
「老奴只是這麼猜想罷了。」
「不會吧!」
尉遲青幽眼睛斜過來,瞟向岳懷冰,微微笑道:「好像沈家姑娘鍾情的是我們這一位吧!」
岳懷冰窘道:「青妹何必說笑!」
尉遲青幽道:「我說的是真的,當初你在萬松坪住的時候,我就不止一次地看見她去找過你!」
「有這種事?」
岳懷冰一怔,吶吶道:「但是我只記得與她見過兩三次面而已。」
「你們見多少次面我也管不著,反正我發現她在你所住的草舍附近,不止一次地偷看你!」
岳懷冰想一想,以沈雁容那種性情,倒也不是不可能,一時也不便否認!
尉遲青幽眼睛又回到蒼須奴身上,道:「你說我哥哥與沈家姑娘有私情?」
「老奴不敢這麼說!」
「那又該怎麼說?」
「老奴只是猜想,少君心戀著沈家姑娘!」
尉遲青幽想了想,點頭道:「這倒是可能的!」
蒼須奴道:「昨日老奴見少君在亭內苦思著什麼,不時地低頭嘆息。」
「那不見得就是在想……」
她的臉色微微一紅,女孩子家,當著男人面前,「談」情「說」愛的總有點不大好意思。
「小姐聽老奴說呀!」
蒼須奴道:「老奴現身,少君發現老奴現身之後當時離開了!」
「後來呢?」
「老奴過去亭內,發現亭內石桌上,有少君信手所塗的字跡。」
「寫些什麼?」
「寫的是一首詩!」
「什麼詩?」
「是那首著名的唐詩——」
說完口誦道:
「懷君屬秋夜,
散步詠涼天,
隔牆松子落,
幽人應未眠!」
尉遲青幽秀眉半顰道:「這並沒什麼呀!而且引用得不合時呀!」
「只是少君卻把詩中的幾個字改了!」
「怎麼改的?」
蒼須奴即道:「少君第一句中的『君』字改為『妹』字,『秋』改為『春』字;第二句不動;第三句『松子落』改為『空思盼』;第四句『幽人應未眠』卻改為『雁去聲未殘』。」
他頓了一下,接道:「如此一來,這首詩就變成了——
『懷妹屬春夜!
散步詠涼天!
隔牆空思盼;
雁去聲未殘。』」
他窘笑了一下,又道:「小姐請想,少君是否在思戀著那位沈家姑娘?」
尉遲青幽臉色不禁微微一紅,說道:「你這麼一說,倒是有點像……莫非他們之間……」
岳懷冰微微苦笑道:「果然這樣,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沈雁容是十分聰明的人,而鵬兄卻過於憨厚。」
「你是怕他吃虧?」
「那倒也不是……」
岳懷冰道:「只是覺得,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
「放心吧,男人和女人交往,吃虧的總是女的一方!」
「那倒不一定!」
岳懷冰持相反的意見,說道:「眼前雙方敵對之形態已十分明顯,我倒有些懷疑,沈姑娘是否有心情來……」
尉遲青幽想了一想,目光轉望蒼須奴道:「你的意見怎麼樣?」
蒼須奴道:「老奴話還沒有說完!」
他接下去道:「除了那首詩句以外,一旁還有幾行小字,為少君所揩拭,但經老奴細認之下,尚能辨出!」
尉遲青幽怔了一下,問道:「寫些什麼?」
蒼須奴道:「寫的是『投書已三日,思妹心漸殘』!」
「他們之間莫非已有書信來往?」
「老奴猜想如此。」
「不!」尉遲青幽輕輕一嘆道:「看來我這個哥哥,真可能是單相思,對方多半不加理睬!」
蒼須奴道:「老奴擔心的是少君這麼長久下去只怕難以振作!」
岳懷冰輕嘆一聲,說道:「再慢慢看吧!」
蒼須奴又道:「日來老奴夜察主峰,見黑石峰頂彤雲四合,黑氣直貫,是不是將有變故……或是……」
尉遲青幽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
她輕輕一嘆道:「所幸岳二哥有了這番奇遇,又得了這把『蒼鷹』劍,為我們增加了一分實力。要是真有什麼,我們也只有放手與對方一拚了!」
岳懷冰忽然想起鐵筆太歲所說之話,就把黑石公可能將出的話,轉告二人。
蒼須奴登時大驚,道:「噯呀!這可怎麼是好?小姐,我們要趕快設法防止才是!」
岳懷冰道:「鐵筆仙師關照說,要我們自守為吉,敵人很可能同惡互拚,鐵筆仙師並且預測我們有驚無險!」
蒼須奴這才松下一口氣道:「要是真的這樣可就好了!」
尉遲青幽道:「鐵筆老前輩既有『守之則吉』這句話,可見得我們本身防守工作還是極為重要,千萬大意不得!」
蒼須奴道:「這一點老奴懂得!」
說完他嘆息了一聲,好似心情很複雜,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頓了一下,他告辭而出!
這時天色已經微有明意。
尉遲青幽待蒼須奴去后,才又把他與母親見面情形,細細問了一遍!
岳懷冰知道先前她不談這件事,是為了要面子,自己當時未曾細談,也是基於這個道理,這時經她一問,遂不再隱瞞。
於是他乃將葛氏現身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只是將葛氏淫蕩的表情、說話掩飾了一些!
尉遲青幽聽完之後,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
岳懷冰只是低頭頻頻嘆息不已。
尉遲青幽哭了一會兒,擦乾淚痕,卻是什麼也不再多說,辭別自去!
尉遲鵬靜悄悄地來到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從他焦急的神色里,可以看出來,他像是在等候著一個人!
夕陽一片,由看來像是裂開的山谷照射進來,正好照射著他那為情所傷、沉鬱而不開朗的臉。
尉遲鵬坐在亭里,不時地向著側面的一條山道上張望著,由此通向前山摘星堡,大概只有三四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