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法蘭克福2000年2月21日
李漢已經買好了去慕尼黑的機票,晚八點一刻起飛。看看錶,剛五點四十分,時間還早,他脫掉衣服走進盟洗室,想先沖個澡再說。
剛扭開水龍頭調好水溫,他又把龍頭關上了,好像聽到房間里有響聲,仔細聽聽,像是電話鈴在響。不錯,是電話鈴聲。他那隻「諾基亞」在振鈴。誰會往法蘭克福給他打電話呢?
而且關鍵是誰會知道他的行動電話號碼?除了遠在北京的那位部長本人。
會是他嗎?
他光著身子衝進房間,抄起了諾基亞。
「李漢?」
「嬋?」他沒想到會是她。
「是我。」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快,你放下電話就趕快離開那家旅館。」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先別問,趕快走,一秒鐘都別耽擱!」
「告訴我……」
「一句話說不清,你快走人,有人正在往你那兒趕。」
「誰,你說得清楚些。」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先離開,我再打電話告訴你,求求你快跑!」
他還想再問什麼,嬋那邊已把電話接斷了,他舉著電話發了會兒楞,是她的又一次預言,還是她確實得到了什麼準確消息?她又是從哪兒打來的電話呢?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趕快離開的好,要知道,嬋還從來沒有錯過。
想到這裡,他收起電話機,三下兩下就穿上衣服,蹬好鞋子,然後胡亂把隨身帶的東西一古腦塞進旅行包,拉開房門就衝下樓去,在大堂里結完帳,他把萬事達卡和護照插進上衣口袋時,剛好看到旋轉門湧進幾個彪形大漢,直奔樓梯上了二樓,正是沖著他的房間去的,他裝做不慌不忙的樣子走到門口,門童已經為他招好了一輛計程車。
「去哪兒?先生?」
「隨便,帶我看看法蘭克福,然後去機場。」
「太好了,先生,您如果想看法蘭克福,上我的車算是上對了,我干過導遊,對這座城市了如指掌。躇,這條大街……」
司機看來是個愛饒舌的傢伙。李漢的心思全在怎樣擺脫那幫傢伙上,不想讓人碟嗓不休地打斷自己的思路。不過,轉念一想,時間還早,法蘭克福又是頭一回來,有人能免費為你導遊也不壞。
再說,如果你不想聽,還可以不聽嘛。他心不在焉地聽著司機嘮叨,心裡一邊盤算著自己的事,一邊不時回頭看看後面有沒有追車。沒有,當然不會有,因為他們根本沒想到他會在最後一刻逃走。
但他們肯定會在機場等他,而且還會通過機場電腦查到他的名字和所乘的航班號,這些對於「漢斯」來說不是什麼費勁的事兒。所以,他不能退票,而且還必須走完全部登機程序,否則逃不過這幫傢伙的耳目。他們將隱在機場的某個角落,盯著每一個登上這次航班的旅客,然後認出他來。接下來他們會幹什麼呢?向他打冷槍?還是通知慕尼黑的人在那邊攔截他?不管怎麼說,這班飛機是不能坐了,但過場還必須得走。他只能在登上飛機,趁那幫傢伙鬆口氣后,才能再想法脫身。他打定主意,又朝車后瞧了瞧,確信肯定沒有人跟蹤他,才回過頭來與那位司機東一句、西一句地搭訕起來。
計程車在法蘭克福的大街上足足轉了四十分鐘,最後駛上航空港的門廊時,廣播里已在催促去往慕尼黑的旅客們登機了。他匆匆辦好登機手續,跟在這一行旅客的隊尾緩緩向前移動。他發現不遠處的兩根方柱下,各坐著一名戴深色太陽鏡的彪形大漢,一個把風帽壓在鼻樑上假裝打陀,另一個則在裝做斯文地閱讀一本過期雜誌。但他能感到這兩人的目光一直在這一隊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這是必然的,因為這一長隊人中,他是唯一的黃皮膚。
他盡量若無其事全然不知地往前挪動著步子,其實心裡緊張到了極點。此時從這兩個傢伙的衣角下或口袋裡只要伸一隻無聲手槍來,他就會在瞬間靈魂出竅。但直到汗水浸透他的襯衣,這樣的事情也沒發生。他幾乎在向安檢人員遞上自己護照和機票的同時,一閃身躲了進去,他長出了口氣,因為他已閃身在了一位身材特別高大的警察後面。走在登機橋上時,他心裡踏實了許多,現在,不會有太大危險了,只要登機橋內的警衛中沒有他們的人,他就算徹底安全了。他是最後一個走到機艙口的,當一位胸部隆得很高的空姐笑眯眯地迎向他時,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門,糟糕,我的文件丟在旅館里了!他裝出非常著急的樣子,用英語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那位空姐,空姐急忙去請示機長,最後一臉抱歉地對他說,對不起先生,對此我們無能為力,現在就是通知旅館的人把你的文件送來,也來不及了,飛機必須按時起飛,我們可否通知機場方面為您安排下一班飛機?
只有這樣了,真不好意思。他裝出無奈的樣子,又從登機橋上折了回來。
等他走回大廳里,那兩個彪形大漢已無影無蹤,顯然是回去向他們的主子復命去了。
他走出航空港,打了個響亮的概子,一輛計程車無聲地駛到身邊。他抬頭一看,還是剛才那個司機。
「真巧呵,先生,依怎麼沒走?」
「是的,我忘了拿一份文件。」
「現在去哪兒?」
「火車站。」
慕尼黑2000年2月31日
「跑了?見鬼!怎麼會讓他跑了?」漢斯惱火地沖著電話嚷起來,電話的另一端是塞勒爾,「十分鐘前,他還在使用他的行動電話。」」大概就是那個電話,」巴克不急不火地吁著咖啡,「那個電話給他報了警。」他一臉的無所謂。
那樣子就像獵物已經走進他的有效射程,何時把它擊倒,全看他想不想摳動扳機了。
「是個女人打給他的。」
「這就對了,女人都善於幹這種事。」
「現在讓我們上哪兒再去找他?」
「不用找,他帶著行動電話,他不會讓它閑著。」
「要是他就此消失,回香港去了呢?」
「那他對我們也就構不成威脅了,不過,很顯然,他這次到歐洲,不是來旅遊,而是專門沖著我們來的,到現在為止,他對我們雖然說不上一無所知,起碼是所知甚少,所以他不會輕易消失的。」
「但願你是對的。」漢斯吞了一大口咖啡又馬上吐了出來,「我討厭喝涼咖啡。」
「小夥子,像你說的那樣,耐心地等他吧,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就會一下子冒出來,站在你面前,手裡摸著一支大口徑左輪槍,正把槍口對著你吶。」
巴克用手指比做手槍的形狀跟漢斯開起了玩笑。
「我倒希望他這樣,總比找不到強。」
「我敢打賭,他會主動來找我們的。」巴克說著又拍了拍漢斯的肩膀,這已經成了他與魯道夫·漢斯在一起時的習慣。他平時很少跟人有親呢舉動,除了女人。他跟赫爾曼·漢斯在一起時偶爾才拍拍肩膀,但他喜歡經常對魯道夫·漢斯這樣。
因為這小夥子聰明,也因為在他眼裡——這小夥子還嫩了點。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是那兩個負責監視機場的大漢從法蘭克福航空港外的電話亭打來的:
「那小子已經登上了去慕尼黑的航班,不過,我敢保證他活著看不到慕尼黑了。」
巴克關上免提鍵,朝漢斯擠了擠眼。
日本海東經135一北緯41度「神鶴」號輕型航母2000年2月21日
松本夕張海軍中將沉思著把身子俯向巨大的海圖。
東經135度0分,北緯41度0分。經緯交叉處,幾乎是日本海的正中心。艦隊現在就剛好航行在這一中心點上。
五年前,做為海上自衛隊第一「八·八」艦隊的司令官,他曾率艦隊到過這一帶,與俄羅斯太平洋艦隊的「庫茲涅佐夫」航空母艦帶領的特混編隊有過一次難忘的對峙。當時俄國人蠻橫地擋在航道上,不許日本艦隊再向北行駛。雙方就在這片海面上僵持了一天一夜,直到北上的「黑潮——日本暖流」帶來遮天蔽海的濃霧,雙方才在彼此都不失面子的情況下,各自退了回去。打那以後,松本夕張對黑潮情有獨鍾。在參與制定日本海軍封鎖海參崴俄海軍的假想方案時,他建議把這項計劃命名為——黑潮。
今天,當他率領那支護衛隊群組成的聯合艦隊北上,真的像一股黑潮直撲海參崴時,當年的「八·八」艦隊已經變成如今的「十·十」艦隊——由十艘導彈驅逐艦,十架海鷹直升機組成的導彈驅逐艦護衛隊了,而他現在率領的是雙份「十·十」艦隊!他站在旗艦「神鶴」號輕型航母的艦橋上左右掃視自己的艦隊,心底頓生豪邁之慨。
「報告司令長官!」
聽到聲音,他馬上收起臉上的笑紋,不動聲色地回過頭來。
是淺沼宏少校在向他報告──「據截聽到的消息,西伯利亞方面已有布拉戈維申斯克、哈巴羅夫斯克、尼古拉耶夫斯克、科爾薩科夫、蘇維埃港等地的俄羅斯陸軍部隊倒向阿穆爾共和國新政府。但太平洋艦隊總司令葉羅申科上將拒不承認西伯利亞獨立,繼續宣布效忠俄羅斯政府。為了不使整個艦隊落入獨立的西伯利亞之手,他們已派出破冰船在試探著打通航道。」
「率領如此龐大的一支艦隊南遁,也不失為一次壯舉呀。」松本將軍感嘆道。
對將軍的話淺沼有些不解。
「長官,我們是有能力阻止這次南逃的。」
「那要看大島首相和內閣決心走多遠了,有進一步的命令嗎?」
「目前還沒有。」
「那就還是按正常航速開進。」
「是,長官。」
東京2000年2月21日
差不多在嬋掛斷李漢電話的那一刻,大島首相從秘書手中接過了沃克總統從華盛頓給她打來的電話,邀她去羅馬參加西方七國首腦會議。議題只有一個:如何應付正在日見走向無序的國際危局?
「謝謝,總統先生。」她接受了邀請。但她提出了自己到會的條件:日本不能再在這類會議中次居末席,日本已經忍了幾十年,現在要說「不」了。原以為沃克總統會以這需要與其他五國首腦交換意見后再說,沒想到他竟爽快地一日答應了。這既使大島喜出望外,又使她暗生警惕,他的交換條件是什麼?這是她出任首相后,頭一次在西方巨頭的舞台上亮相,她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不過,她猜沃克總統在這種時候——在松本夕張將軍率領的日本海軍的兩支「十·十」艦隊開始了秘密航行之際,打電話給她,不會僅僅是為了發出邀請!他肯定還有話要說。果然。
「首相閣下,我希望我們,美國和日本,能共同擔負起對重新建立新世紀國際新秩序的責任,特別是對於遠東及太平洋地區和平與穩定的責任。」
「總統先生,這也是日本國和我本人的願望。」
「好極了,首相閣下,不過,我剛剛接到我們的衛星發回的情報,日本海上自衛隊——」
「不,是日本海軍,總統先生。」大島糾正了沃克的說法。
「哦,日本海軍。日本海軍的一支艦隊正在駛向北方,首相閣下對此做何解釋?」
「一次演習,總統先生,一次普通的海上演習。」
「首相閣下可以保證這只是一次演習,而不是針對其他國家,特別是與日前西伯利亞獨立的有關軍事行動嗎?」
「是的,我保證這是一次演習,沒有任何針對性,除非遇到意外情況。」
「你說的意外情況是指什麼?」
「比如說,發生了對日本海軍不友好行為或攻擊行為。」
「如果是那樣,日本海軍要做出鼓應當眾可以理解,不過,我有一個建議。」
看看,開始提他的條件了,大島想。
「我已命令第七艦隊派出正在菲律賓訪降的一支航母特混編隊趕赴津輕海峽,目前,晦,恐怕已接近對馬海峽。」
「總統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建議是,美日雙方的艦隊在日本海舉行一次聯合演習怎麼樣?」
「我們兩國之間不是一直在舉行年度演習么?」
「為什麼不能來它一次特別演習呢?」
她想了一會兒,沒有做答。
「在我看來,首相閣下面臨的,不光是西伯利亞的變局,還有來自中國的牽制。中國政府已就西伯利亞獨立問題發表了聲明,警告某些國家保持克制,不要在此動蕩之際玩火。我想,首相閣下不會猜不出這個某些國家是指誰吧?」
「這不過是一種泛指,我並不把這種說法特別理解為是針對日本。因為貴國對西伯利亞變局同樣很關切,何況你們還有阿拉斯加和西伯利亞隔海相望。」
「這樣理解也未始不錯。不過,如果說中國政府的聲明還有些語焉不詳的話,俄羅斯總統鮑里諾夫斯基所說的,如果日本染指西餡利亞事務,他將不惜動用核武器,讓日本再出現第二個廣島。
對此,就不能說是泛指了吧?」
「總統先生,如果您聽到針對美國的這種戰爭狂言,您會作出何種反應?無動於衷嗎?」
「當然不會,我會下令三軍處於全面戒備狀態。」
「對極了,總統先生,我正是這樣給我的艦隊下命令的。」
大島聽到沃克總統在電話的另一頭嘆了口氣。她猜,他一定在想這個女人不好對付。這正是她想去參加七國首腦會談之前,留給他的第一印象。很好,這個印象他現在已經有了。
大島抬起頭來,望了一眼牆壁中央掛著的亡父的遺像。
法蘭克福——慕尼黑2000年3月21日
馮·施特拉塞夫人不是個種族優越論者。只不過當她的目光隨著那個黃皮膚的男人移動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過去從來不曾對哪個東方人有過如此關注。
火車是正點從法蘭克福開出的。施特拉塞夫人隔著車窗,剛好看到那個拎著—只旅行包的男子在月台上踱步。當時月台的另一側也有一列客車即將開出,他站在兩列車的中間,像是為究竟該上哪趟車拿不走主意。直到開車鈴響過第二遍,開往慕尼黑的「歐陸快車」已經鬆開輪閘,乘務小姐就要關上車門時,他才停止了猶豫似的,一步跨到車門邊,把旅行包遞給乘務小姐,跟著徐徐啟動的列車小跑了幾步,一縱身,輕捷地跳了上來。
「怪人。」施特拉塞夫人自言自語。
一分鐘后,這位「怪人」出現在她的面前。
「對不起,女士,」他說,聲音很優雅,「您坐在了我的座位上。」
「是嗎?奧,我的座位在對面,很抱歉,先生:「「沒關係,我坐對面吧。」
他放好旅行包,在施特拉塞夫人的對面坐下來。儘管不到四十歲卻已蠕居五年的施特拉塞夫人時常出門旅行,但和一個來自東方的陌生男子同乘一個包廂,還是頭一回。她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幾眼自己的旅伴。按亞洲人的身量,他屬於中等偏上。三十五六歲年紀。面部輪廓不及歐美人線條分明,但黑髮黑眼的襯托,再加上挺直的鼻樑和一張時時緊抿著的嘴,使這張臉上透出一股與歐美人迥異的英氣。
「中國人?」施特拉塞夫人輕聲問了一句。
那人叢車窗外收回視線;這是到法蘭克福后第一個沒把他認做是日本人的德國人。所以他在答話時表現得特別的認真。
「是的,女士,中國人。」
「第一次來德國?」
「是的,第一次。」
「公務,還是旅行?」
「哦,旅行。」
這種一問一答的交談真無趣。施特拉塞夫人想,於是她不再問了,他也好像免去了作答之累,從旅行包里掏出一本書翻看起來。施特拉塞夫人掃了一眼那本書的封面,是英文版的《魔山》。
托馬斯·曼的。現在在德國已經沒有多少人讀過這本二十世紀的名著了。甚至連托馬斯·曼的名字也變得很生疏。可是,一個中國人居然在法蘭克福開往慕尼黑的列車上讀托馬斯·曼!這使施特拉塞夫人重新產生了對這位旅伴的興趣。不過,她只是從旁觀察,不再去打斷他的專心致志。他閱讀的速度很快,當列車開進紐倫堡車站又因故不得不在這裡做晚點停靠時,他已經看完了全書的四分之一。
乘務小姐推著一輛小車從過道上走來,車上放著一部行動電話。
「對不起,先生,對不起,太太,」小姐彬彬有禮,「列車因故晚點,耽誤您的時間了,非常抱歉。如果您需要給您的親友打電話通知他們,你盡可以使用這部電話;我們提供免費電話服務。」
施特拉塞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旅伴,他沒有要打電話的意思,她便從小姐手中接過電話撥了起來。她給慕尼黑的家中打了個電話,通知她的老管家火車晚點,讓他先把到車站接她的司機召回去,不要再接她。我會叫計程車回家,她說。
又是管家又是司機,看來這女人是個富婆。李漢正走著神,乘務小姐把電話遞到他的眼前:
「先生,您不打個電話嗎?」
「我?不;我在德國沒人好打電話。」他微笑起來,「如果可能,我倒想給勃勞恩總理掛個電話。告訴他你們的列車服務真不錯,幾乎無可挑剔。」
「您過獎了,先生。」小姐說這話時,正好與男乘客目光相遇,她的臉一下就紅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男乘客頓了一下,「是列車在站台上停靠的時間長了一些,我說得對嗎?小姐?」
「是的,先生。我認為這話真該讓勃勞思總理聽到。」
「那就請小姐您代我轉告吧。」
「好的,先生,」小姐樂呵呵地推車走了,快走到車廂盡頭時,施特拉塞夫人發現她還朝這邊回望了一眼。
看來這男人真挺吸引人呢,施特拉塞夫人想,而且還蠻幽默的,不像她原先以為的那樣,東方人個個一本正經,呆板得要死。有時候一次經歷能改變人一輩子的印象,再次開車以後,車廂里的空氣流動得暢快多了,施特拉塞夫人和她的旅伴在交談中結束了後半程旅行。列車抵達慕尼黑時,乘務小姐有些醋意地發現,他們已經互相以你相稱,看上去就像一對無話不說的密友。
「瞧,我們談了一路,」施待拉塞夫人對她的旅伴說,「彼此還不知對方是誰,。我是馮。
施特技塞·索菲,人們都叫我施特拉塞夫人,你可以叫我索菲,你呢?」
「李漢。」
「李——漢?,我記住了,這是我在慕尼黑的地址和電話,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助,你盡可以打電話給我。」
「謝謝,夫人。」
「索菲。」施特技塞夫人糾正道。
「謝謝,索菲。」
在出站口,他們分了手。李漢看著施特拉塞夫人鑽進一輛計程車后,低頭瞄了一眼她從記事簿上匆匆撕下塞到他手裡的紙片:康諾里大街72號。再拾起頭來時,他看到的是一雙從車窗後向他射來的火辣辣的目光。他當然懂得這目光的含義,但他沒有馬上讓自己的目光去和它撞擊,而是越過計程車的車頂,望了一眼不遠處正對著出站口的一面電視牆。現在正是晚間最新要聞的播放時間,無意中的一瞥,卻把他的目光定在了巨大的屏幕上:
「今晚八點二十三分,從法蘭克福飛往慕尼黑的『空中巴士』0421號航班,中途墜毀在英格爾芬根的雅格斯特河附近。出事原因不明。據初步傳回的消息說,由於飛機的殘骸十分破碎,估計機上乘客與機組人員已全部遇難……」
播音員的聲音和表情充滿悲傷。
李漢的面色一下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