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兩個探險家

第四十二章 兩個探險家

「讓我把情況弄清楚。你說你是獨自一人?而且我們無法越過圓柱海?」

理查德點點頭。對尼柯爾來說,這太殘酷了。5分鐘以前,她還歡呼雀躍,以為自己的厄運已經過去,她已經在想像她回到了地球,與父親和女兒相見。現在,他卻說……

她走到了一旁,把頭靠在圍繞廣場而立的一幢建築的牆上,淚水從面頰上滾滾流下,宣洩著她的失望。理查德跟在她的身後。

「我很抱歉。」理查德說。

「這不是你的錯。」尼柯爾很快就恢復了鎮靜,她回答道,「只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會再見到我的一位同伴,卻依然不能獲救……」她停住口。這不公平,她會使理查德難過的。她朝他走去,對著他笑了笑。

「我平時可不常這樣多愁善感。」尼柯爾說,「我打斷了你的故事。」她停了停,揩乾了眼淚,「你剛才正講,在你越過圓柱海的時候,『鱉魚』們追逐著摩托艇。你發現它們的時候,正好在圓柱海中間?」

「差不多吧。」她的失望也使理查德有些情緒低落,他不安地笑了笑,「記得嗎,有一次模擬訓練后的總結會上,他們批評我們,說我們為什麼不把一艘無人駕駛的摩托艇先弄下水,以便弄確切,新的設計是否干擾了那裡的『生態平衡』。當時我還覺得,這個建議挺可笑的。嗯,現在,我可不敢這樣想了。那些鯊魚幾乎沒有干擾我們的船,可對我的高速摩托艇,卻明顯地表現出氣勢洶洶的樣子。」

在一個灰色的金屬箱子上,理查德和尼柯爾一塊兒坐了下來。那些方箱子錯落散布在廣場地區。

他繼續說:「我好不容易才躲過了它們一次,可這只是運氣。後來,我沒有機會了。所以,我只得跳下水,游泳逃命。我很走運,它們都忙著去追摩托艇去了。游泳的時候,誰都沒有發現我,一直到離岸僅有100米時。」

「到現在,你進拉瑪已經有多長時間了?」尼柯爾問。

「差不多有17個小時了。我是在黎明后兩小時時離開牛頓號的。我花了太多的時問去修理貝塔營地的那該死的通訊站,卻一直沒能成功。」

尼柯爾摸了摸他的飛行服:「除了你的頭髮,其它地方可並不濕。」

理查德笑了。「哦,這是紡織工業的奇迹。你信不信,我還沒有暖過來,這衣服就已經幹了?那時,連我都不信我剛在冰冷的海水裡遊了20多分鐘呢!」他看著同伴。看來她已經慢慢地放鬆了,「但我卻很吃驚,德雅爾丹宇航員,你一直沒有問我最重要的問題;我是怎麼知道你在那兒的?」

尼柯爾掏出了她的掃描儀,開始讀他的身體數據。儘管他剛才從可怕的海里游過來,但一切數據都在正常的公差範圍之內。

她慢慢地有點明白他的話的意思了。「你知道我在哪兒?」她最後揚起了眉毛,問道,「我想你只不過是胡亂轉悠呢。」

「得了,夫人,『紐約』雖然很小,但也不是小到那麼容易找到一個人哩。在這圍牆裡面,有25,000平方米的面積,無線電在這裡可靠不住。」他調皮地笑了笑,「讓我看看,如果我每經過1平方米叫一次你的名字,那我得叫你2,500萬次。如果10秒鐘叫一聲的話——因為我得聽一聽你的回答,然後再走到下一個平方米的位置——那一分鐘我只能叫6聲,所以我得花400萬分鐘的時間,那可是6萬個小時再多一點,或是2,500天……」

「行了,行了。」尼柯爾打斷他,最後笑了,「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的。」

理查德站住了。「我能嗎?」他用戲劇性的聲調說,並用手指著她飛行服前胸口袋。

「我猜也是。」她回答道,「雖然我覺得難以置信……」

理查德伸手從她的口袋裡掏出了亨利王子。「是它把我引到你身邊來的。」沃克菲爾說,「你是個好人,我的王子。但有一段時間,我還以為你辜負了我的期望哩。」

尼柯爾不知道理查德指的是什麼。「亨利王子和福斯塔夫裝有導向脈衝系統。」他解釋道,「它們每秒鐘發出15次強電子脈衝,我把福斯塔夫掛在我在貝塔營地的小帳篷里,再把一個相同頻率的接收器安放在阿爾法營地,就可以用三角形來分析、比較信號,找出你的位置了,所以我知道你在哪兒。也就是我有一個X-Y坐標系統,可以跟蹤你。但我的簡單的運算系統沒有設計Z坐標。」

「所以,工程師先生是說我沿Z坐標去鳥穴訪問?」尼柯爾又笑了。

「說得很對。」

尼柯爾搖了搖頭:「我不明白,沃克菲爾,既然你一直知道我在哪兒,為什麼你等了這麼該死的長……」

「因為你不見了,或許應該說我們以為是這樣……直到我回去取福斯塔夫。」

「在過去一周里,我成了一個大傻瓜,或是這些事太複雜蹊蹺,使我百思不得其解。」

這次輪到理查德笑了:「也許我應該表達得更有條理一些。」他頓了頓,理了理思路,「這事說起來使人很不愉快。在六月份的時候,工程指導小組決定不使用導向脈衝系統作後備的個人定位設備,我一直與他們爭論,但沒能成功。這個系統是專門設計的,用來處理緊急情況,或是事先難以預料的事件。因為不難設想,我們可能會遇到通話器的音頻無線電信號聯繫中斷的情況。因此,我把這個系統裝在了我的小機器人身上。」

在他說話的時候,尼柯爾研究起他來。她幾乎無法相信,他一直是那麼怪招迭出,並富有幽默感,喜歡逗人發笑。她現在確信,如果她提問對,他也可以一直正兒八經長篇大論地講上一個小時。

「……然後,福斯塔夫檢測不到信號了。那時,我不在現場,而是在準備同山中宏一起用直升機來接你們。但是福斯塔夫有一個小紀錄器和時間標記,我發現你的信號不見以後,我就調出了數據,發現你的信號是突然地消失的。

「我們同你們通話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信號傳送還是好好的,幾分鐘以後,卻突然中斷了,這中間的時間很短。這種情況一般表明是硬體的毛病。我想,這是亨利王子失靈了。當弗朗西絲說,你和她一直同路走到中心廣場,所以我實際上確信是亨利王子……」

尼柯爾一邊聽他講,一邊在心裡琢磨著,當他提到弗朗西絲時,她腦子裡一個警覺的念頭一閃。「停!」尼柯爾打斷了他,握緊了拳頭,「你說她告訴你什麼?」

「她說你同她一起離開了『穀倉』,幾分鐘以後,你往另一邊去找高岸……」

「完全是胡說八道。」尼柯爾說。

「你指什麼?」理查德驚問。

「她撒謊,徹頭徹尾的謊話。我掉進那口井的時候,弗朗西絲也在那裡,或是她離開那裡不到1分鐘。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我了。」

理查德想了一會兒,說:「這就能解釋為什麼福斯塔夫與你失去了聯繫,你一直在『穀倉』里,信號被阻隔屏蔽了。」他迷惑不解地問,「但是,為什麼弗朗西絲要虛構這麼一個故事。」

尼柯爾暗想:「這正是我想知道的。她給波索夫下毒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否則,她為什麼會故意……」

「你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吧?」理查德還在說,「我一直在想,我發現……」

「也許是妒忌吧。」尼柯爾打斷了他,「我和弗朗西絲走的路完全不同,我們之間的差距可以光年來計算。」

「你能再說一遍?」理查德哈哈地笑了起來,「我已經花了大半年的時間來發出各種信號,因為我發現你聰明、有趣、富有魅力,可除了自我剋制、彬彬有禮和工作以外,我從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但弗朗西絲可就不同了,就算是你偶然回頭朝她一瞥,她也熱情萬分。」

「這是另一碼事,完全不同。」尼柯爾回答道。理查德的一番話表明,他對她感興趣是因為她是女人,對此她一點兒都沒生氣。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

尼柯爾看了一下表。「我才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談什麼弗朗西絲·薩巴蒂尼呢!」她說。「在一小時內,天又要黑了。我們還得想想怎麼從這島上逃出去。另外,我們還有些後勤問題需要解決,諸如食物、水,以及其它如個人衛生什麼的。我被陷在那井裡這麼多天,可把我難受死了。」

「我帶有一個攜帶型帳篷,要是需要的話。」

「好極了!」尼柯爾拍手道,「下雨的時候,我們用得著。她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衣袋裡,想掏瑪納瓜來吃,可食品袋不見了。她問:「你帶了什麼人類的食品沒有?」

一會兒工夫,帳篷就豎起來了,他們準備睡覺。尼柯爾覺得靠近艾雲鳥會安全些,所以,他們決定把帳篷立在中央廣場邊上。她覺得,它們是她的朋友,要是有什麼緊急情況的話,它們可能會給予幫助。另外,也只有它們才知道食物的來源。尼柯爾和理查德身上的食物和水不夠他們維持兩個拉瑪日。

尼柯爾並不反對理查德提出的兩人合用帳篷的建議。當然,理查德也說,「如果她覺得單獨睡更舒服的話」,他非常願意睡在外面。但是帳篷里很寬敞,兩人各佔一邊,中間還有半米的距離,這樣可以方便談話。

尼柯爾詳細講述了在這期間她經歷的這麼多事情,只是沒有提小瓶子和幻覺的事。理查德入迷地聽著,艾雲鳥引起了他濃厚的興趣。

「我的意思是,」他用手托住頭,說,「想想看,它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從你說的情況來看,除了那個『坦克』警衛以外,它們並不比史前的人類先進。了解了它們的秘密,那才令人吃驚呢。」

「還不能完全排除它們就是機器生物的可能。」他繼續說,開始激動起來,「作為生物,它們的表現不足為奇,但是上帝,如果是人工智慧,那可就是絕世之作了!」他坐了起來,「想想看,兩種情況分別意味著什麼!我們必須找出答案。你是語言學家,也許你能學會同它們交談。」

尼柯爾被逗樂了,說:「你想過沒有,理查德,如果沒人救我們出去,這些想法可就太書獃子氣了。」

「一對兒難兄難妹。」理查德笑道,又躺了下去,「當我要求回拉瑪的時候,那個該死的海爾曼不理會我,還說我的行為『違反了條例』,他威脅我說,在任何情況下他們都不會再回來找我。」

「那你為什麼要回來?」

「我不能完全肯定。」他慢慢地說,「我想取回我的福斯塔夫,並且看看或許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使它又收到你的信號脈衝。當然,我想還有一些別的原因。這次行動越來越成為一次政治遊戲,而不是科學考察了。我認為地球上的官僚們明顯地想要中止這次行動,據說是出於『安全原因』,而隊員們也不會重返拉瑪了。我知道,政客們的討論可能會再持續一天或是兩天。」他停了停,「我想最後再看一看在我這一生中不會再有的、最不可思議的景緻。」

尼柯爾沉默了一會兒,輕語道:「你顯然並不害怕,因為直到現在,我看不出你有一絲恐懼的神色。難道將被拋在拉瑪裡面慢慢死去,這樣的念頭也沒有影響你的思緒么?」

「有一點。」理查德回答道,「但快意地死去遠勝過沉悶地活著。」他又托起了頭,「我已經盼望這次行動3年了,我想,在一開始我就很有可能被選上。除了我的機器人和莎士比亞,除了工作,我的一生中沒有其它牽挂,我沒有家庭,甚至沒有朋友可以思念……」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並且,對我來說,回家如同死亡一樣令我害怕。至少,理查德·沃克菲爾,牛頓號上的宇航員,有一個清晰明確的目標可以追尋……」他喃喃地說著什麼,驀地又停住了嘴,仰身躺下,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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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瑪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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