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無端卻被西風誤
以後的日子仍是在漫長的等待中度過,三年的約定,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月華如水,長夜相思,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鴻雁傳書,三月一封,已成了定律。
小小的首飾盒內,無任何飾品,僅有十來封信件常伴左右,以及一枚枚代表岳飛離開天數的銅錢成為秦瑤最心愛之物。
每晚臨睡前默讀一遍成了她的習慣,經常被吳大娘拿來說笑,秦瑤也不生氣。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的情景更是時常發生在自己身上,有時秦瑤也會暗問自己,這樣的執著是否值得,每次皆是肯定的答覆。如果此時身處現代,或許聽從父母的安排,相親,嫁人,生子,平淡的過完這一生,但現在的她再也無法割捨這份刻骨的相思。初始她還會表現出對以前生活的依戀和嚮往,可如今她是真真正正的融入了他的世界里。不屬於她的時代,可因為有他,一切顯得那麼精彩和令人期待。
又到金桂飄香的季節,秋蟲唧唧,北雁南飛。
秋風送爽帶來了好消息,岳飛的書信上確定了歸期,扳指算來這兩天也該到了。
這邊秦瑤對鏡梳理紅妝,那頭吳大娘笑語盈盈的調侃聲不斷。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秦瑤臉上微微發紅,嘴角露出了笑容,眼睛彎成了月芽兒,她連聲說:「大娘,我來我來。」說著,一個健步跑去打開了門。
出人意料的是,門外站著的並非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岳飛,而是險些遭他狼吻的秦家公子。
「是你。你來作甚?」兩年來,他從沒有出現在秦瑤的面前,而現在再次見面,仍會使她憶起曾經不堪的過往。
「爹叫我來接你回去住幾天,」冷冽的嗓音,不帶一絲的感情。
秦瑤困惑了,那位爹倒是來看過她幾次,也多次要她跟著回去,以便能彌補他曾經的過錯,雖被她多次婉言相絕,仍然不改初衷,但還是第一次要她這個名義上的兄長來勸說她。秦瑤搖了搖頭,再度謝絕。
「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你這個做女兒的難道一點也不關心?」秦公子輕描淡寫的說著,他自己的臉上可沒半點悲戚的神色。「你是要他背著這樣沉重的包袱進棺材?」他說話一點都不留餘地,儘管對象是自己的妹妹和父親也是如此。
「瑤兒,不管他以前做過什麼,他總是你爹,不要讓他留下遺憾,去看看他吧,」吳大娘心地純良,苦口婆心的勸說秦瑤。
秦瑤還待再說什麼,吳大娘又道:「已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人總要向前看。」秦瑤哭笑不得,她並不是因為仇恨才不願去,而是她根本是佔據了秦瑤身體的一縷孤魂,當初拿著血玉進京,也只是為完成母親的臨終遺願。
罷了罷了,反正也是演戲,去了又何妨,就當是為了寬慰尚有懺悔之心的老人吧。秦瑤答應下來,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一直面無表情的秦公子此時臉上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從秦瑤一踏進秦府就覺得不太對勁,按理說秦家的老爺病重家中的氣氛就算不沉悶也不該是這樣的輕鬆,甚至可以說是喜氣洋洋,對,給她的就是要辦喜事的感覺。
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有事要發生,秦公子要她回去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要她探視父親這樣簡單。秦瑤的腳步慢了下來,這是她第二次進入秦府,第一次的經歷仍是讓她心有餘悸。想到這裡,她退縮了,轉身就跑。
沒走幾步,就被攔了下來,「瑤妹妹是要去哪裡?」這樣的稱謂從秦公子的嘴裡叫出來,秦瑤幾欲作嘔。
「我要回去,你讓開,」秦瑤抬頭盯著秦公子的眼睛,他再禽獸不如,也不至於對自己的妹妹下手吧。
「這裡不就是你的家,瑤妹妹是糊塗了吧?」皮笑肉不笑,目光陰險猙獰,猜疑狡黠,
秦瑤朝四下看看,警惕道:「叫我來這,不是爹的意思吧?」
「瑤妹妹冰雪聰明,我這個做哥哥的自嘆不如,」秦公子的手伸了過來,秦瑤忙往角落裡退了一步,秦公子的手尷尬的落在了半空中,他不怒反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氣,哥哥在這恭喜你了。」
「喜從何來?」秦瑤邊說著邊往門外退去,秦公子早已洞穿她的心思,先她一步堵在了門口。
「瑤妹妹真是心急,怎麼也該先讓哥哥把話說完,」依然是不溫不火的模樣。「九皇子看上了你,妹妹你走大運了。」
秦瑤道:「這不關我的事,你讓我走。」她已經隱約意識到了危險,可沒想到竟然還和皇家扯上了關係。
「走不走可由不得你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秦公子一聲令下,兩名五大三粗的漢子立刻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我告訴你,這世上還沒有我秦檜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他轉向了壯漢,「把她帶進去,嚴加看管。」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秦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手臂被牢牢的鉗制住,但仍是拼盡全力掙扎,哆嗦著嘴唇問道。
「秦檜,」他不耐煩的重複一遍。
如五雷轟頂,秦瑤軟軟的癱了下來,她一直知道秦家在汴京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可怎麼么也不會料到貪生怕死,賣國求榮,主和不主戰的奸相秦檜竟然是自己的親哥哥。瞬間感覺天崩地裂,心中陡的泛起一股凄酸。
她已無力再抗爭,被兩個彪形大漢拖進了房裡。
似有萬千哀怨橫亘胸中,無法派遣,秦瑤心中的酸楚愈演愈烈,終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似乎是在往心裡流,酸的,苦的,雙眼迷惘失神,顯出內心極度的哀痛。
流芳百世的民族英雄又怎能愛上遺臭萬年的賣國賊的妹妹?自己又怎麼可以讓他的英雄氣節蒙上半點的污穢?這未免也太諷刺了。
天意弄人,愛不敢愛,見又不能見,老天對我何其的殘忍,秦瑤似瘋了般的猛烈的甩著頭,任淚水肆意的揮灑。
他們只是彼此的一隻小船,過盡千帆皆不是,不知道下一個渡口又會遇見誰。
回想起曾經的花前月下、耳鬢廝磨、月下漫步、江邊絮語,秦瑤不禁痴了。
一夜無眠后,她做了一個決定。